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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太湖兴波

2025-04-03 08:01:10

太平军战船上的鼓声依然在响着,但各船之上,呐喊的兵士们却一时沉寂下来,呆呆地望着远处的这两只大舰向己方驶来,蒸汽机低沉地轰鸣着,巨大的明轮叶片,在湖上激起四道飞溅的浪花,威势惊人。

洋——人——的——炮——舰——!不知是哪一个兵士,撕心裂肺地喊了起来,打破了近乎凝结的空气。

随即各船便一起喧哗起来,方才还是满满的士气,立刻化作了惊慌失措。

这样的惊惶,并不是说太平军的兵士们缺乏勇气,而是实力上的差距,真的太过巨大。

即使是最大的龟船,跟这两艘炮舰比起来,体型都相差十余倍,更不要说火力和机动上的天差地别了,那么这一仗,怎么打?前军帅船上的孙四喜,面对这样噩梦般的景象,亦是难以置信——洋人的兵舰,怎么加入了官军?西方各国,对于太平军和清廷之间的战事,一直是持严守中立的态度。

事实上,在相当一段时期内,甚至还暗中倾向于太平天国的一方,毕竟大家同拜一个上帝,算是兄弟,同时也认为,腐朽的朝廷,必然不能抵挡强大的太平军,洪秀全取得天下,只是早晚的事情。

于是,去往天京的传教士和各色洋人,一时络绎不绝。

然而洋人们很快便发现,洪天王所拜的那个上帝,跟自己所拜的上帝,好像并不是一回事,他的拜上帝教的教义,跟基督教的正统教义之间,更是风马牛不相及,完全是他老人家胡扯出来的一篇东西。

而等到太平军无视列强的恫吓,前后三次进攻上海,列强的态度,便完全转向了清廷这一方来。

可是就算这样,表面上的中立依然没有打破,在上海之外的地方,从未有过主动攻击太平军的举动,何以现在竟然把炮舰开进太湖里来了?对孙四喜来说,这个疑问,殊不可解,然而现在已经没有思前想后的时间了!传令左师,挂斜帆,绕过去抢上风,放火船!度过了最初的慌乱,孙四喜一边用千里镜向前方瞭望,一边大声下达命令,传令右师的郎国坤,马上出快船和舢板,迎上李朝斌的左队,一定给我缠住了!两翼安排完了,中间怎么办?二层甲板上的几名军官,都紧张地看着孙四喜。

水盗出身的孙四喜是广东人,自有他的一股狠劲,生死关头,便显出了真本色,双手将对襟的绣褂向外一扯,刺啦一声,连同短袄和贴身小褂一起,撕做两半,甩在了甲板上。

寒冬腊月的天时,精赤了上身,露出一膀子黢黑虬结的肌肉来。

传令十七只龟船,都跟我冲正面!他眼望前方,面目狰狞地说道,这是洋人的明轮炮舰,大的那一条,是旗舰,给我围了打,只要打坏那两只轮子,它就跑不起来!那条铁甲船,先不管它,反正越怕越没有活路——顶硬上,乱拳打死老师傅!他已经看得很清楚,大的那条叫做金台号,另一条叫做百粤号。

蛇无头不行,他决心要拼命,先把金台号打瘫。

他的想法不能说错,然而话音才落,百粤号已经率先开炮了,闷雷般的响声过后,头两发炮弹,都没有命中目标,只在太平军的船队之间,激起了两支巨大的水柱,却也掀翻了一条舢板,上面的十几个人,尽数落入水中。

洋鬼子打不中我们!给我划起来,冲啊!孙四喜狂呼道。

这个距离上,太平军没有还手之力,只有再向前接近,龟船上的炮,才能发挥作用。

太平军前锋的四百多条船,开始按照孙四喜的命令,展开队形。

中路的十七只龟船,下了玩命的决心,浆手们一声吆喝,喊着号子将两排浆板摇得上下翻飞,向金台号对直冲去。

然而就在这时,看见金台号的船身轻轻一颤,舰首上有红光一闪,俄顷便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轩军水师统带丁汝昌带着一名通译,站在金台号的舰桥上,对一触即发的这一场大会战,心里又是紧张,又是兴奋。

他身前的舰长大爱德华,则随着两军船队的不断靠近,熟练地下达着一个个命令。

要学的东西,实在还有很多!丁汝昌心想,不知什么时候,自己才能像爱德华一样,可以自如地指挥一场战斗?对于太平军的水军,他太熟悉了,五年之前,他自己就是唐正财属下的一名百长,带着四条船,一百多号人。

现在他却已经是轩军的水师统带,三品参将,带着这一支舰队,要来摧毁太平军的太湖水军了。

想到这里面一定有昔日相识的弟兄,即使是他这样早就与太平军决裂的人,心头亦不免掠过一丝不安。

第一百章 命脉曾经横行太湖的龟船,在洋炮舰的面前,居然如此脆弱不堪,最大的旗舰,只一炮就被打得粉碎,勇悍绝伦的孙四喜当场身亡,这些都对太平军的心理,产生了极大的震慑,船队的阵型立刻便现出了混乱的迹象,有的船依然在向前猛冲,有的船却在犹豫之中停了浆,慢了下来。

然而慢下来更坏,等于变成了固定的靶子。

金台号和百粤号上的舷炮开始齐射,太平军的大船不断有中弹的,或是破碎,或是起火,更有被击中了船上的火药,轰然炸响的。

待到龟船上的炮终于可以够得着洋舰时,整个船队已被摧毁了近百只船,十七只龟船,也只剩下三只还勉强能够战斗。

形势完全转到官军这一边来了。

湘军的水勇,一年多来被太平军欺负得不行,眼见今天是要扬眉吐气,顺风满帆之下,狂呼鼓噪而前,不仅要报仇,而且要抢着立这场大功。

双方的船队,终于纠缠在一起了。

侧翼的郎国坤,迎上了湘军的右翼,唐正财的中军,亦从正面杀入了战团。

近两千艘大小船只,在硝烟弥漫的太湖上展开了厮杀,炮声、枪声、舰船着火焚烧的噼啪声,夹在被西北风鼓起的湖浪拍岸之声中,惊心动魄。

双方都知道,这是生死存亡的一战,特别是太平军一方,深知此战若是败了,不仅辛辛苦苦打造的太湖水军必将覆亡,而且失去了水师支撑的苏南数县,也必将落入轩军的手里。

因此虽然明知濒临绝境,依然不肯退却,不仅要抗住湘军的水师,更是寄了万一的希望,能将洋舰击伤,逼它退出战斗。

可惜这样的努力,亦归于无用。

两只蒸汽动力的明轮炮舰,机动性实在不是风帆木船所能够比拟的,而打算围攻的舢板,被洋舰行驶时所排开的波浪一迫,根本连靠近都做不到,遑论其余?即使有壮士驾两三只小艇侥幸穿过浪头,却又被船上的三十名精锐枪勇——关卓凡心目中的海军陆战队,居高临下以排枪扫射,非死即伤。

就这样打了不到两个小时,中军旗舰上的唐正财,已经绝望了——即使没有了龟船,跟湘军水师的搏杀,也还可以势均力敌,但拿两只炮舰真的是毫无办法。

金台号和百粤号,穿梭在战场之中,不仅炮火无法抵挡,而且舰首巨大的冲角,亦成为利器。

发炮之余,遇见有湘军的船只被围,则以冲角在前,冲开围攻的船只,当者即碎。

这样下来,湘军的优势越打越大,太平军水军的船只,被击毁、焚烧和掳夺的,不计其数。

仗终于打不下去了,唐正财眼见那两艘炮舰,已经有穿过战场,向后军抄截的意图,长叹一声,下令鸣金收队,要退回西山岛东侧的水寨。

这是没有办法的决定,心知一进水寨,从此便再也出不来了,不过为了救急,明明是一杯毒酒,也只好喝下去再说。

然而想饮鸩止渴,也变成不容易的事。

湘军水师固然是衔尾急追,两艘炮舰更是绕在了侧前,虽不能说阻住太平军的后撤之势,但每发一炮,必有一船分崩瓦解,把太平军后撤的阵型,打得散乱不堪。

唐正财太湖水军的千余艘船只,最后能够平安退入水寨的,只有两百余只。

对官军来说,这是前所未有的大胜!欣喜若狂的湘军水师先封锁了西山岛水寨的两端水道,做下一步围攻的打算,而提督李朝斌的座舰,则打着旗语,向金台号缓缓驶来。

爱德华,你不高兴吗?开心至极的丁汝昌,笑着用生硬的英语问道。

这一仗,金台号上只有两名船员受伤,打得漂亮极了,但爱德华的眉宇之间,却看不出多少欢喜的神色。

我也高兴,不过我想,这其实不是一场对等的战斗。

爱德华耸着肩膀说道,作为皇家海军的军官,我希望能有更强大的对手。

丁汝昌微笑着点点头,走下舰桥,准备去迎接李朝斌的登船,心里却在想着,如果哪一天,我能对你说同样的话,那就好了。

**太湖一战结束,陆上的局势也立刻翻覆。

唐正财的水军龟缩在西山岛,依靠水寨屏障和陆上的据点,苦苦支撑。

太湖之上,全是轩军和湘军的水师战船在往来游弋,沿岸的太平军石垒,不仅无法再得到水军支援,而且还要反过来受到水陆两面的双重夹击。

特别是金台号的主炮,每发一弹,声震十里,这样的威势,实在是可以摧折兵士的战意。

于是数天之内,自昆山再次南下的轩军,与丁世杰合兵,连续攻陷毗邻太湖的震泽和吴江两县,苏南的局面,至此底定。

北面也传来了好消息,李鸿章的淮军,苦战十余日,终于在十一月二十九这一天,由六麻子刘铭传部率先登城,到底打破了太仓。

蔡元隆的三千多残兵,在城中居然又抵抗了小半日,见到大势已去,才由西门突围,退往长洲和苏州方向。

李鸿章得势不饶人,他坐镇太仓,派戈登、程学启、郭松林、吴长庆等一班将领,先是与驻守常熟的轩军吴建瀛部,共同夹击昭文县。

拿下之后,向南猛扑,只花了两天工夫,就扫清了新阳县境内的太平军。

至此,从长江边的常熟,一直到太湖边的震泽,官军的战线南北贯通,彻底连为一体,形成了一道弧形,由北、东、南三面,包围了太平天国苏南省的首府,苏州。

这些情形,身在上海的关卓凡随时能够掌握,靠的是电报之功。

两条电报线,一条由上海到昆山,是在自己手里,另一条由上海到嘉定再到太仓,是由巡抚衙门的电报房管着。

双方之间的消息,则由赵景贤与巡抚衙门留守上海的周馥,以及回到上海养伤的李鹤章之间来沟通。

及至周馥将淮军攻克新阳的消息传过来,关卓凡知道,该动身了。

打苏州是一场大战,总不能说让弟兄们在前方吃苦,自己倒在城里由扈晴晴陪着享福?更何况——我去打谭绍光。

关卓凡拉着扈晴晴的手,把她从头打量到脚,眼光最后落在一对胸上,不怀好意地笑道,这回大约是没跑儿了。

这个人,怎么就没个正经呢?扈晴晴明知他想的不是什么好事,但心里却又是害羞,又是甜蜜,既有要送他上战场的那份不舍和不安,又有盼望一雪谭绍光杀舅之仇的激动,百味杂陈之下,只说了一句平平常常的话。

