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明明是看着事情发生的, 但偏偏一切他都不理解。
阮洲他们是如何找到这个异常源头的,又是如何能做到在不动用能力的情况下,制服异常的?即便是目前他所在的这个组织, 想要收容一件圣物,都需要付出许多信徒的生命, 即便如此, 也不一定能试探清楚它们的规则。
可阮洲什么都没有做, 只是摸了摸,凭什么异常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认怂了?异常是他家养的吗?满屏道歉信出现的时候, 唐俊三观受到的冲击不亚于陨石撞地球。
异常这种全凭本能行动的东西怎么可能克服本能,突然恢复理智呢?还如此的人性化。
他的表情怔愣,而旁边的主教和下属也好不到哪去, 眼神都死死盯着镜头, 生怕看错。
但,没错,的确是一封封道歉信!甚至那东西在阮洲的注视下加快了印刷速度, 纸张都飞出残影了!偌大的静室里面, 掉一根针都能听见。
为什么?唐俊赤红着眼珠询问。
主教看着他,艰难吐出两个字:恐惧。
唐俊仿若雷击, 呆立当场。
什么情况下能让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异常眼神清澈, 冷静下来呢?是恐惧。
这个世界最古老强烈的情绪是恐惧, 而人类产生的最古老强烈的恐惧,就是面对未知。
在阮洲的身上,这一点反过来了。
异常恐惧他。
对于异常来说,阮洲才是未知。
唐俊颤抖着嘴唇:这是他的能力?他把自己转化成了异常恐惧的存在?他找了个自己能想到的最合理的理由,然而,即便是这个理由, 他也难以接受。
因为过于惊讶,他甚至都没注意到自己对圣物的用词。
异常恐惧的只有比自己强大很多的存在,但这怎么可能伪装出来呢?主教表情复杂:这就是你口中微不足道的阮洲。
唐俊: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他就是从未来穿过来的,如果有这么厉害的人,那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不,一定有问题。
唐俊起身,下属想拦住他,但被主教拦住了。
让他去,这个世界不是围绕着某个体的意志打转的。
主教淡淡道:除了神。
阮洲弯腰捡起地上的红色信封,看清上面文字的时候一愣。
对不起?这是在跟谁道歉?眼前的大型商业打印机发出巨大的轰鸣,出纸口咯吱咯吱的声音仿佛在哭泣。
这机器里面不会藏了个人吧?又是道歉又是哭的,好像谁欺负它了一样。
可明明阮洲才是受害者。
上了多年的班,阮洲的心早就和键盘一样冰冷,见状只是冷笑一声,和梁子昂说:即便这家骗子公司设定了道歉程序,我还是不会原谅他们的。
梁子昂被红色的信封包围,似乎是被眼前过于硬核的装修震惊,整个人神志恍惚。
阮洲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吧你?他的手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扎了一下,不由得蹙眉。
什么东西?翻过手掌看了眼,似乎没什么问题,只是梁子昂的肩膀塌下去了一些。
阮洲眼皮一跳,不会把他垫肩拍掉了吧?他眼神游离,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挪了挪步子,离梁子昂远了点。
梁子昂眼神渐渐聚焦。
而看清眼前的这一幕,他宁愿自己还没有清醒,恨不得把眼珠子挖出来洗洗。
阮先生。
梁子昂嘴唇颤抖:这就是异常吗?阮洲瞥了眼,说:不算吧,这打印机是有点大,但也没有到异常大的程度,我见过更大的。
话音刚落,梁子昂就看到,眼前的血肉打印机发出机械碰撞的声音,比刚才还要响亮,所有的零件急速运转,骤然膨胀,身躯更大了。
就像健身教练摆出健美姿势,秀他的健身成果。
梁子昂:他是谁,他在哪,他在做什么?梁子昂怀疑人生。
阮洲捡起不远处整齐的一沓催收函:公司人都跑光了,只留下一台打印机在这里工作。
