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凤路汽车站前的广场上,人流如织。
一辆辆大客车满载乘客,在主干道上连成了长龙。
这些乘客都是‘环城路西段’附近的居民,被各公务单位以最近有大暴雨,环城路西段附近的‘大苍山’可能发生泥石流、山体滑坡等地质灾害为由,组织起来,暂时撤离环城路西段。
天上晴空万里,这种天气,下暴雨的可能性也不大。
发生泥石流等自然灾害的可能性就更小。
之所以组织环城路西段的居民撤离,实则是因为那里是苏午他们脱离眼诡笼罩区的位置。
即是诡异所在的门户。
虽然眼诡未见有扩张的迹象,但是普通人仍有概率被卷进诡异事件中,所以全部撤走,等待事情解决后再将人送回,反倒一劳永逸。
广场边的树荫下,一辆雪佛兰-科鲁兹停在路边。
苏午与江莺莺两个人坐在广场边的长椅上。
你接下来是回自己爷爷在乡下的老家吗?苏午向江莺莺问道。
江莺莺点了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梳理着应急罐头的羽毛:是。
她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
乡下老家离这里远吗?苏午又问。
不远,不远,三四十公里。
江莺莺连忙回答,眼神里暗含希冀地望着苏午。
好。
苏午点点头,将车钥匙递给女孩,既然不远,那你就开着这辆车回乡下吧。
别忙着拒绝。
我的老家离这里比较远,要坐将近十个小时的客车。
这辆车的来历你也知道的,路上如果遇到人盘查,我只能把车丢掉了,倒不如给你开。
反正你家离这里比较近,开回家很容易。
江莺莺这才接下了车钥匙,眼神有些黯淡:你要在这里坐客车回家吗?对。
苏午点点头。
你可以告诉我你的老家在哪里吗?许清市。
我、我可以留一个你的联系方式吗我以后,也想收集一些法器,希望能有点用。
到时候想让你帮忙看看。
江莺莺忍着心里堆积地莫名情绪,说道。
苏午侧头看了她一眼。
报出自己的电话号码:这是我的电话,社交账号也用的这个号码。
一定不要去收集那些来历不对劲的东西。
尤其是骨骼制品。
这是苏午个人经验的总结。
我记住了!江莺莺用力点头。
这些东西给你,我给你写了一个说明书,你按照说明书每天按剂量服用、药浴。
苏午从长椅侧边拎出一个大包裹,有一米长,十几斤重。
里面都是他在格斗家副本里兑换出来的补剂、药浴汤。
他留下了自己需用的部分,分了一小部分给江莺莺。
算是感谢对方这一路来一直能妥善配合自己,若不是借了‘应急罐头’的力,他逃出明州市区会很艰难。
他把包裹拎到了车后备箱里,转回来对一直小步跟在自己身后的江莺莺道:这些东西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可以强身健体。
我一定会按时使用的!江莺莺语气很坚定。
苏午明明不需要她保证什么,承诺什么。
她却在暗暗给自己设定目标。
仿佛唯有设定一个目标,完成某个承诺,才能支撑住她的信念。
好了。
苏午点点头,笑道:那你保重吧!我们就此别过!好,好……江莺莺慌乱地点头,长发遮住了她的面孔,她看着苏午转身就要离去,忽然又喊了一声,喂!嗯?苏午转过头。
疑惑地看着她。
她仰起脸,阳光落在她的面孔上,让她的皮肤显得有些透明。
女孩眼眶通红,嗫嚅着嘴唇,小心地迈着步子,接近苏午:我、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苏午。
苏午道。
一个柔软的身体贴近了他的胸膛,双臂紧紧环住他的后背:我以、以后可以经常、常打电话给你吗?江莺莺抽噎着。
语气里满是悲伤。
这个瞬间,苏午明白了什么。
他想到接到父母因故身亡的通知时候的自己。
他在心底默默地叹了口气。
轻轻拍着女孩的后背:可以。
节哀顺变吧……呜谢谢、谢谢你……对不起,对不起……两人共同生活的时间虽然短暂,但毕竟一起经历过生死存亡的时刻。
江莺莺从父母双亡以后,神经就一直紧绷着。