我来替你拾缀行李,她抽回了手,轻声说道,你……要好好的回来。

关卓凡传令给图林,让亲兵营待命,明天一早开拔。

当天晚上,扈晴晴特地整治了满满一桌菜,让他吃饱喝足,好有力气去打仗。

不公平,不公平。

关卓凡大快朵颐之余,摇着头叹气,我自己在这里吃香的喝辣的,想到前方的兄弟,心里不好受。

啊哟,关老爷还有这一份心。

扈晴晴调侃道,那你带了我一道去,我做好东西给大家吃,好不好呢?使不得!使不得!关卓凡仍是大摇其头,你是不知道,军营里面,不能过得太舒服,不然谁肯拼力向前?十丈软红,最是消磨斗志,你害我一个就好了,不要再去害大家!没有良心,得了便宜还卖乖。

扈晴晴白了他一眼,回头我去装一大包硬面饼,拿给图林替你扛着,让你天天啃,天天啃,看你还敢不敢说嘴……两个的话说到这里,却被来敲门的张顺打断了——他明知道自己爷正跟扈姑娘在里面卿卿我我,这个时候来敲门,实非所愿。

可是外面有人急等着要见关藩台,不报也不行。

爷,电报局的卞先生来了,还带着他那位内弟。

哦?关卓凡霍然站起身子。

卞宁的内弟黄海清,是巡抚衙门电报房的总管,也是自己埋在李鸿章身边的一颗钉子,跟自己这边一向是绝不走动的。

现在天已经大黑,他们这个时候来求见,自然有很要紧的事。

关卓凡带着张顺,来到二堂旁的签押房,果然见到卞宁他们已经等在那里。

进了房,先吩咐免礼,看座。

大帅,李抚台从太仓,用电报给李鹤章和周馥发了一封奏折的底稿过来,让他们明天缮妥,在巡抚衙门拜发。

卞宁却不肯坐,仍是站着回事情,吴道台的这个上海道的位子,只怕要坏。

关卓凡眯起眼睛,鹰隼般的目光盯在卞宁脸上,语气却还很从容:嗯,李抚台用的是什么理由?吴大人正替他帮办军务,是常胜军的会带。

李抚台说,吴煦身在太仓,衙门事务和海关的关务都难以兼顾……海清冒险抄了一个折底,送来给我看。

我想这是大事,无论如何也该让大帅知道,因此带了他,来见大帅。

说完,拿出一份卷成一条的信笺,双手呈给关卓凡。

这真正是大事!轩军的军费,全赖关银,上海道这个位置乃是命脉所在,若是被李鸿章拿在手里,就等于是让人扼住了咽喉。

海清,你做得好!关卓凡接过来,却不急着看,鼓励地对站在一旁,颇有些拘束的黄海清说道,这一功,我先替你记着,现在什么都不必说,日后你自然知道。

交待过这一句,才展开那卷信笺,慢慢地看。

反复读了两遍,将信笺一合,放在桌上,微笑不语。

李鸿章,我等你等到现在,你到底动手了。

*(未完待续。

)如果您觉得《乱清》还不错的话,请粘贴以下网址分享给你的QQ、微信或微博好友,谢谢支持!( 本书网址:https://m.keepshu.com )第一百零一章 借刀杀人在关卓凡的眼中,自从李鸿章奏调吴熙去帮办军务,用心便已是昭然若揭。

他所不知道的,是李鸿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因此卞宁和黄海清的到来,太及时了,不枉当初煞费苦心,在李鸿章衙门里埋下了这颗钉子。

说起来,李鸿章想出这样调虎离山的办法,还是从关卓凡这里借鉴过去的,当初关卓凡保奏赵景贤帮办军务的举动,给了他很大的启示。

关逸轩调了赵瘸子进他的藩司衙门,我们也不妨依样画葫芦,把吴煦调来做常胜军的会带,也算是帮办军务。

开拔之前,他对周馥和李鹤章这样说,常胜军里洋人最多,若论跟洋人打交道,谁又能比他吴子润强了?军务为先,这个理由光明正大,旁人也不能说什么。

这只是第一步,算是埋下的一个伏笔,等到大军开拔,吴煦自然要随军行动。

到了打破太仓之后,第二步开始了,就是黄海清抄回的那个折子。

折子写得很冠冕堂皇,说吴煦原本就身兼江苏皋司和上海道,现在又兼任常胜军的会带,难胜繁钜,不得不替他开去一个职位。

吴煦是三品官,若说要去掉一个差使,当然不能开去皋司的职位,因此开掉那个四品道台的位子,就变作顺理成章的事。

至于接替的人选,李鸿章为了表示至公无私,在折子里说的是臣并无成见,一由朝廷遴选贤能充任。

私底下,却派人送信给曾国藩,要请老师替他保一个人,来署理上海道。

这个人,叫做黄芳,是湖南长沙人,道光十五年中举,咸丰五年的时候任过上海知县,也能说洋话,后来进入曾国藩的幕中,与李鸿章交好。

有了这样一个对上海知根知底,又跟洋人打过交道的人,李鸿章自然有底气来拿掉吴煦。

这一番安排,本来称得上是天衣无缝,可惜千算万算,算漏了一个关卓凡。

在关卓凡来说,吴煦虽然还算听话,但终究不如用自己人更加得心应手,因此早就想拿杨坊去替掉他。

可惜上一次,他用了保吴煦升官的的办法,想把吴煦从上海道的位置上挤走,结果人家官倒是升了,却依然盘踞在道台衙门不动。

事后才打听到,吴煦不仅在薛焕那里使了钱,而且还以重金贿赂了吏部的满尚书全庆,因此把这个位子,坐得稳如泰山。

现在,有了李鸿章这把刀,关卓凡决心要唱一出借刀杀人了。

第二天,苏州也不去了,先派人把杨坊请到清雅街的藩司衙门里来,不做寒暄,直入主题:启翁,我要用你五万银子。

成。

杨坊也不问为什么,沉静地答道,五万够不够?不够还有。

足够了,关卓凡见他这样爽快,倒笑了起来,我是要拿这五万银子,虎口夺食,替启翁去夺一个上海道来。

现在打仗,粮台的钱也紧,以后这笔钱,总可以从粮台上走账的。

原来如此!既然关卓凡说虎口夺食,那么老虎指的是谁,不问可知。

那吴子润那里……?他还是当他的江苏皋司,不过上海道台的位子是保不住了——李鸿章已经出奏了。

关卓凡把事情的经过,简单说了,我直说吧,他抚台大人想从上海把这一块肉挖走,那是做梦。

听关卓凡这样一说,杨坊也是豪气顿生,摇摇头说道:逸轩,既然是这件事,那更要我自己来花钱了,何须动用到轩军粮台的钱?不瞒你说,我再不济,一二十万银子,还是随时可以拿得出来。

这五万两,关卓凡有所铺排。

其中的两万,准备交给许庚身来分派,另外一万,准备送给安德海。

这两笔钱,他打算让张顺带着,坐下午的船,走水路由天津回京。

启翁,军机上和宫里,我自有路子,归我来办。

不过总要找个人,向上面保一保启翁,这件事,我不能出面,须得另外找人。

逸轩,我听你吩咐,你说该找哪个?河道上有一位何参将,现在正在上海。

这个人是吴制军的妻弟,人也还可靠,我来安排一下,让你跟他去接头。

逸轩,你的意思是……杨坊似有所悟地说。

漕运总督吴棠,关卓凡点点头,说道,咱们花两万银子,买他一个密保。

**在许庚身和安德海那里花钱,自然是为杨坊铺路,但他们平时是在京里,总不能平白无故地替杨坊说话,必须得有一个人,先从地方上把杨坊的名字报到京里。

有了这样一个由头,许庚身和安德海,才好施展。

清制,地方大员为了叙录有功人员,或者推荐有特殊才能的人员,可以采取向朝廷保举的方式,分为明保和密保两种。

同样有一个保字,但分量却大不相同!明保是循例保举,交吏部审议记档,密保却是直递军机处,由军机大臣阅过密存,算是一种特重的保荐。

在关卓凡来说,现在还不到跟李鸿章翻脸的时候,尤其是李鸿章身后还站着一个曾国藩,更是得罪不起的人,所以他自己,不方便出面保举,否则不但容易引起正面的冲突,而且怕启动李鸿章的猜疑,危及到辛辛苦苦埋下的黄海清这条内线。

第一百零二章 权监张顺带了一个听差,在天津下了船,随后换马,两百多里路,走了不到两天,第二天晌午赶进了京城,人已经累得臭死。

关卓凡、图林、张顺,是从关家大宅出去的三个人,算一算,离京已经足有一年了。

所以当张顺忽然回来,关家大宅便立刻轰动了。

关卓凡现在的身份,已经是从二品的藩司,加着巡抚衔,双眼花翎,又封了一等轻车都尉,关家大宅自然随着风光起来,顺天府每月照例要派人来一趟,嘘寒问暖。

而关卓凡留在步军衙门的穆宁,已经升了南城衙门的一个佐领,更是每旬往老总家里跑一趟,看缺不缺什么,有没有什么要办的。

这样的照应之下,白氏和明氏自然百事无忧,而且两个人作伴,亦不觉得寂寞,唯一牵挂的,就是那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叔子,每次有打仗的消息传来,尽日里提心吊胆,只能靠求神拜佛得一个心安,仅有的几封家书,锁在那个赫德送的大保险柜里,隔几天就要拿出来翻看一回。

现在忽然见到张顺回来了,真是喜出望外,不免拉住问长问短,连着图伯小福,也都围着要听。

张顺依着规矩,先给白氏请了安,剩下的话,暂且不能多说。

太太,爷给我交待着事儿呢,我得紧着先去办,总之一句话,一切都好,千好万好!转头看着图伯,又说一句:图林升了从三品的游击,爷的六百号亲兵都归他管着,你老乐去吧。

说完这两句,扔下几个人在那里发愣,自顾自回屋换了一身衣服,带上东西,出门办事。

要办的事有两件,先去找安德海,为的是他在宫里当值,不一定哪天在家,因此要先去留下一句话。

没想到运气好得很,到了大豆腐巷安德海的宅子外面,就听见里头热闹极了,不问可知,安德海在家,这些多半都是来套热乎、走门子的人。

等到一敲门,来给他开门的,是个瘦瘦的中年人,傲得很。

见张顺是一副下人打扮,把眼皮一翻:找谁?张顺知道里面人杂,就不肯直说了,亲亲热热地笑道:是安老叔吧?我求见安二爷,我家主子交待了几样年货下来,让我一定面交安二爷。

