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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与鬼为邻

2025-04-03 08:01:13

这番议论,听得众人面面相觑,不晓得该如何应对。

只有刘佑安一个人,击节赞道:老师一语道破天机!泰西诸夷,人面兽心,只知利害,曷论道义?强凶霸道有之,坑蒙拐骗有之,编几个子虚乌有的国家出来唬人,对于他们来说,正是一惯之技!满朝朱紫,多少人入其毂中,尚一无所觉,真正可笑至极!王中允脸色不愉:我当然算不得朱紫,可是,你这么说,我自然也要归入可笑至极一类了。

有的人是真糊涂,徐桐又是一声冷笑,有的人,只怕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是!刘佑安说,只怕还有勾连外夷、顺风纵火、欺瞒圣主……等等情事!一句话——卖国求荣!还是糊涂人太多的缘故。

那个姓孙的鸿胪寺主簿,捻着稀稀拉拉的山羊胡子说道,拨乱反正,溯本清源,端赖我辈!这个……糊涂人少了,明白人多了,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戏也就演不下去了!这话有道理!徐桐轻轻一拍桌子,正待大发议论,忽然一阵悠扬的丝竹之声传了过来,他的脸色立马就沉了下来。

众人仔细听时,这丝竹之声,十分清晰,乐人应该距此不远,隔着徐宅,大约就是一两幢房子的距离。

有意思的是,这丝竹之声,丝不是听惯的胡琴一类,竹也不是听惯的笙笛一类,不晓得是什么乐器?这是洋人的家伙事儿!徐桐脸色阴沉,淫滥之音,终日不绝,堵住耳朵也没有用!唉,我真正是……与鬼为邻!大伙儿马上就想起徐宅大门上贴得那副楹联了:望洋兴叹,与鬼为邻。

原来,徐桐的家,就在东交民巷,同各国公使馆,几乎算是邻居。

这真是一个极其讽刺的情形:一个最厌恶洋人的人,抵制和洋字沾边儿的一切事物,却不得不和一大堆洋人,住在同一条巷子里,朝抬头,晚见面,彼此声息相闻。

这是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刘佑安赶紧安慰,老师是在为国家忍辱负重!总有一日,要还大清一个清平世界的!到时候,咱们在此置酒,为老师寿,想起今日之境况,嘿嘿,也是……别有一番感慨和意趣呢!所谓清平世界,自然是指尽逐洋夷于国门之外,祖宗之制恢复、圣王之道大行的世界。

那个时候,东交民巷不再有一个洋人,也就不会有洋人的淫滥之声了。

这番话,说得徐桐的脸色大大地舒展了开来,他十分欣赏地看了刘佑安一眼,说道:吉甫说的好!为了‘清平世界’早临华夏,咱们干一杯!众人纷纷举杯,相互碰了一轮,正待往唇边送去,二门外边,突然脚步纷沓,一阵喧哗。

徐桐大皱眉头,放下酒杯,喝道:怎么,走水了还是起反了?话音刚落,几个人已经涌了进来,中间两个家人,架着一个软塌塌的人,满脸是血。

管家徐福,在一旁照应着,一脸惊慌。

徐桐一眼就认了出来,架在两个家人中间、满脸是血的那个,竟是自己的大儿子徐承煜!他大吃一惊,呼的一下子站了起来,屁股下面的凳子,面前桌子上的酒杯,一并带翻了。

这,这——怎么回事?!徐福哭丧着脸:回老爷,大少爷在外边儿……叫人给打了!徐桐还没说话,刘佑安已一拍桌子,也站了起来:真正岂有此理!辇毂之下,朗朗乾坤,居然出此骇人听闻之事!还有王法没有?赶快报顺天府,报……步军统领衙门!捉拿凶犯归案!徐桐刚要说话,刘佑安又抢先一步:世兄伤在哪里?伤势重不重?快请医生,快请医生!说话之间,家人已经抬过已经一张软榻,将徐承煜扶到上面躺好,大伙儿围拢上去,只见徐大少爷鼻青脸肿,额头破了一道口子,似乎也不是太长太深,可是血披满面,看上去,形容颇为可怖。

客人们个个义愤填膺,都说必须将凶犯绳之于重典。

已经叫人去请医生了,徐福说,一会儿就能到,可是……那就好!徐桐没听见可是两个字,报案了没有?这个,还没有……还没有?徐桐正要发作,突然醒起:对,对,要带上我的片子!快,快去取一张我的片子来!这个……徐福嗫嚅了一下,却没有挪动脚步。

徐桐眼睛一瞪: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啊!老爷,大少爷这个事儿……徐福看了看客人们,放低了声音,呃,能不能,换个地方,给您……详细禀报?你还有什么要啰嗦的?徐桐不耐烦了,这几位大人、老爷都是自己人,就在这儿——你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徐福没法子,只好说道:大少爷被打,报不得案的。

什么?徐桐双眼圆睁,眉毛也竖了起来,报不得案?呃,是,报不得案的……放屁!徐桐照徐福的脸啐了一口,大声说道:怎么,打人的那个,是什么王公权要子弟?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算是亲王本人动的手,我也要上折严劾!你说,打人的那个,是个什么人物?好像是……一个在城东地面儿上混的……叫做杜二的……就是个混混儿的头儿是吧?是……我呸!我还当丈八金刚、三头六臂呢!承煜是贡生,是有功名在身的!他一个平头老百姓,把一个贡生打成这个样子,该当何罪?我一个片子,顺天府派两个衙役就办了他!叫他在大牢里呆一辈子!可是,徐福嗫嚅了一下,大少爷是在……八大胡同被打的……徐桐没有听清:哪条胡同?呃……八大胡同……徐桐呆了一呆,这才反应过来,不禁目瞪口呆:这个孽障!他,他,去那种地方……做什么?*(小预告:明天两更)*(未完待续。

)如果您觉得《乱清》还不错的话,请粘贴以下网址分享给你的QQ、微信或微博好友,谢谢支持!( 本书网址:https://m.keepshu.com )第一百章 看花了眼,看花了脸做什么?去那种地方,还能做什么?徐福微微苦笑,嗫嚅了两下,没有回答老爷这个问题。

徐桐已经反应过来,气得浑身哆嗦,指着软榻上的徐承煜,手抖个不停:孽障!怎么不打死了!来人,给我拿大杖来!客人们赶紧上前,作好作歹劝住,说什么这件事必定是有误会的,世兄伤势好转之后,问清楚了再说。

不过,这个案子,确实是不能报官的,不然,天天讲求道学的帝师,儿子**被打,传了出去,徐师傅这张脸,往哪里去搁呀?这个哑巴亏,吃定了。

独渥圣眷的兴奋和得意,被儿子的不争气打掉了大半,又在一班同道面前,大大出丑,徐桐的心境极其恶劣,客人们识趣,纷纷借故告辞,这顿气氛热烈的小酌,草草而散了。

医生过来看过了,说大少爷的伤势并不算轻,额头上的那个口子还不是最严重的,最严重的是鼻梁断了,伤愈之后,破相难免。

还有,是否受了内伤,总要过个两三天才看得出来。

总之,必须安心静养相当一段日子。

徐桐对儿子伤势的担心,终于压过了对儿子荒唐行径的愤怒。

再说,事情不能再往大里折腾了,不然,一不小心,消息走了出去,不仅脸没地方搁,还可能影响到他的弘德殿行走的差使,于是,大杖什么的,也不再提了。

医生替徐承煜上了药,包扎停当。

送走了医生,看儿子沉沉睡去,徐桐勉强放下心来,他出了徐承煜的屋子,回到书房,叫了徐福进来。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给我老老实实,从头说来,一个字也不许漏掉了!我也不大晓得,徐福哭丧着脸,我也没跟着大少爷去……你不晓得?你不晓得就没有人晓得了!你不肯说实话,以后就不要再跟着我了!不,不!徐福说,呃,我也只知道个大概……这个事儿,起于两天之前。

有一个叫做吴永的商人,身上捐着个盐大使的功名,托人找到徐承煜,请他为过世的父亲写一篇墓志铭,润笔极其丰厚:五百两白银。

徐承煜怦然心动,手心都发热了。

可是也不由疑惑:自己不过一个贡生,毫无名气,这个吴永,如何晓得自己,又如何单挑自己发财?中间人说的很直接:令尊大人是帝师,皇上亲政以后,必然是要大用的,这个姓吴的,是提前过来烧冷灶的。

徐承煜一听,有道理呀!心下大为释然,吴永之请,不仅痛快应承了下来,还冒出一个念头:老爹这个身份,可要好好利用——以前我咋没有想到这一点呢?徐承煜虽然谈不上什么真才实学,但一、二百字的墓志铭,熟烂的套路,自然是一挥而就。

