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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 章

2025-04-03 08:02:41

当我看到卡曼亚卡的滕格尔之后,我才真正算看到了残暴的人。

他乘坐金色的帆船从盘古河来,但是我和马迪亚斯一起站在那里等着看他。

是约拿旦派我来的。

他希望我能看看滕格尔。

因为这样你才能更好地理解为什么这个山谷里的人受奴役、忍饥挨饿或者死去都有一个唯一的愿望和梦想——看到自己的山谷重新解放。

在盘古山的山顶,滕格尔有自己的城堡。

他住在那里。

约拿旦说,他只是偶尔坐船来蔷薇谷,目的是恫吓人民,使任何人都不能忘记他是谁或者梦想更多的自由。

开始我什么也看不见。

我前面站了很多滕格尔士兵。

他在蔷薇谷时,有长排的士兵保卫他。

我认为他很害怕从后边的某个地方射来一只箭。

约拿旦说过,暴君总是害怕的。

而滕格尔是所有暴君中最坏的一个。

啊,开始我们几乎什么也没看到,不管是马迪亚斯还是我都是这样。

但是后来我想好了我应该怎么办。

滕格尔的士兵都叉着腿雄赳赳地站着。

如果我趴在他们后边,我就可以从他们的腿中间看过去。

但是我无法使马迪亚斯照办。

主要是你看,他说,你永远也不要忘记今天看到的一切。

我看着。

一条美丽镀金的大船逐渐靠近,船上的桨旁边站着很多穿黑衣服的人。

船桨很多,我数都数不过来,每次它们被举出水面时,都在阳光下闪亮。

水手们吃力地工作着。

强大的水流冲击着帆船。

在河的下游可能有瀑布,它有力地吸着船,我听到远处大水在奔腾咆哮。

你听到的是卡尔玛瀑布,当我问马迪亚斯时他说,卡尔玛瀑布之歌是蔷薇谷的摇篮曲,当孩子要睡觉时,他们躺着听。

我想到了蔷薇谷的孩子们。

过去他们在河边跑呀,做游戏或玩水,十分快乐。

现在他们不能玩了。

因为围墙的原因,那个残酷的墙把各处都圈了起来。

整个围墙只有两个门,一个是我走过的——叫大门——另一个在码头外边的河岸上,滕格尔的帆船正停在那里,这个门因为滕格尔的原因已经打开,通过门洞和几个士兵的腿我看见了码头和等着滕格尔的黑色马匹,金的马鞍和金的笼头闪闪发光。