这是关卓凡交待过的,安德海置了宅子,找了他叔叔安邦太来替他管家,还买了个姑娘做媳妇儿,假夫妻,虚好看。

贵上是哪一位?安邦太的语气稍稍客气了一点,不过一瞄他手里那四样点心盒子,便又露出一副蔑视的神色,心说没有几百两银子的东西,也敢上我家德海的门?安二爷认得我,一见就知道。

张顺跟安德海一共打过两回交道,都是送东西,于是陪着笑说道,您老受累,给通报一声儿。

安邦太略略犹豫了一下,鼻子里哼了一声:你等着吧,转身进院子里去了。

过了片刻,便听见脚步声,还有安德海那副不耐烦的公鸭嗓子,在抱怨他叔叔。

没来没历的,算怎么回事儿?下回这样的,我可不见。

等到走出来,看见门口站着的张顺,先是一愣,继而惊喜地问:你不是……安二爷!张顺截住他的话头,就手打了个千,我家主子,叫我把年礼送过来,顺便给您带句话。

安德海也是个极机警的人,看见他手里的那点东西,知道关卓凡自然是另有年礼要送给自己,而且必有要事交待,于是带着张顺往侧屋去,对安邦太说:就说我有事,叫他们都走!安邦太唯唯诺诺地答应着,看着他们的背影,大惑不解。

安德海少有对人这么客气的时候,真想不明白,这人是个什么来头。

**许庚身拿到的,则是一个红封包和一封信。

他把张顺打发走了,在书房里把信看过,思忖了一会,叫人带车,到曹毓英家里去拜访。

琢翁,年下的使费,有着落了。

他拿了这句玩笑话做开场,把一个红封包递了过去。

两个人是无话不谈、可供机密的朋友,自然不用客气。

曹毓英知道,这是不知哪位外省大员的炭敬又到了,当着许庚身的面把封包里的银票抽出来一看,倒抽了一口凉气。

霍,五千两,哪一个的手面儿这么大?你再也猜不到的——关逸轩!这小子,才到上海一年,这么阔了?曹毓英眉头微皱,再说,不是正要打苏州了么?不错,正是打仗的时候,可见有事要托付。

许庚身笑道,而且这个钱,多半有人替他出。

嗯?曹毓英没再开口,先把许庚身让进书房,等到坐下,已经想明白了,是前天收到的那两个折子的事儿吧?琢翁英明,判人断事,十有十中!两个折子,一个指的是李鸿章奏请开去吴煦上海道一职,一个是吴棠奏保候补道杨坊才具杰出,可堪大用。

军机上商量过,隐隐觉得这两个折子似有关联,现在听许庚身这样一说,曹毓英知道自己猜得不错。

吴棠是漕运总督,照道理说,苏松太的官员于漕运上有功的话,他是可以保。

曹毓英沉吟着说,不过上海道的位子,到底还该看看巡抚和藩司的意思。

关藩司的意思,是明摆着的,曹毓英所说的,自然是李鸿章。

李少荃的折子也没有保荐谁,他要装大方,索性就让他大方一回好了。

许庚身说得很坦率,上海道这个位子很要紧,也不见得湘军说给谁就给谁,还是要出于中枢诸公的决断。

这句话打动了曹毓英,在心里默默掂量了一会,问道:燕公和佩翁那里,逸轩有没有点缀?都归我来替他办差,许庚身毫无隐瞒,指了指桌上那个封包,亦是此数。

我也老实不客气,要过个肥年了。

燕公是指恭王的老丈人桂良,佩翁则是指宝鋆,至于恭王本人,这点钱不在乎,反而是不必送的。

杨坊在上海多年,吏情和洋场都熟,坐这个位子,我看行。

曹毓英点头道,既然现在有吴棠的这一保,上头大约也不会驳回。

明天上朝,我来跟王爷说。

**第二天,在养心殿奏对,说到李鸿章那个折子的办理,太后和军机之间,不免要讨论起人选。

李鸿章说,吴煦要替他管着常胜军,上海道得换人。

慈禧先开口,他倒是想换谁呢?有一个人,倒是合适。

恭王把杨坊的履历报了一遍,最后说道:正好漕运总督吴棠,也有一个折子保他,说他不畏艰苦,实心任事,以往在漕运的事情上,出过大力。

他是苏松太候补道,常年在上海道衙门中帮办衙务,吏情是极熟悉的,也能说洋话。

嗯。

吴棠保杨坊的折子,慈禧自然看过,只是没想到可以用来充任这个位置。

现在想一想,果然还挺合适,不过她亦有她的担心。

上海道衙门,原来风气不好,要不然李鸿章也不会动本参掉好几个人!不知道这个杨坊,操守怎么样?这一节太后似乎可以放心。

恭王很有把握地说道,当初李鸿章参了四个人,偏偏没有参杨坊,足见他的操守一定是好的。

这句话,是曹毓英几个人商量好了,提供给恭王的一个说法。

然而当初李鸿章何尝不想参掉杨坊?只是碍于关卓凡的面子,不得不网开一面罢了,结果今日反过来被当做杨坊操守极佳的证据,真是他再也想不到的事情。

哦——慈禧觉得恭王的这句话很有道理,只是现在要打苏州,上海道支应兵费的担子很重,不知道杨坊做不做得来……太后见得极是!恭王接上了话头说道,不过这一层似乎也不用担心——当初关卓凡在上海办洋枪队,就是杨坊替他筹备军饷的,现在轩军的会带,那个入了籍的华尔,是杨坊的女婿。

原来是这样!慈禧明白了,这是说,杨坊是关卓凡的人。

照道理说,既然有吴棠的保举,又是关卓凡的人,那么恭王的请求,可以照准。

不过这一年来,慈禧太后在处理朝政和用人的心法上,都愈发有心得,比当初老练多了。

上海道是个很重要的位置,于是她就有意要缓一缓,不肯贸然做答应的表示。

知道了。

她点点头,说道,先放一放,我们姐俩再想一想。

说姐俩再想一想,其实是她要再想一想。

这一天用过晚膳,照例在廊子里遛弯——要走足八百步,不仅可以养生,亦可以保持身材。

她知道,李鸿章的折子,请朝廷选人,自然是假大方,夹袋里是一定有人的,现在如果拿上海道去交给关卓凡,会不会引起曾国藩和李鸿章的不满呢?一边走,一边琢磨,走着走着,却忽然停住了脚步。

小安子!在!跟在她身后,替她数着步子的安德海小步跑上来,哈腰答道。

你看着这儿,又掉了这么大一块漆!慈禧指着一根廊柱说道,这都已经是第四根了,你怎么当差的?这个廊子,早该让内务府来修整了。

慈禧在这些事儿上,最是挑剔,安德海小心地觑了觑她的面色,把准备好的一段话拿出来了。

回太后的话,六王爷说了,现在国家度支艰难,到处都得省着用,因此内务府现在也没钱,宫里的油漆,只能两年翻补一回。

说完这句,见慈禧没言声,才敢继续说下去,六王爷说的也是实情,奴才听说,现在户部是穷的不行,只有外面的湘军最有钱。

胡说,你怎么知道湘军有钱?外面的好官好缺,都在他们手里,想来自然是有钱的。

这句话也不尽是污蔑,多少算是实情,然而慈禧不愿意跟太监谈论这些军国之事,因此只是哼了一声,继续走。

安德海却会错了意,见她没吱声,以为是默许,于是跟在后边,又大着胆子说下去:宫里的用度,也不能全指望内务府,还得靠外面的孝心。

奴才听说,那些个管钱的位子,非得是自己人来坐,才懂得规矩,也才知道孝心两个字儿。

慈禧听了,霍地停住了脚步。

安德海以为自己那句话说漏了,吓得一弯腰,不敢动了,谁知慈禧全然没有理他,自顾自地站在那里,沉思起来。

小安子的这句话,倒没有说错,她心里想。

什么便宜都给湘军占去,那可不行,若论自己人,那么李鸿章和关卓凡,哪个才是自己人呢?*(未完待续。

)如果您觉得《乱清》还不错的话,请粘贴以下网址分享给你的QQ、微信或微博好友,谢谢支持!( 本书网址:https://m.keepshu.com )第一零三章 青蛙跳当杨坊任上海道的上谕,由上海传到时,苏州的攻防战已经打响。

李鸿章的大营,是设在阳澄湖畔的太平镇,听到这个消息,愕然半晌,脸色转为铁青,双手也不由得微微颤抖起来,咬牙切齿之余,小声地骂了一句合肥土话。

我楞你娘……真是搞出鬼来了!李鸿章的幼弟李昭庆,代替受伤的李鹤章陪侍在李鸿章身边。

他从没见自己的二哥这样失态过,虽想有所劝慰,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这也真不是一句话就能劝解得开的——自己花了偌大的功夫,先是敲山震虎,把吴煦身边的几个干将参掉,接着调虎离山,把吴煦奏调到淮军里来帮办军务,最后顺理成章地奏请开去吴煦的上海道,只等朝廷准奏,征询人选,老师曾国藩就可以拿黄芳举荐上去。

没有想到,眼见到了要收功的时候,半道杀出来一个杨坊,轻轻松松就把桃子摘了去。

最难过的是,这一个任命,还是以批复自己那道奏折的方式发下来的!盛怒之下,忍不住就要动本狠狠参杨坊一道,然而思忖片刻,还是颓然掷笔——这件事内中的情形,虽然难以弄得分明,但杨坊的背后是关卓凡,这是确定无疑的。

他倒没有想到是自己的一封电报泄了密,被关卓凡玩了一出借船出海的把戏,只是想,以关卓凡把上海视为禁脔的态度来看,暗中经营上海道这个位子,怕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而且——而且朝廷的态度,也很可虑。

现在天下督抚,多为汉人,上海这一块财赋之地,是不是朝廷有意要置于旗人的控制之下呢?李鸿章到底不是等闲之人,这样一想,便迅速冷静下来,细细权衡起这其中的利害得失来。

反而是李昭庆,见他提笔欲写还休的样子,小心翼翼地问道:二哥,是不是可以给曾大人去封信,再争一争?李鸿章闭目不答,仿佛在考虑着什么极为难的事情,半晌,终于睁开双眼,喟然长叹。

关逸轩已经成了气候,何必害我那位老师为难。

李鸿章艰涩地说道,上海,不争了。

既然不争上海,那别的地方就非争不可了。

李鸿章传令前线的程学启、郭松林、刘铭传,加紧进攻,一定要抢在轩军前面,打破苏州。

其时苏州战场的态势,是淮军由北面打,轩军由南面打,两军之间,既是合作,又在暗暗较劲,都想抢首先破城的功劳。

但是想破城,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就连迫近城下,亦颇为艰难,因为此时主持城守的,是李秀成本人。