吴永看了,大为激赏,五百两白银的润笔,当场奉上,同时,要请徐承煜和中间人两个,去八大胡同吃花酒。

徐承煜一愣,花酒两个字,听得心里面痒痒的,可是——吴永看出了他的犹豫,笑着说道:载酒看花,听曲唱和,这是文人雅士的行径,没有一点儿不妥当的!再者说了,八大胡同,有三等堂子,也有第一等的‘清吟小班’——咱们去‘清吟小班’!这种地方,里边儿出挑儿的‘红倌人’,才貌双全,自高身份——我说句得罪人的话,即以楠士兄这般学问风采,想要‘借干铺’,也要吃过三五次花酒之后,才肯婉转相就呢!说罢,哈哈大笑。

楠士是徐承煜的字。

只是,楠士兄这般学问风采,吴永这段话,并不全然听得明白,譬如,什么叫借干铺?他不好意思问,不过,大致意思,隐隐猜得出来,心跳得更加快了。

天人交战片刻,终于下定决心——反正第一次吃花酒,就是吃酒、听曲儿,不及其余,没有什么干系。

以后嘛——走一步,看一步呗。

徐承煜嘿嘿一笑,说道:那——我就跟着吴大哥,去开开眼,见见世面!果然开眼,果然见世面,清吟小班的红倌人,果然才貌双全,手挥五弦,秋波流转,婉转莺啼,徐承煜全身的骨头都要酥掉了。

正在如痴如醉,猛听得外面一把暴雷似的嗓子高声嚷嚷:那里来的瘪犊子,在里面咿咿呀呀,败坏老子吃酒的兴头?徐承煜还没有反应过来,门帘倏地飞起,一条壮汉跨过门槛,闯了进来,一个**,慌慌张张地跟了进来,忙不迭的连声说道:杜哥,使不得,使不得!这汉子满脸通红,手里拎着一把酒壶,已是喝得醉醺醺的。

吴永皱眉说道:妈妈,这位是……**还未答话,杜哥白眼一翻,拿手指着徐承煜,喝道:哈,这里有个小白脸儿!他妈的,方才咿咿呀呀的那个,就是你了?姑娘唱曲儿之时,徐承煜确实跟着摇头晃脑的哼了几句,但声音甚低,外边哪里就能听见?他脸色煞白,不晓得该如何应对?吴永站起身来,厉声说道:这太不像话了!**一边对着杜哥打躬作揖,一边伸手来扶:杜哥,你喝醉了,咱们找个地儿,躺一躺,醒醒酒……那杜哥一挥手,**一个趔趄,差点没闪个筋斗。

杜哥又哈了一声,这次是对着手里还抱着胡琴的姑娘:云娇儿!不来陪你杜哥,原来是另有了小白脸儿相好了!他奶奶的,气死我了!云娇儿赔笑着说道:杜哥,瞧您说的……一句话没说完,杜哥大喝一声:我打死你这个小白脸儿!话音未落,他手里酒壶的盖子,突然就飞了出去,正中徐承煜的额角,血立即冒了出来。

紧接着,杜哥一跃而起,抡起酒壶,啪的一声,正正砸在了徐承煜的鼻梁上。

房间里登时大乱。

之后还发生了什么,到底挨了多少拳脚,徐承煜天昏地暗,已经记不清爽了。

不过,他还有一线清明,杜哥扬长而去之后,他叫人不要报官,赶快送他回家。

送徐承煜回来的,是那个吴永和中间人,对徐福大致交代了几句,也就匆匆告辞而去了。

听过了徐福的话,徐桐的脸色愈发难看了。

这里边儿,有没有什么古怪?*(一更奉上,二更下午五点左右)*(未完待续。

)如果您觉得《乱清》还不错的话,请粘贴以下网址分享给你的QQ、微信或微博好友,谢谢支持!( 本书网址:https://m.keepshu.com )第一零一章 前世因,今世果政治上,徐桐虽然保守偏执到了冥顽不灵的地步,但对儿子被打这件事,他的直觉却是准确的。

确实有古怪。

事实上,徐承煜被打,是轩军军调处秉承关卓凡意旨,一手策划实施的。

把徐大少诱到妓院,制造冲突,然后大肆渲染,广而告之,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破坏徐老爹的清誉,达到逼其主动请辞弘德殿的目的。

中间人徐承煜是认识的,并无可疑,但吴永却是军调处的人。

那个动手打人的杜哥,倒不是轩军的人,如徐福所说,他就是个混混儿的头儿,一向在城东一带讨生活的。

本书开篇不久,此人曾经露过脸儿——对,就是关卓凡二哥关卓仁请来跟关卓凡为难的那位,孰料运气太坏,撞上了关卓凡的乔迁之喜,被步军统领衙门的白明礼打了个半死。

这几年,杜二的日子,实在难熬。

他眼看着关卓凡一路高升,由侯爵而公爵,由公爵而贝子,由贝子而贝勒,最后竟然封了郡王,领班军机,独秉大政,真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想起自己当年不知起倒,得罪了轩郡王那单子事儿,杜二就一宿一宿地睡不着觉。

如今的轩郡王,若要修当年旧怨,要自己的性命,真的就像捻死一只蚂蚁一般。

不晓得哪一天,自己脖子上的吃饭家伙,就要不翼而飞?军调处找到杜二,杜二以为大祸终于临头,不想竟是给自己派差使来的!这一下喜从天降!这样一来,不仅再也不必担心脑袋搬家,我他妈的不还成了轩郡王的人了吗?操,别说个贡生,就是翰林,也照打不误!徐大少爷就这样平白挨了一顿狠揍。

徐承煜年纪轻轻,并未有过什么恶行,因为老爹的缘故,被此无妄之灾,似乎有些……不大公平?这事儿得两说。

原时空,这个徐承煜,可是一只真正的枭獍。

食母之鸟曰枭,食父之兽曰獍,徐承煜很符合这个标准。

野史笔记的说法,是八国联军入北京城,徐桐决意自尽殉国,希望儿子陪他一块儿全节。

徐承煜一口应承,但服侍老爹上了黄泉路后,自己却逃走了——放了老爹的鸽子。

后世论者,也基本持类似说法。

然而,对徐桐父子城破后的反应,《清史稿》却有这样的记载:联军入,桐仓皇失措,承煜请曰:‘父庇拳匪,外人至,必不免,失大臣体。

盍殉国,儿当从侍地下耳!’桐乃投缳死……承煜遂亡走。

就是说,徐桐本来没想死的,是徐承煜把老爹忽悠得上了吊,自己再溜之大吉。

应该说,有的话,徐承煜并没有说错。

徐桐是死定了的——联军逮捕徐桐后,倒不会杀他,但是会要求中国政府杀他。

判处徐桐死刑,必然是和议的条件之一,且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如果不自杀,徐桐最好的下场就是赐死——他根本无路可逃。

反正都是个死,逃出去也是个死,死的还很不光彩,不如留下来,自挂东南枝,还能够博个全节、殉国的名声。

徐承煜认为,老爹的这个名声,对保住他徐楠士刑部侍郎的官位,是大有助益的。

所以,老爹赶快去死。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加上了那句儿当从侍地下耳,这样,老爹就不好意思再推三阻四了。

陪徐桐一齐自尽的,是徐氏满门一十三口,其中,应该包括了徐承煜的母亲、兄弟、妻子、儿女。

只余下了一只枭獍。

嗯,徐承煜是唯恐老爹一人的血不够用,不能确保他的顶戴不变颜色,于是,他用上了全家人的血。

不过,徐承煜费尽心机,却没有能够逃出北京城,他落到了日军的手里。

后来的事实证明,他逃了出去也好,没有逃出去也罢,下场都没有什么分别。

和议成后,日军将徐承煜移交给中国政府,他被拉到菜市口,咔嚓一刀。

痛快,痛快。

徐桐之死,并不值得同情。

他就算死一百次,也弥补不了对国家和人民造成的深重伤害。

可是,他毕竟留下了一个殉国的名声,较之刚毅、崇绮、赵舒翘之流,虽然逃了出去,但或自裁,或赐死,终究都不免一死——有的死的还很难看,徐桐的身后之事,毕竟顺眼了许多。

这个,竟然是拜他生下了一只枭獍所赐。

历史,实在吊诡。

无论如何,徐承煜挨的这顿打,不冤枉。

当然,原时空的枭獍之行,本时空的徐承煜,还没来得及做,大约也永远不会有机会做了,可是,前世因,今世果,小小报应一番,也算天道好还。

儿子流连花丛,荒唐无行,对讲道学的老爹,当然有非常负面的影响,可是,这毕竟不是徐桐本人的事儿,如果他和儿子划清界线,譬如,声称赶不肖子出家门之类——以徐桐的尿性,未必做不出这样的事儿来。