我看见他从船上下来,骑到马背上,经过大门走过来,突然就到我身旁了,所以我能看清楚他残暴的面孔和他残暴的眼睛。

约拿旦说,他残暴得像条毒蛇,他看起来整个人都残暴和嗜血成性。

他的衣服像血一样红,他的头盔就像在血中浸过一样。

他的眼睛旁若无人似的向前看着,好象这个世界除了卡曼亚卡的滕格尔以外没有人存在,啊,他残酷无情。

蔷薇谷所有的人都接到来村广场的命令。

滕格尔将给他们训话。

马迪亚斯和我当然也去了。

这是一个美丽的小广场,周围坐落着美丽的老式房屋。

就像滕格尔命令的那样,蔷薇谷所有的人都到了他那里。

他们默默地站在那里,只是等待,但是,啊,人们怎么能了解他们的痛苦和悲伤呢!同样在这个广场,他们昔日有过快乐。

夏季的夜晚他们在这里跳舞、演戏和唱歌,或者坐在酒馆外面的长凳上,或者在椴树底下聊天。

两棵古老的椴树还长在那里,滕格尔骑着马来到这两棵树之间站住。

他坐在马背上,凝视着广场和人群,但是他谁也没有看见,这一点我保证。

他旁边有一个顾问,是一个高傲自大的人,他叫皮尤格,这是马迪亚斯告诉我的。

皮尤格有一匹白马,和滕格尔的黑马差不多一样好,他们像两个太上皇那样骑在马背上,直视前方。

他们站在那里很长时间。

他们周围站着士兵警卫,滕格尔的士兵头戴黑头盔,身披黑斗篷,手执宝剑。

人们看得见他们在流汗,因为太阳高照,天气很热。

你认为滕格尔会说些什么?我问马迪亚斯。

他对我们不满意,马迪亚斯说,别的他还能说什么。

还有,滕格尔不亲自讲话,他不能屈尊和奴隶讲话。

他只跟皮尤格讲,再由皮尤格转述,滕格尔怎么样对蔷薇谷的人民不满意。

他们的活儿干得很糟,他们保护滕格尔的敌人。

狮心至今未被发现,皮尤格说,我们尊敬的陛下对此很不满意。

对,这我知道,这我知道,我听见紧靠我身旁的一个人小声说。

他是一个衣衫褴褛的穷汉,一个头发蓬乱,长着花白胡子的小老头。

我们尊敬的陛下的忍耐是有限度的,皮尤格说,他将严厉和无情地惩罚蔷薇谷。

对,他做得对,他做得对。

我旁边的老头附和着。

我知道他一定是个疯子,一个很不聪明的疯子。

但是,皮尤格说,出于大慈大悲,我们尊敬的陛下等一小会儿再使用血腥惩罚,他还发布悬赏。

谁要是为他捉住狮心,就赏谁二十匹白马。

那就让我抓到那只狐狸,老头一边说,一边从后边推了我一下,那时候我就可以从我们尊敬的陛下那里得到二十匹白马,哎呀,为这样一只小狐狸付的报酬真不错。

我气得真想打他一顿。

就算他是疯子,他也不应该讲这些蠢话。

你知道害羞吗?我小声说,这时候他大笑起来。

不知道,没什么可害羞的。

他说。

这时候他直盯着我的脸,我看清了他的眼睛。

只有约拿旦才有这样美丽、明亮的眼睛。

说得对,他的确没有什么可害羞的!他怎么能来到滕格尔的眼皮底下呢!尽管确实没有人能认出他来,也不该这样做。

马迪亚斯也没认出他来。

直到约拿旦抚摸着他的脊背说:老人家,我们以前没有见过吗?约拿旦喜欢化装。

他经常晚上在厨房里为我演戏。

我是指我们生活在人间的时候。

他装神弄鬼,演得特别有意思。

有时候我笑得肚子都痛了。

但是此时此刻,在滕格尔面前,就没有意思了。

我也得看看将发生什么事,他小声说,不过他没有笑。

这里也没有什么值得笑的东西。

滕格尔让蔷薇谷所有的男人在他面前站成行,他用残酷的手指点到谁,谁就将被从河上送到卡曼亚卡国去。

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约拿旦对我讲过。

滕格尔点名送走的人没有一个能生还。

他们将到卡曼亚卡当奴隶,到山上运石头。

滕格尔让人们为他在盘古山顶建造一座大型的城堡。

城堡将建造得固若金汤,滕格尔想永生永世地在那里进行罪恶统治,而不必有后顾之忧。

但是建造这样的城堡需要很多奴隶,他们要在那里从事奴隶性劳动,直到断气为止。

那时候卡特拉将管制他们。

约拿旦曾这样说过。

一想起这件事,在太阳下我都打颤。

对我来说卡特拉是一个臭名昭著的名字,没有任何其他意义。

滕格尔挑人的时候,广场上鸦雀无声。

只是一只小鸟站在他头顶的树枝上欢快地叫着。

它肯定不知道椴树下的滕格尔正作孽。

不过那里还有哭声。

听到他们的哭声真叫人难过,所有的女人都将失去丈夫,所有的孩子再也见不到自己的父亲。

大家都哭了,我也一样。

滕格尔,他没有听见哭声。

他骑在马背上,用手指呀,指呀,每指一次他手上的钻石戒指都要闪一次光,都意味着有一个人要丧命。

太可怕了,只要他用手一指,就算给人定了死罪!但是有一个被指的人,当他听见自己孩子的哭泣时,他真的发疯了。

他突然冲出队列,在士兵们还没来得及阻拦他时,他已经冲到滕格尔身边。

暴君!他喊叫着,你一定不得好死,你想过吗?然后他就往滕格尔脸上吐口水。

滕格尔不动声色。

他只作了个手势,身边的士兵就举起了宝剑。

我看见宝剑怎么样在阳光下闪亮,不过在同一瞬间约拿旦抱住我的脖子,把我搂进他的怀里。

他藏住我的脸,免得我再多看。

但是我感到,或者可能我听到他的内心哭泣。

我们回家以后,他哭了。

他轻易不掉泪。

那天整个蔷薇谷都很忧伤。

除了滕格尔的士兵以外,大家都很伤心。

每一次滕格尔来蔷薇谷,他的士兵们都很高兴,因为滕格尔一来,就为自己的士兵大摆宴席。

在广场上被处死的人的鲜血还没干,他们就大碗喝酒,大块吃烤整猪,蔷薇谷上空臭气冲天。

所有滕格尔的士兵大吃大喝,吹嘘让他们挥霍无度的滕格尔。

但是他们吃的是蔷薇谷的猪,马迪亚斯说,他们喝的是蔷薇谷的酒,这帮土匪!滕格尔本人没有参加什么宴席。

他挑完人,就坐船回去了。

现在他可能满意地坐在自己的城堡里,相信他已经把蔷薇谷吓住了,当我们回到家里以后,约拿旦说,他肯定认为这里只有被吓破胆的奴隶,不会有其他人。

这不过是痴心妄想,马迪亚斯说,滕格尔不会明白,他永远也无法征服为了自由而战斗和像我们这样团结一致的人。

我们经过一栋周围长着苹果树的小房子,马迪亚斯说:刚才被处死的人就住在这里。

在房子外面的台阶上坐着一位女人。

我认出了我在广场上看见过的这位女人,我记得当滕格尔挑中她的丈夫时,她是怎样地尖叫。

她现在坐在那里,手里拿着剪刀,正在剪自己长长的浅色头发。

你在做什么,安托尼娅?马迪亚斯问,你弄自己头发干吗?做弓弦。

安托尼娅说。

别的她什么也没有说。

但是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她讲话时眼睛的样子。

约拿旦说过,蔷薇谷有很多人被处死。

但是最危险的是拥有武器,武器被列为禁物之首。

滕格尔的士兵在房子里和各处庄园搜寻隐藏的弓箭、宝剑和长矛,但是他们什么也没有找到。

然而约拿旦说,没有一栋房子,没有一座庄园,没有藏着武器或者制造武器,以便投入最后一定到来的战斗。

滕格尔曾设白马悬赏,奖励那些告密者。

痴心妄想,马迪亚斯说,难道他真的相信蔷薇谷会有叛徒?不会有,只有樱桃谷出了一个。

约拿旦悲伤地说。

啊,我知道是约拿旦走在我身边,但是很难记清楚,他戴着假胡子,穿着破衣服是什么样子。

尤西没有看到过我们看到过的残暴和压迫,马迪亚斯说,否则他永远也不会做出那样的事。

我不知道索菲娅怎么样了,约拿旦说,我非常想知道,比安卡是否能活着回来。

我们衷心希望它能,马迪亚斯说,也衷心希望索菲娅现在已经制止了尤西的活动。

当我们回到马迪亚斯庄园的时候,我们看到胖子都迪克趴在草丛中与另外三个滕格尔士兵掷骰子。

我想他们可能在休假,因为他们在蔷薇丛中趴了整整一个下午,我们从厨房的窗子可以看见他们。

他们掷骰子,吃肉、喝酒,他们从广场带回来的桶里装满了各种吃的东西。

他们渐渐无力掷骰子了。

这时候他们只是吃肉喝酒,到后来吃也不吃了,喝也不喝了,他们像甲虫一样一个挨一个地躺在蔷薇丛中。

最后四个人全睡着了。

他们把头盔、斗篷都脱下来,扔在草丛中。

没有人能在这样热的日子里披着很厚的毛斗篷喝酒。

但是如果滕格尔知道了,他肯定会惩罚他们。

约拿旦说。

然后他溜出了大门,我还没来得及担心,他已经拿着一个头盔和一个斗篷回来了。

你拿这些破烂货干吗?马迪亚斯说。

我也不知道,约拿旦说,不过将来肯定有用。

你将来可能也为此付出代价。

马迪亚斯说。

但是约拿旦脱掉破衣服和假胡子,穿上斗篷,戴上头盔,站在那里跟滕格尔士兵一模一样,真让人恶心。

马迪亚斯吓得直发抖,他请求说,看在上帝份上赶紧把这些破烂东西藏起来。

约拿旦照他说的那样做了。

然后我们躺下睡觉,因此我不知道,当胖子都迪克和他的伙伴醒来以后,怎样发现丢了斗篷和头盔以及谁的这些东西丢了。

马迪亚斯也睡着了,不过他醒过一次,他后来说,他听见外面蔷薇丛中有人喊叫和骂人。

夜里我们继续挖地道。

还要三个夜晚,时间不会更长了。

约拿旦说。

然后怎么办?我问。

然后做我来这里要做的事情,约拿旦说,也许会失败,但是我仍然要竭尽全力去解救奥尔瓦。

不能不要我,我说,你不能再一次丢下我,我要跟着你到那里去。

这时候他久久地注视着我,然后他笑了。

好吧,如果你真想去,我就同意。

他说。

第 十 一 章所有滕格尔的士兵由于酒足饭饱而变得精神抖擞,他们还想得到二十匹白马。

所以他们现在疯狂地追查着约拿旦。

最近一个时期他们从早查到晚,查遍山谷里每一栋房子和每一个角落。

约拿旦只得躲起来,他几乎都被憋死了。

维德尔和卡德尔骑着马四处宣读关于我哥哥的告示。

我也趁机听过一次,我听到滕格尔的敌人约拿旦·狮心曾非法越过围墙,至今仍在蔷薇谷一个不详的地方。

他们述说他的样子。

他是:一位非常英俊的青年,浅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体形消瘦。

他们这样说。

据我所知,尤西也这样描述过他。

我再次听到,包庇狮心者将处以死刑,出卖他的人将获得奖励。

当维德尔和卡德尔到处大张旗鼓地宣传这些告示时,人们也来到马迪亚斯庄园,向约拿旦告别,并感谢他为他们所做的一切。

他为他们做的事要比我知道的多得多。

我们永远也不会忘记你。

他们含着眼泪说。

他们还给他带来了面包,尽管他们自己也没有多少东西可吃。

你需要这些东西,因为你要进行的是一次艰难而危险的旅行。

他们说,然后他们匆匆而去,以便再听一次维德尔和卡德尔的告示,其实只为了开心。

士兵也到马迪亚斯庄园来。

他们走进厨房时,我坐在椅子上吓得冒汗,动也不敢动。

但是马迪亚斯很勇敢。

你们在找什么?他说,我不相信有什么狮心。

这是你们编造出来的,以便到处在人家制造垃圾。

制造垃圾,他们就是这么做的。

他们先查卧室,把所有的床上用具都扔在地上。

然后他们翻箱倒柜,把里边所有的东西都倒出来,他们真够笨的,他们真的相信约拿旦躺在柜子里?你们不看看痰盂里边?马迪亚斯问。

不过这时候他们生气了。

然后他们走进厨房,动那个箱子。

我坐在椅子上,感到一股仇恨油然而生。

事件偏偏发生在约拿旦和我就要离开蔷薇谷的这个晚上,我想,如果他们真的找到他,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在他呆在蔷薇谷的最后几个小时抓住他,未免太残酷了。

马迪亚斯有意用破衣服、羊毛和破烂东西把箱子弄得叮当乱响,以此减少约拿旦藏身之地的动静,所有的东西都被乱七八糟地倒在厨房的地上。

后来怎么样了?后来我真想大吼一声,把整个房子震塌。

啊,一个人用肩膀顶住箱子,要把它推开。

但是在那种情况下我已经喊叫不出来了。

我像木头人一样坐在椅子上,只是恨他,恨他身上的一切,他粗糙的脸,肥胖的脖子和脑门上的肉瘤!我很他,是因为他将找到约拿旦藏身之处的洞口,这意味着约拿旦要丧命了。

然而马迪亚斯突然喊叫起来。

看呀,着火了!他喊叫着,滕格尔告诉你们点火烧房吗?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反正情况跟他说的一样。

地上的羊毛烧着了,士兵们急忙过来救火。

他们又跳又踩,又气又骂,最后他们用水桶里的水浇。

在火没有烧旺之前就被扑灭了。

但是马迪亚斯仍然吵个没完,怒气不消。

你们还有一点儿理智吗?他说,什么时候都不能把羊毛倒在炉子旁边,特别是火正旺,火星噼噼啪啪乱蹦的时候。

长肉瘤的那个人生气了。

住嘴,老东西,他说,不然我就把你的嘴堵住,我知道很多种堵嘴的好办法!但是马迪亚斯毫不畏惧。

完了以后你们收拾干净,他说,看看成什么样子!简直像个猪窝!这是赶走他们的最好办法。

老东西,你自己动手收拾自己的猪窝吧。

长肉瘤的人一边说一边第一个走出去,其他人跟了出去。

他们出去以后门大开着。

因为你没有任何理智。

马迪亚斯说。

不过真幸运,突然着起火来了,我说,约拿旦真有运气!马迪亚斯用手吹着指头尖。

对,有时候着一点儿小火还是不错的,他说,尽管光着手到炉子里去抓通红的煤块会把我烧坏。

但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苦难并非像我想象的那样已经过去。

他们又到马厩里去找约拿旦,然后长肉瘤的那个人回到马迪亚斯身边,他说:你有两匹马,老东西!蔷薇谷的任何人也不得有一匹以上的马,这你是知道的!今天晚上我们将派对面一个人来这里。

他来取长着白马面的那匹,你得把它献给滕格尔。

不过这是孩子的马。

马迪亚斯说。

是这样!但是现在它已经是滕格尔的啦。

那个士兵竟这样说。

我开始哭了。

我和约拿旦本来今天晚上就离开蔷薇谷。

我们那条长长的地道已经挖好。

现在我才想起这件事——天啊,我们怎么带走格里姆和福亚拉尔呢?它们当然不能钻地道。

这个难题我过去好象一直没有明白!把我们的马留在马迪亚斯家里,难道这还不够令人伤心吗?为什么一定要令人更加伤心呢?滕格尔将拥有福亚拉尔,当我听到这句话时我的心怎么能不碎呢?长肉瘤的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块木牌,把它举到马迪亚斯鼻子底下。

这个,他说,你在这个上面签字画押!为什么我一定要签字画押?马迪亚斯问。

一定要这样。

因为这表示你愿意将一匹马送给滕格尔。

不是我愿意。

马迪亚斯说。

这时候士兵走到他跟前,拔出宝剑。

你当然得愿意,他说,你应当感到荣幸,赶快签字画押!然后你把它交给卡曼亚卡来的那个取马的人。

因为滕格尔希望有你自愿捐献的证据,明白吗?老东西!他一边说一边推了马迪亚斯一下,所以他差点儿摔倒。

马迪亚斯能做什么呢?他只得签字画押。

那个士兵离开马迪亚斯庄园,到其他地方去搜查约拿旦。

我们在马迪亚斯家的最后一个夜晚就是这样度过的。

我们最后一次坐在他的桌子旁边,他最后一次请我们喝汤。

我们三个人都很痛苦,特别是我,我都哭了,因为福亚拉尔,也因为马迪亚斯。

他差不多已经是我爷爷了,现在我将离开他。

我哭还是另外的原因,我太小,太害怕,当有人像那个士兵一样推我爷爷的时候,我什么忙也帮不上。

约拿旦坐在那里,默默地思索着,他突然说:只要我知道那些口令!哪些口令?我问。

你知道吗?人们进出大门一定要回答口令。

他说。

知道,这我知道,我说,我还知道那些口令——‘一切权力属于滕格尔——我们的解放者’,我是从尤西那里听到的,我没有说过吗?约拿旦睁大眼睛看着我。

他看了我很长时间,然后笑起来。

斯科尔班,我很喜欢你,他说,你知道吗?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对这些口令感到这样高兴,因为他不会通过大门出去。

但是在这样痛苦的时刻,我能用这样一件小事使他振作起来,我也感到有点儿高兴。

马迪亚斯走进房子去收拾东西,约拿旦追了过去。

他们在屋里小声地讲了很长时间,我听见的很少,只知道约拿旦说:如果我失败了,你要好好照顾我的弟弟。

然后他回到我身边。

听我说,斯科尔班,他说,我拿着行李先走。

你在马迪亚斯这儿等着,直到听到我的消息。

要等很长时间,因为我有些事情先要安排一下。

啊,这是我最不喜欢听的!我从来没有耐心等约拿旦。

特别是当我害怕的时候,而现在我正害怕,因为谁知道约拿旦在围墙那边会遇到什么事呢?他想做的但可能会失败的事是什么呢?你一定不要害怕,斯科尔班,他说,你现在已经是卡尔·狮心了,不要忘记这一点!然后他仓促地与马迪亚斯和我道别,钻进隐藏室。