这些都是还没有来得及发出去的那些,上面写了不少人的名字,随意翻了翻,里面有一些公司总裁,也有不少出现在财务频道的嘉宾。
看来这家骗子公司涉及业务相当广泛,遍布全国。
机器太大,他们跑路的时候估计来不及装车了。
阮洲食指和拇指抵唇,观察四周,然后分析:但是又怕被追究责任,所以后来印刷的都是道歉信。
梁子昂麻木点头。
舅舅说过,阮先生说的话总不会错。
他的心里有什么东西熄灭了,但有新的东西缓缓升起。
外面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穿着异调局制服的人冲了进来。
来晚了,抱歉。
林凛在前面,扫视四周,走到了阮洲身边,自然而然地拉起他的手臂,上下打量:你没事吧?阮洲摇摇头:没事。
身后的异调官们看清眼前一幕,纷纷刹住脚步,倒吸一口凉气。
入目之处,红白相间,这些血肉蠕动着,扭曲着,头颅、手臂、嘴巴、大腿,无数器官布满了整个空间。
尸山血海中的打印机轰响,绿皮火车一样发出不堪重负的鸣笛。
这些无法用言语描述出来的邪恶黏稠的生物组织,正在以飞快的速度从主干掉落,像成熟果实落在地面,爆开汁液。
地上泥泞不堪,几乎染红了整个地面。
掉SAN的一幕甚至让不少经验丰富的异调官都忍不住要吐出来。
你们来晚了,人都跑了。
阮洲摇头,拍了拍身边几乎和他一样高的打印机:只留下这个打印机。
他对于治安官总是晚来一步的情况接受良好。
毕竟每次发现不对劲的大多都是朝阳群众或者热心市民。
这个世界离开普通人是运转不起来的!只是阮洲有点奇怪,这些治安官看他的眼神仿佛认识一样,难道热心市民这个奖,全国治安厅系统都能查到吗?所有的临泉市的异调官闻言都眼皮一跳。
人?哪里有人?除了眼前的异常,还有别人的存在吗?这里像是有人存在的样子吗?他们的耳机里面传来声音。
阮先生的意思是说:这东西的控制核心已经被他处理掉了,没有人控制这台机器,因此有可能发生无差别攻击。
另一道声音响起:我从另一个方面分析一下:这件事背后还有别的组织的参与,让我们时刻关注后续动静。
还有一种可能,这东西是有人故意留在这里的,就是为了针对新海,我严重怀疑是那个秘密结社,甚至有可能那些人还没有走远,时刻关注着这里!临泉市的异调官们木着脸,听着新海那边专家小组的分析,脸上都没什么表情。
好好好,你们新海真是好样的,人家一共没说几句话,你们能写出十万字的论文,一看就知道以前提交的报告没少水字数。
阮洲见那些治安官没什么反应,不由得有些失望。
不是他非要对比,只是这些人比起新海的治安官们差太远了,听到骗子们跑了,也不说追,只是原地待命,一点职业素养都没有。
他甚至都怀疑,临泉这边的治安官能不能找到那个诈骗公司。
还是新海那边好,城市和谐,治安官有爱,还给他发奖。
阮洲看向打印机,目前的线索只有它了。
这种大型机器一般出场都有编号,顺着编号就能找到买家信息,找到买家之后就简单了,应该能从中找到骗子公司的线索?阮洲用治安官的思维在分析,异调官却用敬畏的眼光看他,两方都干了对方的活,主打一个让对面无路可走。
那个阮两方同时开口。
林凛开口:你先说吧。
阮洲:太好了,我正要说明情况呢。
阮洲说收到信后所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以及来到这里,发现骗子已经走了,只留下这台打印机的情况。
说完,他再次用力拍了拍打印机:这应该就是核心作案工具!或许你们可以找一下它的编码,然后找到背后的骗子公司。
随着阮洲拍打这个打印机,本就濒临崩溃的打印机仿佛从气管里挤出声音一样,发出咔咔的动静。
打印机上面的牙龈瞬间萎缩,牙齿一颗颗掉落在纸张上,但偏偏这台打印机不敢表现出任何的异常,依旧兢兢业业的印刷。
就像是被压榨的奴隶,即便奴隶主没有让他干活,但为了活命,只能保持自己之前的工作状态,就是为了避免对方发现体弱而被处死。
墙上的血肉逐渐萎缩,渣滓逐渐掉落,只有钢铁的骨架留存。
异调官捡起散落的纸张,上面写着无数对不起。
清清白白何必道歉,一定是做了亏心事。
