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毓英安步转出外间,一眼便见到了正在堂中正襟危坐的关卓凡。
给曹大人请安!关卓凡一个千儿打下去。
不敢当,请起吧。
曹毓英说得很谦和。
关卓凡站起来,从怀中取出那个大封袋,双手递了过去,顺便打量了一下曹毓英,见他生得面貌清癯,眉目祥和,确实让人很容易生出亲近之感。
曹毓英接过封袋,却不急着打开,让关卓凡坐了,微笑着问道:关千总,这一路辛苦了。
回大人的话,不辛苦。
哎,你不要拘礼,咱们随便聊聊。
曹毓英摆摆手,便问起他的履历。
先父母都已经不在堂了……关卓凡先把自己家里的状况简单报了,而履历,则从八里桥之战开始,捡能说的说了一遍,至于自己跟胜保的关系,宝鋆的巨赏等事情,则略过不提。
他相信,这些事曹毓英是一定有办法知道的,这样的做法,能够为自己加上谨守分寸的印象分。
曹毓英盘算了一下,一个九品的外委翎长,才二十一岁,不到三个月便升为六品的千总,若说没有得力的奥援,是很难相信的一件事。
在八里桥打过,那也算是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了。
曹毓英先泛泛地夸了他一句,又问道:不知令尊是哪一位?先父的名讳是保成,原来是光禄寺的少卿。
哦,哦,原来是关少卿的公子,难怪这样能干。
曹毓英口不对心的说。
关保成他是知道的,一个五品官,人很平庸,在光禄寺混日子而已,也没听说过有什么了不起的朋友,关卓凡之起,应当不是靠他父亲的力量。
既然问不出来,索性便单刀直入了:关千总,不知宝大人托你送东西,是什么一个缘由?卑职在戒卫礼部大堂议和的时候,侥幸受过文大人和宝大人的赏识。
关卓凡恭恭敬敬地回答。
礼部大堂?曹毓英目光一跳,顿时想起来了。
他在桌上一拍,笑道:好,好,原来你就是那个痛骂龚半伦的武官!难怪我觉着你的名字有些耳熟。
这件事,在京城里很是轰动,曹毓英他们在热河自然也有所风闻。
军机章京都是读书人的底子,以书生意气,都觉得这件事做得痛快淋漓,没想到原来就是面前的这个千总。
曹毓英顿时对关卓凡刮目相看,问道:宝大人可还有什么话让你带来?倒没有,关卓凡答道,指了指那个放在桌上的大封袋,只要东西送到,卑职就算交差了。
宝鋆既然没让他带话,那么想必重点是在封袋里头了。
曹毓英沉稳地点点头,拿起封袋,说声你先坐,站起身来转进书房去了。
进了书房,倒出封袋内的东西,先把那些红封包放在一旁不管,取出三张信笺,略略一扫,便转身打开身后的柜子,从底下取出一张薄纸板来。
这张薄纸板,与一张信笺的大小分毫不差,稀奇的是,上面还挖空了许多小方格子。
这个叫套格,是曹毓英与京中通信来往的秘密工具。
他将薄板往信笺上一放,那些小格子里显出的字,就有了全新的意思,再将这些字一个个抄录下来,就变成新的一封信。
他将这封新的信读了两遍,默默思量了一会,便就着烛火把信烧了。
直到纸灰燃尽,才站起身,走进客厅。
逸轩,让你久等了。
曹毓英的语气变得十分亲热,与最初大不相同。
现在是逸轩了,关卓凡心想,这是个好兆头。
他就知道,宝鋆的那封信必有古怪——几百里的让他赶着送来,却写满了三大篇废话,没有这样的道理。
他原来猜测,信中一定有许多暗语,倒没想到他们用的是套格这种办法。
你今天来这里的事,不必对别人提起。
是。
不知你的防区,是在哪里?我的马队是划在如意洲,已经扎了营。
听说你的马队,练得很好。
曹毓英点点头,不紧不慢地说,国家多事之秋,拱卫行宫的重任,都在你们肩上。
万万用心去做,不可有一丝一毫的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