我们看着他消失在地道里。

他向我们招手,我们最后一次看见他的手向我们挥动。

我们孤单地留在那里,马迪亚斯和我。

胖子都迪克,他不会知道此时此刻正有一只田鼠从他的围墙底下钻过。

马迪亚斯说。

对,不过当那只田鼠从地下露出头的时候被他看见,那该怎么办呢?我说,他可能把长矛扎过去!我很伤心,我躲到马厩里福亚拉尔的身边。

这是我最后一次从它那里获得安慰。

但是当我知道过了这个晚上我将再也看不见它时,它不能安慰我了。

马厩里很暗。

窗子很小,进不来多少光,但是当我走进去时,我还是看见它热情地回过头来。

我走到它的身边,用双手抱住他的脖子。

我希望它能明白,将要发生的事情不是我的过错。

尽管不是我的过错,我一边说一边哭,如果我呆在樱桃谷,滕格尔也不会抓到你。

原谅我吧,福亚拉尔,请你原谅!但是我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

我相信它知道我很伤心。

它过来,用它柔软的鼻子轻轻碰了我耳朵一下,好象他希望我别再哭了。

但是我还是哭。

我站在它身边哭呀哭呀,直到没有眼泪了。

这时候我开始给它刷毛,然后我把剩下的燕麦喂它,对,当然它要和格里姆分着吃。

我给福亚拉尔刷毛的时候,我产生了一些可怕的想法。

但愿他能摔死了,来取我马的那个人,我想,在他渡河之前就让他死掉!这样的诅咒真太可怕了,但我确实是这样想的。

不过这一点儿用也没有。

没有,他肯定已经从渡口上了船,我想,他们用那个渡口运送所有偷来的物资。

他可能早就上岸了。

他可能正通过大门走进山谷,随时都可能到这里,啊,福亚拉尔,如果我和你能够找个地方藏一藏该多好啊!正当我在那里想的时候,有人打开了马厩的门,我吓得叫了起来。

不过是马迪亚斯,他有些纳闷,我这么长时间干什么去了。

我真高兴马厩那么暗,他看不见我又哭过了。

但是他知道这一点,因为他说:小伙子,如果我能做点什么就好了!但是爷爷什么忙也帮不上,所以你只能哭!这时候我从窗子看见他身后有人走来,靠近了马迪亚斯庄园。

一个滕格尔士兵!他可能来取福亚拉尔!他来了,我喊叫起来,马迪亚斯,现在他来了!福亚拉尔叫起来。

它不喜欢我惊叫。

转眼间马厩的门开了,他站在那里,头戴黑盔,身披黑斗篷。

不行,我喊叫着,不行,不行!但是这时候他已经到了我身边,用双臂搂住我。

是约拿旦搂住我!原来是他!你连自己的哥哥也不认识啦?当我推开他的时候,他说。

他把我拉到窗前,让我仔细看他。

我仍然不敢相信这是约拿旦。

他已经认不来了,因为他太丑了,甚至比我还丑,不再是什么极为英俊的少年。

他的头发在额前打着绺,已经不像金子一样闪光,他在上嘴唇底下塞上了某种奇怪的鼻烟之类的东西。

我不知道加上一点儿东西就会变得这样丑。

他的样子很傻。

我真想大笑一场,如果有时间的话。

但是约拿旦确实没有时间做别的了。

快,快!他说,我必须马上走!卡曼亚卡来的那个人随时都可能到这里!他把手伸到马迪亚斯跟前。

把木牌拿来,他说,因为你大概乐意把两匹马都送给滕格尔吧?对,你想的对,马迪亚斯说,并把木牌塞到他手里。

约拿旦把木牌装进口袋里。

我将在大门口出示这个牌子,他说,警长将会看到,我没有撒谎。

一切进行得很快。

我们用过去从未有过的速度备好马鞍。

我们一边做这些事,约拿旦一边讲述他怎么样通过大门走进来。

因为马迪亚斯想听一听。

这很简单,约拿旦说,我回答了和斯科尔班学到的一模一样的口令——一切权利属于滕格尔,我们的解放者——尔后警长问:‘你从哪里来?你去哪里?你的任务是什么?’‘从卡曼亚卡到马迪亚斯庄园为滕格尔取两匹马。

’我说。

‘请过去。

’他说。

‘谢谢。

’我说。

现在我就在这里。

但是在下一个滕格尔士兵进来之前,我必须通过大门出去,否则就坏事了。

我们从马厩里牵出马,其速度之快我难以形容。

约拿旦骑上格里姆,他把福亚拉尔拉在身旁。

请多保重,马迪亚斯,他说,直到我们再见!就这样他带着两匹马走了。

别的什么也没说!啊,但是我怎么办呢?我喊叫着,我做什么呢?约拿旦对我招手。

马迪亚斯会告诉你。

他高声说。

我站在那里,注视着他,我感到自己很笨。

但是马迪亚斯向我解释说:你很清楚,你永远也无法通过大门,他说,天一黑,你就去钻地道。

约拿旦在那边等你。

安全吗?我说,什么事都可能在最后时刻发生。

马迪亚斯叹息着。

在滕格尔存在的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是安全的。

他说,但是如果行不通,你就回来,呆在我这里。

我极力想象事情将会怎么样。

首先我孤身一人钻进地道。

这一点就够人难过的了。

然后走进围墙对面的森林里,在那里找不到约拿旦。

只好坐在黑暗中等,等呀,等呀,最后才明白,一切都错了。

然后再爬回来,在没有约拿旦的情况下生活。

我们站在如今已空空如也的马厩外边。

这时我突然想起了其他事情。

当卡曼亚卡那个人来的时候,马厩里已经没有马啦,马迪亚斯,那你怎么办呢?啊,那里当然还有一匹,马迪亚斯说,格里姆在我的马厩时,我把我的马养在邻居的庄园里,现在我就赶快把我的马拉回来。

不过他会把你的马拉走。

我说。

他应该讲道理。

马迪亚斯说。

在最后一瞬间他拉回了自己的马。

随后那个人真的来了,他本来是取福亚拉尔。

一开始他喊叫着,又犯混又骂人,跟所有的滕格尔士兵一样。

因为马厩里只有一匹马,马迪亚斯不愿意交出。

别不讲理,马迪亚斯说,每一个人都可以有一匹马,这你是知道的。

另一匹马你们早已经他妈的拉走了,收了我的签字画押。

你们已经搞得晕头转向,一个木头脑袋根本不知道另一个木头脑袋做了什么,我可以保证!当马迪亚斯对他们这样强硬的时候,一部分滕格尔士兵会生气,但是也有一部分人会变得通情达理一些。

打算取福亚拉尔的这个人就全信了。

大概是搞错了,他一边说一边像夹尾巴狗似的溜走了。

马迪亚斯,你永远不害怕吗?当那个人走远了的时候我问。

害怕,我当然害怕。

马迪亚斯说,你来试试,我的心还在扑腾。

他说。

他拿过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口上。

我们大家都害怕,他说,但是有时候不能表现出来。

天黑了,夜晚来临。

离开蔷薇谷和马迪亚斯的时刻到了。

再见,小伙子,马迪亚斯说,别忘了你爷爷!不会,永远不会,我永远不会忘记你。

我说。

我一个人到了地下。

我钻那条漫长、漆黑的地道,为了保持情绪稳定和不害怕,我自始至终跟自己讲话。

不,漆黑算不了什么……不,你当然不会被闷死……不错,有一点儿土掉到你脖子上了,但是这不意味着整个地道正在塌下来,你这个笨蛋!不会,不会,你爬出来时,都迪克不会看见你,他不是猫,黑暗中他看不见东西!不错,约拿旦肯定在那里等着你,真好,他在那儿,你听见我说的话吧。