阮洲看了眼老旧的打印机,面露嫌弃:这东西年纪看起来有点大了,如果不能打印的话,应该会被报废吧?林凛:我们会尝试报废它,如果报废失败,那就只能收起来了。
报废这东西,估计要花不少钱,走不少流程,还是收起来容易一些。
阮洲又看了一眼打印机,仔细打量了一圈:如果不报废的话,或许可以送到我们公司,我们正好缺一个打印机。
听到这一句的异调官们僵着脖子扭头。
好凶残!把这东西拆了不成,甚至还想带公司让员工一起虐待以解心头之恨!这就是新海考评垫底,但是城市依旧一片祥和的缘故吗?我看看吧,这毕竟属于赃物。
即便是林凛,听到阮洲的话也犹豫起来。
忘了这茬了。
阮洲道:那算了,你们带走吧,不然我看着也来气。
现在印出来的那些纸,都是骗子公司设定好的,不过此时道歉已经晚了,遭受过的损失和心里创伤不可能被短短的几封信平复。
阮洲吐出几个字:应该深刻忏悔。
林凛点了点头道:说的没错,不过人现在还没找到,我先报废它吧。
旁边的打印机开始颤抖。
是啊,创伤无法恢复,即便是死亡也不能消除它的罪孽,只有比死亡更恐怖的惩罚才能抚平祂的愤怒。
它错了,它从一开始就不该展开催款业务,如果不催款也盯不上那些有钱人,如果没有盯上有钱人,它也不会找到阮洲,如果不找到阮洲,它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一环扣一环,它只要漏掉一环,就不会被逼到现在这样。
机器发出痛苦的哀嚎,零件发出绝望的轰鸣,像是在嚎啕大哭,忏悔自己的罪孽。
但是,正如祂说的,已经晚了。
阮洲笑了笑:辛苦了,你还受着伤,早点回去。
林凛:处理完现场我就过去,你先去找楼总,梁子昂我一会带走。
阮洲点点头,和治安官们打过招呼以后就下楼了。
他走以后,所有的异调官都松了口气。
太牛啵了!谁说不是呢?你看那个东西!异调官们纷纷扭头看向了那台打印机。
它的身躯只剩下了几个简单的金属支架,属于异常的部分几乎已经没了,只剩下那一排上颚,不过也已经掉光了,剩下的组织像是没牙老头一样,花苞一般萎缩了下去。
以前用牙齿敲出文字,现在吐出的纸张,只有一点点被唾液沾湿的痕迹,打印不了两张,就要停下来咳一咳。
活着,但还不如死了。
所有的异调官都打了个激灵。
新海王牌,恐怖如斯!而且,这里还有一个没出手呢。
他们看向林凛,淹了咽口水。
林凛却没有理会他们的目光,而是径直走向角落的某个地方,眼神凌厉,出来!旁边的异调官一惊:林队长,怎么了?有情况!带队的异调官举起枪,靠近了林凛,警惕地打量四周。
枭的手指扣在砖头缝隙里,把自己几乎变成了一个蜘蛛侠,倒立在天花板上,甚至不敢呼吸,生怕林凛真的发现什么。
林凛眉头一松,转身道:没事。
枭松了口气,,看来没有被发现。
但这口气还没完全呼出口,一道黑色的光芒猛然袭来!枭:!!!你小子不讲武德!轰!一阵剧烈的气浪几乎掀翻了他,枭整个人被炸到了墙外。
隐形能力因为短暂的懵逼而失效了一瞬,但警惕的异调官们还是发现了枭的存在。
阮先生果然说的没错!这里有人!所有人都惊呆了,没想到阮洲说的居然真是对的!真的有人在旁边看着他们!果然,厉害的人说话都是有深意的,级别越高,越是如此。
枭此刻无比庆幸,除了自己的隐身能力以外,自己还在面部做了伪装,否则一旦暴露,他以后的潜伏工作可就难做了。
顾不上身体的疼痛,枭连忙再次使用能力隐身撤退。
站住!林凛带着一部分异调官追着枭离开,剩下的人则是平复心情,准备收容这台打印机。
噗噗!放屁一样,打印机还在一刻不停的努力工作,不过这个时候,干瘪的嘴巴里,吐出来的模糊纸张上面写满了我错了三个字。
这个打印机还挺识时务的。
空气中的异常元素降到了一个十分安全的数值。
几乎已经接近正常环境了。
一个带着仪器的异调官说。
他们身后的几位D级人员,在这次行动中都没有派上用场。
一位异调官都没死,甚至连D级人员都安全,在整个临泉市的历史上都是头一次他们从没有打过这么轻松的仗。
甚至仅有的一个安全隐患,也被林凛及时识别并排除掉了。
这就是背靠大佬的感觉吗?带队的异调官刚感叹两句,工作电话就响了起来。
