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洲回到新海半个月后, 公司终于也收到了梁总的投资款。
比之前商量好的还多了八十万,梁总拿出文件,说这是临泉的官方补贴。
他们临泉还怪好的, 外地企业去拉投资都有补贴,简直不顾本地企业的死活。
不过阮洲喜欢, 甚至还想再去薅一波羊毛。
他们当时因为资金问题, 只是短租了一间办公室, 如今那栋楼的短租期限快到了,楼总就和阮洲商量准备搬家。
新的办公地点在高新区, 环境很不错,虽然离阮洲住的地方远了点,但也可以公交直达。
开完会大家回去收拾东西, 枭脸上一直挂着笑。
楼总忍不住和阮洲说:周笑真是人如其名, 那边单位和我沟通的时候也说,这家伙连轴转十几个小时,好几个场子, 脸上都是这幅慈祥的模样。
异调局还担心周笑被异常污染, 但是检测以后发现并没有出现被污染的情况,SAN值高的稳定, 他们甚至都怀疑周笑是不是面瘫了, 还打算送他到医院去呢。
这件事楼总和他们说了以后, 范来和小谢对视一眼,不是异常干的,那是谁?两人毕竟是刚入超凡世界的普通人,对很多情况也是一头雾水。
但他们能确定的是,一切的不对劲都始于拜一拜。
小谢:你看着挺正常的,怎么周笑跟邪神附体了一样?范来欲哭无泪:我也不知道啊, 我拜完以后整个人神清气爽,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
小谢思索:我今天问了楼总,他的眼里,那个雕像也变好看了,所以或许不是我们的眼睛出了问题,真的是那东西自己在变。
真有特殊能力啊?小谢:也许不是件坏事,周笑现在爱岗敬业,比以前工作认真多了。
好事!范来竖起大拇指:或许就是因为他工作不认真,拜神也不诚心,所以神像发威了,让他好好工作。
小谢远远看了眼:这雕像这么神奇?不是你自己刻着玩的手工作品吗?范来一脸不赞同:我可是怀着十二万分的专注雕刻的,而且你也不看雕的是谁,咱们阮总能是普通人么?小谢:总之,异调局那边都没动手,说明没有生命危险,无非就是更加热爱工作了一点,不是什么大事。
范来:就是,我拜了身体更棒了呢!枭探头:你们嘀咕什么呢?小谢反应迅速:我们正说你呢,听说最近工作特别认真,阮总在我们面前夸了好几次。
枭脸上的笑意真实了几分,甚至有点受宠若惊:真的?!范来:真的真的。
枭看起来很激动,下午的时候擦桌子,把哑光桌面都擦成了光面了。
小谢:扣钱!周一的时候,所有员工都到了新公司。
新海市的高新区是正儿八经的城市CBD,比起之前明域集团的边缘性园区,这里来往的人就更加office一些。
阮总,咱们公司没那么多人,为什么要这么大的场地啊?范来看着眼前近两百平的办公室,有些意外。
这比他们之前的那个地方大不少呢,可这里的房租明明不便宜。
哦,还没来得及给你们开会,因为咱们的人力资源业务进展缓慢,公司打算进军互联网行业了,所以可能会招很多新员工。
现在治安厅和梁父公司人员都接近饱和,业务很难扩张。
而他们的公司规模不大,争取的合作单位不多,且基本都是一次性派遣,这两个月统计完收益之后,员工工资一发,水电房租一交,基本没赚钱。
这样下去,那些投资和补贴迟早会被消耗完。
没办法,楼总只好和阮洲紧急开会。
不赚钱,但总不能亏钱不是?即便知道公司就是为阮洲开的,但是楼总做事从来不敷衍,赚钱就赚钱,哪有赚一点钱的道理?让他意外的是,阮洲竟然也和他的想法一样,于是两人一拍即合,调整了公司业务方向。
阮洲知道未来几年互联网行业有多赚钱,自然是不会拒绝。