那是他!那是他!那是他。

他坐在黑暗中的一块石头上,离他不远处的一棵树下站着格里姆和福亚拉尔。

啊,是你,卡尔·狮心,他说,你总算来了!第 十 二 章夜里我们躺在一棵杉树下睡觉,刚黎明我们就醒了。

天气有点儿冷,起码我有这个感觉。

树林里晨雾弥漫,我们几乎看不见格里姆和福亚拉尔。

我们周围灰蒙蒙、静悄悄的,它们就像幽灵之马一样在那里走动。

四周寂静得有些凄凉。

我不知道为什么早晨起来感到凄凉、寂寞和不安。

我只知道我想念马迪亚斯家里温暖的厨房和担忧等待我们的事情。

担忧一切我不了解的事情。

我竭力不在约拿旦面前表现我的感受。

因为谁知道他会不会找个借口把我送回去。

我愿意和他分担一切危险。

不管什么样的危险。

约拿旦看着我,微笑着。

别这个样子,斯科尔班,他说,这不算什么,苦事儿还在后边呢!啊,这是个安慰!突然太阳喷薄而出,云雾立即消失。

这时候鸟儿开始在林中歌唱,凄凉、寂寞一扫而光,眼前也不再觉得危险。

我身上又暖和起来。

阳光暖洋洋的。

一切都有了生机,都活跃起来。

格里姆和福亚拉尔也活跃起来。

它们脱离了漆黑的马厩,又可以在这里吃多汁的青草,我相信它们很开心。

约拿旦对它们吹口哨,只吹了轻轻一声,但是它们听到以后立即奔过来。

他现在就想走,约拿旦。

走得远远的!立即就走!因为围墙就在那片榛树丛后边,他说,我实在没有兴趣突然看见都迪克。

我们的地道口在几株榛树丛之间。

但是门是看不见的,约拿旦已经用树枝盖上了。

他用几根小棍在那个地方做了记号,以便我们将来能认出来。

不要忘了这儿的样子,他说,记住这块大石头和我们在旁边睡过觉的杉树和榛树丛。

因为我们可能再次走这条路。

如果不能……然后他停住了,没有再说什么。

我们骑上马,默默离开那里。

这时候树顶上飞过一只鸽子。

是一只索菲娅的白鸽子。

我们看见的是帕鲁玛,约拿旦说。

他怎么能从这么远的距离就能认出来呢?我们等索菲娅的消息已经等了很久。

现在她的鸽子总算来了,但是我们已经在围墙之外了。

它径直地飞向马迪亚斯庄园。

它很快就会落在马厩外边的鸽子窝旁边,不过现在只有马迪亚斯在那里看她的信啦。

这使约拿旦很后悔。

鸽子昨天能来就好啦,他说,那样我就可以知道我要知道的东西。

但是现在我们必须走,离开蔷薇谷、围墙和追捕约拿旦的滕格尔士兵。

我们沿着林中一条弯路到河边去,约拿旦说,然后我们沿着河岸向卡尔玛瀑布进发。

你在那里,小卡尔,你将在那里有机会看到你作梦也想不到的瀑布!啊,我做梦也想不到的,我说,我从来没有梦见过什么大瀑布。

在我到南极亚拉之前,我确实没见过什么世面。

连我们骑马穿过的森林我也没见过。

这确实是一片童话般的森林,漆黑、茂密,没有一条人工开拓的小路。

人们骑着马穿行在树木之间,湿漉漉的树枝经常碰到人们的脸。

但我还是很开心。

一切都很开心——看太阳从树干之间照射进来,听着鸟儿歌唱,闻树木和花草散发的潮气以及马的气味儿。

我最开心的当然是和约拿旦一起骑马啦。

林中的空气新鲜、凉爽,但是因为我们骑马赶路,所以觉得越来越热。

我们将赶上一个很热的天,这一点已有预感。

我们很快把蔷薇谷抛在身后,进入密林。

在周围长满高树的一块草地上,我们看见一栋灰色的小房子。

在密林深处,谁能够孤零零住在那儿!但是有人住,烟囱在冒烟,外边有一两只山羊在吃草。

艾尔弗利达住在这儿,约拿旦说,如果我们求她,她大概可以给我们一点儿羊奶喝。

我们得到了羊奶,我们要多少给多少,真是太好啦。

因为我们走了很长的路,水米没打牙。

我们坐在艾尔弗利达房子的台阶上,吃她给的羊奶,吃我们自己干粮袋里的面包和艾尔弗利达给我们的奶酪,以及我从森林采集的野草莓。

所有的东西都很好吃。

我们吃得饱饱的。

艾尔弗利达是一个小老太太,胖胖的,很慈善,她一个人住在那里,与山羊和一只灰猫为伴。

上帝保佑,我没住在那些围墙里边。

她说。

她认识很多住在蔷薇谷的人,她很想知道他们是否还活着。

约拿旦只好告诉她。

他讲的时候非常伤心。

她也像绝大多数慈善的老人那样,听了很悲伤。

蔷薇谷遭了大难,艾尔弗利达说,降灾于滕格尔!降灾于卡特拉!只要他没有卡特拉,一切都会好起来!她用围裙挡住眼睛,我知道她哭了。

我已经不能再看别人哭了,所以我去采野草莓。

但是约拿旦坐在那里,和艾尔弗利达谈了很长时间。

我一边采草莓一边思索。

谁是卡特拉?卡特拉在什么地方?我什么时候才能知道呢?后来我们来到河边。

当时正值炎热的中午。

太阳像一个火球挂在天空。

河水闪闪发光,就像有成千上万的小太阳在闪亮。

我们站在河岸的高坡上,看着脚下的河流。

太壮观了!盘古河的河水奔腾而下,在卡尔玛瀑布激起千层浪花,我们能听到远方传来的咆哮水声。

我们想到河里洗个澡,凉快凉快。

我们把格里姆和福亚拉尔放开,让它们自己在森林里的小湖找水喝。

我们顺着陡峭的山坡冲下去,一边跑一边脱衣服。

岸边长满柳树。

有一棵柳树把树干远远地伸到河上,树枝挂在水面。

我们爬上树干,约拿旦教我,我应该怎么样抓住一根树枝,然后把身体浸在水里。

但是千万不能松手,他说,因为你一松手,水就会以你想象不到的速度把你冲到卡尔玛瀑布去。

我死死抓住,骨头节都发白了。

我抓在树枝荡来荡去,让水拍打着我的身体。

我洗澡从来没有洗得这样开心过,也从来没有这样冒险过。

我感到卡尔玛瀑布在吸我的全身。

在约拿旦的帮助下,我重新爬到树干上,我们坐在一棵柳树的树冠中,就像坐在一间绿色的小房子里在水上荡来荡去。

河水在我们下面跳跃、嬉闹。

它大概想把我们重新引诱下去,让我们相信一点儿也不危险。

但是我只需要浸一浸脚指头,甚至连我的大拇脚趾都能竿到要把我冲走的吸力。

正当我坐在那里,无意间往岸上看了一眼,这时候我吓坏了。

上面来了骑兵,手持长矛的滕格尔士兵。

他们骑着马飞跑而来,但是由于河水的咆哮声使我们无法听到马蹄响。

约拿旦也看见他们了,但是我没看出他害怕。

我们静静地坐在那里,等着他们过去。

但是他们没有过去。

他们停下来,跳下马,不知道他们想休息还是想做什么。

我问约拿旦:你认为他们是追你吗?不是,约拿旦说,他们从卡曼亚卡来,到蔷薇谷去。

在卡尔玛瀑布附近有一座吊桥,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滕格尔通过这条路调遣自己的军队。

但是他们可能在这里停下来。

我说。

约拿旦同意我的看法。

我确实不希望他们看到我,他说,不希望在他们脑袋里产生一些狮心的怪念头。

我数了数,他们一共有六个人在高坡上。

他们指着水,在争吵什么,尽管我听不清他们说的话。

突然有一个人冲出来,赶着马沿着山坡朝河边走来,几乎正对着我们。

我很高兴我们在树上隐藏得特别好。

其他的人对着他喊叫:别玩命,帕克!你和马都会淹死!但是他——那个叫帕克的人——只是大笑,他回答说:我让你们见识见识!如果我不能活着回到峭壁,我就请你们大家喝啤酒,我保证!这时候我们明白了他想做什么。

河中有一座峭壁突出水面。

水流不停地冲刷它,所以只剩一段露出水面。

当帕克骑马经过这里时,无意间看到了它,现在它想露一手。

疯子,约拿旦说,他以为马可以逆流而上,游到峭壁上去!帕克已经脱掉斗篷、头盔和靴子,只穿衬衣和裤子骑在马背上。

他企图强迫那匹马走到河里去,这是一匹漂亮的黑色小母马。

帕克喊叫着,拼命往下赶它,但是马不愿意。

它害怕。

这时候他打马。

他没有马鞭子,他用拳头打马的脑袋。

我听到约拿旦在哭泣,就像上次在广场上一样。

最后帕克总算如了愿。

母马嘶叫着,吓得浑身冒汗,但是它还是跳到河里,因为那个疯子让它这样做。

看到这一切真是毛骨悚然。

当水流淹没它时,它拼命挣扎。

它会冲到我们这边来,约拿旦说,不管帕克使用什么手段——他永远无法使马到达峭壁!但是马试图那样做,它确实尽了很大力!啊,它是怎么样地拼搏,可怜的母马,当它感到河流比它更强大时,它是多么懊丧!甚至帕克也明白了,现在对他来说生死攸关。

他希望能回到岸上,但是他很快发现无法做到。

啊,因为激流与他没有同感!激流要把他冲到卡尔玛瀑布,这是他自食其果。

但是那匹母马,我真可怜它。

它已经完全绝望,像约拿旦说的那样,他们被水冲下朝我们而来,并且很快就会经过我们冲走。

我能看到帕克惊恐的眼睛,他知道他的下场。

我转过头来看看约拿旦在哪里。

当我看见他时,我惊叫起来。

因为他挂在树上,尽量把身体伸向水面。

他双腿夹住树干,身体悬空,当帕克被水冲到他身下时,约拿旦一把揪住他的头发,然后使劲拉住他,使他能够抓住一根树枝。

然后约拿旦叫那匹母马:过来,小母马,到这儿来!它已经被水冲过去,但是它拼命向他游过去。

现在它的背上虽然没有讨厌鬼帕克了,然而它快要沉下去了,不过约拿旦还是想方设法抓住了它的缰绳,用力拉住它。

这是一场生与死的搏斗,因为河水并不想松手,它想把母马和约拿旦都拉下去。

我真的疯了,我对帕克喊道:快帮一把,你这个笨蛋,快帮一把!帕克已经爬到树上,他稳稳当当地坐在约拿旦身边,但是这个笨蛋唯一做出的帮助是弯下腰对约拿旦喊道:放下那匹马,知道吗你!森林里还有两匹,我可以骑走其中一匹,你松手就行啦!我经常听说,人一生气就力大无比,从这个意义上说帕克究竟帮连忙,约拿旦最终拉住了母马。

但是他随后对帕克说:你这个蠢货,你真的认为我救你的命就是为了让你偷走我的马吗?你知道害羞吗?帕克可能害羞了,我不是很清楚。

他什么话都没说,也没问我们是谁或者别的什么。

他匆忙地拉着自己可怜的母马朝岸上走去,很快地跟其他人就不见了。

当晚我们在卡尔玛瀑布上方点燃了一堆篝火。

我肯定任何时代、任何世界点燃篝火的地方也无法与我们的相比。

这是一个极不寻常的地方,我相信天上地下没有任何地方能像它那样既可怕又壮美。

有山有水有瀑布,宏伟、壮观。

这一切又像进入了梦境,我对约拿旦说:你不要相信这是真的!这是亘古梦境的一部分,我保证是这样。

我们站在桥上,这是滕格尔让人在把两国分开的河谷上建起来的吊桥。

卡曼亚卡和南极亚拉分别位于盘古河的河两岸。

河谷里的河水在桥下奔腾咆哮,然后沿着卡尔玛瀑布飞流直下,让人看了惊心动魄。

我问约拿旦:人们怎么能够在这样深的河谷上架桥呢?对呀,我也想知道,他说,建桥的时候,有多少人丧命?有多少人一声惨叫掉下去消失在卡尔玛瀑布里?这情况我也想知道。

我哆嗦起来。

我似乎听见惨叫声在山谷间回响。

我们现在离滕格尔的国家很近。

我们能够看见桥的对面一条小路蜿蜒在群山峻岭当中。

那是卡曼亚卡国的盘古山的山脉。

顺着那条路,你就可以走到滕格尔的城堡。

约拿旦说。

我哆嗦得更厉害了。

但是我想,管他明天怎样呢——反正今天晚上我总可以和约拿旦一起坐在篝火旁,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

我们的篝火在瀑布上方的一块大石头上,离桥很近。

但是我背对着一切。

我不想看通向滕格尔国家的那座桥,也不想看别的东西。

我只想看在山谷间跳跃、闪亮的火光。

这景象美丽,但也有点儿可怕。

我看到了火光中的约拿旦英俊、和善的面孔,看到马在稍远一点儿的地方休息。

这堆篝火比我上次那堆强多了,我说,因为我和你在一起,约拿旦!只要约拿旦和我在一起,不管在什么地方我都有一种安全感。

我为总算和约拿旦有了一堆共同的篝火而感到庆幸,我们生活在人间的时候讲过很多次篝火。

篝火与童话的时代,你还记得你说过的这句话吗?我问约拿旦。

记得,我记得,约拿旦说,不过当时我并不知道南极亚拉有这么可怕的童话。

你相信会永远是这样吗?我问。

他默默地坐了一会儿,眼睛盯着篝火,然后他说:不会,决战一旦过去,南极亚拉会重新变成这样一个国家,一切童话都是美丽的,生活轻闲、简朴,像过去一样。

篝火熊熊燃烧,借助火光我看见他疲倦而忧伤。

不过决战,你知道吗,斯科尔班?决战最终将是一个死、死和死的可怕童话,不会是别的。

因此一定要奥尔瓦领导这次战斗,而不是我,因为我不能杀人。

是这样,我知道你不能,我想。

然后我问他:为什么你要救帕克的命?那样做好吗?我不知道这样做好还是不好,约拿旦说,但是有些事一定要做,不然就不是一个真正的人,而是一个庸夫。

这话我过去跟你说过。

但是如果他知道你是谁的话,我说,他们会把你抓起来!可能,但是他们抓的将是狮心,而不是一个庸夫。

约拿旦说。

我们的篝火熄灭了,夜幕笼罩了群山。

余辉使一切变得温柔、友善,但一闪就过去了。

尔后是漆黑、凝重的夜,人们只能听见瀑布的轰鸣,看不到一点儿光亮。

我尽量靠近约拿旦。

我们坐在那里,背靠着山,我们在黑暗中交谈。

我不害怕,但是产生了一种奇怪的不安情绪。

我们应该睡觉了,约拿旦说。

但是我知道我不可能睡着。

我也不能说是因为这种不安的情绪才睡不着。

也不是因为太黑或者别的什么原因。

我不知道为什么。

但毕竟约拿旦在我身旁。

这时候突然来了一道闪电、一声雷鸣,山峰震动起来。

我们遇到了雷雨天气。

我不知道自然界有没有这样的雷雨天气。

惊雷带着巨大轰鸣从山顶滚滚而来,淹没了卡尔玛瀑布的响声。

闪电交织在一起,有时候一切都被映成火红色,瞬间又变成一片漆黑,好象亘古之夜降临我们头上。

一道闪电过来,比什么都更加可怕。

只一瞬间它就照亮了周围的一切。

这时候,借助闪电的光亮,我看见了卡特拉。

我看见了卡特拉。

第 十 三 章真的,我看见了卡特拉,后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我像沉入深渊。

当风暴过去、朝霞照亮了山头的时候我才苏醒过来。

当时我躺在地上,头靠在约拿旦的膝盖上,我一想起当时的情景——在河的对岸,卡特拉站在卡尔玛瀑布上方的一个悬崖上——心里就充满恐惧。

我想起来就难过,约拿旦竭力安慰我。

它已经不在那里,它走啦。

但是我一边哭一边问他:怎么会有像卡特拉这类东西?它是……怪物还是别的什么?对,它是一个怪物,约拿旦说,一条母龙,由远古留存下来的,它就是这样一种东西,跟滕格尔本人一样残忍。