然后,老起面皮,死活不肯请辞弘德殿的的差使,似乎也拿他没什么法子。

嗯,一单事儿,分量略显不足?好,咱们再加上一单。

第二天,徐桐下值,回到家里,一进大门,徐福便匆匆地迎了上来。

一看他的神情,徐桐心里面咯噔一声:难道那个孽障的伤势起了反复?不是徐承煜的事儿。

老爷,徐福难掩神色的惊慌,舅老爷来了。

舅老爷就是徐桐的小舅子,徐夫人张氏的幼弟,叫做张福祥,对姐夫一向是巴结唯恐不周的,他来了,有什么好惊慌的?他?徐桐一边往里走,一边问,什么事儿啊?徐福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呃,舅老爷说,‘福源记’……被步军统领衙门……查封了。

徐桐猛然停住了脚步。

福源记是张福祥开的一间当铺,徐桐与之亦颇有渊源。

开当铺,要领牙牌——就是营业执照,张福祥自己办不下来,求到了姐夫这儿,徐桐却不过太太的情面,悄悄替小舅子打了招呼,终于拿到了牙牌。

张福祥大表感激,说长姊如母,今后,福源记每年盈利的两成,他要拿了出来,孝敬姐姐。

大家彼此心照,小舅子的这个钱,其实是给姐夫的,既为酬功,也为买姐夫日后的照应。

反正这钱名义上也不是给自己的,徐桐睁只眼闭只眼,半推半就了。

儿子被打,小舅子的当铺被封,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两件事儿……有没有什么关联?进了二门,便见到张福祥那张哭丧脸了。

姐夫……进屋说话!坐定后,徐桐喘了口气,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我也不晓得啊?张福祥说话带着哭音,说我什么‘匿销贼赃’……贼赃?有个人,昨儿拿了几件首饰过来,都是……挺好的东西。

今儿一大早,步军统领衙门就上门了,说睿王府报了窃案,他们要一间间当铺清查过去。

结果一看到那几件首饰,就嚷嚷着说是睿王府丢的……睿王府?然后,步军统领衙门的人,就说‘福源记’‘匿销贼赃’,要封店!还说,明儿要传我‘到案’什么的……我跟他们好说歹说,没有用;塞银子,也没有用——不收!搬出你来,还是没有用……什么?你……把我搬了出来?!是啊……徐桐双手在椅子的扶手上一撑,就想站起来给小舅子一个大嘴巴子。

屁股刚刚悬空,长叹一声,颓然跌回了椅子。

他感觉,一条沉重的锁链,已经套到了自己的身上,力图挣扎,却难以动弹了。

*(未完待续。

)如果您觉得《乱清》还不错的话,请粘贴以下网址分享给你的QQ、微信或微博好友,谢谢支持!( 本书网址:https://m.keepshu.com )第一零二章 奸臣!你听说了没有?那个徐桐……哪个徐桐?汉军正蓝旗、弘德殿行走、翰林院侍讲学士——皇上的老师!他家那个老大……叫什么徐承煜的,在八大胡同和人争一个粉头,没争过人家,被打了!哎哟,鼻子都打断了!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啧啧,你说,徐师傅那么道貌岸然一人,怎么会生出这么个儿子来?子不教,父之过!‘道貌岸然’——嘿嘿,说得好啊!面子是挺光鲜的,谁知道里子是啥模样呢?……我一个姨表兄弟在步军统领衙门当差,他跟我说,他们查封的那个‘福源记’,是徐桐的本钱!不对吧?我听说东家姓张……什么东家?那是他小舅子!究其竟不过一个朝奉罢了!开当铺,徐大师傅当然不能自个儿出头,拿小舅子摆在前边儿,那不是合适不过?哎哟,一间当铺,‘架本’少说也得十万两银子!你说,徐师傅那张脸,恨不得在脑门上刻上一个‘廉’字,他哪来那么多钱呢?嘿嘿,高调谁不会唱?银子又有谁不爱?三年清知府,还十万雪花银呢!徐大人的官儿,比知府大吧?……在某种力量的推动下,类似的言论,一两天功夫,就满四九城地传开了。

很快,宫里边儿也晓得了。

两宫皇太后大皱眉头。

她们为小皇帝选师傅,学问大小高低,还在其次,品行方正,永远是摆在第一位的。

当年,安德海拿吕氏之事进谗,以关卓凡的功勋地位、亲信之专,一旦品行有亏,都要被黜出弘德殿,何况徐桐?就在这个时候,言路上也有动静了。

六科给事中谭祖安上了一个折子,说现在外面关于徐桐的传言很多,物议汹汹,甚骇视听。

启沃圣学,端赖君子,帝师名节至重,传闻是否属实,臣徐桐是否教子无方,敕身不谨,应着该大臣明白回奏。

折子里还有这么一句:若坊间喧传,不为无因,臣徐桐当知所进退。

这个折子,看上去好像没有一句实在话,但其实差不多是在指着徐桐的鼻子骂了:启沃圣学,端赖君子,就是说他不是君子。

帝师名节至重,就是说他名节有亏。

是否教子无方,敕身不谨——呃,这不就是在说他教子无方,敕身不谨吗?那句当知所进退则在暗示,徐桐应该主动请辞弘德殿的差使。

谭祖安的折子,上头批了一个依议,发了下来。

就是说,徐桐要明白回奏。

上头的意思很明白了。

谭祖安的奏折发下来的当天,还有一个事儿,引起了大伙儿的注意:军机处叫起之后,紧接着,是倭仁的一个单独的起。

倭仁已经很久没有独自觐见两宫皇太后了。

于是,大伙儿纷纷议论:这一次,徐荫轩这个帝师,可真正是保不住了,两宫皇太后这是在给倭艮峰打招呼呢。

猜的不错。

第二天,徐桐回奏。

他自然不认自己是福源记的东家——事实上也确实不是;但是,却不能不承认教子无方,羞惭无地。

最后,以学问浅薄、体弱多病,不敢延误圣学,请辞弘德殿行走的差使。

两宫照准。

当然,懿旨上多少还是有几句温谕的,徐桐的面子,并不算太过难看。

可已经是朝野震动了!大伙儿隐隐觉得,徐桐这两件倒霉事儿,并在一起出来,未免太巧、太突然了!背后……似乎颇有玄机?徐桐在弘德殿上的那番言论,慢慢儿也泄了出来,头脑灵活的,两下里联系起来,不免就想:徐荫轩做此不合时宜的仗马之鸣,大约就是他倒霉的缘故了!堂堂帝师,仅以口舌招尤,不过数日,便被赶出了弘德殿!而且,不但一生清誉尽毁,还祸及家人!某人的手段之辣,威权之重,真正令人心悸!暗地里聚集起来的守旧卫道的力量,正要尝试着抬起头来,就被重重一击,又伏倒了下去。

通过去徐,在打击反对新政和洋务的守旧派的同时,关卓凡进一步巩固了自己的权力。

其中,一个极重要的收获是:在共同的威胁面前,关恭合流的速度加快了,恭王不仅在姿态上承认关卓凡的共主地位,在心态上,也开始朝这个方向转化了。

不过,并非没有不服气的人。

最不服气的那个,是小皇帝。

小皇帝功课虽然不好,但人并不笨。

廷臣能想到的,他也想得到。

尤其是,在这个事儿上,他算是半个当事人,不能不特别敏感一些。

他刚刚看徐桐对了眼儿,兴头刚刚被徐桐挑起来,这个他看对了眼儿的、挑起了他兴头的人,就被赶出了弘德殿,小皇帝产生了强烈的不适感。

他年纪还小,但天性疑心甚重,这种强烈的不适感,驱使他自然而然地生出是不是冲着我来的啊一类念头。

太监们吞吐的语气、闪烁的眼神,更加坐实了这一点。

就像正玩得高兴,手中心爱的玩具,被人粗暴地一把扯走,强烈的被侵犯、被蔑视的感觉,点燃了小皇帝的怒火,他咬牙切齿:这个姓关的,太可恶了!他的心底,还隐约冒出一个令人恐惧的念头:历来奸臣篡权,不都是一步一步,剪除皇帝身边的忠臣吗?更恐怖的念头深埋心底,自己都不敢仔细去想:待皇帝变成孤家寡人的时候,奸臣可就要……这个念头太可怕了——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小皇帝绕室彷徨,时而咬牙切齿,嘟嘟囔囔,时而握紧拳头,虚挥几下。

往他的脸上看:眼睛瞪得大大的,鼻翼时不时抽动一下,脸色忽红忽白。

唉,徐师傅在就好了——现在,自己身边,一个能与共机密的人都没有!那种孤家寡人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愈发觉得,有人是在一步一步,剪除皇帝身边的忠臣!他这个样子,叫一旁侍候的小太监发慌了:万岁爷该不会是……迷障了吧?但他一声儿不敢出,他晓得的,这个时候打搅小皇帝,可没有自己的好果子吃。

小皇帝自己努力安慰自己:关某人虽然嚣张跋扈,应该尚不至于此吧?不过,如果不及时敲打、裁抑,有朝一日,难保不会……第一零三章 大计划小皇帝搞出来的花样,关卓凡很快便知晓了。