什么?全变成了道歉信?他下意识低头看了眼,此时,他手里拿着的,正是梁父的一封催收函,而这封催收账单,也变成了道歉信。
【尊敬的梁先生:我怀着万分愧疚的心情写下这封道歉信。
在之前的催收工作中,没能做到专业、合法、合情的原则,给您带来了极大的困扰,在此就我之前的不当行为表示最诚挚的歉意我深刻反思自己,也已经接受了相应的教训惩罚,希望您能接受我的道歉,祝您生活愉快。
落款:比尔公司。
】而且电话那头说:监控到的所有的被异常污染的人此时都已经恢复了神志。
虽然有些不清醒,但比起差点被异化时候的样子强多了。
所有受害者的钱都返回到了他们的账户,甚至很多人还多收到了一大笔钱,备注的是那名异调官似乎到现在依旧不敢相信,音调很高:精神损失费!说忏悔就忏悔,这打印机一点都不含糊!不仅没有伤亡,经济还被推进了!异调官探头看着楼下正在和其他人打招呼的阮洲,忍不住红了眼眶。
真乃当世神医啊!第68章 第 68 章(3w营养液加更) 小黑临泉市局长接到下面的汇报, 嘴巴都咧到了耳朵上。
他立刻给新海那边打了电话:想请你们家阮先生和林队在我这多待几天,或者每年冬天来住几个月也行,只要他们愿意, 这里就是他们的第二个家,我可以申请分配一套房子给他们!哎呀, 咱们都是同事, 你不要那么小气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啊!拨款我已经申请了, 以后咱们就是合作单位局长的声音越来越远,而留下的异调官们火速开始发消息。
当初明域集团的事情他们还没有直观的感受, 现在好事落到头上了,这才知道到什么叫大佬带飞。
就是这么爽!一时间,系统内各种消息乱飞, 新海异调局的电话就没停过, 连局长的私人手机都要被打爆。
新海本就不够用的人手更加紧张了。
费士兰问一名下属:周笑电话还没打通吗?下属:打通了,不过他想要请假两天,说前两天骑自行车摔沟里了, 全身骨折。
费士兰皱眉, 这么好用的人不多了。
最近新来的清洁工心里素质都很差,连周笑的一点皮毛都比不上, 甚至还耽误他们的工作进度。
问问他住哪, 不然去看望一下?下属点点头:我看看时间, 如果没有任务的话,去看看他。
费士兰:最近的打扫工作可能还得辛苦你们。
新海最近的异常现象又增多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想到这里,他长叹一声:阮先生呢?还在临泉,说是要过几天回来。
梁子昂是在医院醒来的,奇怪的是他完全不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事情。
各种不同的画面在他脑海里排列组合, 就是无法组成正确的影像。
他艰难起身,看到了那个男人。
白发的男人沐浴在阳光下,整个人懒洋洋的靠在陪护沙发上。
注意到他醒来,他问:感觉怎么样?这人为什么会在临泉?梁子昂下意识的打量起他来。
自己已经算是高富帅了,没想到对方看起来比他还要高,身材也好,肩宽腿长,有种根正苗红的锋锐帅气。
男人有颜值,有气质,有稳定的工作和阮洲的偏爱。
梁子昂呢?单亲的家,被骗的爸,卷走的财产和失忆的他。
梁子昂霜打茄子一样垂下了脑袋。
你醒啦?阮洲提着水果进来:怎么样,有没有难受的地方?梁子昂摇摇头:之前发生了什么?阮洲咦了一声,看向林凛:真失忆啦?林凛点头:心理防御机制启动就是这样子的。
梁子昂一头雾水:你们在说什么?阮洲解释道:你看到骗子公司人去楼空的时候被气晕了,还是林队长背你回来的。
梁子昂面色大变。
竟然在阮洲面前晕倒了?还被那个人给救了?!骗子跑路就气成这样,真不值得。
阮洲安慰他。
怎么可能因为这种事情气晕过去?!梁子昂下意识想反驳,但脑袋依然空空如也,什么都想不起来。
对了,还有好消息告诉你呢。
治安厅已经追回赃款,梁先生被骗的财物也已经返回给他,不会影响公司正常运转了。
阮洲笑眯眯的,这下他们公司投资也稳了。
看到阮洲笑,梁子昂也忍不住开心起来,眼睛一转,见旁边林凛似笑非笑的模样,他瘪了瘪嘴,不笑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醒来看到阮洲的时候,梁子昂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感觉安全感。