他是从哪儿把它弄来的?我问。

它来自卡特拉山洞,人们都这样认为,约拿旦说,有一次在亘古的夜里,它在洞里困了,一睡就是千千万万年,谁也不知道它在里边。

但是有一天早晨它醒了,爬进滕格尔的城堡,对着所有的人喷射死亡火焰,那真是一个可怕的早晨。

它爬到哪里,哪里的人就四处逃命。

它为什么不杀死滕格尔?我问。

没有,滕格尔穿过所有的大厅逃命。

当它接近滕格尔的时候,滕格尔慌忙掏出号角召集士兵救命,但是当他吹响号角的时候……出什么事啦?我问。

这时候它像一条狗一样爬到滕格尔身边。

从那天起它就听命于滕格尔。

它最怕滕格尔的号角。

滕格尔一吹,它就服服帖帖的。

天渐渐亮了。

卡曼亚卡国的山头红得就像卡特拉火焰。

我们现在就启程去卡曼亚卡。

我很害怕,啊,我真是害怕极了!谁知道卡特拉在哪儿等待时机?它在哪儿?它住哪儿?如果它住在卡特拉山洞,奥尔瓦怎么能住那儿呢?我问约拿旦,他告诉我事情的原委。

卡特拉不住在卡特拉山洞。

自从它醒来以后一直没有回过那里,滕格尔把它锁在卡尔玛瀑布附近的一个洞里。

它被一根金锁链锁在洞里,约拿旦说,只要滕格尔不把它带出来吓唬他要吓唬的人,它就呆在那里。

我在蔷薇谷见过它一次。

约拿旦说。

当时你吓得喊叫起来吧?我问。

对,我喊叫起来。

他说。

我的恐惧感不断增加。

我很害怕,约拿旦,卡特拉会杀死我们。

他再一次设法使我稳定下来。

但是它被锁着。

它不能到锁链长度以外的地方去。

不会超过那个峭壁,就是你昨天看见它的那个地方。

它几乎总是站在那儿,看着下面的卡尔玛瀑布。

它为什么总站在那儿往下看?我说。

我不知道,约拿旦说,它可能在找卡尔玛。

谁是卡尔玛?我问。

噢,只是艾尔弗利达才这样说,约拿旦说,谁也没见过卡尔玛,它根本不存在。

但是艾尔弗利达说,很早以前它曾经住在卡尔玛瀑布里,卡特拉当时仇恨它,至今也忘不了。

所以它站在那里往下看。

卡尔玛是谁呢?它怎么能住在那个鬼瀑布底下?我问。

它也是一个怪物,约拿旦说,艾尔弗利达说,它是一条巨蛇,它的长度跟河的宽度一样。

但你知道,这不过是个古老的传说。

它大概不像卡特拉,而只是个传说吧?我说。

这个他没有回答,但是他说:你知道吗,当你到森林去去采野草莓时艾尔弗利达还讲了什么?她说,她小的时候人们经常拿卡尔玛和卡特拉吓唬小孩子。

卡特拉山洞里的龙和卡尔玛瀑布里的巨蛇的童话她听过很多遍。

她很喜欢这些童话,就因为惊险。

艾尔弗利达说,这是一个人们在各个时期吓唬小孩子的古老童话。

那就让卡特拉呆在自己的山洞,我说,继续当个童话好啦!对,这也正是艾尔弗利达的看法。

约拿旦说。

我颤抖起来。

这使我想到,卡曼亚卡是一个充满怪物的国家,我不愿意到那里去。

但是我现在必须得去。

我们先得从干粮袋里掏点儿东西吃,尽管我们要为奥尔瓦省下一点儿。

因为约拿旦说卡特拉山洞没东西可吃。

格里姆和福亚拉尔喝留在石头缝里的雨水。

它们在山上吃得很不好。

但是在桥边长着一点儿青草,当我们动身的时候,它们还是吃饱了。

我们通过桥,直奔卡曼亚卡,滕格尔的国家,怪物的国家。

我害怕得直打哆嗦。

我不大相信真有巨蛇,但是万一它突然从地下钻出来把我们弄到卡尔玛瀑布里撕成碎片该怎么办呢?还有卡特拉,它最使我害怕。

它可能露着残酷的犬牙和带着死亡火焰在滕格尔的河岸正等着我们呢,啊,我真害怕死了!但是我们走过桥时,我没有看见卡特拉。

它没有站在峭壁上,我对约拿旦说:啊,它没有在那儿!然而它在那儿!只是没在峭壁上,它可怕的脑袋从路边的一块大石头后边伸向滕格尔的城堡。

我们看到了它,它也看到了我们。

这时候它发出一声山崩地裂的吼叫。

它张着血盆大口,鼻孔里喷出一道道火焰。

它暴跳如雷,用力撞击锁链,撞呀,撞呀,随后又吼叫起来。

格里姆和福亚拉尔被吓惊,我们差一点儿拉不住它们。

我的恐惧也不在它们以下。

我求约拿旦我们返回南极亚拉。

但是他说:我们不能背叛奥尔瓦!不要害怕,卡特拉够不到我们,不管它怎么样冲撞锁链也不行。

不过我们要尽快走,他说,因为卡特拉的吼叫是可以传到滕格尔城堡的信号,如果我们不能马上躲进山里,滕格尔士兵马上就会包围我们。

我们骑马赶路,难行、狭窄和高低不平的山间小路在马蹄下迸发出一道道火星,我们为了甩掉所有的尾随者不得不东走一会儿,西走一会儿。

我时刻提防着身后奔驰而来的战马和可能用长矛、弓箭袭击我们的滕格尔士兵的呼喊声。

但是没有人来。

在卡曼亚卡的千山万壑中追踪一个人并非易事。

被追的人很容易逃掉。

我们骑了很长时间以后,我问约拿旦:我们到哪儿去?到卡特拉山洞,我想你是知道的,他说,我们已经快到了。

卡特拉山已经在你的眼前。

啊,真是这样。

在我们面前有一座低低的平坦山脉,陡峭的山坡直通山下。

只有朝我们这个方向的坡比较平缓。

如果我们愿意的话,我们会比较容易地爬上去。

我们当然愿意,约拿旦说,我们必须翻过这座山。

进口在河的对岸,他说,我必须到那里看看。

约拿旦,你真的相信我们某个时候能进到卡特拉山洞里去?我说。

他曾经对我讲过,巨大的铜门关着洞口,滕格尔的士兵日夜守卫着。

仁慈的上帝啊,我们怎么能进去呢?他没有回答。

他只是说,我们把马藏起来,因为马爬不了山。

我们把它们拉进卡特拉山脚下一个隐蔽得很好的山缝,把行李和其他东西也放在那里。

约拿旦抚摸着格里姆说:等在这儿,我们作一次侦察。

我不喜欢去侦察,因为我不愿意离开福亚拉尔。

但是不愿意也没用。

我们花了很长时间才爬上山顶,到了以后我感到很累。

约拿旦说我们可以休息片刻,我立即躺在地上。

约拿旦也躺下了,我们躺在卡特拉山顶,头上是广阔的蓝天,身下就是卡特拉山洞。

啊,想起来真有些怪,在我们身下的山里有一个可怕的山洞。

山洞有各种走廊、巷道,很多人在那里受折磨或者死去。

洞外边蝴蝶在阳光下飞来飞去,蓝天上漂浮着朵朵白云,我们四周长着鲜花和绿草卡特拉山顶竟长着花、草,真够奇妙的!我突然想到,有很多人已经死在卡特拉山洞,奥尔瓦可能也死了,我问约拿旦他相信不相信。

不过他没有回答。

他只是躺着,直视蓝天,我发现他在想其他的事。

最后他说:如果卡特拉在卡特拉山洞睡了很长时间的觉是真的话,它醒来的时候怎么出去的呢?在此之前就有了铜门。

滕格尔一直把卡特拉山洞当作监狱。

当卡特拉躺在里边睡觉的时候?我说。

对,当卡特拉躺在里边睡觉的时候,约拿旦说,根本没有人知道。

我颤抖起来。

我不能想象还有更可怕的事情。

想想看,如果被关在卡特拉山洞,或者突然眼见一条龙爬出来,那有多么可怕!但是约拿旦脑子里有其他的想法。

它一定是从另一条路出来的,他说,这条路我一定要找到,即使找一年我也要找。

我们没有休息很长时间,约拿旦已经没有心思。

我们到了卡特拉山洞。

过了山没多远,我们已经看见我们脚下的河流和对岸的南极亚拉,啊,我多么想念那里!看呀,约拿旦,我说,我看见了我们洗澡地方的柳树!那儿,在河的对岸!真像得到来自河水的问候,来自光明一岸的一次小小的绿色问候。

但是约拿旦示意我别说话。

他担心有人听到。

我们离那儿已经很近。

卡特拉山以一座悬崖在这里结束。

约拿旦说,我们脚下的半山腰有铜门关着卡特拉山洞,不过我们从这儿看不到。

但是卫兵能看到我们。

三个滕格尔士兵,我只要看见他们黑色的头盔,我的心就开始扑腾扑腾地乱跳。

我们一直爬上悬崖,以便看一看他们。

只要他们向上一抬头,就可以看到我们。

不过那些愚蠢的士兵不可能发现什么。

他们根本不四处巡视。

他们只顾得坐在那里掷骰子,别的什么也不管。

既然没有任何敌人能通过大门,他们何必要警卫呢?突然我看见下边的大门开了,有人从大门走出来——又一个滕格尔士兵!他手里拿着一个空饭碗,接着他把碗放在地上。

大门随即又关上,我们能听见他锁门的声音。

啊,这是我最后喂这头猪。

他说。

其他的人笑起来,其中一个说:他已经知道了这个不寻常的日子——他生命的最后一天吗?你可以告诉他,今天晚上天一黑,卡特拉就会等着他。

告诉他啦,你们知道他怎么说?‘好啊,这一天终于来了,’他说。

他请求往蔷薇谷寄一封问候信,那句话是怎么说的?‘奥尔瓦可以死,但是自由永远不会死!’吻我,另一个人回答说,今天晚上他可以和卡特拉说,他会听到它怎么回答。

我看了看约拿旦。

他气得脸色苍白。

过来,他说,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我们尽可能迅速地悄悄爬下悬崖,当我们知道我们已经到了敌人的视野之外的时候,我们就跑了起来。