他异常平静,未作出任何特别的反应。

不过,如果足够细心,还是能够看出,轩郡王的神色是反常的:他似乎木无表情的脸上,隐约透着一丝无可捉摸的古怪笑意。

这个事儿,且摆在一边,俺忙着呢。

轩郡王确实是忙——他正在日以继夜地和美国人谈判。

终于,在关卓凡陪美国友人赴上海参观考察之前,中、美两国政府,签署了中美人才互通计划备忘录。

这是自美利坚访华代表团抵埗以来,双方达成的最重要的协议之一。

说是互通,其实,这条通路基本是单向的,即由美而中,而非由中而美。

现阶段的中国,除了华工,实在没有什么像样的人才可以通到美国去的——就算有,也得留着自己用。

不过,为了顾及政治现实,这个互字,非加上去不可。

这个中美人才互通计划,和前面提到的留学生计划,没有什么关系。

这是一个美国向中国的近、现代化建设,大规模派遣顾问人才的计划,包括:工程技术、经营管理、财会金融、文化教育、医疗卫生等五大类。

为配合关卓凡的五年计划,中美人才互通计划五年一期,到期后进行检讨,确定第二期需要做出什么样的调整。

中美人才互通计划第一期中,最重要的一批顾问人才,并非五大类排第一位的工程技术类人才——事实上,工程技术上面,关卓凡并无意独沽美国一味。

当今世界,美国的工程技术并不是最强的,还会有大量的英吉利、德意志的工程技术人才进入中国,就算已经准备与之大打出手的法兰西,工程技术人才方面,关卓凡也没有封死大门的打算。

最重要的一批美国顾问,都是经营管理、财会金融这两大类的人才,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将进入顾问委员会新设的一个部门——国企股。

关卓凡在整顿两淮盐务时提出的国有企业,是一个全新的概念,所知者尚十分有限。

国企股,这个日后不断升格、最终负责统管全中国国有企业、扮演原时空国有资产监督管理委员会角色的机构,诞生之日,不显山,不露水,少有人关注。

关卓凡的标准中,企业的股本,财政资金——不论是那种形式的财政资金——控股,或占最大股的,都算国有企业。

这批美国人,将被派往中国各地设立的国有企业,担任财务顾问,其中的少数人,会被直接委任为财务总监,甚至是负责财务的帮办、会办和副总经理。

这个庞大的、雄心勃勃的计划,名义上仿佛西法练兵:由美国顾问帮助中国的国有企业,建立符合万国通例的西洋财务制度——近现代财务制度,即资产负债表、损益表那一套东西。

事实上,这也并不是幌子,这确实是关卓凡把美国人塞进国企股的最重要目的之一。

不过,除此之外,他还有同样重要的一个目的:在建立近现代财务制度的基础上,请美国客卿替我看家,解决导致原时空洋务运动最终失败的一系列痼疾:新式企业效率畸低、浪费、贪污、内部人控制、公私不分、化公为私,等等。

同时,还要达成另外两个目的:一,在工业化的进程中,确保中央对国有企业的控权制,进而确保中央对整个近现代化进程的主导权,防止地方坐大。

二,防止在阶级的意义上,出现官僚资产这个东东。

从头说起吧。

中国实现工业化、完成近现代化,关卓凡并没有把希望放在一个新兴资产阶级上面。

首先,从宋朝开始,中国那些叫人意淫的资本主义萌芽,实在是太过萌芽了,把这些萌芽培养成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资产阶级,实在事倍而功半,根本不晓得猴年马月方能收功?我又不能拔苗助长。

中国的周围,群狼环伺;外面的世界,日新月异。

一句话:时不我待。

其次,未经过大规模的社会革命,新的资产阶级,必定大部分脱胎于旧的士绅阶级——这个士绅阶级,是关卓凡最不顺眼、最不放心的一件东东。

士绅阶级,自祖龙行郡县制以来,起于两汉,士族、庶族交替上场,到了宋朝,终成庞然巨物。

之后一千年,这个阶级成为中国实际上的真正统治者;而皇帝,说的好听点儿,算是这个阶级的代言人,说的不好听,其实就是这个阶级的一个高级打工仔。

士绅阶级和国家、社会的关系,本质上是一种零和关系——这个阶级的贪欲和胃口是没有止境的,当他们的体量,膨胀到整个国家、整个社会再也无法容纳的情况下,原有的政治、社会架构无以承受之重,终于轰然坍塌,于是便改朝换代了。

身为代言人和高级打工仔,皇帝对国家的统治,不能不依靠士绅阶级;但同时,又不能不努力抑制士绅阶级的胃口。

当皇帝足够强势,能够控制住士绅阶级的胃口不过分膨胀,王朝便得以延续,说不定还会出来个什么盛世、中兴。

第一零四章 大清特色MBO待子而为政,子将奚先?——必也正名乎!关卓凡改官办为国有,不为好玩,无关趣味,实实在在是有正名的必要。

这个时代,近现代国家的概念,还非常淡薄,更加没有公务员的概念。

官办之官,既是官府,也是官员,二者的界限是非常模糊的。

非但如此,单拿官府二字来说,也是有问题的——到底是哪一级、哪一处的官府?这种暧昧含混,在相当程度上,导致了官办企业内部人控制、公私不分、最终化公为私;同时,也是官督商办企业官商勾结、利益输送的重要原因之一。

还有,办企业有办企业的套路,这个套路,不因所有权不同而异。

官办的企业,总是要把官派摆了出来,忘记了自己是做生意的,只记得某品某级、庭参揖让,这个企业,还怎么办得好?国有企业四字,开宗明义:首先,确定了所有权。

国家既出了银子,企业即为国家所有,今后一切贪渎情事,即可以侵占国有资产入罪。

其次,这是企业,不是部院司道府县,主其事者,做起事情来,要走做生意的套路,不能走做官的套路。

再次,国有企业四字,对培养这个时代的人们的近现代国家观念,也会有一定的助益。

当然,关卓凡绝不会天真到认为,同样一间企业,仅仅换个名字,就能脱胎换骨了。

他很清楚,如果不施以更强有力的手段,事情不会发生任何实质性的变化。

原时空,洋务运动及其后兴办起来的那些新式企业,其经营管理,若用近现代企业制度标准去套,几乎无一例外地惨不忍睹。

第一,效率畸低,十两银子只能办一两银子的事情——就这一两银子办出来的事情,也往往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一遇风吹雨打,不免烟消云散,最终的结果,是一两银子也没有了。

第二,财务混乱,任意开销,三公消费尤其畸高,几乎没有任何成本概念。

第三,冗员充斥。

冗员的来源,不仅有主管官员的私人,还有许多中央、地方大佬的人情,一封八行、一张条子、甚至一个口信,就能塞一个人进来。

即便主管官员和请托者并没有什么太深厚的交情,为不得最罪人,原则上也不会拒绝类似的要求,反正发薪水又不是掏我自己的腰包!其中有相当数量的冗员,根本不点卯上班,甚至人都不在本省,完完全全是在吃空饷。

第四,损公肥私,明扣暗扣,买空卖空,各种戴帽子——这就更加不必说了。

洋务运动伊始,直至清朝灭亡,符合国际标准的、真正意义上的近现代企业制度,始终未在中国建立起来。

留意,这种情形,和主官官员本人清廉与否并没有什么直接关系。

譬如,左宗棠、张之洞,本人都以清廉著称,但他们经办的企业,上述毛病一个不少——也包括他们本人。

别的不说,单说公款消费——他们确实没有把银子揣进自己的腰包,但在三公消费上面,花起钱来,却是毫不手软,决不后人。

又比如,拿公家的钱,照顾老朋友的子女家属,也是异常大方的。

下边儿的人,公家的各种大小便宜占着,左季高、张香涛高高在上,大都会当做没看见;即便贪渎不法,如果此人是自己的嫡系,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出了事,一样是要力保的。

左宗棠离开闽浙之时,原本是想请沈葆桢接管他创办的福州船政局,但关卓凡反对,原因就在这里:沈葆桢之为人、为官,以及办洋务的套路,和左宗棠、张之洞其实如出一辙——清廉,可上述各种毛病,一个不少。

咦,好像哪里不对啊?按关卓凡的意思,接任福州船政大臣的,不是……张之洞吗?上文,张香涛和左季高……一块儿被狠狠损了一通,言犹在耳啊!这个,张之洞之于左宗棠、沈葆桢,区别又在哪里呢?区别有二:其一,此时的张之洞,年纪还轻,资历还浅,必然是要听关卓凡的摆布的;而左宗棠、沈葆桢两个,勋重望著,办事情早就有了自己的一套章程,又都是典型的顺毛驴,不爽了就撂蹄子,哪里是关卓凡轻易摆布得了的?其二,张之洞任福州船政大臣,主要是去负政治责任的,暂时不及实务。

福州船政的实务,掌握在两个英国人手里:海曼奇,原皇家海军学院副院长,出任中国福州海军学堂总办; 毕夏普,原哈兰德和沃尔夫造船厂副总工程师,出任福州船政局总办——相当于总经理。