李秀成十月里带兵勤王,在江宁城外与曾国荃打了两仗,虽然没有取胜,但好歹把天京一度危急的局面稳了下来。

及至轩淮两军从上海出兵,苏南省告急,特别是轩军势如破竹,连下昆山,常熟,吴江,震泽,唐正财的太湖水师被打得几乎全军覆灭,让李秀成心急如焚,不得不请求洪秀全,放他回苏州,保卫老家。

千请万求,洪天王终于点了头,不过提出了很奇特的条件——第一是三十天之内必须返回,不准有一天延误;第二是只许只身前往,他勤王所带来的两万多兵,必须留在天京。

如果单是这两条,也就罢了,但还有让人哭笑不得的第三条——必须交二十万两银子作为保证金,如果到期不能回来,银子就要没收。

李秀成无可奈何之下,只得设法筹措,不仅把自己在天京的府宅中变卖一空,而且还令人从苏州送来六万两,这才凑够了洪秀全要的二十万,带了一队亲兵,直奔苏州。

到了苏州,立刻召集了谭绍光、郜永宽等九太岁,商量布置战略,在苏州府方圆二三十里的范围内,逐次抵抗。

官军胜在火力强大,太平军则胜在地形熟悉,战法灵活,因此一时之间,官军的推进变得很艰难。

直到华尔会同张勇,在丁家集抓住了宁王周文佳的主力,一战破之,才在南线打开了一个大缺口,同时程学启也在苏州北面两胜郜永宽。

而李秀成自无锡调来的黄子隆一部,本来是要胁迫淮军的后路,但自身却受到常熟方向吴建瀛的建字团威胁,无所作为。

李秀成这才不得不将防线收缩到苏州城附近,真正的苏州城攻防战,终于开始了。

**太平军守城,一向有守险不守陴的说法,意思是精锐兵员,不放在城内固守,而是在城外依托险要地形,筑起堡垒要塞,用以据守。

苏州城外,并没有值得一提的山川关隘,但却有河流水泊环绕。

太平军凭河修筑了长墙,墙内又筑大石垒和土营上百座,南自盘门,北至娄门,联络一气。

城内的兵营,开挖大地窖作为存兵之所,上面用数层厚板覆盖,再堆上土层,用来抵御官军的炮击。

太平军在苏州的守军,集中了五万余人,大部分都是谭绍光、郜永宽等九太岁的部下。

官军几近合围,他们也心知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因此抵抗得异常坚决。

关卓凡的大营和轩军的总粮台,设在了苏州城西南面的木渎镇。

旁边的灵岩山上,曾有吴王夫差替西施修建的别宫馆娃宫,又有在紫石山上所筑的姑苏台,三年聚材,五年乃成,源源而来的木材堵塞了山下的河流港渎,木塞于渎,木渎之名便由此而来。

这个人杰地灵的镇子,人才辈出,大名士范仲淹大约是里面最杰出的一位了。

本来是才子佳人的地方,现在自己却统帅大军,在这里打仗,关卓凡不能没有感慨。

在苏州以南的轩军,是张勇的马队、福瑞斯特的洋枪团、伊克桑的克字团、姜德的德字团,以及刚刚从昆山调来的建字团的魁字营,合共一万三千多人,另有曾秉忠所带的绿营和练勇三千人。

刘郇膏的中军营和图林的亲兵营,因为要拱卫大营,还没有算在其内。

另有一件利器,是轩军水师的炮艇。

木渎是太湖通往苏州的水道枢纽,金台号和百粤号这样的大舰固然进不来,但其余四只各载有两门炮的汽轮,在河上却可以畅行无阻,不仅可以发炮轰击,而且可以载一什三十名兵,作为登陆船来使用,随处突袭,最是灵便。

丁汝昌带了这四只炮艇赶到大营来参见关卓凡的时候,便请求亲自率艇参战,让水师也立一份功。

老总!丁汝昌笑嘻嘻地请过了安,这一回,水师没给你丢人。

何止没有丢人,简直是漂亮至极,现在苏南能有这样的局面,靠的还是水师的这一场大捷。

不过对于丁汝昌的请求,关卓凡却不肯答应,不为别的,就为一将难求。

炮艇在内河行驶虽然灵便,但也易受来自两岸的枪火攻击,万一因此出了什么意外,把这样一个优秀的将领丢了,不划算。

功劳也要留给别人一点儿。

关卓凡哈哈一笑,先把水师的功劳赞扬了一通,才说正题,你给我把唐正财看好,不要让他再冒出来捣乱,就是功劳。

老总,可惜你要打苏州,丁汝昌不无遗憾地说,不然让伊克桑和我联手,由李朝斌策应,我准定能把唐正财的西山岛替你拿下来。

有什么好打?只要苏州一破,唐正财自然就降了……蛙跳战术,知道不知道?蛙跳战术?丁汝昌敬畏地看着老总,标下不知道。

关老总心中暗笑:你是不知道,麦克阿瑟就多半知道。

*(晚上还有一更,大吃大喝一顿之后,继续码字!)*(未完待续。

)如果您觉得《乱清》还不错的话,请粘贴以下网址分享给你的QQ、微信或微博好友,谢谢支持!( 本书网址:https://m.keepshu.com )第一零四章 苏州之战双方在苏州的攻防,自然是围绕着城外的长墙和石垒展开。

南面的轩军打得固然激烈,北面的淮军也没有闲着。

李鸿章麾下的四大总兵,除了刘铭传摆在后面作为策应,同时对常州无锡方向,做一个防备,其余的程学启、张遇春、郭松林,三路齐进,各率本部兵勇,连日猛攻。

这其中,又以中路的程学启打得最为凶狠。

像轩军吴建瀛的建字团一样,程学启的开字营,也是太平军的底子。

他是安徽桐城人,在太平军大将叶芸来的部下。

曾国荃围攻安庆时,程学启固守于北门之外,打得湘军寸步难进。

曾国荃一筹莫展之下,用了谋士孙云锦的一条计策,派人把程学启的养母抓了起来,拿她亲儿子的性命为质,逼她化装成乞丐,偷入程学启的营盘去说降。

程学启对这个养母一直很孝顺,这一下,弄得左右为难。

送走了养母,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却被叶芸来侦知了这件事情,派了八名亲兵,持令箭来召程学启入城。

程学启大惊之下,情知入城就是一个死,于是召集了百多名铁杆心腹,连夜冲破营门,直奔设在北门外三里处的湘军大营。

黑夜之中,情况不明,守营栅的湘军哪敢开门?程学启眼见得后面追兵将近,情急之下,将刀掼在地上,双手猛撼营门,大叫道:我是程学启,来降九帅,因为后有追兵,不得不携带兵刃。

若是信得过,就放我进去,若是信不过,就请九帅一炮打死了我,免得落在贼人的手里!这一喊,惊动了营内的主官——曾国荃的弟弟曾国葆。

他光着脚跑出来,下令开营,把程学启这一百多人收容进来,这才让他们逃过了一死。

收是收了,但逼程学启投降,本来只是一个权宜之计,因此曾国荃虽然替程学启补满了一营人,但疑虑仍深。

湘军围安庆,是内外两道壕,内围城池,外拒援兵,其中又以外壕最为深广。

曾国荃把自己的部队放在两道壕沟之间,却偏偏把程学启的部队放在外面。

这样的话,有太平军的援军来冲击,总是由他首当其冲,而湘军每日供给他的两餐饭,都是算准人头,用特长的竹竿,高高挑过壕沟,送进他的营寨中,如果不够吃,则多一份也没有。

程学启也没有办法,只得靠苦战来求生,也就养成了开字营格外坚忍和凶狠的作战风格,然而心里面那种不被信任的痛苦,无可宣泄,夜夜在自己帐中偷偷痛哭。

等到开字营被拨给了李鸿章的淮军,才终于算是出了头,他心中感激,这回打苏州便格外用命,要替李抚台争这个头功。

**淮军要替李鸿章抢功,轩军同样也要替自己大帅争面子。

丁世杰把几位主官叫到一起,要拿出破城的办法来。

现在是摆明车马,就看谁先破城。

程学启在北面打疯了,我们也得再抓紧,不然若是替大帅丢了面子,我们几个都没脸活了。

要想破城,得先打破城外的长墙跟石垒,而墙外的那条护城河,是最大的阻碍。

丁军门,我手下那个营官展东禄,出了一个主意,伊克桑说道,你看看,行不行?展东禄出的主意,是轩军也筑墙,利用夜晚的时间,在靠近河岸的地方,抢筑起几段掩护墙,把炮位抵近河岸,直接压制对面的火力,然后搭浮桥,过河抢垒。

哦?他会搭浮桥?会,不过护城河的中间,得有支撑才行……拿什么来支撑,一下子就想到了,于是当天下午,轩军的前线火炮,忽然火力全开,连续放了两个钟头,把对面太平军的墙垒打得千疮百孔。

一入夜,全军搬石挑土,在护城河南面筑起了几道长约十丈的简易护墙,每道墙都堆了七八个炮垒,将八磅的野炮推了上去。

这一下,距离近得多,准头也就好得多了。

到了天亮,太平军见状大哗,双方以枪炮隔岸互射。

太平军也有洋炮,但是操炮的技术和开花弹的数量,都没办法跟轩军相比,打到下午,不惟长墙被打破了几个缺口,而且正面的七八个大小石垒中,大炮亦渐次被打哑,剩下还能发射的,已经不足半数。

轩军方面,吃亏在简易的掩护墙毕竟不够坚实,因此损伤亦很大,但战术意图无论如何是达到了。

剑眉星目的展东禄,把他那一营人分作两半,摆在离掩护墙大约五十步的地方,一半人持着门板、油麻、钉锤、大木枝等搭建浮桥的物料,另一半人持枪蹲踞于地,是准备冲锋的敢死队。

到了下午四点钟的样子,双方的炮火渐渐稀落下来。

展东禄看了看洋表,下令准备。

没过多久,果然便听见西边河道上传来一阵突突突的响动,继而便看见三只汽轮冒着黑烟,不管不顾地向这边全速驶了过来。

太平军的阵地上,又是一阵大哗,虽然还不知道这三只轩军的炮艇要做什么,但是这样亡命而来,必定不是好事!于是纷纷从长墙之后冒出来,开枪射击。

在这样狭窄而毫无遮蔽的护城河上行驶,还真的是亡命之举。

艇上几乎看不见兵士,两门炮亦不做还击,只是一味地向中间冲过来。

而轩军的一方,炮火亦忽然猛烈起来,要替这三只船,做一个掩护。

冲到预定位置的只有两只,另一只艇上的三名舵手,先后被乱枪打死,汽艇也一头撞在了河岸上。

不过两只已经够了!展东禄大喝一声,五百多名轩军的士兵绕过掩护墙,发一声喊,舍命向河岸冲去,将手里的大木枝先搭在汽艇上,由汽艇上冒出来的人,以油麻捆扎,然后这一边将木枝钉死在地上,将门板一块一块地铺了上去,继而如法炮制,以汽艇为支撑,将木枝搭向对岸。