我们一路奔跑,到了格里姆和福亚拉尔的身边才停下。

我们坐在石头缝里的马旁边,因为我们现在不知道将做什么。

约拿旦很沮丧,我无法安慰他,因为我也很沮丧。

我知道他多么为奥尔瓦担心。

他原来以为他可以帮助奥尔瓦,但是现在他认识到已经帮助不了啦。

奥尔瓦,我的好朋友,我永远也见不到你啦,他说,你今天晚上将死去,南极亚拉的绿色山谷会怎么样呢?我们和格里姆、福亚拉尔共同吃了一点儿面包。

我还想喝几口羊奶,我们上次省下一些没喝。

现在别喝,斯科尔班,约拿旦说,今天晚上天黑了以后,我会把每一滴都给你。

但是在此之前不行。

我们长时间坐在那里,沉默、沮丧。

最后他说:我知道,这如同大海捞针。

但我们还是要争取。

争取,争取什么呢?我问。

寻找卡特拉出去的地方。

他说。

尽管他自己也不相信能做到,这一点看得出来。

如果我们有一年的时间的话,他说,那很有可能!但是我们只有一天。

他刚刚说完,就发生了一件事。

在我们坐的那个狭窄的石头缝里,紧靠山腰的地方长着几片茂密的树丛,从树丛里跑出一只惊恐的狐狸。

我们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它已经从我们身边跑掉了。

上帝啊,从哪儿跑出来一只狐狸?约拿旦说,我一定去看看。

他消失在树丛后边。

我坐在原地等他。

但是他去了很长时间也没有动静。

最后我变得不安起来。

你在哪儿,约拿旦?我喊着。

这时候我真的听到回答了。

他显得很兴奋。

你知道狐狸是从哪里跑出来的吗?从山里边!知道吧,斯科尔班,从卡特拉山里边。

那里有一个很大的洞!可能早在远古时代一切就已经注定下来。

可能早在那个时候为了蔷薇谷约拿旦注定要成为奥尔瓦的救命恩人。

可能有几位童话仙子为我们指路,而我们却不知不觉。

不然的话约拿旦怎么能恰恰在我们藏马的地方找到进入卡特拉山洞的路?同样奇怪的是,在蔷薇谷所有的房子当中我正好来到马迪亚斯庄园,而没有到其他地方。

卡特拉爬出卡特拉山洞的路一定就是约拿旦找到的路,我们深信不疑。

这一个直通山腰的路,洞一点儿也不大。

但是一条臃肿的母龙完全可以爬过去,约拿旦说,如果它睡了几千年以后醒来,发现通常的路被铜门关住了的话。

我们爬过去也没有问题!我朝着漆黑的洞里看。

你相信里边还有多少条龙在睡觉?如果你进去,踩到它们身上以后,它们醒了怎么办?我在琢磨这些事。

这时候我感到约拿旦的手放在我肩膀上。

斯科尔班,他说,我不知道在漆黑的洞里有什么东西在等待我,但是我现在一定要进到里面去。

我也要进去。

我说,尽管我的声音有些发抖。

约拿旦用食指抚摸我的脸颊,他有时候这样做。

你真的不愿意在马旁边等我?我不是说过吗,你到哪儿我跟到哪儿。

我说。

对,你是说过。

他说,听他的口气他很高兴。

因为我要和你在一起,我说,就是下地狱也要去。

这样的地狱就是卡特拉山洞。

钻进按个黑洞就如同钻进一个可怕的、永远不会醒来的黑色梦镜一样,就是从光明进入永恒的黑夜。

整个卡特拉山洞不外乎是一个老死的龙窝,我想,从远古以来就充满邪恶。

经过几千年龙蛋被孵化成龙,残酷的龙成群地从那里爬出去,把沿途的一切都杀死。

一个这样的老龙窝正好被滕格尔用来作监狱。

我一想到他在山洞里对人们犯下的罪行就浑身颤抖。

我感到空气由于古老邪恶的沉积而变得凝重起来。

我好象听到在我们周围可怕的寂静之中有人在耳语。

有人在山洞的深处小声说话,我听到了种种受折磨声、痛苦的哭泣和滕格尔的统治在山洞里造成的死寂。

我本来想问一问约拿旦,他是否也听到了这些耳语。

但是我没有问,因为这些可能仅仅是我的幻觉。

好啦,斯科尔班,我们就要进行一次你将终生难忘的旅行。

约拿旦说。

他说得对。

我们一定要通过整座山才能来到紧靠铜门前边的狱洞,奥尔瓦被囚在那里。

人们说,‘卡特拉山洞’,就是指那个洞,约拿旦说,因为他们不知道还有其他的洞。

而我们也不知道确实可以通过地下到达那里,但是我们知道路很远。

因为我们在山上曾经走过那段距离,但是仅靠我们手中的火把照明从漆黑的迷宫里爬过去不知道要困难多少倍。

啊,看火把的亮光在洞壁间跳动真让人觉得可怕。

火把只能照亮我们周围一大片黑暗当中的一小块很小很笑的黑暗,因此使人感到光亮以外的一切东西更加可怕。

谁知道,我想,那里有没有趴满龙、蛇和怪物,说不定它们正在黑洞子里藏着呢。

我也担心我们在迷宫里迷了路,但是约拿旦在我们经过的地方都用火把作了黑色的记号,所以我们能按原路找回来。

约拿旦说旅行,其实哪是什么旅行。

我们钻、爬、攀、游、跳、荡、拉、扯和撕,没有没干过的。

多么不寻常的旅行!多么不寻常的山洞!有时候我们来到很大的山洞,就像大厅一样,一眼看不到底,我们只能通过回声知道它有多大。

有什么我们不能直接走过去,我们只能趴在地上像另外一条龙那样爬过去。

有时候地河挡住了去路,我们只能游过去。

但最最可怕的是——有时候张着大嘴的深沟出现在我们的双脚前。

我就差一点儿掉进一个这样的深沟里。

我当时正举着火把往前走。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约拿旦抓住了我。

但是我把火把掉下去了。

我们看到火把像一条火带子一样落下去,越来越深,越来越深,越来越深,最后完全消失了。

我们完全被黑暗包围了。

这是世界上最大、最可怕的黑暗。

我吓得不敢动、不讲话、不敢思考,我竭力想忘掉我的存在,忘掉我在紧靠深渊的最黑暗处站着。

但是我能听到在我身边的约拿旦的声音。

最后他把我们带的另一个火把点燃了。

整个时间内他都在和我讲话,讲呀,讲呀,非常沉着。

我想,多亏他,我才没被吓死。

我们继续往前走。

走了多久,我不知道。

在卡特拉山洞的深处,人们不知道时间长短。

好象我们已经到了永恒的世界,我又开始担心我们可能误事,可能已经到了晚上,可能洞外天已经黑了。

而奥尔瓦……他现在可能已经落入卡特拉的魔掌!我问约拿旦信不信。

我不知道,他说,但是如果你还够聪明的话,现在就别考虑这些事。

这时候我们到了一个狭窄、曲折的山洞里,看不到头,只是逐渐变窄、逐渐变挤。

它的高度变,宽度也变,直到我们几乎无法通过。

最后它变成了一个洞,我们只好从那里钻过去。

但是在洞的另一面,我们突然到了一个很大的洞。

究竟有多大,我们不知道。

火把的光看不到尽头。

但是约拿旦试了试回声。

喂,喂,喂,他喊叫着。

我们从很多方向多次听到喂,喂,喂的回声。

但是我们后来听到了别的声音。

在很远的黑暗处有另一个声音。

喂,喂,喂,那个声音学着说,你拿着火把和灯光从那些奇怪的路上来做什么?我寻找奥尔瓦。

约拿旦说。

你找的奥尔瓦在这儿,那个声音说,你是谁?我是约拿旦·狮心,约拿旦说,我还带着我的弟弟卡尔·狮心,我们将救你出去,奥尔瓦。

晚啦,那个声音说,晚啦——不过还是得感谢你们!他还没有说完,我们就听到铜门吱的一声开了。

约拿旦赶紧把火把扔在地上,用脚踩灭。

然后我们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

一个滕格尔士兵手里拿着一盏灯走进门来。

我暗暗落泪,不是因为我害怕,而是为奥尔瓦。

他们恰恰要在这个时候把他带走,真是太残酷了!蔷薇谷的奥尔瓦,请你做准备,那个滕格尔士兵说,过一会儿你就将被送到卡特拉那里去。

黑马已经在路上。

借助他的灯光我们看到一个用很粗的木头钉的大笼子,我们知道,奥尔瓦像动物一样被关在那里。

那个滕格尔士兵把灯放在靠笼子的地上。

在你最后的时刻身边可以有一盏灯,这是滕格尔陛下规定的。

目的是使你适应一下光亮,在你见到卡特拉的时候,你好能看清它。

你大概愿意吧?他狂笑起来,尔后走出大门。

大门在他身后又吱的一声关上了。

这时候我们已经到了奥尔瓦的笼子旁边,我们在灯光中看清了他。

真是目不忍睹,他几乎已经不能动了,但是他还是挣扎到笼子的栅栏旁边,把手伸向我们。

约拿旦·狮心,他说,我在蔷薇谷时就久闻你的大名。

现在你来了这里!对,我现在来了这里,约拿旦说。

这时候我听到他为奥尔瓦的苦难小声哭了。

但是他随后就掏出腰刀,用力砍木笼的栅栏。

快来,斯科尔班!快帮忙!他说。

我也拿着刀冲过去。

可是两把刀能起多大作用呢?我们要是有斧头和锯就好了。

但是我们仍然用力砍着,双手都出血了。

我们一边砍一边流泪,我们知道我们来迟了。

奥尔瓦当然也知道,但是他不愿意相信没一点儿希望了,因为他在笼子里紧张得直喘粗气,有时候还小声说:快点儿!快点儿!我们照他说的干,手上的血直向下流。

我们发疯似地砍着木笼,时时刻刻担心大门打开,穿黑衣服的士兵进来,那时候奥尔瓦、我们以及整个蔷薇谷就都完了。

他们要带走的不是一个人,我想,今天晚上卡特拉将得到三个人!我感到我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我的双手不停地打颤,甚至连刀都拿不住了。

约拿旦气得大喊大叫,他被笼子上的栅栏的坚固气疯了,我们怎么砍它们都砍不断。

他用力踢它们,一边喊叫一边踢,又砍又踢,突然喀嚓一声,啊,一根栅栏最后总算断了,然后又一根,断了两根就够了。

现在好啦,奥尔瓦,现在好啦。

约拿旦说。

但是奥尔瓦只喘了一声粗气作为回答。

这时候约拿旦爬进笼子里,拖出双腿既不能站立也不能行走的奥尔瓦。

而我也无力帮助奥尔瓦,但是我走在前边,用灯照明,约拿旦朝着我们的救命洞用力拖奥尔瓦。

他很累了,喘着粗气,啊,我们三个人就像被人追捕的野兽一样喘着粗气,当时我们有这种感觉,起码我有。

他是多么能干,约拿旦,他成功地将奥尔瓦拖过整个山洞,又奇迹般地带着这时已经半死不活的奥尔瓦钻过窄洞。

我差不多也半死不活的——而现在该我钻窄洞了。

但是我还没来得及钻。

这时候我们听到远处的大门吱的一声开了,这时候我全身的力气好象一下子就流走了。

我瘫在那里。

快,快,灯,约拿旦喘着粗气说。

我把灯递给他,尽管我的双手在打颤。

灯一定要藏起来,因为一个小小的亮点儿就足以出卖我们。

穿着黑衣服来取人的士兵——这时候他们已经到了洞里。

滕格尔的士兵手里也拿着灯。

那里的灯光亮得可怕。

但是我们这个角落里很黑。

约拿旦弯下腰,抓住我的手,通过窄洞口把我拉进后面的那个漆黑的洞里。

我们三个人躺在那里喘粗气,听到有人喊:他逃跑啦!他逃跑啦!第 十 四 章夜里我们把奥尔瓦从地下送出来,当然是约拿旦干的。

他把奥尔瓦拖出地狱,用别的话来形容都不确切。

我只能拖我自己,差一点儿连我自己都拖不出来。

他逃跑啦!他逃跑啦!他们喊叫着。

我们默默地等待追兵,但是没有人来。

即使一个滕格尔士兵也能估计出里边有一个能爬出卡特拉山洞的洞,我们就是从那儿逃走的。

而这个洞也不难找到。

但是滕格尔的士兵都很胆小,他们成群结队时敢于攻击自己的敌人,但是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敢首先进入一个他们一无所知的敌人所在的窄洞。