小东西闻言也很兴奋:【您的剑之所指,就是我前进的方向!】这家伙最近不知道又在看什么乱七八糟的电视了。
阮洲也不在意,小东西是个工具,好用就行,帮不上忙也没关系,反正也不指望这东西干什么大事。
好了大家收拾东西吧。
我帮你收拾文件吧?枭凑到小谢面前。
小谢看了他一眼:行,那你来收拾。
枭看了看手里的资料,有一部分印着异调局的标志。
正常情况下,这样的资料他一定是会偷偷看并拍下来的,但是此时的枭却目不斜视,只是安静整理完之后,就交给了小谢,连个眼神都没歪。
无视小谢诡异的眼神,枭收拾完卫生,然后下班。
今天依旧是平平无奇的打工生活。
回到家里,洗漱完玩了会手机,平躺在床上,双手交叠放在腹部,枭酝酿睡意。
滴滴滴滴不知道被扔在哪个犄角旮旯的黑色手机响起。
枭的眼睛猛然睁开。
这么晚了,是谁打来的电话?他起身,找到了黑色电话,语气不善:你这么晚打电话有什么事吗?对面的杰瑞斯很是惊讶:现在才九点!九点已经很晚了,你有事快说。
杰瑞斯不可置信:你怎么能这么和我说话,我毕竟是你领导!没事我挂了。
你等等,我有事情问你,你最近怎么都不汇报工作了?没什么事情汇报,就是那些工作日常而已,工作做得好,自然不用汇报。
他现在每天都活力满满,精神熠熠,经常受到表扬,甚至在异调局还升职了,成为了外包清洁工们的小领导,有自己的小办公室了!一个合同工,能有这样的荣誉和地位,又有谁能想到呢?他简直就是王牌清洁工,是清洁工行业王冠上的那颗明珠!那主线任务你忘了吗?什么主线任务?监视阮洲,向我汇报他的动态。
枭刚想说自己怎么会监视阮洲,毕竟那可是话到嘴边愣住了。
那是谁?你到底怎么了?杰瑞斯问。
他怎么了?我枭的脑海里面瞬间浮现出了无数的记忆,那是被这几天的工作记忆压在最下面的,他身为一个情报人员的记忆。
枭的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来这家公司之前发生的事情,如今回忆起来恍如隔世。
为什么?汗水滴滴答答的从额头上滑落,枭的嘴唇颤抖,下意识的祈祷起来。
主啊,我愿意将一切奉献,求你以往祈祷以后,总隐隐有种满足和安宁的感觉,但这次祈祷干巴巴的,甚至祷词念错了也没有意识到。
电话那头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杰瑞斯似乎想到了什么,问:你的精神印记还在吗?枭想闭上眼睛,将自己的全身心都沉浸到精神世界里面。
他下意识的呼唤,但不像往常一样一呼唤,亮紫色的精神印记很快浮现。
任凭他怎么呼唤,那东西就是不出现。
枭呆呆的愣在原地,脑子空空。
他最信任的主,也要抛弃他了吗,就像当时父母把他遗弃一样?作为一名被主抛弃的信徒,枭本该哭泣,但奇怪的是,他的内心没有任何感觉。
仿佛他的狂热以及信仰,随着那枚印记一起消失了。
任凭他此时如何去回忆,也无法想到他曾经刻入骨血的主的模样。
说话,枭!发生了什么?对面急切。
印记还在,但是变浅了。
一旦印记消失,就会被视为叛徒,枭骗了杰瑞斯。
但他没有丝毫心理负担。
那就好。
对方似乎松了口气。
枭闻言却拧起眉头,杰瑞斯怎么知道印记不在了?他问出这样的话,是因为发现了什么,还是因为他的身边有人印记不在了?让枭意外的是,杰瑞斯只是说枭或许受到精神类异常的影响,让他有时间回趟分部,但并没有多说什么。
这才是奇怪的地方,这家伙正常情况下肯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现在只是轻描淡写的警告了两句。