这是在搭浮桥!太平军终于明白了轩军的意图,但石垒中的炮,打不到这里,只有不顾对面炮火的压制,从长墙后拼命向中间的浮桥射击,希望能拦阻浮桥的搭建。

对于轩军来说,这就是拿命在换了。

两只汽艇旁边的河水,已经被鲜血染红,上百具尸体漂浮在河里,艇上亦扑倒了足有一层人。

不过浮桥毕竟还是搭成了!负责冲锋的三百人,狂呼着踏过两道浮桥,从早已轰开的缺口透入长墙,以刺刀对付墙后惊慌失措的太平军,很快便占据了左右二三十丈的一块地方。

待到克字团的后队源源过河,太平军就连石垒也守不住了,正面的两个大垒,四个小垒,皆尽被轩军攻破,被围杀在垒中的兵士,总有千数之多。

这一下,环绕苏州城的最后一道防线,被打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陆续过河的轩军,是克字团整部和洋枪团的三个营,野炮也一门一门地运过河去。

第二天,顶过了太平军的两次反冲锋,算是把滩头阵地彻底扎稳了。

正在兴高采烈的时候,关大帅却忽然传来两条命令,一是命丁世杰约束各部,把攻势放缓,这几天打个样子就好,让部队先休整一下,二是命郑国魁即刻回木渎大营。

丁世杰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军令如山,哪敢违背?郑国魁更是当天下午就赶回木渎,到了轩帅的大帐,报名参见。

郑国魁,上一回在青浦,你跟郜永宽他们打过交道了。

他最后能够开城投降,你的功劳不小。

国魁不敢当,这都是大帅的栽培和提拔。

已经升任了建字团副团官的郑国魁,恭恭敬敬地说。

嗯,苏州打到这个地步,想来他的心里亦有数,终归是守不住的。

关卓凡的声音很平和,娓娓道来,现在城北的淮军拼了命的打,咱们轩军这几天倒是抬了抬手,为的是能让他喘一口气,好好琢磨琢磨。

他是聪明人,这一节,想必能看明白,你不妨再跟他联络联络,看看他有没有什么‘想法’。

*(除夕之夜,祝各位书友新年快乐!拜年的话先不说,狮子把认真码字当做新年礼物~)*(未完待续。

)如果您觉得《乱清》还不错的话,请粘贴以下网址分享给你的QQ、微信或微博好友,谢谢支持!( 本书网址:https://m.keepshu.com )第一零五章 郜永宽 (初一拜年了!)收到郑国魁递过来的话,郜永宽动心了。

郜永宽是郑国魁的同乡,自然也是湖北人。

他的部下,多是两湖安徽一带的兵,不在太平天国老兄弟的范畴之内,于是在供应上和封赏上,以往也不免会遇到一些差别对待。

现在苏州被轩淮两军夹击,外围墙堡次第攻破,他已经感觉到,苏州要守不住了,天国的气运,只怕也延续不了多长时间。

既然如此,何不趁着坐拥重兵的时候,跟朝廷讨价还价,为自己和手下这些把弟讨一份前程?毕竟现在苏州的守军,大部分都是他们的部队。

这个主意打定,便派人私下回复了他这位五舅。

郜永宽有这样的意思,是天大的事,郑国魁不敢专擅,立刻到木渎来禀报关卓凡,再把关卓凡交待的话,带去给郜永宽。

如此往来两趟之后,郜永宽终于表示,愿意亲自到木渎,面见关大帅,以表诚意。

跟郜永宽一起来的,是九太岁里的老三,康王汪安钧。

他们两人换了一身普普通通的黑布夹袄,不带随从,由郑国魁陪着,在苏州城外一个叫枫泾的小渡口,乘坐轩军水师的汽船,漏夜来到了木渎。

两个人敢于孤身入营,这样的胆气,让关卓凡颇为佩服,同时也可以见得他们确有投降的诚意。

关卓凡的中军,设在镇内的一所祠堂。

图林的亲兵营在祠堂外十丈的地方就开始下警戒,剽悍的卫兵像两溜墨线,一直排到祠堂二门之外。

大堂的门口,则是四名六品服色的材官在站班,郜永宽和汪安钧一到,图林毫不客气地把这两位太平天国的王爷又上下搜检了一遍,才亲自带了他们入内来见大帅。

关卓凡却是意外的客气,站在门内相候,一见二人进来,热情地迎上前去,连郜永宽要给他请安,亦都不许,搀了手,亲自送到一侧的椅子上坐定,这才笑着打量起这两个人。

郜永宽中等身材,浓眉大眼,生得很壮实,双肩极阔。

汪安钧高瘦,但放在膝上的一双手,骨节突起,遒劲有力,显是握惯了刀枪的人。

两人的眉宇之间,都有一股凶悍之色,亦有隐隐的戒备之意,虽然极力掩饰,但心情紧张之下,仍会不自觉地流露出来。

关卓凡心想,看来九太岁的凶名,所传不虚,不过他的话说出来,却很温和。

郜将军,汪将军,我久仰你们的大名,今日才有缘相见,幸何如哉!关卓凡微笑道,两位敢孤身进我的大营,可见不脱英雄本色,我佩服得很。

郜永宽是纳王,汪安钧是康王,但这些称号,乃是伪封,因此在这样的场合中,喊他们将军,算是一种变通的称呼。

不敢当。

郜永宽和汪安钧,都在椅子上欠了欠身子,由郜永宽作答,上一次在青浦城,没有福气能当面拜见大帅,到今天才算补上了。

这说的是第二次上海战役中,郜永宽被轩军困在青浦,无奈投降的事。

他主动提起来,倒让关卓凡没有想到。

我一直敬重郜将军的威名,那样的情形下,倒不便相见了。

关卓凡笑着说,把郜永宽又捧了一捧,意思是你那时候是个俘虏,见面不免尴尬。

所以我今天特来拜谢大帅的不杀之恩,关卓凡这一连串的做作,终于让郜永宽放下了出入大营时的那份紧张,永宽决意率领苏州城内的四万部下,反正投效!终于切入正题了。

关卓凡微微颌首,却没马上答话,沉吟了半晌,方才开口。

郜将军,你这句话,是出于真心?我敢来见大帅,自然真心诚意。

若是大帅不信,永宽愿意断指明誓!不必如此,我自然信得过郜将军的话。

关卓凡点头道,只是李抚台的淮军,就在城北,你为何不去找他,倒来找我呢?郜永宽心说,明明是你派了郑国魁来联络的,怎么倒过来问我?不过这句话,不能直说,于是换了个说法。

我在上海,两次败在大帅手上,因此心服口服。

言下之意,是对淮军和李鸿章颇有不服之意,而且只说上海,不说苏州,可见郜永宽心里,还认为苏州只是一个不胜不败之局。

关卓凡却好像没听出来一样,连连点头,神色之中满是嘉许之意。

好,好,郜将军真的是率直之人,毫无隐瞒。

不过我还有一句话,要请问郜将军——关卓凡的眼光先扫一眼汪安钧,才又移回到郜永宽的身上,当初我在高桥设法场,在投降的四千人里,杀了两百多个。

你们今天来,不怕么?郜永宽的脸上掠过一丝犹豫,随即便大声说道:大帅当日不杀我,今日自然也不杀我!不错!关卓凡一拍桌子,郜永宽,你以诚待我,我自然以诚待你——图林,拿三杯酒过来!等到郜永宽和汪安钧都恭恭敬敬地站起来,端起了酒杯,关卓凡持杯与他俩一碰,说句各凭真心,一饮而尽。

虽然没有杀一只鸡来歃血为盟,但这杯酒一喝,大家对彼此的态度,都表满意,于是要谈下一件事。

合谋议定了准备投降献城的,是九太岁中郜永宽以下的八个,大哥谭绍光则不在此列,也就是说,要想投降成功,还必须要过李秀成和谭绍光这两关。

因此,不论是为了彻底消除官军的疑虑,还是为了行动的顺利进行,都有必要交一个投名状来。

把李秀成拿来见我,关卓凡微笑着说,不知你们敢不敢?这……也不是不敢,只是……郜永宽跟汪安钧对望一眼,大起踌躇。

第一零六章 心机总兵是正二品的衔,副将是从二品的衔,这也就罢了,想要实缺,那还了得?图林心说,一省之内,也不过设立两三员总兵,各辖一镇,我家这位爷,当初在热河和密云打生打死,担着血海干系,擎天保驾,才放了一个左翼总兵的实缺,你们八个长毛头子,就敢开口说什么指明何省何任?做你娘的梦去吧!可以!关卓凡的回答,让图林大吃一惊。

谢谢大帅栽培!郜永宽喜得站起身来,深深鞠了一躬。

坐,坐,不过这样一来,我的功劳,要让李抚台分去一半了。

关卓凡叹气道。

郜永宽愕然,一时不明白他是何意。

郜将军,你们只要提了谭绍光的头来,这些应有的赏赐,朝廷必会恩准。

可是我到底只是一省的藩司,八个二品的实缺,非同小可,是极大的恩宠,当然得由李抚台亲自出奏,才能显得名正言顺,隆重其事。

关卓凡向他解释道,我看这样好了,城北的正面,是程学启的开字营,我给李抚台写一封信,派郑国魁陪你去找了程学启,再一起去见李抚台。

你们三个,原来都是同袍,现在又都归顺朝廷,同为国家效力,真是一段佳话。

郜永宽明白了,关卓凡是在替他们着想,感激之余,又有些担心。

大帅,我怕李抚台那里,万一谈不通……郜永宽犹豫地说,何况,还会分薄了大帅你的功劳。

一定通,一定通!关卓凡摆着手笑道,李抚台是最知道轻重的人,你拿苏州城交给他,他高兴还来不及,哪有不通的道理?你若是不放心,我再荐一个人,你让程学启把他找来做个中保,必定不错。

至于说功劳么,都是为了国家的事情,我让一让抚台好了!这真是高风亮节!郜永宽心说,想不到清妖之中,还有这样的官儿。

不知大帅要荐哪一个人?淮军里面,有一支常胜军,想必你是知道的?是,大帅说的可是戈登?我知道他是英国的军官。

不错,他原来是我的手下,现在跟了李抚台。

关卓凡点头道,郜将军,我摊开来说好了,咱们都知道,洋人是最讲信用的。

我替你打算,这件事若是有戈登在中间作保,自然可以免去你的担心。

这一下,算得上是仁至义尽。

郜永宽与汪安钧对望一眼,都是喜动颜色。

事情就这么定局了,关卓凡立刻写好了一封文书,把郜永宽提出的几项要求列明在内,申明不敢自专,要请抚台定夺。

他把信交给郑国魁,嘱咐了一番,派他陪同太平天国的这两位王爷,仍是走水路,绕道城北去见程学启。

关卓凡只把三个人送到门口,便负手而立,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面色沉静似水,一丝喜怒哀乐也看不出来。