和阮洲在一起的时候,完全不会有焦虑或恐惧的情绪,十分安心!甚至都想在阮洲他们公司隔壁开分公司了!楼总在梁子昂出院前就回了新海,叮嘱阮洲多逛几圈再回去,公司上的事情他会处理。
楼总不在,阮洲也不好住在梁家,定了和林凛一家酒店。
正好没什么事,两人逛了逛附近景点。
阮洲在摄影这方面不是很擅长,但林凛居然还蛮懂的。
即便阮洲动作僵硬,但对方拍出来的照片却总能抓住闪光点和神态精髓,十分出片。
你怎么什么都会?阮洲摆弄着手机,看着拍的照片忍不住说。
林凛:突击学习的。
突击?阮洲羡慕了,他也想突击就能学会一项技能,不然每次林凛都被他拍的只有一米五。
林凛却说:这个角度拍照也挺新奇的,多拍,爱看。
一度让阮洲以为对方的审美是不是发生了某种突变。
去了不少景点,也拍了不少照片,回新海的前一天,他们去湾流峡谷漂流。
充气船被激烈湍急的水流冲刷,激流弯道或者陡坡时,强烈的失重感和扑面而来的水压下,仿佛所有的疲惫和烦恼都消失一空。
阮洲全身都被打湿,脸上却挂着笑,他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林凛同样唇角上扬。
好久都没这么放松过了。
阮洲下了船,单脚跳了跳,把耳朵的水清理了出来。
林凛拿下安全帽,甩了甩脑袋,水珠在阳光下甩出一条弧线。
你觉得漂流好还是看沙滩好?他不经意问。
都不错。
阮洲揪起身上的的短袖,拧了一把水,滴滴答答落在了地面上。
哦。
不过,去哪里玩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谁一起。
阮洲扭头看他:这样的话我还是选择漂流。
林凛眼睛一亮。
两人洗完澡之后回到酒店就开始收拾行李,第二天中午的飞机要赶。
林凛在整理,阮洲早就收拾好了,过来找他,坐在床上翻相册,翻着翻着,忍不住开口:真没想到咱俩居然能一起旅游。
林凛正在整理行李箱,闻言顿了下:怎么说?阮洲两只腿盘坐在床上,说:因为第一次见面你就抓我,吓死人了。
抱歉。
林凛眨了眨眼。
阮洲笑:这倒不用,可以理解,工作嘛。
青年穿着酒店的睡衣,毫不避讳的盘腿坐着,只用两只胳膊撑着自己的身体,重心前移,感叹一句:不想工作。
我也是。
林凛一边整理一边说。
阮洲笑了笑:但我很少见像你这样出差这么频繁,这么热爱工作的治安官。
林凛说:其实也不全是因为工作。
阮洲点点头,做着这样一份工作,仅仅是为了赚钱也不可能,多半还有理想抱负。
做一名治安官是你小时候的梦想吗?林凛叠衣服的动作停了下来,转过头看他:以前想当一个运动员。
阮洲颇为意外:也还好,治安官也能发挥特长,算为国争光了。
林凛笑着说:阴差阳错吧。
我小时候想当一个画家来着,后来成为了一名社畜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阮洲困意泛了上来:我眯一会,你收拾完了叫我。
好。
规律绵长的呼吸声响起,林凛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这件衣服他已经打乱重新整理好多次,最后一次打包之后,他拉上了行李箱的盖子。
青年沉睡着,纤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
林凛轻手轻脚的为他盖上被子,无声的发出一句:晚安。
两人回到新海的时候分开,虽说住的近,但也不是经常能够见到,尤其是公司那边的事情开始忙了以后,阮洲连早餐也不去那边吃了。
到了公司,小谢和范来已经在准备上班,一见到他,两人纷纷打招呼:阮总!这是几人出院之后的第一次见面,看到两人精神状态的不错,阮洲也放下心来。
早啊!阮洲进了办公室,楼总已经带着眼镜在里面工作了。
现在他虽然担着总裁的名头,但工作还不熟练,好在有楼总带他,时不时表扬他学得快,情绪价值拉满。
身为一名社畜,这是阮洲从未有过的工作体验和待遇,一上午都笑盈盈的。