杰瑞斯,很不对劲。
阮洲一觉醒来有点恍惚,他梦到了小黑,那家伙在梦里长得比房子都还要高。
不知道去哪里享福了几个月,这家伙被喂得油光水滑,表皮散发着淡淡的光。
看到阮洲,小黑甩了甩尾巴,下意识就要从空中游过来。
阮洲心心念念的还是没有来得及做的糖醋鱼,骤然看到那么大一条,肚子立马就饿了。
他伸出双手呼唤它:来。
让我吃一下。
小黑察觉到了什么,摇摆的尾巴顿住了,怎么也不肯游过来。
见它不配合,阮洲的唇角垂了下来。
不是过来让吃的,那你出现在这里干嘛?小黑委屈,但小黑不能说话。
在祂看来,鱼是不会说话的。
好不容易让那些信徒认为它是一个很厉害的神使,但在阮洲面前,小黑还是怂怂的。
它很想和阮洲汇报一下自己最近的工作,但是看阮洲的样子,或许现在不是一个好时机。
小黑恋恋不舍的看了看阮洲,委屈的几乎要掉眼泪。
真是不负责任的神!它还是扭头毅然离开了。
那么大条鱼不见了,阮洲原本的好心情顿时糟糕起来。
糖醋鲤鱼的烹饪计划再次失败。
下次他一定要做成功。
睡醒之后,阮洲还在想回家要不要做糖醋鱼吃。
一看时间,不知道怎么,闹钟响了他没听到。
他上班多年,从未迟到过,怎么可以因为一个梦就迟到?阮洲拿了块吐司就出了门。
以往他都会提前出发,刚好错过人最多的时候,但今天有点迟到,阮洲前面的大路已经开始堵车了。
估计公交到还需要堵好久。
看了眼线路情况,有条路线并不是很堵,阮洲果断选择那条路线。
绕到小区后面走了一段后,果然不堵车,车辆来来往往的很通畅。
他打开打车软件,此时却远远看见了辆公交车行驶过来。
这是一辆大巴改造的公交车,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上面白底红字上面贴着的编码,正是阮洲要坐的那辆174路。
阮洲也顾不上那么多,直接上车刷公交卡。
嘀刷卡错误。
阮洲转身正要去找座位的动作一滞。
他刚办不久的公交卡,怎么能出问题呢?司机穿着黑白相间的制服,胖胖的,刘海非常油腻,好像一桶花生油刚浇了上去,滴滴答答要滴油了。
他说:你那卡怎么回事?阮洲:可能是你机器坏了。
司机一梗:怎么人家都好着,就你的卡不能刷?眼看耽误的时间越来越多,阮洲从口袋里面摸出了几张零钱:我付现金吧。
投币之后,阮洲坐到座位上。
这辆公交是由大巴车改装而来的,车上有一股很重的皮革味,夹杂着空调灰尘和汽油的味道,就像是很久没洗的臭皮鞋,闻着反胃。
阮洲鼻头直皱。
基本上每个联排座位上都坐了一个人,都在闭目养神。
阮洲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
他的旁边是一位画着妆的阿姨,她化妆技术不太高明,底妆过于惨白,嘴唇又太红,腮红更是半张脸都涂上了。
这三个特征好像不在一个图层上一样。
似乎注意到了他的视线,阿姨倏然睁眼。
看什么看?没看过美女吗?自然不能说她的化妆技术不好。
阮洲思考一秒,说:您这个年纪有这么好的气色,确实难得。
阿姨煞白脸色一下变得通红,粉底遮都遮不住。
而原本还想做点什么的心思在阮洲说完这句之后,烟消云散。
你不应该上车的。
阿姨说了句。
阮洲眨了眨眼,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没办法,快迟到了。
阮洲回她。
阿姨突然又不说话了,闭上了眼,胸前也没个起伏,看着怪吓人的。
阮洲转过头看窗外,这条路他从来没走过。
周围的环境看起来非常好,树木郁郁葱葱的,就是雾气有点大。