一旁的图林,却涨红了脸,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关卓凡瞧了他一眼,你有话说?爷,图林嚅嗫道,这也太便宜他们了……还有李抚台,平白得了一件大功。

他们在杭州杀了四万人,坏了几千妇女的名节,又在青浦城虐杀了我三十四个兵,关卓凡的话,像是在回答图林,又像是在喃喃自语,他们九个,真是敢作敢当的汉子……这样的人,赏几个实缺的总兵副将,算得了什么?李抚台自然会好好酬庸他们的大功。

**这几天,李秀成敏锐地感觉到,苏州城内的气氛,不对了。

他和陈玉成两个,就像太平天国的两根支柱,而陈玉成死在胜保手上之后,他更是把千斤重担都挑在了自己肩上——这副担子,一头是洪天王所在的天京,另一头是他苏褔省的首府苏州,他已经挑得越来越吃力。

他毕竟没有三头六臂,洪天王也没能真的召唤出天兵天将来帮他打仗。

眼见得天王定下的返程期限一天天将近,苏州的形势却不但没有好转,而且还日趋恶化,这让经历过无数恶战、见惯风浪的李秀成,也开始有了束手无策之感。

湘军淮军也还罢了,老对手,熟悉得很,倒是那支轩军,是怎么回事呢?从一攻上海开始,打一次,轩军则壮大一次,到了现在,几乎没有哪一支部队,能够跟轩军正面交手了。

自己的精锐中军,已经调到了天京,而城里的部队……谭绍光当然是信得过的,自己的养女,就是嫁给了他。

至于郜永宽这几个人,就难说得很——固然轩淮两军的攻势很猛,但这几天来,郜永宽等曾三次出城,每次都说是视察城外的防务,然而每次回来之后,城外的堡垒便会多失几个。

到了昨天,连最大的石垒——福海堡,也都丢掉了,守堡的兵士,损伤却不大,得以撤回城里。

军心不稳了!虽然没有切实的证据,但阅人无数的李秀成,仍然有不祥的感觉。

有谣传说,郜永宽曾经在阳澄湖边上了一只小船,至于去做什么,不知道。

第一零七章 苏州之变李秀成离城,主持城守的重担,便又再压到了谭绍光的肩上。

他把李秀成的话又想了想,决定第二天在自己的慕王府召开会议,调整城防的部署之外,还要将自己这些兄弟,好好敲打一番,断了他们胡思乱想的心思。

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这八个把弟,把会议开在了他的前头——当天夜里,苏州城内的四个王爷,四名天将,齐集于郜永宽的纳王府,要拿一个章程出来了。

我跟李抚台,都已经谈妥了。

坐在当中的郜永宽,攥紧拳头,环顾了一圈,现在就看咱们自己的了!郑国魁陪同郜永宽和汪安钧,在城北淮军的营盘内见到了程学启。

一向凶蛮的程四郎,这一回却极为亲热,一面派人飞报李鸿章,一面跟郜永宽叙起曾经的同袍之谊。

老郜,这真是太好了!他握了郜永宽的手,激动地说,说实话,你们是湖北人,我是安徽人,在这个鸟天王的手下,没法干!你看我,过来才几年的工夫,已经擢了总兵,怎么说也是二品的大员了。

你们也过来吧,凭这份功劳和你老郜的本事,封爵也不是不能想的!由此开始细谈。

封赏的事情,是要归李鸿章来决定,但有了关卓凡那一封信,想来不成问题,于是把如何除掉谭绍光,如何开城,如何交接等事宜,好好推敲了一遍,才送了郜永宽和汪安钧回城。

果不其然,到了第三天,便有口信递到城内,请郜永宽到阳澄湖李中丞的座船上相见。

等到一只小船将郜永宽送到,李鸿章出船舱亲迎,后面跟着的,除了程学启,还有常胜军的统带戈登。

此刻,郜永宽原原本本地把这一段经历,向座中的兄弟说了一遍,又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张纸来,传示一圈。

这是李中丞写给我的保证书,郜永宽得意地说,喏,旁边这个名字和指印,就是保人戈登,这是关大帅特为指点的!再有,我已经跟程学启拜了把子,我那个侄女慕青,许给了常胜军的副领马格文。

大家放心,这一场富贵,跑不了了!郜永宽提出的条件,李鸿章像关卓凡一样,全部慨然应允。

只是八个人的实缺这件事,因为要指明何省何任,所以已经奏报朝廷,需要等朝廷分派下来。

这个也没关系,我已经申明,以老街为界,西城仍归咱们驻守,苏州八门之中,只开四门,让淮军和轩军进城,其余阊、胥、盘、齐四门,也仍归咱们把守,直到朝廷的谕旨下来,指明实缺,咱们才肯出城整编——先编他二十营,别的,慢慢来,好歹再磨他二十营出来。

在座的诸人听了这番话,都是喜动颜色,汪安钧第一个忍不住,跳起来说道:二哥,那还等什么?干脆连夜就动手吧!动手,就是要杀谭绍光了。

八个人里面,亦有两三个,有不忍的感觉。

能不能不杀? 张大洲犹豫地说,逼他出城算了,到底是结拜过的大哥。

他是广西的老兄弟,当初跟我们这帮湖北人结拜,你以为他安了什么好心么?郜永宽冷冷地说,他在青浦城外扔下我们不管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是我们结拜的大哥?这句话一说,旁的人不吱声了,而且人人心里都明白,所谓逼他出城,是做不到的事情——没有谭绍光的人头来做投名状,又何以取信于官军?于是决定,就在明天慕王府的会议上动手。

谭绍光的中军,是在城东,不过千数,他王府里的亲兵,也只有三四十个。

郜永宽开始分派,老周和老范,你们的兵,今天晚上要连夜布置在城东,等咱们杀了谭绍光,就剿灭他的中军。

张大洲的兵,安排在他的王府左近,只要里面一有喧哗,立刻要闯进来杀人。

说完,转头看着面容阴鹜的汪安钧:老汪,明天看你的。

只要我一拍桌子,就动刀!**第二天,自郜永宽以下,八个人每人带了三四名贴身卫士,进了谭绍光的慕王府,其中的汪安钧虽然看上去瘦削,却最是用刀的好手,腰间悬了一把长不盈三尺的缅刀,袖了手坐在谭绍光的近旁。

谭绍光还被蒙在鼓里,做梦也想不到这些把兄弟是来谋取他的性命的。

除了他们九太岁之外,与会的还有一位洋人天福,就是那位在一攻上海时,向谭绍光指明臭瓦罐的英**官,萨维治。

作为英国皇家步兵团的上尉,凭借他的军事才能,极得谭绍光的信任。

谭绍光先把当前城内外的攻防做了一番分析,认为最近这些天,局面越打越坏的原因,乃是有的人,未尽全力。

老六,福字堡就是在你手里丢掉的,可是你堡里的兵,却只死了四个,伤了七个。

这像话么?谭绍光看着范起发,皱着眉头说道,你要是不愿意打,趁早就别打!明天开始,你在胥门的兵,交给萨胞来统领,你给我在屋里闭门思过,拿凉水洗洗脸,好好醒一醒。

范起发唯唯诺诺的,还没敢替自己辩解,一旁的比王伍贵文开口了。

大哥,我看也不能都怪老六吧?伍贵文的语气,懒洋洋的,全无从前的那种恭敬之意,粮也缺,饷也缺,枪械大炮又比不上官军,这仗怎么打?再说,起发怎么也是自己兄弟,你拿他的兵去交给萨维治,这算什么?老四,你说什么?谭绍光楞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你处事不公!伍贵文干脆霍地站起身,大声咆哮起来,我们心里不服!他这一站起来,身边的五六个人也都随着呼啦啦地站起来,一派气势汹汹,只有郜永宽和汪安钧,阴沉着脸,仍然端坐不动。

萨维治以军人特有的敏感,已经觉得不对,也站起身,把随身的短枪掏出来了。

谭绍光惊得呆住了,再怎样也想不到,这班昔日的兄弟翻脸得这样快,扭转了脸,去看左手边的郜永宽。

老二,你怎么说?郜永宽面色狰狞,用力在桌子上一拍,指着伍贵文骂道:老四,你他娘的要造反么?造反就造反!坐在一旁的汪安钧反手拔刀,敏如猿猴,匹练般的刀光唰的一闪,萨维治那只握枪的右手,齐碗而断,连着手里的枪,仓啷一声掉在地上!谭绍光知道中计了,苦于身上没带兵刃,刚喊了一声来人,便被揉身而上的汪安钧一刀捅进了小腹,随后伍贵文几个人一齐冲上来,乱刀齐下,生生把谭绍光和萨维治杀在了当场,再由范起发动手,把他的人头割了下来。

一声来人,惊动了屋外的亲兵,然而还没等冲进来,郜永宽们带来的卫士已经动手了,枪声,肉搏声,喝骂声响成一片,接着王府的大门轰然洞开,张大洲安排在外面的数百兵一拥而入,慕王府的亲兵,便再也无力抗拒。

半个小时不到,慕王府里的人,不论男女老幼,阖府罹难。

杀完了王府的人,就要在外面动手了。

谭绍光在城东的亲信中军,忽然被伍贵文和范起发的部下包围突袭,一千三百人被杀得干干净净。

接着郜永宽下令全城搜捕,凡是与谭绍光亲近的人,都没有逃过一刀。

这一场大杀劫,苏州城内总有近三千人做了刀下之鬼,其中亦不乏无辜之人,连累在里面,玉石俱焚。

郜永宽准备在城内动手,城外的官军自然已经预先收到了消息。

李鸿章派了六弟昭庆,由副将郭松林陪着,绕城来到木渎的轩军大营,跟关卓凡接洽两军分南北进城的事宜。

没有想到,接待李昭庆的,却是丁世杰。

丁提督,李昭庆愕然道,关藩台呢?真是不巧得很,丁世杰抱歉地说道,我们大帅因为一桩急务,今天早上赶往昆山去了,要用那里的电报房,跟上海联络。

*(未完待续。

)如果您觉得《乱清》还不错的话,请粘贴以下网址分享给你的QQ、微信或微博好友,谢谢支持!( 本书网址:https://m.keepshu.com )第一零八章 未卜先知 (求月票)关卓凡亟亟乎的赶往昆山,虽然也算是有事要办,但并没有迫切到急如星火的地步。

他的离开,当然另有原因。

世杰,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临行前,他把丁世杰和张勇叫到木渎来,密密嘱托,苏州城里的好戏,一出接一出,我们轩军只管看,千万别跳上台去演。