出来倒水的时候,阮洲碰见了周笑。
这是阮洲和他第二次见面,对方一张娃娃脸,看起来非常年轻,见到谁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干活也麻利,收拾卫生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路过他身边的时候,阮洲闻到了药味。
你受伤了吗?他看到周笑总是蜷着身体,脸颊上也有不明显的擦伤之后,便猜测他身上可能有伤。
枭一愣:啊,我骑自行车不小心拐到沟了。
可不是么?林凛是个难缠的,枭都快被扎成刺猬了,报废了件异常才脱身,但全身已经没一块好皮了,全身骨折不是说着玩的。
要不是他是超凡者,又有组织上的特效药,现在坟头草都几米了。
阮洲点了点头,辛苦了,早上那边单位的活儿累不累?不累,工资也高。
枭露出两个酒窝:谢谢阮总帮我介绍这么好的工作。
他重点咬了咬后面的几个字。
不客气,以后公司有好的机会,也会考虑你的。
阮洲笑了笑:我们不会亏待自己人。
枭一愣,他亲眼见到过阮洲的凶残,如今真正接触起来这么温和,他反而不习惯了。
如今他这么安分,就是因为亲眼目睹了那天的事情,作为一名情报人员,见过很多异调官出手,但像阮洲这样轻轻松松就能把异常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真的少之又少。
就连号称最强战力的林凛,出手前都有前摇。
但阮洲没有,零帧起手,简单粗暴,就是一个压制。
想到那天在尸山血海中,青年只是伸出手拍了拍,那异常便是一副萎靡不振,天女散花般的发道歉信的样子,枭整个人都不好了。
说不震撼是假的,他也怕阮洲一怒之下,上手摸的不再是异常,而是他。
今天的见面,他想了很多可能,甚至已经做好了打算一旦阮洲发现他,就立刻逃跑,但实际接触他以后,看到他是一个热心负责、同时关心下属的人。
枭的脑海里突然蹦出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这句话来。
而念头刚刚出现,他正在收垃圾桶的手突然开始颤抖了起来。
他发现了自己思维上的变化,他怎么可能这样想?!枭所在的组织叫统灵会,据说存在了上百年,近几十年异常活跃。
组织拥有数量庞大的信徒,而信徒们绝对的忠诚,不仅有信仰原因,更有组织打下的精神烙印。
这些精神烙印不仅能影响人的思维,更是一种限制一旦背离组织,就会被处理掉,异化变成异常。
思维上的影响,往往都是在潜移默化中产生,即便嘴上不承认,潜意识也会服从组织。
枭惊讶的点也在这里,仅仅是和阮洲打了个照面,精神就受到了污染,这可是连那件圣物都做不到的程度!何其恐怖的规则类异能者!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阮洲见他动作慢了下来,关心道。
枭脸色恢复正常:那沟里面有刺,扎的我腿疼。
阮洲从办公室给他拿来了碘酒:涂一点吧,下午歇一歇。
他真的好温柔如果是这样的老板,即便是个清洁工他也愿意干枭甩了甩脑袋,把这个恐怖的想法甩了出去:谢谢。
不多时,阮洲喊来小谢:叫大家一起来开个会。
公司人力资源这个板块做的还不错,尤其是治安厅那边,特别需要人。
治安厅的主要问题是找不到合适的人,后面送过去的几个仅仅试用了几天就不要了,说不满足要求,心理素质不强大。
现在治安厅那边需要不少人,主要还是以周笑的业务能力为对标。
楼总叹了口气:有的时候过于优秀也是一种负担啊。
枭尬笑了几声。
阮洲问:不知道你身边有没有想找工作的和你能力相仿的人?那可多了去了,他们组织正愁打不进去异调局呢,毕竟即便是个清洁工,可以打探消息的嘛!有,不过我得问问他们的意见。
枭说的保守。
那真是最好了。
楼总松了口气,异调局最近都快催死他了,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情况,他们公司后来招的,都是一些业务水平很一般的人,异调局那边看不上。