事实上,此时的张之洞,对关卓凡最大的作用,是拿来招抚清议用的,而清议里边,关卓凡找不到比张之洞更合适的人选了——矮子里拔高个儿,清议里边,张之洞毕竟是脑筋最开通、能力最强的一个。

就是说,其实,张香涛是一个大花瓶。

主官官员即便清廉,所办企业尤一塌糊涂至此,若主管官员的私德不检,操守可议,那么,问题就更大了,就会发生内部人控制,公私不分,最终化公为私。

李鸿章就是其中典型了。

李氏化公为私的经典之作,是轮船招商局由最初的官办变为最后的官督商办。

这个案子,李鸿章幕后主使,盛宣怀前台操盘,十足十一部精彩的商战大片,但来龙去脉极其复杂,若详细讲明白了,狮子难免水之讥,只好大略言之了:光绪二年,即1876年,盛宣怀动议,轮船招商局收购美资旗昌公司。

旗昌股票面票价格每股一百两银子,但当时其实际价格已跌至每股五十六两。

盛宣怀暗地用官款以实际价格收购旗昌股票,报给朝廷的,却是票面价格。

于是,每一股四十四两银子的差额,就落入了李鸿章、盛宣怀的腰包。

通过这种手段,李、盛共侵吞了官本七十余万两白花花的银子。

这还不算厉害。

真正厉害的是在七年后。

光绪九年,即1883年,中法战争爆发。

李鸿章上奏,以两国开衅、法国人必攻击轮船招商局之船只,请将轮船招商局暂时过户到某中立国名下,俟战后再转回中国——哎,给人家一点子手续费就可以啦。

朝廷糊里糊涂地批准了这个方案。

万没想到,这个户头,一过了出去,就再也没有转回来——没有转回到朝廷手里。

法战结束后,经过一系列复杂的操作,轮船招商局虽然变回了华籍,但在这个过程中,官本被迫全部退出轮船招商局,轮船招商局的股本,变成了百分百的商本,成了所谓官督商办。

晚清最赚钱的国有企业,就这样被纳入了李鸿章、盛宣怀等私人的怀抱。

每读这段历史,关卓凡总能想到二十一世纪一个非常流行的词汇:MBO。

嗯,大清特色MBO。

李鸿章过世的时候,家族财产高达四千万两白银之巨。

这个数字,绝对不是单靠传统意义上的贪污受贿能够积致的。

李鸿章不是和珅,他始终在地方上工作,并没有那么多卖官鬻爵的机会。

盛宣怀过世后,他指定的遗嘱执行监督人——很有意思,是李鸿章的长子李经方——用了两年时间,才统计出盛家庞大的财产:总额为一千三百四十九万两白银。

盛宣怀的身份,和胡雪岩不同,始终是朝廷官员和国企负责人。

我们要问一句:李、盛之流的惊人的财富,到底从何而来?事实上,李鸿章正是中国官僚资产阶级的始作俑者,他和他周围及后续衍生出来的庞大利益团体,上下其手,将中国近代化的成果,用各种方式和手段,不间断地自国家搬到自家。

当他们认为:搬的差不多了——国家那边儿,已经基本空了——便轻轻一推,清朝皇帝,这个他们侵夺的财富的名义上的合法持有人,就从宝坐上跌了下来。

好啦,改朝换代了,我们在前朝那里拿来的银子,袋袋平安了。

*(未完待续。

)如果您觉得《乱清》还不错的话,请粘贴以下网址分享给你的QQ、微信或微博好友,谢谢支持!( 本书网址:https://m.keepshu.com )第一零五章 监军关卓凡发现,当时的朝廷,对这种大清特色MBO,几乎没有抵抗的能力。

原因并不太复杂:洋务运动的早期,中央还保有对洋务的一定的控制力;到了后期,办洋务,愈来愈依靠李鸿章等地方督抚,最终,朝廷完全放弃了对洋务的主导权。

南洋大臣、北洋大臣等奇葩之设,就是洋务的主导权,由中央转向地方的标志。

中央机枢,已经没有真正懂洋务的人才,更加没有文祥这种不但精通洋务,且头脑清楚、自有主见、上位者不能移志的人才。

办洋务,上位者稀里糊涂地做着甩手掌柜,自然只能听任李鸿章、盛宣怀等上下其手,任意施为。

李、盛等人玩儿的把戏,并不是都那么高明。

轮船招商局收购旗昌公司,其中弊端,左宗棠、刘坤一等封疆大吏,都有所发觉,并上书攻讦。

可是,李鸿章的自辩亦足眩耳目,朝廷难辨真假,纵有怀疑,也只能放在肚子里。

更重要的是,办洋务,少不得李鸿章,倚俾过深,无法翻脸,所以,对李氏类似的攻讦,总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宗室亲贵并未完全失去对地方督抚鸠占鹊巢的警惕。

德宗、慈禧先后升遐,溥仪继位,掌权的一班少年亲贵,终于要拨乱反正了。

先是弄出一个皇族内阁;接着,要收天下财权于中枢,还要清理北洋的财务——收天下财权于中枢固然是痴人说梦,北洋的账,从李鸿章到袁世凯,数十年下来,那是天底下第一盘烂账、黑账,如何清得?最后,载沣、载泽、载涛的兴头愈发大了,居然要杀袁世凯。

这帮二货,不知今夕何夕,还以为此身尚在康、雍、乾之世!他们云里雾里做着清秋大梦,官僚资本已经下定决心,要更换代言人了。

史鉴殷然,关卓凡想,我该怎么办呢?怎样才能保证,我治下的国有企业,不重蹈原时空内部人控制的覆辙呢?关卓凡一个脑袋两只手,分身无术,不能自个儿去办企业。

可是,他能用的人,还是这个时代的人,其中相当一部分,还是原时空创办、经营、掌控新式企业的那拨人——这拨人,毕竟是这个时代最开通、最能干的一批人。

譬如,关卓凡用之于开平矿务局的唐廷枢、轮船招商局的徐润、福建船政的伍廷芳、顾委会铁路股的张荫恒。

容闳就更不必说了,已经成为他办理洋务的左膀右臂之一。

但是,说起观念、操守,这个时代的人,本时空较之于原时空,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区别。

这个时代,公仆、为人民服务之类的观念,基本上是不存在的。

关卓凡已开始在轩军中培养类似的观念,也算是小有所成,但若说要深入人心,那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这个金手指,一时半会儿的,关卓凡无论如何也开不出来。

现阶段,关卓凡能够保证轩军的战斗力以及对他本人的忠诚,但是,轩军干部一旦走出军营,放诸企业,关卓凡无法保证,他们不会在巨大的利益的诱惑下,变身为内部人,行李鸿章、盛宣怀之事。

轩军的干部,关卓凡自认是这个时代最符合工业化要求的人才了,在内部人控制问题上,尚无法真正信任,别的人,就更加不必说了。

事实上,历史上的唐廷枢、徐润、伍廷芳、张荫恒,廉之一字,都不无可议之处。

但关卓凡还是得用他们,还是那句话——他们是这个时代最开通、最能干的一批人。

所以,不能仅仅因人成事,国有企业,必须从一开始,就建立符合近现代化企业治理标准的经营机制、监督机制。

关卓凡决定,从建立近现代财务制度入手。

工业社会的经济活动,复杂程度远远超过农业社会。

中国原有的财务制度,简单粗疏,标准不一,根本不足以应对工业化进程中愈来愈复杂的生产、贸易。

原时空的洋务运动,企业效率畸低、管理混乱、漏洞百出,内部人上下其手、无所顾忌,这是重要原因之一。

近现代财务制度之设,收支盈亏,囊括无遗;条分缕析,一目了然,对企业控制成本、趋盈避亏之作用,十倍于中国旧有的记账;若有舞弊情事,循迹按究,哪个环节、哪个经手人出的状况,亦无所遁形。

单靠中国自己,在短时间内建立起完善的近现代企业财务制度,是不现实的。

关卓凡认为,仿佛西法练兵,办企业,一样是需要洋教官的。

这才有中美人才互通计划。

第一零六章 尖端兵器关卓凡并没有和美利坚访华代表团一同出京,为了那件有趣的东西,他提前两天到了天津。

随行的美国人,只有山度士一位。

小站军营门口。

人呢?这是下车伊始,彼此行过了军礼,关卓凡对出营迎接他的华尔、张勇、福瑞斯特等人说的第一句话。

华尔愣了一愣,反应过来了:在靶场。

好,去靶场。

好家伙,这么干脆,营区都不进,水都不喝一口?华尔命卫兵先行快马赶赴靶场,通知相关人等王爷要过来视察了。

张勇在一边眉飞色舞:王爷,东西真是好东西!只是……只是什么?我们争了十几天,张勇嘿嘿一笑,到了后来,个个都脸红脖子粗了,可还是拿不准,到底该怎么……摆它?摆它?这话似乎没头没尾,但关卓凡晓得他的意思,微微一笑:不着急,凡事总是愈辨愈明白的——先看看东西究竟好在哪里?一行人怒马如龙,来到了靶场。