他出门的时候看了天气预报,应该是晴天,没想到竟然是大雾。
不多时,播音员甜美的声音响起:银洋路,到了。
这辆174路公交车从老城区出发,终点却在一个叫笛宇中心的地方。
阮洲从没有听过这个地方,印象中新海好像也没有一个地方叫这个名字。
难道这是城际公交?阮洲看了眼路线图,上面有高新那边的路线,他要去的地方也有站点,那一站叫往乡路。
不过他在这个汽车的行进路线图上,没有看到这一站的位置,倒是有一个叫望乡台的地方。
阮洲看了眼其他站,什么银洋路、归珲小区,笛予中心等等,看的时候不觉得,播报的时候,谐音还挺黑色幽默的。
除了路线以外,车上有非常细节的头骨装饰,以及破破烂烂的白色布条,车顶上还有血浆喷洒的痕迹,窗户缝里面甚至还有头发,恐怖元素拉满。
前两天正好是七月十五,看来这个世界过鬼节的方式和西方万圣节差不多。
没想到司机普普通通的,也是个内心有趣的人。
大巴虽然老旧,但是空调是真的给力,外面三十度的高温,里面估摸只有几度,阮洲抱臂搓了搓。
他看向了旁边的阿姨,或许是年纪大了,又或者是经常坐这班公交,阿姨穿的还挺厚实,其他乘客有的穿着背心,有的短袖外面套了个羽绒马甲,穿的挺一年四季的。
公交还有一会到,阮洲干脆闭上眼,和那些乘客一样闭目养神。
而他一闭眼,周围所有的人都睁开了眼,直直看向了阮洲。
阿姨也扭头看他,仿佛怎么也看不够。
乘客坐在了谁身边,谁才有权力动他,阿姨迟迟没有动作,周围的乘客们发出着急的催促声。
阿姨理都没理。
过了十分钟。
荒权路,到了。
甜美的播报声响起。
阮洲一睁眼,周围所有的目光都收了起来。
不好意思让让。
阮洲弯着腰对大妈说:我要下车,到站了。
小伙子,你下不去。
阿姨说。
一旦上了这辆车,即便是死,都无法从这辆车上下去。
人类乘客要么被车上的乘客分食,要么活着到达终点,而一旦到了终点站,等待他们的会是更加残酷的死亡。
您让让吧。
阿姨看了阮洲一眼,将她的两条腿抬了起来。
真的是抬起来,阿姨抱着她的腿,两条小腿和大腿紧贴,大腿又和上半身呈现平行的状态,紧紧贴在腹部,整个下肢几乎要陷入上半身。
正常人这样势必会重心不稳倒下,而阿姨的屁股却仿佛水泥浇筑,一动不动。
阮洲看了眼,夸赞道:您柔韧性比很多小年轻都好。
阿姨笑了笑。
阮洲挤出去之后,来到了后门的位置。
车子停了下来,但门没开。
阮洲喊了声:师傅麻烦开下门。
师傅一声不吭。
他又喊了一声:师傅开门,还有人没下车呢!司机仿佛没有听见一样,要继续启动车子。
阮洲:停车,我要下去。
师傅沙哑的声音响起:开不了。
阮洲:您按一下开关就开了。
师傅:开不了。
怎么可能开不了,开不了他是怎么上车的?阮洲呼了口气,大踏步来到了车头。
为什么不开?司机师傅看着阮洲,扯了扯嘴角。
因为这辆车一旦上了,就没有办法下去了啊!即便是这些乘客是异常,也没办法让车子停下来的。
只上不下,这就是规则,所有上车的东西都要遵守。
开门按钮坏了,下不了车。
司机说。
按钮在哪呢?阮洲问。
司机不动弹。
阮洲走了过去,在驾驶台找了一圈,找到了黑色的开门键。
这个是吧?阮洲伸手。
司机去拦他,却被阮洲轻轻挡住,安抚道:放心,我修东西很有一套的。
没用的,你不可能按阮洲手指按下了开门按钮。
嗤夏日的热气从前后两道门涌了进来,一下吹散了车内的空调过低的温度,也吹起了司机油油的刘海。
你看。
阮洲直起身体:一切皆有可能。
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