是。

丁世杰心想,好戏自然说的是长毛内斗,可是一出接一出,那又是什么?不能不多问一句,老总,难道郜永宽会诈降?诈降不诈降,谁知道,反正一切有李抚台主持。

郜永宽若是开了城,只管进,若是有长毛来投,只管收容,总之一切谨守分际,万万不要抢了淮军的风头就是。

抢淮军的风头,本是张勇最乐为的一件事,现在老总说不许,他便有些嘟嘟囔囔的不大愿意,直到关卓凡狠狠瞪了他一眼,才算老实下来。

关卓凡把这件事交待完了,便由张勇派出的一营马队护从,出发到昆山去了。

从苏州到昆山,六十里路走了半天,一进县城,先奔电报房。

这一封电报,是发给赵景贤的,要他看一看,白齐文和刘玉林的伤势,恢复得怎么样。

他们两个,都是在上海战役中受的伤——轩军反攻南汇县城时,白齐文率兵争夺城外的土垒,被一支长矛刺入左肋,靠了身体强健,救治及时,保下了一条性命。

刘玉林的伤,则是在进攻李容发据守的川沙厅时,率敢死队抢城,身被四创,还丢掉了一只左手。

还好有租界里的那家教会医院,精心治疗,慢慢恢复,大半年下来,虽然还不能说是痊愈如常,但已经没有大碍。

既然已经没有大碍,那关卓凡就不客气了,隔了一天,第二封电报发来,请白齐文和刘玉林两个,由驻守上海的先字团派兵护送,赴昆山向他报到。

这一下,弄得赵景贤大惑不解——伤势固然是没有大碍,毕竟也还没有好利索,这样急着调他们去,为了什么呢?然而亦不能再发电报去问,只好将这道命令照传。

白齐文和刘玉林自己,倒是高兴得很,带着先字团的一哨人,第二天便从上海出发。

他们都是行伍中人,这半年在医院里闷得久了,现在终于有了这样一个机会,自然振奋,虽然是在赶路,精神反而愈发健旺。

就在关卓凡以电报调人的时候,苏州城北的淮军大营中,李鸿章却在抚额沉思。

自李昭庆回报关卓凡已经离开了苏州,他到现在依然未发一语。

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真的能聪明机警到这样的地步么?他心中惊疑不定地琢磨着。

郜永宽投降献城,是一件大好事,然而看过了关卓凡写给他的信,又亲自在阳澄湖上见过郜永宽之后,他便已经下定了决心:郜永宽这八个人,非杀不可!投降归投降,提出来的条件太苛刻——四万降兵要划半城以守,据有四门,编练二十营,这些本已不可接受,至于索要八个实缺,更是天方夜谭!不要说自己和关卓凡给不了,就算是两宫和恭亲王,也没有这个本事,能够一下子找八个空缺来安插他们。

可是这样的条件,关卓凡偏偏就写在信里,送来给自己了。

然而到了自己打算动手的时候,他却又跑到昆山去了,这样一来,杀降的名声,岂不是要由自己一肩承担?不能够,不能够,李鸿章终于开口了,摇着头,自言自语地说道,他若是能未卜先知,猜到我要杀郜永宽,特意避了开去,那也未免聪明得过头了。

二哥,你是说关逸轩?李昭庆不解地问,我看他躲不了这件事——他给咱们的信,白纸黑字,清清楚楚,这不是铁案如山的证据?若说是要担责,自然是他跟二哥一起分担!铁案如山?李鸿章微微苦笑,人家的信里,无非是转述郜永宽的话,申明了是‘不敢自专,请抚台做主’!嘿嘿,抚台做主,功劳倒又不得不分给藩台一半。

怎么要分给他一半?李昭庆不服气了,既然是二哥做主,那么拿下苏州的功劳,自然该归咱们。

到底是他先跟郜永宽接洽的。

李鸿章摇着头说,这倒要用上你刚才那句话了,人家有了这一封信,真正是白纸黑字,铁案如山,谁能夺了他的功劳走?李昭庆张了张嘴,再想不出话来争辩。

算了,这些都是末节,不必计较了。

李鸿章的双目之中,射出阴冷的光来,你去传我的令,命戈登率常胜军移防到……新阳,索性走远一点。

传程学启、刘铭传、郭松林,到大帐来听令!**谭绍光的人头,已经由伍贵文和张大洲两个,送到淮军大营。

苏州八门之中,有四门大开,轩淮两军,分别从南北入城,在东城划了一条分界线,将东城一分为二,分别驻守。

西城则仍由四万太平军盘踞,旗号不变,服色不变,一点看不出降兵的样子。

这样的壁垒森严之下,苏州城内被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半,气氛紧张而怪异。

到了第八天早上,程学启来了,进入西城,找到了郜永宽,口称大喜。

老二,已经有消息来了,你们八位的实缺,定下来啦!两人是焚香拜了把子的,叙起齿来,程学启年长六岁,是大哥。

你定的是富阳镇总兵,汪安钧是南赣镇总兵,总之人人都没落空!郜永宽苦盼多日,这一喜非同小可,只觉人生得意,莫过于此,当即把喜讯传了下去,西城自是欢声雷动。

大哥,这都是靠了你的调护,兄弟才能有今日!郜永宽志得意满地说道,该怎么谢你才好?自己兄弟,说什么谢不谢的?程学启一脸都是替他高兴的神情,笑着说道,宣旨的钦差,大约今天晌午就能到,抚台说了,在我的营里设香案,迎接钦差。

你把他们几个都叫上,这就走罢!于是郜永宽,汪安钧,伍贵文,周文嘉、汪有为、范起发、张大洲、汪怀武,一共八人,带了一千五百人的卫队,跟着程学启,来到了城北的开字大营中。

一进营门,见到满面春风的李鸿章,正站在门口亲迎。

给中丞大人请安!郜永宽自觉已是朝廷命官,连忙把练熟了的礼仪拿出来了。

不敢当,郜总兵请起来,李鸿章笑呵呵地说,你是浙江的总镇,我可不敢受你的礼。

富阳总兵是浙江的属官,李鸿章这样一说,郜永宽心中更无怀疑,一行人随着李鸿章,来到设在大营后部的大帐,只见香案已经摆好,大帐之中的另一边,还设了一张大圆桌,杯盏齐全,想必是为了给钦差接风的缘故。

令人动心的,是香案旁的一条长案之上,整齐排放着的八套崭新的二品官服,每套官服之上,又摆着一顶大帽子,帽子上镶嵌的起花珊瑚顶珠,洁白耀眼。

八个人本来都故作矜持,不想让抚台大人小瞧了,此刻却不免要偷眼去看那颗顶戴,心痒难耐。

先坐了用茶。

李鸿章双手按一按,请八个人和程学启一起,随了他在圆桌边坐了。

李鸿章的口才极好,谈笑风生,渐渐把八个人紧张腼腆的心情舒缓开来。

正在说话间,从大帐外面跑进来一名差官,跪地请安。

钦差已经到营门了,请中丞大人前去迎接!哦,这么快。

李鸿章高兴地站起身,几位请在这里稍候,方忠,你也随我去迎一迎。

程学启答应一声,含笑起身,向郜永宽几个抱了抱拳,随李鸿章出去了。

剩下九太岁之中的这八个,坐立不安,都在想等一会钦差进来了,该拿什么样的礼仪来迎接。

谁知李鸿章这一去,久无消息。

过了好大一会,才听见帐外脚步杂沓。

八个人连忙站起身,却见大帐门口的帘子掀开一角,有个人探头进来望了一眼,跟着又缩回去了。

八人大为奇怪——这是不是太不庄重了?继而便见到帐帘再一动,一支雪亮的红缨长矛,伸了进来。

*(二更送上,求一张票票,谢谢~)*(未完待续。

)如果您觉得《乱清》还不错的话,请粘贴以下网址分享给你的QQ、微信或微博好友,谢谢支持!( 本书网址:https://m.keepshu.com )第一零九章 令旗这一下,八个人都是大惊失色,念头还没转过来,营帐已是霍然大开,上百名执刀握矛的淮军,一拥而入,将八个人围在了中间,嘴里念着杀老长毛!杀老长毛!,步步逼近。

慢来!慢来!不是老长毛!郜永宽急得额上全是汗,双手乱摇,请你们李抚台来说话!哪里还能见到什么李抚台?八个人的兵刃,全在进入大帐之前就被收走,赤手空拳,毫无抵抗之力,转瞬便被淮军兵士搠倒在地,刀矛齐下,杀成肉泥。

这样的光景,与他们当日杀大哥谭绍光,全无二致,九太岁到底还是做一堆成了鬼。

这边动手杀了八个老长毛,那边的程学启、刘铭传和郭松林,便动手对付他们带来的一千五百卫队了。

说起来,既然身入淮军的大营,这一千五百人带与不带,实在也没有什么分别。

只花了半点钟,淮军各部便将这一千多人全数缴械,以麻绳捆缚,四个一串,立时拖出大营西侧,杀得一个不剩。

等到八个人的脑袋递出来,程学启和刘铭传的兵又各自入城,一面通报轩军的丁世杰,一面传首西城,申明这八个人阴谋连结,对抗官军,现在既然已经伏诛,则罪不及部属,着令降兵各部,不准妄动,须在淮军的带领下,出城北就抚,接受淮军的整编。

西城顿时大乱。

蛇无头不行,八名首领都被杀了,那么造反确实是谈不上了,然而——接受淮军的整编?若是城外只有淮军这一系人马,那是没办法的事,也就罢了,可现在不一样了!西城的太平军,立刻开始整营整营地投向东城的丁世杰部,继而干脆将盘门和齐门打开,如潮水一样地涌向城南的轩军大营。

因为预先得了关卓凡的叮嘱,轩军已经在城南备好了十几个空营,算是虚位以待,可是见了这样的景况,仍然不免目瞪口呆。

这个时候,便看出关卓凡急召刘玉林的用意了,他与郑国魁两个,在苏州都是故旧满城,出城的太平军将领见到他们,很快便被安抚下来,连同手下的部队,井井有条地被安排在各营之中。

兴高采烈的是张勇,心说原来老总说的,乃是这样一回事。

既然郜永宽已经杀头,那么城里的这台大戏,就算是唱完了,老子现在进城,总不算抢了淮军的风头吧?这么想着,居然就带了百余骑,疾驰入城,来到苏州城正中的天心阁下。

这里原是三方军队交界之处,张勇驻马此处,每见了一股股乱跑到这里的太平军,便笑吟吟向南一指,说声有好吃的!有饷发!,像妓院的老鸨拉客一样,热情有加。

就这么被他指到城南大营去的太平军,不下千人之多。

等到程学启闻讯,急忙派兵封锁了盘齐两门,西城的太平军早已走空了大半。

最终算下来,投到城南的降兵,足有近三万人之多,而不得不往城北接受整编的降兵,才将将万数。

苏州既然已经入手,轩淮两军依然是按照一条分界,把整个苏州城划成两半,轩军居南,淮军在北。

接下来免不了的,便是要寻获各自应得的战利。

说是寻获,其实全看军纪——军纪好的部队,只封各处官库,若是军纪败坏的部队,则与抢掠无异。

这方面,轩军的制度强胜于淮军,不仅本身有明确的分赃制度,而且兵入西城,华洋联合纠察队立刻就开始在街面上巡逻,极少有兵士敢于入百姓家里去搜刮。

而若是竟有人敢于去污辱妇女,一经发现,是可以当场正法的。

因此西城的南面这一块,颇为平静。

而淮军所辖的地面上,就不是那么安稳了,不仅有嘈杂之声,甚至还偶有火光冒出。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图林却带了一哨三十名亲兵,越过分界线,踏上了北城的地界。