不自觉将苏午当做了自己精神世界的支柱。
哪怕苏午本身就处于黑暗之中,却也帮助她渡过了人生中的至暗时刻。
此时,就是支柱脱离她的世界,她又要独自面对现实的时候了。
……苏午目送江莺莺驾车离开,而后才走向客运站的售票厅。
他中途找了个清洁工大爷询问:大爷,你知道从这儿到嘉峰区石塘路,打车的话要花多少钱吗?‘嘉峰区石塘路’是眼诡笼罩区。
苏午刚从笼罩区逃出来,却不可能再跑进去,之所以如此询问清洁工大爷,是为了落实自己的一些猜测。
嘉峰区?那是哪个区?从没听过明州有这么一个区啊。
清洁工老大爷一脸茫然。
苏午看了看他的表情,心中微沉,道了声‘谢谢大爷’,就径自离开。
路上他又问了几个人。
不论男女老少,只要苏午一向他们提及关于眼诡笼罩区的任何地方、地标建筑,他们都是一脸茫然,毫无印象的样子!有个人明明背着眼诡笼罩区某个大商场的赠品包,却还是对此毫无印象!或许,眼诡笼罩区外的地方,也并不是绝对安全。
可能有某个未知的诡异,正在悄悄改变人的认知!苏午走近售票厅,手机扫码买了一张客车票,他看了看发车还要二十多分钟,就先进行了一次模拟。
模拟自己此次回乡旅途是否顺利。
结果是一路通畅。
如此,他才放下心来。
快到发车时间的时候,他在外面买了一只夹着各种炸串的烧饼,提着一瓶水穿过候车区,上了指定的客车。
苏午坐在客车第一排的位置。
埋头吃起了自己的炸串烧饼。
容纳诡异后,对于食物的需求会逐渐变淡。
但驭诡者仍需要保持住自己每日进食的习惯,否则体魄渐渐没有营养补充,逐渐衰败之时,诡韵就会渐渐充盈体魄。
这会加快恶诡复苏的进程。
甚至于恶诡会反过来主导自身。
炸串蘸着酱料的香气,裹挟着筋道的烧饼,在苏午嘴里翻滚着。
他吃得慢条斯理。
一旁与司机聊天的检票员不时瞧一瞧吃东西的苏午,又看一看车前头的计时表。
过了片刻,她有些按捺不住,向苏午招了招手,笑问道:小兄弟,你这个夹菜饼在哪里买的呀?挺香的。
售票厅外面,广场东边有个卖肥肠的店铺前,就是烧饼摊了。
苏午随口解释了一句。
检票员连连点头,向司机说道:还有十分钟,你等等我,我去买个烧饼吃啊,中午还没吃饭呢。
你吃点正经的东西,吃这个玩意拉肚子呢?司机笑着回道。
没事没事。
检票员摆摆手,把包放在车前头就下车买烧饼去。
司机低头刷起了手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苏午吃完了那只夹菜饼,喝了半瓶水。
十分钟的时间里,陆陆续续又有乘客上车,很快车上一大半的座位都坐上了人。
计时表已经过去了超过十分钟的时间。
司机抬头看了看计时表,咕哝了一句:怎么还没回来?随后继续低头刷手机。
车上的乘客们也对于发车时间超出些许并不在意。
毕竟这种客车不像是火车,很少有准时准点发车的。
如此,又过去了十分钟。
终于忍不住有人询问:师傅,还不走吗?晚了这么久,我们回去许清,都要赶不上回镇上的客车了!马上马上,检票员还没来,我催催她!司机满不在乎地应了一声,把电话给检票员拨了过去:喂,王姐,你还没买好吗?……啥?还真吃拉肚子了啊?啧你说你这,那怎么办啊?噢噢噢,行,你和小李调好班就行,让小李快点过来啊,都误点了!……司机挂断电话,往侧后方的苏午看了一眼。
很是奇怪为什么乘客吃了东西没事,检票员就开始不停地拉肚子?他这通电话打出去没过多久,一个浓妆艳抹,仍难为其提升半分姿色的女人挎着小包上了车,她冲司机笑了笑:武哥,可以发车了。
好嘞!司机应了一声,发动汽车。
在车身的抖动中,客车缓缓驶出了车位。
汽车驶离车站,检票员开始检票。
把自己的车票递给对方以后,苏午就脑袋枕着靠背,闭眼假寐。
客车摇摇晃晃,离开了车站,离开了繁华的街道。
穿过高架桥,穿过林荫大道。
窗外的天色也从上午的朝阳鲜亮,渐渐变成下午的黄昏薄暮,车上有些乘客甚至随着这微微的车身晃动,发出了沉重地鼾声。
渐渐地,夜色笼罩住了大地,也令车内变得昏暗。