啊,很简单,他们过于胆小,否则他们会轻易放走我们吗?过去从来没有任何人从卡特拉山洞逃走过,我不知道他们将如何向滕格尔解释奥尔瓦越狱的事。

不过这是他们的苦恼,约拿旦说,我们有很多自己的苦恼。

在我们完全走出那条漫长、狭窄的山洞之前,我们应该停下来喘口气。

约拿旦给他山羊奶和面包吃,尽管羊奶已经变酸,面包已经发霉,奥尔瓦还是说:我从来没有吃过这样香的饭!约拿旦长时间地揉着奥尔瓦的双腿,以便使他的腿能够活动起来,后来他稍微动一动,不过不能走,只能爬。

他从约拿旦那里知道了我们的行程,约拿旦问他,他是否愿意当夜赶路。

当然,当然,当然,奥尔瓦说,就是爬我也要爬回蔷薇谷,我不想安静地躺在这里,等着滕格尔的猎狗到山洞里寻找我们。

他已经显示出英雄本色。

他不是一个被征服的囚徒,而是一个起义者,自由战士。

被囚的奥尔瓦,我在灯光中看他的眼睛时,我立即就明白了,滕格尔为什么怕他。

不管他身体多么虚弱,他的内心有一团熊熊烈火,就是因为这团火他才能熬过那个地狱之夜,因为世界上所有的夜晚都没有那个夜晚更可怕。

那个夜晚长得像是凝固了,而且充满危险。

但是当人们过于疲劳的时候,什么也顾及不到了,就是猎狗来了也顾不到了,啊,我肯定听到猎狗来了,它们还大声地叫,但是我顾不得害怕了,此外它们叫了一会儿就不叫了。

不过我们爬的那条深沟就是猎狗真的来了也不敢钻进去。

我们在那里爬呀爬呀,不知爬了多久,当我们最终爬到了阳光下的格里姆和福亚拉尔身边的时候,衣服爬破了,满脸是血,浑身是汗,真是累死了。

夜已经过去,早晨已经来临。

奥尔瓦伸出双臂,他想拥抱大地、蓝天和他看到的一切,但是双臂放下了,他已经睡着了。

我们三个人困得瘫在地上,一直睡到天快黑。

是福亚拉尔用鼻子拱了我一下我才醒过来,它可能认为我睡的时间太长了。

约拿旦也醒了。

天黑以前我们一定要离开卡曼亚卡,他说,天黑了以后我们就找不到路了。

我们叫醒奥尔瓦。

当他坐起来,看着周围的一切,明白了自己已经不在卡特拉山洞的时候,激动得热泪盈眶。

自由了,他小声说,自由了!他抓住约拿旦的手,长时间地握在自己的手里。

是你使我重新获得了生命和自由,他说。

他还向我表示感谢,尽管我没有做什么,只是同路人而已。

奥尔瓦的感觉就像我摆脱了一切苦难来到樱桃谷一样,我非常希望他也能够活着,自由地回到自己的山谷。

但是我们还没有到达那里。

我们仍然在卡曼亚卡的山中,成群结队的滕格尔士兵在追捕他。

我们躺在石头缝里睡觉没被他们找到仅仅是运气。

我们坐在石头缝里,吃着我们剩下的最后一点儿面包。

奥尔瓦不时地说着:想想看,该多好啊,我还活着!我自由了,我还活着!因为他是卡特拉山洞囚禁者中唯一的幸存者,其他所有的人都成了卡特拉的牺牲品。

但是有一点你们可以相信滕格尔,奥尔瓦说,我认为他不会让卡特拉山洞长期空下去。

他的眼里又一次充满了泪水。

哦,你——我的蔷薇谷,他说,你还要在滕格尔的压迫下叹息多久?在他囚禁期间南极亚拉山谷发生的一切事情他都想听。

关于索菲娅,关于马迪亚斯和约拿旦在做的一切,还有关于尤西的事情。

当他得知是由于尤西他才长期在卡特拉山洞遭受折磨的时候,我真的相信他会在我们面前气死。

过了很长时间他才恢复正常和重新可以讲话,他说:我的生命无关紧要,但是尤西的所作所为针对蔷薇谷,因此是不可饶恕的。

饶恕与否他都会受到惩罚,约拿旦说,你永远也不会见到尤西!但是一股愤怒冲上奥尔瓦的心头。

他想立即出发,恨不得当晚就去进行争取自由的战斗,他责骂自己的腿不听使唤。

然而他尝试着,尝试着,最后总算站了起来。

当他做给我们看的时候,他充满了自豪。

那情景确实感人。

他站起来,然后摇摇晃晃地走过来走过去,好象随时都会被风吹倒,谁看了都会笑起来。

奥尔瓦,约拿旦说,一看就知道你是从卡特拉山洞远道逃来的囚犯。

这话一点儿不假。

我们三个人满身是污泥和血痕,特别是奥尔瓦,他的衣服都撕破了,整个脸都被胡子和头发盖着,人们只能看见他的眼睛——奇特、充满火一样激情的眼睛。

有一条小河从我们藏身的石头缝里流过,我们在那里洗去一切污秽和血痕。

我一次又一次地把脸浸在清凉的水里,真舒服,就像洗掉了整个可怕的卡特拉山洞。

然后奥尔瓦用我的刀,剃掉很多胡子和头发,改变一下刚刚逃出来的囚犯形象。

约拿旦从包里掏出滕格尔士兵用的头盔和斗篷,这些东西曾帮助他逃离蔷薇谷。

这些个,奥尔瓦,穿上这些个东西,他说,这样他们就会相信你是一个滕格尔士兵,抓了两个俘虏,正要把他们带到什么地方去。

奥尔瓦戴上头盔,穿上斗篷,不过他很不喜欢这些东西。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看见我穿这些东西,他说,这些衣服散发着残暴和压迫的气味。

管它散发着什么,约拿旦说,只要它能够帮你回到蔷薇谷就行了。

我们启程的时间到了。

再过一两个小时太阳就要落山了。

天一黑谁也无法在山中的危险小路上赶路。

约拿旦表情严肃。

他知道什么在等待着我们,我听见他对奥尔瓦说:我认为下边的一两个小时将决定蔷薇谷的命运。

长时间骑马你吃得消吗?行,行,行,奥尔瓦说,十小时也行,如果你愿意。

他骑福亚拉尔。

约拿旦帮他骑到马背上。

他很快变成了另一个奥尔瓦。

他在马鞍上与原来判若两人,变得非常强壮。

啊,奥尔瓦是最勇敢、最强健的男子汉之一,就像约拿旦一样,只是我不够勇敢。

我和约拿旦骑上马,我用双手抱住他的腰,脸靠在他的背上,这时候好象有一点儿力量从他身上流到了我的身上,我也不再害怕了。

然而我仍然禁不住要想,如果我们不总是这样坚强、勇敢该多好啊。

想想看,如果我们能够像在樱桃谷最初的日子里那样呆在一起该有多好,啊,那好象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啦!我们启程了。

我们朝太阳落山的方向走去,我们要走到的桥在那边。

卡曼亚卡山中的小路纵横交错,很容易迷路,除了约拿旦谁也无法搞清楚。

他用一种奇特的办法认识,这使我们感到欣慰。

我的眼睛四处巡视,侦察着滕格尔士兵。

但是一个人也没有。

只有奥尔瓦戴着可怕的头盔,穿着黑色的斗篷骑着马跟在我们后边。

我每次回过头看见他,心里都一跳,我对那种头盔和一切戴头盔的人已经形成条件反射。

我们骑着马向前走呀,走呀,什么也没有发生。

我们经过的地方都是那样安宁、平静和美丽。

真可以称之为平静的山间夜晚。

我想。

如果这种估计不出错误就好啦!但是什么东西都可能从这种安宁、平静中冒出来,我们感到异常紧张。

约拿旦时刻警惕着,甚至感到不安。

只要我们过了桥就好了,他说,不过那是最麻烦的。

要多长时间我们才能到那里?我问。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要半小时。

约拿旦说。

但是这时候我们看到了他们。

一队滕格尔士兵,共有六个人,手持长矛,骑着黑马。

他们出现在小路在山腰的拐角处,正对着我们走来。

现在是生死攸关的时刻,约拿旦说,冲着他们上去,奥尔瓦!奥尔瓦从我们身边急驰而过,约拿旦趁势将缰绳扔给他,以便使我们看起来更像俘虏。

这时候他们还没有发现我们,但是逃跑是已经来不及了,也无处可逃。

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大模大样地朝他们骑过去,希望奥尔瓦的头盔和斗篷能骗过他们。

我宁死不投降,奥尔瓦说,我希望你能知道,狮心!我们若无其事地朝我们的敌人骑马过去,我们越来越靠近他们。

我的后背直冒凉气,我想,与其我们现在被抓住,倒不如在卡特拉山洞时就被抓好了,免得我们无谓地受一长夜的罪。

我们相遇了。

他们让马慢下来,以便能在狭窄的小路上错过我们。

领头的是一个老熟人,他不是别人,正是帕克。

但是帕克不看我们。

他只看奥尔瓦。

当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过去以后,他问:你听说他们抓到他没有?没有,我没有听说。

