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一顿,周馥说道:不过,议论固然热闹,可似乎也没多少人,真把这个当做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情——毕竟,事不关己。
李鸿章奇道:玉山,你方才说的,可是‘在京的旗人’?这道谕旨,是专门颁给八旗的,怎么能够说‘事不关己’?周馥一笑,说道:爵相一想就明白了——虽说流风所至,旗人中也有了缠足的女子,可是,第一,官宦人家里极少——缠了足就没了参选秀女的资格,这不仅仅是‘违旨’了,可以算是‘抗旨了’,哪里敢?第二,北京毂辇之下,朝廷盯的紧,即便没有官身,寻常旗下人家,缠足的也极少;盛京、东北亦然——流风不及!李鸿章若有所悟,说道:你是说,愈向南走,旗下女子,缠足的愈多?而且,都是小家小户的孩子?正是!周馥说,还有一点,满人少,汉人多——旗人缠足的,大多都是汉军旗的!譬如,驻防广州的汉军旗,缠足的女子,就不在少数。
李鸿章轻声一笑,说道:如此说来,缠足的旗下女子,大都出自外省小户人家,还多为汉军——嘿,真的是‘事不关己’!顿了一顿,又说道:怪不得张嘴‘免官’,闭嘴‘出旗’,毫无顾忌!嘿嘿,软柿子总是容易捏的!周馥也是一笑,说道:爵相明见!李鸿章皱了皱眉,敛去笑容,摇了摇头,说道:玉山,还是不大对劲儿啊。
周馥微愕,说道:爵相,怎么说呢?你还记不记得谕旨中的用辞?什么‘大干天和’,什么‘摧肢裂体’、‘痛心疾首’,什么‘稍有人心者亦不忍为’……真正是狗血淋头!旗下女子缠足的并不多,就有,也多是小门小户——还是汉军。
你说,有什么必要这么大动干戈呢?还‘免官’、‘出旗’——就差绑上菜市口了!周馥仔细想了一想,李鸿章说的确实有道理,可是——学生愚钝,呃……不明其所以。
这个,以爵相之见……到底是为了什么呢?玉山,你觉不觉得,这道谕旨,有那么一点儿……指桑骂槐的意思?对李鸿章这句话,周馥没有马上反应过来。
过了片刻,他突然微微睁大了眼睛:爵相是说,这个‘桑’,是旗人,这个‘槐’……是汉人?李鸿章沉吟道:我说不大好,不过,未必没有这个可能——如今‘上头’那两位,可是年轻的太后!顿了一顿,加重了语气,说道:都是女人,感同身受,看不过眼——这,不是没有可能的!周馥轻轻倒吸了一口冷气,说道:师康熙三年的故智?这……行得通吗?顿了一顿,又说道:太后是妇……呃,心肠软,也罢了,轩王……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李鸿章嘿了一声,说道:未必不会!玉山,别的先不说,你且想一想,他的女人,有一个是缠足的吗?周馥默然。
李鸿章微微摇了摇头,说道:到底是师故智,抑或是蹈覆辙,现在还难说的很。
至于咱们这位新晋王爷——看不透!虽说是‘故人’,可是,瞻乎在前,忽焉在后,我是愈来愈看不透他了!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李鸿章呵呵一笑,说道:想不通透,就暂且不去想它了。
玉山,讲讲那件‘天字第一号’的热闹事?所谓‘天字第一号’热闹事,指的是美利坚访华代表团到埠、进京。
周馥眼睛放出光来:还真的是‘天字第一号’——整个北京城都疯魔了!拿内务府堂郎中贵宝的话说:北京人那个口沫横飞的劲儿,也就是‘大婚’才能够比得了了!这位内务府司官口中的大婚,专有所指:皇帝践祚之前没有成亲,登基后才迎娶皇后,谓之大婚。
美国人在天津上岸,轩王加了个‘全权特派钦差大臣’的衔头,亲自赴津门迎接。
‘代表团’到埠的那一天,这码头上的场面——顿了一顿,周馥说道:不仅热闹,还有意思的很!李鸿章大感兴味的样子:如何有意思?说说,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