像是有人在拿凿子狠狠地凿自己的天灵感强烈的预警感于此时猛然浮现!苏午从黑暗里睁开了眼睛!诡异感应!第83章 梳头诡(首订500加更,3/2)轰隆……轰隆……公路年久失修,其上有些凹坑与裂缝。
客车走在路上也比较颠簸,车身都发出沉沉的晃动声。
昏暗的车厢里,ყզᒂy只有驾驶台亮着灯光。
司机专注地驾驶着汽车,车前窗被外面的车灯映亮,显出窗外的情景。
黯蓝夜空下,却是一片绵延起伏的丘陵。
此时,客车就行在一座小山丘侧边的公路上,小山丘被萋萋的野草遮掩着,隐约可见山丘上有一个个可以容人矮身钻进去的土洞。
这是被当地人称之为‘蛮洞’的地方。
据说以前的野人就居住在蛮洞里。
苏午关注的焦点,并不在车外面的风景。
而是驾驶台后,靠车身一侧的小座位上,那个半途被替换上来的检票员‘小李’。
驾驶台的微光下,浓妆艳抹的小李腿上放着自己的挎包。
她手里拿了一面小圆镜,正一面照着镜子,一面用一把小梳子梳着头。
小圆镜背面像是包裹了一层铜。
铜上錾刻着一些海棠、牡丹一类的花卉图案。
‘小李’梳头梳地很认真。
相比她的样貌,她有一头很多女生都羡慕的乌黑亮丽的长发,此时把长发披散开,从头顶中分开,细致地用梳子把头发梳理得更加柔顺,泛着亮光。
沙沙……沙沙……伴随着她仔细地梳理,一缕缕头发从她额前飘落了。
还未落地,就化散于无形之中。
她前半个脑袋上的头发随着她的梳理,越发地稀疏,从厚厚的一层,被梳作薄薄的一层。
又从薄薄的一层,被梳得渐渐掩盖不住泛青的头皮。
终于,她前半个脑袋上的头发都被梳光了!看着自己油光锃亮的大脑门,‘小李’非但不觉得有丝毫不对,反而喜滋滋的,像是从镜子里看到了另一个、不同面貌的自己!她前半个脑袋上,不见半根头发。
而后半个脑袋上,却是秀发茂密如云!你掉头发的毛病,有多久了啊?这时,坐在车子最前排,一直默不作声地观察着‘小李’的苏午,忽然出声向‘小李’问道。
呀!‘小李’被这个冷不丁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她‘转过头去’。
她本应该侧头看向苏午这边,此时却偏偏把头转向了与苏午正相反的方向。
因为,此时她本该被浓密头发遮盖的后脑勺上,已经生出了一张脸!那是一张瓜子脸。
长得桃腮杏目,唇红齿白。
一看就是大家闺秀的模样。
这张被浓密秀发簇拥着的面孔,眼神冰冷地看着苏午她的眼睛倒映出车厢里的所有人。
她穿着一件黑红色的长袍。
这件长袍上,绣着一个个圆形的图案。
仔细看,那是由‘寿’字演变成的纹案!她穿着一件寿衣!‘女人’侧过身来,双手自然而然地抬起,关节没有进行任何翻折,像是本就是她的手臂一样,自顾自地抚弄起满头的秀发。
只是,在灯光映照下,仍然能看到她脑袋后半部分光秃秃的,毛发不生。
她细致、温柔地用手指梳理着长发。
‘沙沙……沙沙……’梳理头发的细微响声,从苏午身后响起。
苏午心头悚然,扭头一看,车厢里没有睡着的、观察着驾驶台这边情况的一部分乘客,此时都直挺挺地坐在座位上,与‘女人’保持着整齐划一的动作,细致地梳弄着自己的头发!其中有一个光头,他不断摩弄着自己油光锃亮的大脑袋。
脑袋越盘越亮。
忽然,某一个瞬间,他一个激灵,混沌的眼神变得清醒,垂目看了眼自己满手的头油有些迷茫,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光头佬再抬眼看身侧,地中海的大哥已经随着梳弄头发,把地中海前面的‘陆地’打通了!这怎么回事?闹鬼了?光头佬心里接连浮现一个个念头,他明明看到地中海大哥把自己的头发梳了下来。
然而那些头发无声无息地飘转,未有落地,直接消失在了半空中!他无法理解这种现象!接着,更让他不能理解的情况出现了坐在他身侧的大哥,无声无息、毫无征兆地消失了!与他隔着一条过道的一个女乘客,也消失了!四周几乎坐满的座位上,有近六成的乘客消失了!剩下那些人眼见自己身旁人陡然消失,也吓得举头四顾,查看情况!鬼呀!我的妈啊这什么情况?!车厢里充满了乘客惊恐地叫喊声。
有人抬头看向驾驶台,就看到了驾驶台旁端坐的女子,于是跟着机械僵硬地梳理起了头发。