靶场入口,相关人等已经在恭候了,其中,有三四个身着猎装的洋人。

山度士偏过身子,对关卓凡说了句什么。

关卓凡点了点头,第一个跳下马来,大踏步走了过去,还差着几步路,手已经伸了出来:加特林先生,咱们总算见面了。

理查.乔登.加特林赶忙迎了上来,先是深深一躬,直起身来,才握住关卓凡的手:亲王殿下,能够为您服务,是我莫大的荣幸。

理查.乔登.加特林,加特林机枪的发明者。

**前文有过交代,关卓凡在美国的时候,向理查.乔登.加特林买下了他的加特林连用速射武器的专利,并承诺,提供后续研发、改进的资金,不设上限。

另外,还约定,将聘请他负责日后定型了的加特林连用速射武器的制造、生产。

加特林无法拒绝关卓凡提出的价格和条件。

同时,和克里斯托弗.斯潘塞一样,加特林对这位来自中国的公爵大人的知遇,亦有久旱逢甘霖之感。

事实上,他的这种感觉,比斯潘塞还要强烈。

斯潘塞在推销他的斯潘塞连珠枪的过程中,虽然屡遭冷眼、白眼,但斯潘塞连珠枪怪是怪,好歹还是一支枪,勉强还在世人的理解能力范围之内。

可加特林先生,您究竟能不能够讲清楚,连用速射武器……到底是个什么鬼东东?加特林感觉到,在一个又一个游说对象的眼中,自己就是一个笑话、一个怪物。

并不好全怪人家没眼光,事实上,加特林自己也确实说不清楚,他的连用速射武器到底是什么——枪,还是炮?事实上,在排队枪毙时代,加特林的设计思路太超前了,当时的战术体系,根本没有机枪的任何位置。

只有等到前膛枪转为后膛枪,散兵战术出现了,机枪的火力压制和支援的概念,才有实质的意义。

就在加特林对美国的市场已基本绝望、打算到欧洲去碰碰运气的时候,山度士衔关卓凡之命出现了。

关卓凡之所以要将加特林连用速射武器的专利买下来,是因为加特林申报的专利极具排他性:这个专利中有两点声明,一个是提供锁膛的内有击针的圆柱旋转体,与枪管一起旋转;一个是每根枪管都有独立的击针。

这就使得,以后所有与加特林机枪相似的设计都不能再获得专利了。

这是马克沁机枪问世之前,数十年间,再没有其他类似的机枪被发明出来的最重要原因。

在专利权问题上,洋鬼子——特别是先发的英、法——还真是算规矩的,不大随便山寨人家的东西。

至于马克沁机枪,以自身火药燃气为动力,和加特林机枪的外力机械驱动,设计思路已经完完全全不同了。

关卓凡打的如意算盘是,只要他不对外宣传、售卖加特林连用速射武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英国人、法国人就没有机枪可用,特别是法国人——最起码,在老子跟你打过冤家之前,你没有机枪可用。

英国人呢,嗯,也会在祖鲁人、布尔人那里吃更多的苦头,我也许会更早一点观赏到日不落帝国的美丽夕阳。

当然啦,美国是血盟,如果有兴趣,我是可以卖几支给你们的——拿去打印第安人罢!不过,既然加特林先生不再继续推销他的连用速射武器了,我很怀疑,美国人是否会如原时空那样,按时按点,对这种非枪非炮的鬼东东,发生足够的兴趣?如此一来,关卓凡就能够在相当一段时间内,对西洋列强保持一定的武器代差优势。

碾压神马的当然谈不上,但未来彼此可能发生的冲突中,己方胜利的概率会大大增加。

这是一条釜底抽薪的绝妙好计。

我有多少小秘密?——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

*第一零七章 枪声大作六枪管版被命名为加特林连用速射武器Ⅰ型,十枪管版为Ⅱ型,微缩版为Ⅲ型。

命名的先后顺序,对应于它们被设计制造出来的先后顺序。

三种弹夹,细长的为加特林连用速射武器供弹料斗Ⅰ号,圆柱体的为Ⅱ号,扁圆的为Ⅲ号。

供弹料斗?关卓凡心想,加特林先生,怪不得你推销你的连用速射武器的时候到处碰壁呢,连用速射武器的说法已经够含混不清的了,你还加上个莫名其妙的供弹料斗——哪个晓得是什么意思啊?加特林说,理论上,三种供弹料斗,在三种型号的连用速射武器上都是可以通用的,不过,一般情况下,供弹料斗Ⅱ号不适用于连用速射武器Ⅲ型,原因嘛,供弹料斗Ⅱ号太大,连用速射武器Ⅲ型太小,射击的时候,枪身连续震动,不易保持平衡。

咦,三种供弹料斗,在三种型号的连用速射武器上都是可以通用的?这是了不起的改进!关卓凡隐约知道,原时空加特林机枪诞生之初,供弹料斗和枪膛之间,各种奇葩,各种啼笑皆非,所以,收购专利的时候,他特别要求,供弹要做到标准化,要建立通用模块。

这一点,加特林也做到了,不错,不错。

加特林继续说:必须指出的是,连用速射武器Ⅲ型枪管较短,射程以及精度,就比不上Ⅰ型和Ⅱ型了。

三种型号,威力最大的,是十枪管版的Ⅲ型,理论射速可达每分钟四百发。

每分钟四百发?我……靠!让我算一算:单发撞针式后膛枪,普通合格射手,一分钟大约可以进行五次射击。

斯潘塞连珠枪,普通合格射手,十二秒内就可以把弹仓内的七发子弹全部射出——如果不考虑精确瞄准的话。

不过,并非一分钟可以射出三十五发子弹,因为要更换弹夹,这个小费点事儿。

嗯,一分钟内,一个普通合格射手,大约可以打光三个弹夹——就是说,射出二十一发子弹。

那不是……一架十枪管版加特林机枪,赶得上八十支单发撞针式后膛枪,又或者是二十支斯潘塞连珠枪?轩郡王不由喜动颜色。

亲王殿下,加特林说道,我必须说明,每分钟四百发,只是一个‘理论射速’,实际战斗中,不能长时间维持这个射速——不然,枪管会过热,会发生机械故障,最严重的情况下,会发生炸膛事故。

关卓凡不以为意。

要说理论射速,单发撞针式后膛枪一分钟五发,斯潘塞连珠枪一分钟二十发,也是理论射速。

进弹、闭锁、击发、开锁,都是力气活,不论单发撞针式后膛枪,还是斯潘塞连珠枪,普通士兵也都无法长时间维持理论射速——人受不了,枪一样受不了,也会过热、卡壳、炸膛,各种故障。

不过,加特林继续说,经过不断的改进,‘连用速射武器’发生故障和事故的概率,已经愈来愈低了,我认为,已经处于一个可以容忍和接受的水平了。

顿了一顿,说道:我主要在两方面进行了改进——第一,加特林机枪原先使用的子弹,是纸壳米尼弹,这不可避免地产生了火药气体泄露的问题,而加特林机枪特殊的送弹方式,使它的弹膛和枪膛被设计成分离的,这进一步加剧了火药气体的泄露。

火药气体泄露,除了降低子弹的速度和精度,累积到一定程度,还可能导致炸膛。

为解决这个大麻烦,加特林一方面改进闭锁机构,一方面釜底抽薪,彻底放弃纸壳弹,采用当时刚刚开发出来的金属定装弹。

这个思路,和斯潘塞连珠枪的设计思路,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只是关卓凡听到金属定装弹五字,不由小小地倒抽了一口冷气:照加特林机枪一分钟四百发的射速,得打掉我多少黄澄澄的铜啊!我的铜矿在哪里呢?近现代化战争,打的就是工业能力,这个说法,一丁点儿也不错。

第二,加特林说,弹膛和枪膛彼此独立,但二者必须同轴,不然子弹不能准确送入枪膛,会造成卡壳。

为此,我改进了枪管的设计,枪管后部直径较前部直径略大,这样,子弹进入枪膛将更加顺利,在机械转动过程中,即便弹膛和枪膛不能百分百地同轴,也不影响将弹膛中的子弹送入枪膛。

这段话,关卓凡听的就不是很明白了。

关卓凡见过的枪支,弹膛和枪膛都是一体的,他一时想象不出来弹膛和枪膛彼此独立是什么样子?正在努力行进形象思维,加特林又说话了:可是,这么做,有一个缺点,枪管直径偏大,弹头在飞行过程中会加剧翻滚——顿了一顿,说道:这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射击的精度。

