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上锣鼓喧天,披红挂彩,人声鼎沸。
前来迎接的是直隶总督刘长佑和三省通商事务大臣崇厚。
关卓凡下船,两串万响鞭炮先燃了起来,噼噼啪啪响个没玩,震耳欲聋,三个人只好微笑静候。
鞭炮声中,关卓凡想起刘长佑提出过的那个攻伐日本的战略。
一是起东三省之兵,出松花江以临库页岛,二是别命一军出朝鲜,以扼其西,三是率舟师趋长崎,以攻其南。
在美国打了大半年的仗,关卓凡的眼光已经和一年前不一样了。
如果真要对日本大兴征伐,刘长佑说的出朝鲜、趋长崎都是正办,但以中国目前的国力,没有强大的海军,出松花江以临库页岛,是做不到的。
当时,东北开发的程度还很有限,愈往北愈荒凉,到了库页岛,简直就是蛮荒之地了。
如果陆路进军,后勤补给的难度可能过于出西域。
所以说,国力是战争之本;所以说,必须拥有强大的海军。
不过,现在有了幕府这么一个大大的带路党,事情就简单多了,一条南路便够用了。
正在浮想联翩,鞭炮终于放完了,关卓凡是钦差,刘长佑和崇厚跪请圣安,关卓凡答圣躬安。
关卓凡想,这真是一个奇怪的制度,我刚刚回国,圣躬安不安,你们应该比我清楚吧?这套官样文章做完,三个人欢然道叙,轩帅默公地翁叫了一轮,关卓凡乃在刘长佑陪同下,来到总督府小憩。
一年前见面,关卓凡的官职比刘长佑要低,一年后见面,刘长佑已经成了他的下属。
不知道刘长佑怎么想,关卓凡心中不能没有一点感慨。
当然,嘴上依旧客气,一口一个默公。
谁知道到了总督府,刘长佑拿出一份谕旨,变作宣旨的钦差,又轮到关卓凡跪倒磕头了。
上谕的内容叫关卓凡微微心惊:西北出事了,多隆阿阵亡。
朝廷把陕西也划给了关卓凡,着该大臣全盘统筹办理,如何调遣兵马,并粮草辎重,乃细思详划,预为之计,陛见之时,明白回奏。
就是说,关卓凡现在总督陕西、山西、直隶、河南、山东五省军务,不但要剿捻,还要剿回。
北京那位御姐,您真以为我三头六臂呀。
接完旨,刘长佑讲起多隆阿阵亡详细,原来不是打了败仗,而是,实在倒霉。
多隆阿入陕,大力振作,本来军务上已颇有起色。
东边,同州、朝邑一带,他派手下大将雷正绾、陶茂林北拒回匪,大大缓解了潼关的压力;西边,西安一带的军务他自己亲自主持,隔着渭河,猛轰对岸的回匪巢穴。
回匪立不住脚,向西退去,多隆阿沿河追击,追到了周至。
于是全军猛攻周至。
多隆阿亲登炮台,指挥作战,不想一颗流弹飞来,正中右目,很快便伤重不治。
多军失去主帅,溃回西安;陕东的回匪得讯,士气大振,反扑雷正绾、陶茂林部,二将接战不利,苦苦支撑。
陕西的匪情,几乎完全回到多隆阿入陕之前、胜保主事时候的局面了。
朝廷对多隆阿的阵亡深感痛惜,赏云骑尉世职,并给一等轻车都尉,晋封一等男爵,着其独子双全袭之。
还是那句话:这些都好办,问题是,接下来的仗,怎么打?窜入山西的西捻愈来愈西,差不多要接近山西、陕西边境了。
一旦西捻西渡黄河,或回匪东渡黄河,就会回、捻合流,西北即全境糜烂,再图收拾,一定大费周章。
朝廷手上是真没有人了,反正山西、陕西接壤,剿捻、剿回相关,于是索性全部扔给了关卓凡。
关卓凡的头略略有一点大。
多隆阿此人,不但能打仗,为官也是清廉自守。
其子双全自黑龙江赴陕西迎丧,居然因为家贫,凑不出足够的盘缠,几乎无法成行。