不要抬头看!把脑袋都缩回座椅下面去!此时,从客车最前排右侧的座椅上,站起来一个青年人,他周身被厚重的黑暗包裹着,冰冷的声音从他嘴里吐出。
明明他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平平无奇,却让车里这些即使是面对公职人员也敢撒泼打滚的乘客们都顺从地缩回了脖颈,不敢冒头去看前面的情形。
‘说话的艺术’天赋生效。
光头佬也赶紧把脑袋缩在了靠背下边,他经历过方才‘梳头’的情景,最知其中的诡异。
心中暗暗叫苦,明白自己这是真地撞邪了!在他侧后方的一排座位上,有一个女人没有听从苏午的指令,惊恐地仰头看向前方:我男朋友呢?我男朋友呢?阿武那女人的目光还未接触到驾驶台一侧坐着的‘大家闺秀’,她首先看到苏午背后的影子聚集成巨大地一团,顶着车顶盖。
而后,那漆黑的一团有些地方凹陷,有些地方凸起。
刹那变作一张虎脸!猛虎犬齿怒张,漆黑巨口中迸出一声咆哮:闭嘴!趴下去!她被这声虎吼吓得当场腿软,一下子缩回了脑袋!司机,停车,把车门打开,不要往后看,你从驾驶位的车门离开。
都到了这个时候,驾驶位的司机吓得浑身发抖,但却能稳住双手,让客车比较平稳地开在道路上。
苏午看了驾驶位的司机一眼,估摸着他应该也支撑不了太久,于是出声提醒他。
嗤司机如蒙大赦,连忙踩停了客车,按开车门,自己慌不迭地从驾驶位旁边的车门跳下去逃跑!大客车停在路边,前后车门都打开了。
都猫着腰,爬着从后车门离开,不要看前面,出去后赶紧打电话请人过来!别推搡,老弱病残走在前面,年轻人在后面。
苏午背后‘长’出的漆黑虎头发出冰冷的指令。
在黑虎头的威慑,以及‘说话的艺术’天赋加持下,没人敢不听从苏午的命令,都猫着腰排着队,缓缓爬出了后车门。
有人的家人朋友被卷进了诡异之中,难免担忧。
下车后隔着车厢向里面询问:我男朋友还不知道在哪里,怎么办啊?你们先离开这。
想和自己的家人一块等死的可以留着。
苏午挪开看着‘大家闺秀’的目光,侧头朝车外的女人看了一眼。
对方被他目光盯视,吓得夹紧了腿,却又不肯服气,仗着苏午在车内够不着她,就叫嚣道:你什么态度啊你?我就是她话还未说完,其脚下的影子里忽然生出一只堪比铲车车斗的大手,一把将她攥住,直接拖进了车厢里!轰!车身被漆黑十指大手撞出巨大的窟窿!有些碎片划在女人的皮肤上,让她也变得伤痕累累,鲜血淋漓,腿上的丝袜都变得破破烂烂。
女人被此番惊变吓住,竟没有第一时间发出惨叫。
到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重回到了恐怖的车厢里。
漆黑大手还贴心地把她按在了座位上,让她得以看到驾驶台的情况。
她屁股下的座椅渐渐濡湿了一大片。
耳边响起苏午的声音:你不用走了。
你就留在这里,等着你的男友吧。
不!我想走!我不要留在这里!女人姣好的面容变得惨白,眼含泪水,她在心里拼命呐喊,拼命想要逃离这个诡异的车厢。
但是她的身体不停她的使唤。
她看到了驾驶台一侧正襟危坐,还在自顾自梳着头的瓜子脸女子。
于是,她也解下了自己的马尾辫,把头发披散,开始用手梳头。
苏午与瓜子脸女人对视着。
他能感受到一种细微的诡韵缠绕在了自己身上,试图操纵自己的双手,让自己的双手不受控制地梳头但因为尸陀鬼之手打捞了黑影,包容住自身,也将那种细微的诡韵隔绝在外,这种程度的诡韵影响不到目前的苏午。
他扭头朝身后的女人看去,将这个女人抓进车厢,第一是因为对方表达出了不想离开,要和男友共存亡的意思。
第二,亦是想借这个女人看一看,车厢里这只诡异的触发机制是什么?那些梳着头梳着头就消失了的人,就这么死掉了么?女人额前的头发簌簌飘落,很快,前半个脑袋上都变得光秃秃的。
诡异的韵致将她缠绕与她相对的,则是瓜子脸女人脑后的头发越发地浓密。
而后,女人身形一闪,苏午没感觉到诡韵有任何变浓烈或变淡的情况下,她就这么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