周笑到底做了什么,让人家那么满意?搞得他们现在很难办啊!楼总打量着枭,摩挲着下巴。
难不成他们这位员工,真有什么过人之处?某废弃商住楼内,一间空旷的大厅里,摆满了蜡烛。
正前方的位置,有一面硕大的镜子,照应出在场的所有人。
主啊您的光辉照耀大地,为迷途的羔羊指明了方向,赞美您他们每个人都穿着黑色的兜帽,双手摆出一个奇怪的姿势祈祷,额头上有圆形的繁复图案显露出来。
镜子的周围放满了蜡烛,里面倒映出另外一幅场景。
昏暗的大海上,诡异的雕像扭曲蜿蜒,邪恶的身影出现,倒映在所有人的眼瞳里。
赞美您。
最后的祈祷结束之后,他们额头上的印记消失。
一个带着黑色兜帽的男人站了出来,诸位,今日在此,我们要惩罚一位背叛者!穿着普通衣服的人被押送出来。
放开我!那人大叫。
这人借由任务之名,偷偷为自己敛财!黑色兜帽的男人指责他。
他叫杰瑞斯,是统灵会炎国分部的负责人。
下面所有人安安静静听着,只有杰瑞斯语气激动:必须处以极刑!说完这句话,下面窃窃私语起来。
有人举手:要不要问一下神使的意见?毕竟它就在楼上杰瑞斯看向了他,沉默了几秒,安静下来,道:我去问问。
他走进了房间,不一会儿,惨叫传到了楼下。
我不是故意吵到您的!如果我们不祈祷,会发现的!下面的信徒们面露不忍窃窃私语:果然,那位大人喜欢安静。
神使大人好厉害,连杰瑞斯都是说收拾就收拾。
不多久,杰瑞斯出来了。
拢了拢兜帽,他拉着那个背叛者说:饶你一命,后面办事小心点!回去把你所有家产捐献出来,听到了吗?那人战战兢兢,点了点头。
祈祷完成后,是自由活动环节。
你、你、还有你,跟我来。
杰瑞斯点了点出任务刚刚回来的信徒。
几人犹豫:是我们犯了什么错了吗?神使大人要见你们。
几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受宠若惊:感谢您!杰瑞斯只是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
进去吧,对了,注意你们的称呼,大人不喜欢别人乱叫。
是。
几名信徒欣喜若狂,进去了以后,就看到了沙发上长相奇怪的生物。
硕大的身躯黏腻肥胖,胡须像是触手一样飘荡,两只小眼睛嘀哩咕噜乱转,正在打量着几人。
那几人噗通一下跪了下来:赞美您,亲爱的神使大人!小黑懒洋洋的应了声。
大人让你们起来。
杰瑞斯跟在后面,解释到。
几名信徒爬起来以后,无法克制自己的内心的激动,一直看小黑。
这优美的身体线条,这智慧的眼神,不愧是主的使者!杰瑞斯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不然一定会锤烂他们的脑子。
这东西根本不是什么神使,不过是这怪物的自称而已,自从这条鱼从次元通道钻出来了以后,炎国分部就变天了。
原本的他是威风凛凛的炎国分部负责人,现在,则是一个翻译器,一个出气筒,对方一言不合就揍他。
杰瑞斯每天脸肿的像猪头,不敢见人,只能带着兜帽。
可恨的是,这怪物把所有炎国的圣物库存全部吃光了,分部因此任务不断失败,以至于和总部关系急剧恶化。
即便杰瑞斯此时还能联系所有分部的成员,但却不被允许离开分部据点,苦不堪言。
还好,他身上的精神烙印可以帮助他稳定精神值,而他也能偷偷收到总部的信息。
只是,每次当他准备回消息说情况的时候,这家伙总会适时出现,继而就是一顿暴打。
杰瑞斯恶狠狠偷偷瞪它一眼。
这家伙的目的很明显,那就是取代主的存在,成为他们新的精神信仰。
只是不知道这东西为什么不称神,却自称神使。
所有统灵会成员身上都有精神烙印,不仅仅是信仰的象征,更是一种控制,一旦产生叛变的念头,便会死亡,成为异化的怪物。
这怪物也知道,所以一直以来,让杰瑞斯告诉下面的人自己是主的使者,是前来拯救他们的。
原本大家都是追寻的精神信仰,这下因为有了具体对象的存在,信仰一下真实起来。
这怪物恩威并施,时不时还人前显圣,帮底层信徒们处理异常什么的,这就导致本来信主的一部分人,现在转信这怪物了!炎国由于文化因素的影响,比起信教,他们更相信强者。
况且,他们眼前的强者也是主的人,信它也没问题,不算是背叛。
