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不是危言耸听?恭王眉头紧皱,就算皇上有什么……不检点的地方,又何至于……不能顺顺当当的亲政?六爷,宝鋆微微斜睨着恭王,你还在跟我装迷糊!顿了一顿,说道:好,我不怕犯忌讳,把话说得再明白些——且不说今上是否走上了隐志郡王的老路,也不说他能不能在这条路上回转得来,假若——我是说假若——今上真的变成了当年的隐志郡王,六爷,你何去何从啊?恭王瞪着宝鋆,宝鋆毫不回避,也瞪着恭王。
过了半响,恭王紧皱的眉头渐渐放松了,接着,他挪开了视线,轻轻地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六爷……佩蘅,你想的太多了。
我想得多?只怕有人比我想的更多呢!顿了一顿,这一段时间,关于皇上的种种传言,突然间多了起来,再想想那句‘社稷,太祖、太宗之社稷,圣祖、高宗之社稷,非今上一人之社稷’——六爷,你不觉得……这其中,颇有文章吗?恭王刚刚松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你是说,这是有人……故意播弄?宝鋆点了点头。
佩蘅,恭王说道,你这话,是‘打倒昨日之我’了!你方才还说,‘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太监最喜搬弄是非’,‘没有是非,如何搬弄’,云云。
之前,皇上没有这些……不检点的行径,自然就没有蜚短流长;现下,他长大了,有些……管束不住了,相关的传言也就出来了,这,不是很正常吗?何以见得是有人‘故意播弄’呢?宝鋆默不作声。
有人‘故意播弄’——你有什么证据吗?……没有,我就是有这种感觉。
感觉?这,恐怕做不得数,除非……除非什么?除非皇上的种种行径,恭王说,是有人……在背后教唆。
宝鋆心中猛地一动。
过了好一会儿,他摇了摇头,声音闷闷的:这个……倒不大像,这些事儿,十足十咱们那位小爷的做派,不必要什么人教唆的。
这不就结了?结不了。
宝鋆缓缓说道:六爷,你看的是青山绿水,听的是暮鼓晨钟,身不在九陌红尘久矣!有些感觉,未必……说到这儿,顿了一顿,正在思索下边儿该如何措辞,恭王笑了:你的意思,就是说我‘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喽?宝鋆却没有笑,说道:这么说,是过了些,可是,六爷,‘夫风生于地,起于青萍之末’,草灰蛇线,不为无因!这些传言,虽说并没有什么生捏硬造之处,可是,来的又猛又急,不长的时间内,朝野上下,市井阛阓,都传遍了,若说没有人推波助澜——说到这儿,摇了摇头:未必至于此极!顿了顿,六爷,有些话,传到你这里难,传到我那里易,你——唉!好吧,佩蘅,假若——我说的也是假若——假若你说的是对的,真的有人在其中翻云覆雨,那么,以你之见,会是谁呢?宝鋆慢吞吞的说道:皇上不能顺顺当当的亲政,谁落下的好处最大,就是谁了。
顿了顿,加了一句:反正,既不是我,也不是你。
恭王凝视着这宝鋆,这一次,宝鋆不和他对视了,笑了笑,偏转了头。
我替你把话说明白些,恭王缓缓说道,佩蘅,你说的,不就是这个数么?说着,学着宝鋆的样子,伸出右手,曲起小指和拇指,竖起中间三指。
宝鋆转过头来:六爷,话既说开了,我也不就藏着掖着了——不错,我话中所指,就是此人!顿了顿,目光炯炯,我说的难道不对么?历朝历代,这权臣,最爱的是什么?最怕的,又是什么?权臣二字,叫恭王微微一震。
他沉默了。
宝鋆一声冷笑:我索性挑明了吧,有的人,最爱的是冲龄继位的少年天子——最好他永远长不大!最怕的……哼!顿了顿,皇上如果亲了政,他这个权臣,还怎么‘权’得下去?如果,皇上有什么……行差踏错,终于叫上上下下都忍无可忍了,未必就没有人不目皇上为昌邑王,未必……就没有人不做霍光!——如是,他又可以‘权’上十年、八年了!恭王瞪着宝鋆,说不出话来。
半响,他长叹一声。
又过了片刻,才开口说道:佩蘅,你是真敢想啊!宝鋆又哼了一声,说道:哪里想的不对,请六爷指教啊。
我且不去说‘他’如何想、如何做,恭王说,我只问你——‘西边儿’呢?难道,她也不愿意自己的亲生儿子顺顺当当的亲政?宝鋆不吭声。
恭王以为他被自己难住了,正想继续说下去,只听宝鋆轻轻一声冷笑:这还真得两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