我正在努力寻求解决之道,不过,亲王殿下,我得承认,暂时还没有找到两全其美的方案。

听他这么说,关卓凡反倒释然了:我不是技术人员,不必把什么细节问题都搞得那么明白。

还有,这位加特林先生,不但聪明,而且诚实,这——很好,很好。

加特林先生,关卓凡微笑说道,‘连用速射武器’和步枪不同——用途不同,精度不是对它的第一要求。

再说,我相信,你终究找得到最佳解决方案的。

感谢您的理解和信任,亲王殿下!加特林的眼睛亮了起来,‘连用速射武器和步枪用途不同,精度不是对它的第一要求’——您的这个见解,非常有启发性……指导性!关卓凡心想:老加,你挺会拍马屁的嘛。

这些天,他笑了一笑,我的将军们,大约一直在争论这个问题。

不过,这个事儿,暂且往后摆一摆,咱们先来看看‘连用速射武器’的威力吧!第一零八章 换了人间军团参谋长施罗德等人,挖空心思设置了一个模拟实战场景:在纵向五十五米、横向六十五米的一块区域内,挖了二百五十个散兵掩体,每个掩体内藏一个士兵,人手一具人形标靶。

散兵坑的分布没有明显规律,不过,大致是由远而近,由密变疏。

这二百五十个散兵掩体,是用来模拟以下的一个实战场景的:在六十五米宽的地带内,一支五十人的敌方部队,向我军阵地发动冲锋,看一看,在五十五米的冲锋距离内,一架加特林机枪,能否有效遏制五十名敌军的进攻?具体方式如下:散兵坑内的士兵,由远而近,依次举起人形标靶,以模拟敌军的进攻——就是说,平均下来,纵方向上的五个人形标靶,模拟一个敌军士兵的冲锋路线。

散兵坑内的士兵,务必记住不可冒头,不然,可就成了人肉标靶了。

最远处的一排标靶竖了起来——这意味着向我阵地进攻的敌军已开始冲锋了。

加特林Ⅱ型吼叫起来。

望远镜中,一个个人形标靶上,碎屑纷飞。

有趣的是,这些人形标靶,会不断地上下左右移动——这是对敌军的闪避、机动动作,做有限模拟,以增加战场真实性。

整个过程,更换了两次供弹料斗,射击结束后,第三个供弹料斗,还剩下两支弹夹没有使用。

供弹料斗Ⅱ号由十二支长弹夹组成,每支弹夹三十发弹容,总弹容三百六十发。

就是说,一共打出了一千发左右的子弹。

供弹料斗Ⅱ号非常沉重,必须两个人合作,才能正常拆卸,如果想加快更换速度,就得两个人拆,两个人装。

就是说,加特林Ⅱ型和供弹料斗Ⅱ号的组合,至少得五个人共同操作,才能够最大限度地发挥威力。

一一点算,共有一百二十一个人形标靶中弹。

大致可以认为,敌军的伤亡率,超过了百分之四十。

进攻不同防守,理论上,世界上不存在伤亡率超过百分之四十还不中止进攻的军队。

对敌阻遏能力演示证明,一架加特林Ⅱ型机枪,打退一支五十人的进攻部队,绰绰有余。

敌人再多个二、三十人,大约也难以冲破加特林机枪的火网。

且真上了战场,阵地上不可能只有一架加特林,防守阻击的火力中,还会有一定数量的单发或连发步枪。

真实的战场,较之演示设置的实战场景,当然不会完全一样。

标靶不能大范围机动,真人却是可以的。

但是,如果是真人的话,也有可能比标靶更加笨拙和迟滞。

标靶的设置,引入了轩军的散兵战术的概念,真人——这个时代,西洋列强的步兵战术,排队枪毙依旧是主流。

所以,可以认为,演示的结果,基本如实反映了加特林连用速射武器的威力。

经过一系列的演示,关卓凡对加特林连用速射武器的质量和效能,都表示满意,并认为,可以考虑定型投产了。

加特林的脸上,犹如升起了一轮红日,简直是光芒四射。

他激动地浑身微微发抖。

我希望,关卓凡说,明年的这个时候,这种武器已经大规模列装我的部队了。

是!亲王殿下,我绝对不会让您失望的!不过,‘连用速射武器’这个名字……加特林愣了一愣,但他迅速反应过来:亲王殿下,您一定能够赋予它更加恰当和美好的名字。

嗯,很懂事嘛。

‘连用速射武器’是一个很好的名字,不过,对于普通士兵来说,稍稍显得复杂了一点儿……嗯,这样吧,既然它以机械驱动,我们就称它为‘machine gun’如何?当然,前面要‘加特林’这个前缀。

‘machine gun’……啊,非常恰当,亲王殿下,我们就称它为‘machine gun’罢!机枪一词,就这样隆重诞生了。

**两天后,美利坚访华代表团到达天津。

不过,并没有立即抵大沽口上船南下。

关卓凡带着一大班美国友人,去了大沽以北二十几里地的另一个港口——北塘。

北塘的名气远不如大沽,这个默默无闻的小港口,能有什么要紧的物事,吸引了轩郡王和整个美利坚访华代表团?有的。

什么呀?本时空中国的第一条铁路。

这条铁路,北起永平府滦州开平镇乔头屯,南抵北塘,全长一百八十六里——就在上个礼拜,北塘站才刚刚完工。

乔头屯这个名字,因为不够雅训,已奉旨易命名为唐山。

乔头屯有一座小山,本名大城山,唐朝太宗皇帝赐山唐姓,于是也称唐山。

关卓凡因之提议,改乔头屯为唐山。

一个小小的村庄改个名字,要劳动掌国王爷费心,是因为这个地方,乃开平矿务局之核心所在。

第一零九章 侧福晋上海,清雅街,清雅苑。

这个清雅苑,就是原先的江苏巡抚衙门。

关卓凡交卸了江苏巡抚的差使后,惺惺作态,表示自家要搬出苏抚衙门,给署理苏抚的赵景贤腾地方。

赵景贤义正词严地拒绝了。

苏抚衙门乃另觅新址,旧址就成了关卓凡在上海的公馆。

公馆的女主人嘛,自然就是扈晴晴了。

当然,后来又多了一位杨婉儿。

江苏巡抚部院的牌匾拆下来后,一直没有新的牌匾挂上去。

苏抚衙门旧址的大门是三开间的,分正门和左、右侧门,女主人只在右侧门上,贴一红纸,上书关寓二字,表示家主谁何而已。

不过,以前这么做,是为了低调;现在,关卓凡已晋了轩郡王,这座宅子已经特旨赐了给他,算是过了明路,还玩低调,就没有必要了。

而且,关卓凡晋王爵,宅子的女主人的身份,也将随之变化,关寓二字,不符朝廷制度,这座宅子,需要有一个正式的名称了。

宅子既在清雅街,顺理成章,就叫清雅苑好了。

于是,就在关卓凡和美利坚访华代表团到达上海的前一天,江苏巡抚部院牌匾原先的位置上,挂上了一块白底黑字的清雅苑。

目下之清雅苑,人人颜开,个个色喜,欢声笑语,此起彼伏,扈晴晴和杨婉儿两位女主人,都忍不住流下了喜悦的泪水。

关卓凡看着自己的一子一女,从头至尾,一直呵呵笑着,就没有合拢过嘴。

旁人看去,轩郡王的模样,着实有几分傻里傻气。

还好,没到失态的地步。

不过,这是因为有负责传旨的钦差在场的缘故,一会儿就要颁旨、接旨,关卓凡必须拿着劲儿,不能失仪。

不然,嘿嘿,难说喽。

孩子都已取了名字。

杨婉儿生的儿子名天杲,扈晴晴生的女儿名晓晓——取叠字名,是向她母亲致意的意思。

美国那边儿,米娅生的儿子名天晟,雅克琳生的女儿,单名昕。

四个孩的名字,都有一个字从日,关卓凡决定,以后照此办理——凡是自己下的蛋,名字统统从日。

至于天字——按照族谱,关卓凡是卓字辈,但他的儿子,并非天字辈。

不过,关卓凡根本没把本时空的关卓凡的祖宗当成自己的祖宗,所以,也根本不打算按本时空的这本族谱给自己的孩子起名字。

兄弟姐妹排下来,就是:老大关昕,老二关天晟,老三关天杲,老四关晓晓。

两子两女,一个好,又一个好,好,好!人生得意,莫过于此!哈哈哈哈!热闹了一大轮,朱学勤觑了个空儿,压低了声音,对关卓凡说道:王爷,咱们这就颁旨吧?关卓凡微微一怔,随即满脸笑容地说道:好,好!颁旨,颁旨!朱学勤就是负责颁旨的钦差。