杰瑞斯看着心头滴血,这都是他发展来的信徒啊!就这么白白被这黑东西挖了墙角。
怪物先是伸出触须,一个个拍打他们的脑袋,然后让杰瑞斯出去。
杰瑞斯叮嘱:一定要好好服侍大人,明白吗?几人点头,杰瑞斯出门以后,接到了枭的电话。
对方说现在有一个打入异调局的好机会,让杰瑞斯找几个信得过的人过来,最好是能吃苦耐劳的。
什么?这是个好机会!杰瑞斯说,组织里面多的是吃苦耐劳的信徒,我现在就联系那些没有任务的成员,让他们去阮洲公司面试。
他在密室和枭通话,却没有注意到有一根细小的触手伸出了门缝,把自己和枭的对话原原本本的听完了。
说到阮洲两个字的时候,那触须抖了抖。
杰瑞斯挂了电话,长叹口气。
刚刚来到怪物房间的门口,几名信徒就从里面出来了。
他们身上破破烂烂,还有什么透明的粘液滴滴答答落在地毯上。
脸上却是一副激动的样子,似乎得到了什么赦免一样,看起来不太正常。
杰瑞斯脸色一变,这怪物玩的这么变态吗?谢谢大人!我们永远追随您。
其中一个信徒年纪很小,只有十几岁的样子,正在和那东西打招呼。
那怪物居然还和他挥了挥身上短短的类似鱼鳍一样的东西,似乎在告别。
妈的,比他还会笼络人心。
杰瑞斯暗骂一声就打算离开。
啪!杰瑞斯起身准备给它准备食物的时候,眼前的触须拦住了他,怪物哼哼了两声。
起初,杰瑞斯也是听不懂它的声音的,但是,被打得多了,对方的各种哼哼唧唧的声音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杰瑞斯转身,身上冒了冷汗:您听到了?那怪物脸上都露出了烦躁的表情,胡须乱甩,漂浮在空中,看起来好像在太空中一样。
是我的同事,那个叫枭的。
杰瑞斯和它打交道太多次了,不敢敷衍,老实回答。
怪物看起来智商不高,但能分得清是不是在说谎。
它眼睛转了转,哼哼?杰瑞斯不明白他的话,怪物有些不耐烦,胡须啪啪打着地面,叽叽。
杰瑞斯明白了:对对对,是林雪竹的搭档。
然后他就看到,对方的脸上似乎浮现出一抹冷笑。
杰瑞斯想到,这鱼就是当时从林雪竹的道具里面蹦出来的,当时蹦出来以后,那个异常就像是被撑破的袋子一样,直接不能用了。
在此之后,这家伙不仅吃了组织成员的大猫咪,还吃了其他异常,只要是活物这东西就能吞。
到现在,整个身躯已经比房子还要高了。
杰瑞斯咽了咽口水:他说异调局在招人,让我们派点人过去。
怪物看了他一眼,嗷杰瑞斯连忙摇头:我不行大人!我一心只想服侍您!绝对不能过去啊!小黑抽了他一鞭子。
男人一下倒在地上,兜帽掉了下去,漏出金发碧眼的模样来,他的泪珠要掉不掉的挂在眼眶上,看向那黑怪物。
一旦他摆弄出脆弱的样子,落在他身上的鞭打就会轻很多。
怪物瞪了他一眼,触须伸了出来,卷上了他的腰。
失重的感觉传来,他被那触须卷着上了天,然后,见到那怪物张开了自己的大嘴。
这怪物终于要发疯了!终于要杀了他了!杰瑞斯尖叫着,却被对方死死的堵住嘴,然后一口吞了进去。
想象中的痛苦并没有出现,他好像漂浮在一片虚空中,看不到世界的尽头,也没有任何的感觉。
他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徽记,上面花纹繁复。
那枚印记,就是由组织打上的精神烙印。
杰瑞斯似乎看到了一根横跨整个虚空的硕大触手,不可名状的身躯在那印记上摸了摸,印记便消失了。
杰瑞斯神色迷茫,正当他打算一探究竟的时候,一股巨大的吸力传来,经过一个狭小的口之后,他滚到了地上。
呕!黑怪物发出一声干呕。
杰瑞斯浑身湿哒哒,身上的衣服已经不知道被什么东西腐蚀了,破破烂烂,像是逃荒过来的一样和刚刚那些信徒走出房间时的样子一模一样。
杰瑞斯睁开眼,透过一绺一绺的头发,看到了嗤笑的怪物。
它似乎在说:真是想得美,居然还想着我能把你吃了?似乎他是多么不值钱的物件一样。
巨大的羞耻感传来,比被扒光还要难堪,杰瑞斯咬牙切齿。
然而,更让他难以置信的事情是,组织上的精神烙印消失了。
S级异常留下的印记被它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