走了没多远,向西一折,来到了十全街上。

这条街上,已经有淮军的兵士在动手,不少人家里,都有哭喊之声传出来。

图林带着这一行兵,加快脚步,心中暗暗数着,来到了街南头第五家,恰恰遇见一群淮军兵士,已经砸开了大门,正在向里涌去。

看得出这算是一家大户,里面的一位管家和一名仆人,赶了出来,正在院子里不住作揖,仆人的手里,还捧着几锭银子。

各位总爷,我们小家小户,没有什么可以孝敬的。

那名管家陪着笑说道,这一点钱,请总爷们拿了去,买壶酒喝。

这群淮军之中带队的,是名穿着六品服色的军官,生得倒是粗犷端正,先把银子抓过来,揣进荷包,说出话来,却无赖得很。

我们是官军,不在乎你这一点钱。

看你们家日子过得不错,莫不成是跟长毛早有勾结?这话污人太甚,便见到正屋里门帘一掀,走出来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脸上沟壑纵横,怕不有个七八十岁?颤巍巍的向前一站,气愤地说道:我们是读书人家,世代清白,跟长毛何曾有什么勾连?你们既然是官军,怎么好这样血口喷人!读书人又怎样?好了不起么?那名军官斜着眼说道,冲你这句话,今天我们偏要搜上一搜,不要匿了人在里头!他既然盯上了这一家,几锭银子,便决计打发不走。

说完了这句话,将手一挥,旁边早已按捺不住的几十个兵,轰然一声,就要开始分头搜掠。

都滚出去。

一直站在门口的图林开口了,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

院子里的那名军官霍然回首,才看见了门口的这一帮人。

他见到图林身穿三品的服色,面上先是闪过一丝怯懦的神色,继而看见图林左臂上那一个绿色的袖箍,便又硬气起来了。

轩淮两军的服色,小有差异,他当然认得这帮人是城南的轩军。

绿色袖箍,是轩军营官的标志,这个自然也知道。

这里虽然离分界线不远,但到底是淮军所辖,一个轩军营官,带人跑到淮军的地盘上来耍威风,算怎么回事?给大人请安。

嘴里是这么说,身子却纹丝未动,不过我们是刘总镇的兵,您这位大人管不到我们头上啊。

谁理你管得到,管不到,我叫你滚出去,听不见么?凭什么?这里是我们淮军的地界!那名军官的口气也硬了起来,直着脖子嚷嚷道,再说也有个先来后到,这家是我们先看上的,难道凭了你们轩军能打,就想欺负人么?天下没有这个道理!图林看了他半晌,噗嗤一声笑了,语气变得甚是和蔼:这位老哥,敢问你尊姓大名?我叫何大成,您还能把我怎么了?图林忽地把笑容一收,一摆手,他身边一位面容狰狞的亲兵,从背上取下一支青色的旗子,哗啦一声抖开了,向下一掼,插在门前的地上,旗子的四周黑色滚边,中间一个轩字,鲜明夺目。

这是我们大帅的令旗,当初刘铭传丢了青浦,就是我亲手从这面旗子旁边,把他架出去的。

图林冷冷地说道,我问清楚你的名字,是为了回头报给刘总镇,我杀了他手下哪一位英雄。

我……何大成的额上见汗,一下子便软了下来,摸不透眼前的这一位,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爷是轩军的中军管带图林,这个宅子,我们大帅护了。

图林淡淡地说,我说完这句话,你若还是没有走,我让你即刻死在这面旗子底下。

是……是……何大成和几十名淮军的兵士,仿佛像见了瘟神一般,争先恐后地从大门口挤了出去。

图林静静地看着他们跑完了,这才转过身来,走到那位目瞪口呆的老者面前,啪地行了一个军礼。

不敢动问,您是利长龄老先生吧?我是利长龄,老者见他开口就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又是疑惑,又是感激,这位将军你……老先生不必问,过一会您自然就知道了。

图林微笑着摇了摇手,站在一旁不响了。

果然,才过了片刻,门口又哗啦啦地涌进一队人来,接着一名穿着蓝色棉袍的人,从人丛中冲出来,到了老者的面前,双膝一跪。

爹,儿子不孝……利宾抱住父亲的双腿,放声大哭起来。

*(未完待续。

)如果您觉得《乱清》还不错的话,请粘贴以下网址分享给你的QQ、微信或微博好友,谢谢支持!( 本书网址:https://m.keepshu.com )第一一零章 戈登的愤怒正如关卓凡所料想的一样,苏州一降,太湖西山岛上的太平军水寨,立刻土崩瓦解。

航王唐正财饮弹自尽,军帅简东仁带着残余的三百多号船,八千余人,举众向丁汝昌和李朝斌归降,曾经不可一世的太平军太湖水师,灰飞烟灭。

西山岛是太平军经营了数年的水军基地,聚敛颇丰。

而开战之后,随即便被封锁,因此连一点点也运不走,尽数落入了官军的手里,由湘军水师和轩军水师来分肥。

湘军的船多人多,但谁都知道,这一仗得胜的关键,乃是轩军水师的忽然出现,何况金台百粤两只巨舰,仍然把守在西山岛内侧水道的两端,那黑洞洞的巨炮炮口,便是无声的威慑,谁敢争执?于是李朝斌极客气地跟丁汝昌商量,最后决定一家一半。

丁汝昌先把分得的一应军械财物,堆积在那只大趸船上,以篷布覆盖,派了两只汽轮护送,押回上海。

然后从降兵之中,挑选了一千多水勇和工匠,由船送到太湖北岸,投向苏州城外的轩军大营,交给丁世杰暂予收容。

轩军在水陆两面都顺丰满帆,而淮军就没有这么顺遂了。

在李鸿章来说,预定要收编四万太平军,结果弄成现在这样的局面,反而被城南的轩军捡了一个大便宜,这是没有料到的,不免有些心烦意乱。

更加难过的是,关卓凡从昆山赶了回来,口口声声要把投在城南的三万人,交还给淮军来整编。

这怎么能要?李鸿章只有摇头苦笑。

不过苏州是伪苏南省的首府,拿下了苏州,毕竟是一件巨大的功劳,在这样的日子,其他的不快很容易被遮掩过去,因此还是打算先写折子报捷,同时还要赶紧给老师曾国藩写一封信去——毕竟苏州杀降这件事,已经开始传出去了,要先取得老师的支持,才好平息那些可能会随之而来的非议。

他已经在程学启的开字大营中住了两天,现在打算回自己的中军,跟自己的幕僚们好好商议一下。

谁知更大的麻烦还在后面,想要出营,都变成了一件做不到的事。

抚台,要不你还是先在这里多住上两天……程学启吞吞吐吐地说,戈登正在营门外面,扛了一支枪,说要找抚台……决斗。

决斗?李鸿章瞪起了眼睛,什么叫决斗?反正是大逆不道的话,程学启苦笑着说,他说抚台骗了他,现在正在气头上。

请抚台不必理他,过两天,等他的这一口气消掉,也就无碍了。

设计杀郜永宽之前,李鸿章特意把戈登的常胜军调到新阳县去,正是要避开这一个麻烦,想不到现在居然找上门来了。

李鸿章恨恨地想,这都是郜永宽这个逆贼太狡猾,居然提出来要让戈登来做保人。

他再也想不到,竟是那位关逸轩,替这个逆贼出的主意。

戈登的常胜军,原来是轩军洋枪二团的底子,嘉定一役,淮军能够扳回局面,得戈登之力甚大,而之后关卓凡竟然将洋枪二团慨然相送,让李鸿章惊喜异常。

他亲自取了常胜军这个名字,又一路把戈登保到副将,把常胜军扩充到四千人之多,全以洋枪洋炮优先装备,不仅成为淮军中的头号主力,而且在他的心目中,这是唯一一支能够跟轩军匹敌的部队。

只好先让一让他了。

李鸿章叹了一口气,吩咐程学启派人传令,把自己的文案班子叫到开字大营来,在这里办折子。

办折子也办不安生。

戈登天天堵在大营门口,高声喊叫,虽然没有脏话,但总离不开背信弃义、无耻、胆小鬼这些不忍闻的词句。

程学启请了李鸿章幕中的洋员克里芬日日出营苦劝,全不管用,只得告诫上上下下,谁也不许把这些话传给抚台。

李鸿章倒是有静气,也不跟戈登翻脸,常胜军的兵费照发之外,还另给了一笔四万银元的奖赏,再加上一张褒奖的手谕。

这是安抚的表示,亦有道歉的意思在里面,想着这样磨他几天,耗尽了他的锐气,自然也就回去了。

谁知道戈登回去是回去了,却仍然不买账。

不仅从开字大营中强行讨走了所羁押的郜永宽义子,而且把四万银元连同那份手谕,一并退了回来,声明常胜军从此不再接受李鸿章的节制。

在送回来的手谕背面,还另写了一句狠话——由于攻占苏州后所发生的情况,我不能接受任何与李鸿章相关的东西。

不要就不要!我正好省下了。

李鸿章强自抑制着心中的恼火,对替他办这趟差事的克里芬轻描淡写地说,没有戈登,淮军照样打仗,他不要军饷,我倒要看看能顶多久。

然而局面比他想象的要严重。

朝野之中,对他在苏州先骗降再杀降的做法,非议渐起,再过两天,驻上海的英国领事阿礼国,忽然赶到了苏州,面见李鸿章。

**戈登的愤怒,来自于三个原因。

一是作为一名英**官,被拉入了这个诱降的骗局之中,觉得名誉受损,是巨大的耻辱。

二是对杀降本身这种不人道的做法,非常气愤。

三是租界里有人看戈登的笑话,认为中国人拿他的保证,看做不值一文。

但阿礼国此行,所为的就不仅仅替戈登出头,而是代表着领事团的公意。

淮军在苏州杀降两千余人,大违万国公法中不得杀害和虐待俘虏的规定,弄得租界哗然,一致认为西洋各国,不该再继续帮助野蛮的淮军,而各国的军官,也不应继续在淮军和常胜军中效力。

各国领事均已上报驻北京的公使,向总理事务衙门提出抗议,而阿礼国除了将这些意思向李鸿章做了转达,表示谴责之外,还要求李鸿章必须做出书面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