在恭系中,他和许庚身、方鼎锐原是同样的角色——处于核心的边缘、介乎核心和二线之间的位置。

辛酉政变之后,朱学勤先放了刑部,后转礼部,现已做到了礼部侍郎。

这个旨意,劳烦一位礼部堂官,离京千里,抵沪亲传,分量自是极重的。

摆上香案,关卓凡率扈晴晴、杨婉儿等合宅人口,跪聆圣旨。

原来,这是册封扈晴晴、杨婉儿为轩郡王侧福晋的旨意。

清制,侧福晋虽比嫡福晋低了一级,但为平妻,并非妾侍。

和嫡福晋一样,侧福晋嫁给王爷,也有正式的婚礼,只是仪注较嫡福晋的略减些罢了。

即是说,侧福晋是娶的,不是纳的;侧福晋的娘家人,是王爷丈夫的正经亲戚,两家是正经亲家。

最重要的是,侧福晋一样是入玉牒的,一样算是皇族的媳妇。

所以,侧福晋和嫡福晋一样,必须由皇帝亲自下旨册封。

在清朝,出身高华的贵族、世家女儿,成为王爷的侧福晋,是很普遍的,这是荣耀,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

嫡福晋、侧福晋之外,王爷的女人,就统统都是妾侍的身份了。

某种意义上,清朝的宗王,实行的不是一妻多妾的婚姻制度,而是多妻多妾的婚姻制度,只是,这个妻,有地位高低的区别。

扈晴晴、杨婉儿两个,都是以妾的身份抬进关家的门的,册封为侧福晋,是大大地升官了。

侧福晋的数目,有严格的规定。

乾隆朝之前,亲王可以娶两位侧福晋,郡王就只能娶一位侧福晋。

乾隆朝开始,规制略略放宽,亲王可以娶四位侧福晋,亲王世子和郡王可以娶三位侧福晋。

就是说,册封扈晴晴、杨婉儿为轩郡王侧福晋,关卓凡已经把自己的名额用掉了三分之二了。

两宫皇太后和关卓凡说这个事儿的时候,慈安笑着说道:你只剩下一个侧福晋可封了。

以后,若要册封米氏和雅氏,你就只好二择其一啦。

这个侧福晋,到底该给谁,你回去垫高了枕头,好好儿想一想。

这话半真半假。

若帘眷优渥,侧福晋的名额,逾格增加一、二,也不是不可以的。

这其中道理规矩,关卓凡自然是明白的,他晓得母后皇太后是拿自己取笑,脸上倒是难得地红了一红。

不过,米娅和雅克琳都没有正式过门,暂时还谈不到册封的事情,关卓凡暂时还不必垫高了枕头,好好儿想一想。

册封扈晴晴、杨婉儿之诏书,除了淑慎性成,雍和纯粹、勤勉柔顺,性行温良、克娴内则,淑德含章这一类俗烂的套话外,还着重指出了两点:其一,她们都有和轩郡王同艰共险的经历。

第一一零章 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啊……楠本高子。

在日本的时候,关卓凡只见过这个女孩一面,彼此并没有说过一句话。

那是从日本启程回国的时候,登船之前,人声鼎沸、穿流如织的长崎码头上,她怯生生地站在母亲的身旁,海风吹拂,衣袂飘扬,单薄的身体似乎随时要随风而去。

那个场景,一瞥之间,给了关卓凡极深刻的印象。

不过,隔着一段距离,她的面貌,并没有真正看清楚。

只记得,小小的瓜子脸上,面色青白,神情惶惑。

去国离乡,大海茫茫,前路未卜。

回国的海程,楠本稻、楠本高子母女,不但不和关卓凡同船,甚至不是同路:关卓凡率轩军主力赴天津,楠本稻母女随刘玉林部赴上海。

因此,长崎之后,今日之前,关卓凡和楠本稻母女,再没有见过面了。

到了上海,按照关卓凡的安排,楠本稻母女就在清雅苑住了下来——当然,那个时候,这儿还不叫清雅苑,大门上还贴着关寓的红纸。

眼前的这位丽人,就是长崎码头上那个单薄、苍白、惶惑的女孩子?不晓得是错觉,还是十几岁的女孩儿拔条儿了?关卓凡觉得,眼前的楠本高子,比长崎码头上的那个女孩,高了至少半个头——这才过了大半年的光景呢。

不过,这大半年的生活,应该是她这十几年来过的最优渥的生活。

人明显丰满了起来,该凸的凸,该凹的凹,兼之没穿宽大的和服,换了汉装,梳了汉髻,愈发显得身段窈窕。

只是,秀丽无俦的面庞上,一股淡淡的迷茫和忧郁,依然游移于眼眉之间,似有若无,难以名状。

这个神情……好熟悉啊。

在哪里见过呢?对了,就在她那张被称为幕末第一美人的照片上。

那张照片,是她十六岁的时候拍的,现在,她十四岁。

思绪纷繁,不过,关卓凡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很平静的:是高子——看我,几乎都认不出来了!怎么样,在这儿住着,还习惯吗?回王爷,楠本高子轻声说道,极好的,扈姐姐、杨姐姐都极照顾我的,我——说到这儿,突然打住,脸上微现惶色,向扈晴晴、杨婉儿微微地蹲下身去:啊不对……高子……僭越了,侧福晋……恕罪。

关卓凡笑了,扈、杨亦不禁莞尔。

扈晴晴伸手握住高子的手:傻妹子!‘侧福晋’什么的,关卓凡说,是给外人和下人们叫的,在家里边,她们两个,就是你的姐姐,你不叫‘姐姐’叫什么?没的生分了!高子,这儿就是你自个儿的家——你晓得吗?是……高子明白,高子……谨遵王爷的吩咐。

楠本高子的声音低了下去,眼眶已经微微泛红了。

关卓凡笑着摆了摆手:我没那么多吩咐。

她们俩既然是你的姐姐,我就是你的姐夫,跟姐夫说话,用不着这么客气。

扈晴晴抿嘴一笑:就是!拉着高子的手,转向关卓凡:王爷,要不然,挑个日子,我和婉儿,就正经认了高子做妹妹,可好?关卓凡怔了一怔,看了婉儿一眼,意有所询。

姐姐这个主意,杨婉儿笑道,真正是极好的!有这样好的一个妹妹,我是求之不得呢!关卓凡点了点头,说道:既然你们姐俩儿都这么说,就这么办吧。

我沾你们姐俩儿的光,也平白得一个好妹妹!高子的小脸儿,已是涨得通红:我……我哪里高攀得起?哪有什么‘高攀’、‘低攀’?关卓凡呵呵一笑,高子,我等着你给我磕头喊‘姐夫’!顿了一顿,说道:不过,这个事儿,到底要先知会楠本先生一声才好——楠本先生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嗯,打个电报到莱顿去罢!转向楠本高子,说道:你外祖父病重,你母亲亲侍汤药,总要再过两三个月,待西博尔德先生病情好转,才能启程回国,这个,你晓得吧?是,高子难以掩饰自己的忧色,我已经知道了。

楠本稻母女到达中国后,关卓凡践诺,将楠本稻送去了欧洲,和其定居在荷兰莱顿的生父西博尔德团聚。

其时,西博尔德缠绵病榻已久,见到女儿,惊喜交加,如在梦中,在剧烈的情绪波动的刺激下,他竟然可以下床走动了。

但这只是回光返照,没过多久,一口气泄了下来,西博尔德又重新卧床不起。

就在关卓凡和三个女人说话的时候,西博尔德已经进入了弥留状态,药石罔效了。

另,关卓凡口中的归国,自然是归中国。

高子的功课,关卓凡转移了话题,我晓得,一向是楠本先生手授的。

楠本先生不在国内的这段日子,不晓得有没有耽搁下来啊?你放心,扈晴晴说,请了两个师傅,一华一洋,一点儿也没有耽搁的。

关卓凡微笑点头。

不过,扈晴晴含笑说道,你说你‘晓得’,有些事儿,恐怕你还不‘晓得’——高子的‘功课’,可并非都由楠本先生‘手授’的。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高子的‘三弦琴’弹的极好,‘和舞’跳的极好,还有,歌子也唱的极好!这几样,怕是楠本先生也未必如何精通吧?关卓凡大出意外。

确实,没听说过楠本稻精擅歌舞丝竹之属。

这个小姑娘,看来还另有故事呢。

他当然不好问:你是在哪儿学的呀?只是微微一笑,说道:那就是多才多艺了。

若有机会,倒要见识见识。

高子的脸红红的:姐姐太过誉了,我……我只是略窥门径,王爷……一定是看不过眼的。

上海的第一个晚上,轩郡王自然是安置在扈侧福晋的房内。

小别胜新婚,何况这一别已是一年有多,更何况扈晴晴打定主意要再生一个儿子?于是乎,波峰浪谷,几番起落,待终于云收雨散,以轩郡王之强,也筋疲力尽了。

女人蜷在男人怀里,更是软得似乎一根骨头也没有了。

……我又多了一个妹子了。

嗯。

女人轻声一笑:当初,婉儿也是我的妹子。

什么意思?你……别多心,我对她,没有那个意思。

我没多心,女人又是轻声一笑,我是……有点儿不放心。

呃……男人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只是将女人搂的更紧了些。

不过……不过什么?女人再次轻笑了一声,不说话了。

男人也没有继续追问。

你不放心,实话实说,我对自己,也不是十分放心。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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