后来是在别人的资助下才终于上了路的。
多隆阿虽然不文,却没有什么满汉之别的念头。
他到了西安,斥革了许多不合用的旗人,军心振奋。
这也是他能打胜仗的一个原因。
关卓凡的计划中,是要把多隆阿收为己用的。
多隆阿不但在军务上会成为一个好帮手,日后改革,他的旗人身份,也会起到特别的作用。
这下子,镜花水月了。
刘长佑说道:这副担子,当真极重。
不过事权一统,也许更易收功。
我想,轩帅也不必亲赴陕西,坐镇中央,调兵遣将即可。
毕竟回匪藓芥之疾,捻匪心腹之患。
这个看法,关卓凡并不同意。
陕西,恐怕要亲自走一遭。
剿东捻,离最后收功的时候,还有一小段时间,他要抓住这个时间差。
不过,关卓凡知道,这次是刘长佑替轩军备办粮台,因此说了不少恳切拜托的话。
刘长佑却说道:为轩帅办粮台的,其实是恭王抓总,我不过跑腿办差而已。
哦?关卓凡反复请刘长佑叫自己逸轩,但刘老头张开嘴就是轩帅。
算了,由得他了。
军情紧急,所有迎来送往的虚花样,关卓凡一律推了,就借总督府,又召开了一次军事会议,重新调整了部署。
第二师和一个炮兵团、一个工兵营先行赴陕;关卓凡带近卫团和一个骑兵团入京,陛见之后,即从北路赴陕。
两路入陕,都要经过山西,但关卓凡决定,完全不搭理西捻,衔枚疾进,在同州、朝邑以北汇合。
这一带的回匪,正盯着黄河以南、以东的官军。
关卓凡要出其不意,拊敌之背,从后面一拳砸碎这股回逆,然后顺势西进,将全陕的回匪赶到甘肃去。
西捻西窜,根本是为了和回匪搭上头,如果回匪垮了,西北贫瘠之地,西捻一家子是混不下去的,只好东返。
于是不需官军兜剿,山西的危局自解。
然后回军山东,此时寿光一带,捻匪入彀,大兵云集,聚歼东捻的火候就到了。
剿清东捻后,再掉头西向,那时的西捻,孤魂游魄,不难一举荡平。
轩军其余各部,次第开拔,分赴山东各地。
终于到了北京。
骑兵团和近卫团大部驻扎在城外一处军营,关卓凡自带近卫团一部进城。
一进城先到宫门递折请安,然后前呼后拥地到了东华门冰盏胡同的贤良寺。
入宫之前,就在这里休息。
陛见之前,不能回家,这不消说;关卓凡现在的身份,是军机大臣兼督办五省军务的钦差大臣,不是江苏一省巡抚,也不好再住江苏会馆。
这贤良寺本是雍正年老怡亲王允祥的府邸,怡王生前向佛,舍宅为寺,世宗皇帝赐名贤良。
这处所在既精致,又清净,距紫禁城也近,于是自然成为大员述职入觐的歇脚之处。
只不过潜规则是只有总督或大学士等一品大员才有这个资格入住。
刚刚坐定,顺天府的首县大兴知县的手本就递了进来。
原来大员莅临,例由首县做东,备办供应,公款接待。
自然挡驾。
图林跟大兴知县说道:爵帅跟贵县道乏!再跟贵县说一句,爵帅一向不扰地方,贵县什么都不必预备,一切都是我们自己办。
这都是题中应有之义,早在大兴知县这个老油条料中,因此这家伙表面上点头哈腰,但实际上什么也没有准备。
关公爷回京了!整个北京城轰动起来,贤良寺周围立即喧闹起来。
无数人探头探脑,想一睹打败了洋人的大英雄是何等样的风采?只是近卫团关防极严,外面热闹,寺里面总还算清静。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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