奥尔瓦说。

你到哪儿去?帕克问。

我抓了两个俘虏。

奥尔瓦说。

更多的情况帕克没有得到。

然后我们尽可能快地继续前进。

回头看看,别让他们发现,斯科尔班,看他们在做什么。

约拿旦说。

我照他说的回头看了看。

他们骑得很快。

我说。

谢天谢地。

约拿旦说。

但是他高兴得太早啦。

因为这时候我看见他们停了下来,一齐从远处看我们。

他们想到了什么。

约拿旦说。

很明显是这样。

停一下,帕克喊道,喂,我想仔细看一下你和你的俘虏!奥尔瓦气得直咬牙。

快跑,约拿旦,他说,不然我们就没命啦!我们向前飞奔。

这时候帕克和他的同伙都调转马头,啊,他们调转马头,追赶我们。

他们马的马鬃在空中飞舞。

格里姆,现在到了考验你的时候了。

约拿旦说。

还有你,我的福亚拉尔,我想。

我多么渴望我自己骑着它啊!比格里姆和福亚拉尔跑得更快的生物是没有的,啊,它们在小路上奔驰,它们知道现在到了生死关头。

追兵跟在我们后面,我们能听到嗒嗒的马蹄声,时远,时近,但穷追不舍。

因为现在帕克已经知道他追的是谁,没有一个滕格尔士兵想放过这样一个战利品,这是一个可以奉献到城堡里滕格尔眼前的战利品。

我们飞驰过桥的时候,他们就在我们身后,还向我们射了几支箭,但是没有射中我们。

现在我们已经到了南极亚拉一边,约拿旦说过,过桥是最麻烦的。

但是我没有发现过了桥就太平无事,恰恰相饭,他们仍然沿着河追赶我们。

小路在河岸的山坡上蜿蜒向前,直通蔷薇谷,我们在那条路上拼命奔跑。

这条路我们曾在一个夏天的夜晚走过,离现在可能有几千年了,当时我和约拿旦在夕阳中骑着马,悠然地走向我们第一堆篝火点燃的地方。

我们也是沿着河边走,不象现在这么匆忙,马都快摔倒了。

奥尔瓦骑着马发疯似地跑着,因为现在他是回蔷薇谷的家。

约拿旦跟不上他。

帕克也比我们跑得快,我不知道为什么。

最后我总算明白了,是我的原因。

世界上没有比约拿旦更快的骑手,如果马背上只有他一个人的话,谁也追不上他。

但是现在他自始至终要考虑我,这就束缚了他的手脚。

这次行程将决定蔷薇谷的命运。

约拿旦曾这样说。

结果会怎么样,全由我决定,真是太可怕了!结果将是灾难性的,我已经越来越注意到,每次回过头朝后边看的时候,那些黑头盔就离我们又近了一点儿。

有时候他们被一个山坡或者被几棵树挡住了,然后再次出现,离我们越来越近。

像我一样,约拿旦知道得一清二楚,我们无法脱身,他和我。

很有必要让约拿旦逃走,我不能因为我而让他被抓住。

因此我说:约拿旦,现在照我说的去做!到一个拐弯处放下我,别让他们看见!务必跟上奥尔瓦!他一开始有些吃惊,这我发现了。

但是表情和我差不多,不是特别吃惊。

你真敢这么做吗?约拿旦问我。

不敢,但是我只能这样做了。

我说。

勇敢的小斯科尔班,他说,我会回来接你。

一旦我把奥尔瓦安全地护送到马迪亚斯那里,我就回来。

你保证吗?我问。

保证,你相信吧。

他说。

这时候我们已经到了我们曾经洗澡的那棵柳树旁边,我说:我藏在那棵树里。

请你到那里接我!我还没来得及多说,就到了不会被人看见的山冈后边。

约拿旦勒住马,我跳了下来,然后他扬鞭跃马而去。

我迅速滚到旁边的一个坑里。

我躺在那里,听着追兵嗒嗒而过,我还瞥了一眼帕克愚蠢的脸。

他紧咬牙关,真像要咬碎一样——而他就是被约拿旦救过命的人!但是现在约拿旦已经追上了奥尔瓦,我看见他们一同消失在远方。

我对此感到欣慰。

快骑吧你,小帕克,我想,如果你认为有用的话!奥尔瓦和约拿旦你是再也看不见啦。

我躺在坑里,直到帕克和他的同伙也看不见了为止。

这时候我朝河边和我的树走去,爬进绿色的树冠,然后躺在一个绿色的树杈上是很舒服的,因为我已经很累了。

靠近树的河里停着一只小船,不停地撞击着岸边。

它一定是从上游断缆以后漂到这里来的,因为它没有被绳拴着。

谁丢了这只船,他肯定很伤心。

我想。

啊,我坐在那儿一边瞎想一边朝四周看。

我看着咆哮的河水,看着河中的那块巨石,上次应该让畜牲帕克坐在上边,我想。

我看到了对岸卡特拉山脉,我想着,怎么会有人到那里去,把其他的人关进那些可怕的山洞呢?我也想起了奥尔瓦和约拿旦,我的心很难过,我祝愿他们在帕克赶上之前顺利通过我们挖的地道。

我想象着当马迪亚斯在密室里找到奥尔瓦的时候,他会说些什么,他将会怎样的高兴。

我想着那里的一切。

但是天开始黑下来,直到这时候我才意识到,我可能要整夜呆在那里。

天黑以前,约拿旦赶不回来。

真有点儿可怕。

一种不安的情绪随着夜晚的到来油然而生,我感到孤单。

这时候我突然看见一位女士骑着马到河岸的山坡上。

她不是别人,正是索菲娅。

一点儿不错,来人正是索菲娅。

我从来没有比这个时刻看到她更高兴了。

索菲娅,我高声喊,索菲娅,我在这儿!我爬出树冠,挥动双手。

但是过了好一阵子我才使她相信,确实是我。

啊呀呀,卡尔,她喊叫着,你怎么到那儿去啦?约拿旦在哪儿?等着,我们到你那边去,顺便让马喝点儿水。

这时候我看见她身后有两个男人,也骑着马。

我先认出其中一个,他是胡伯特。

另一个我一时没看清,但是他又向前骑了几步。

我看清了他,那是尤西。

但是他不可能是尤西——我开始怀疑,我是不是疯啦,或者看花了眼。

索菲娅不可能带尤西来!究竟什么地方出了差错?是索菲娅也疯啦,还是我仅仅在梦中梦见尤西是个叛徒?不对,不对,我不是在作梦,他就是叛徒!我也没有花眼,他来啦,会发生什么事?天啊,会发生什么事?他在晚霞的余辉中骑着马朝河边走来,他老远就跟我开玩笑:噢呀,你们看那个小卡尔·狮心,见到你非常高兴!他们三个人都过来啦。

我静静地站在河边,带着脑子里唯一的想法等待着,天啊,会发生什么事?他们下了马,索菲娅跑过来,把我抱在怀里。

她很高兴,眼睛放着兴奋的光。

你又在外边打狼吗?胡伯特一边说一边笑起来。

但是我直愣愣地站在那里。

你们要到哪里去?最后我总算挤出了这句话。

尤西想告诉我们,从哪儿突破围墙最好,索菲娅说,战斗打响的那天,我们一定要心中有数。

对,我们一定要做到这一点,尤西说,在发起进攻之前,我们要有一个明确的计划。

我思绪万千。

至少你已经有了明确的计划,我想。

我已经知道他为什么来。

他要诱骗索菲娅和胡伯特上圈套。

如果没有人阻止他,他就要把他们直接引向毁灭的深渊。

但一定要有人阻止他。

我想。

现在我明白了:天啊,一定得是我才能阻止他!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不管我多么讨厌这样做,但是现在我必须如此。

然而怎么开始呢?索菲娅,比安卡好吗?最后我问。

这时候索菲娅显得很难过。

比安卡一直没从蔷薇谷飞回来,她说,不过你有约拿旦的消息吗?她不愿意谈论比安卡。

但是我已经明白我想要知道的情况,比安卡已经死啦。

正因为这个原因索菲娅才带着尤西到这里来,她没有得到我们的信件。

如果我有约拿旦的消息,尤西也想听一听。

他大概一直没有被抓住。

他说。

没有,他没有被抓住,我一边说一边用眼睛盯住尤西,他已经从卡特拉山洞救走了奥尔瓦。

这时候尤西的花红脸变得苍白,并且瞠目结舌。

但是索菲娅和胡伯特拍手称快,啊,他们高兴得欢呼起来!索菲娅再次拥抱我,而胡伯特说:这是你带来的最好消息。

他们想知道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但是尤西不愿意听,因为他还有很要紧的事要做。

我们以后再听吧,他说,天黑之前,我们应该到达目的地。

对,因为滕格尔的士兵正等着他们上钩。

我想。

过来,卡尔,索菲娅说,我们可以一起骑我的马,你和我。

不,我说,你不能和那个叛徒一起骑马去什么地方!我指着尤西说。

我相信他会杀死我,他用粗大的手掐住我的脖子,并吼叫着:你在胡说什么!再说一个字我就要了你的命!索菲娅让他放开我,但是她对我很生气。

卡尔,无中生有地叫一个人叛徒是不好的。

但是你还小,不知道你刚才说话的分量。

而胡伯特,他笑了一下。

我相信,我就是那个叛徒吧?是我知道很多情况,喜欢白马或者还有什么其他东西,都写在你们家厨房的墙上吧?啊,卡尔,你四处树敌,索菲娅严厉地说,别再出口不逊了!我请你原谅,胡伯特。

我说。

好,那么尤西呢?索菲娅说。

我管一个叛徒叫叛徒是不会请求原谅的。

我说。

但是我无法使他们相信我。

当我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觉得很可怕。

他们想跟着尤西去,不管我怎么样试图阻止,他们都执迷不悟。

他想引你们上圈套,我喊叫着,我很清楚!我很清楚!请你们问问他,关于他在山上经常碰头的维德尔和卡德尔的情况!问问他,他是怎么出卖奥尔瓦的?尤西想再次朝我冲过来,但是他克制了自己。

我们去看看呢?他说,还是仅仅因为这个孩子的傻话而甘冒一切风险呢?他看了我一眼,目光里充满了仇恨。

我会重新喜欢你。

他说。

我也会重新喜欢你。

我说。

我看得出在愤怒中他是多么害怕。

他确实急不可待,他一定要在真相大白之前让索菲娅和胡伯特上圈套和被抓住,不然他就没命了。

对他来说使索菲娅继续蒙在鼓里是何等容易。

她相信尤西,这是她的一贯态度。

而我呢,先骂这个,后又骂另一个,她怎么能相信我呢?你过来,卡尔,她说,我以后再和你一起调查这件事。

如果你跟尤西一起去,就没有什么以后了。

我说。

这时候我哭了。

南极亚拉经不起再次失去索菲娅,我站在这里却无法救她,因为她执迷不悟。

你过来,卡尔。

她再次固执地说。

但是恰好在这个时候我想起了一件事。

尤西,我说,解开你的衬衣,让他们看看你前胸上的东西!尤西的脸色变得苍白,甚至索菲娅和胡伯特都不会不注意到,他把手放在前胸,好象要保住什么。

大家沉默不语。

但是最后胡伯特粗声粗气地说:尤西,照这个孩子说的做!索菲娅静静地站在那里,长时间地看着尤西。

但是他把目光移开了。

我们没有时间啦。

他一边说一边想骑马溜走。

索菲娅的目光严肃起来。

没那么忙,她说,我是你的领导者,尤西,把你的前胸给我看看!这时候谁看到尤西都会觉得可怕。

他站在那里,呼吸急促,浑身瘫软,心慌意乱,不知道是跑还是留。

索菲娅走到他跟前,但是他用胳膊推开了她。

他没有得逞,索菲娅狠狠抓住他,撕开他的衬衣。

在他的前胸烙着卡特拉标记。

一个龙头,像血一样闪着光。

这时候索菲娅的脸变得比尤西的脸还白。

叛徒,她说,让灾难降临于你,你的作为是反对南极亚拉山谷!尤西终于原形毕露。

他一边骂一边冲向自己的马,但是胡伯特已经站在那里,挡住了他。

这时候他转过身来,慌忙找别的路逃走。

他看到了那只船,他一个箭步蹿过去,立即就到了船边,索菲娅和胡伯特刚到河边,他已经顺流而下。

这时候他大笑起来,这是一种令人作呕的笑。

我一定要惩罚你,索菲娅,他喊叫着,当我作为樱桃谷的酋长回来时,我会严厉惩罚你。

你这个倒霉的疯子,你永远也回不了樱桃谷啦,我想,除了卡尔玛瀑布你别的地方哪儿也去不成。

他试图用桨划船,但是汹涌的浪涛把船抛来抛去,好象要把它摔得粉碎。

浪花从他手中冲走了双桨。

一个急浪把他掀到水里。

这时候我哭了,我想救他的命,尽管他是个叛徒。

但是据我所知尤西已经没救了。

站在夕阳的余辉里,看着尤西孤独而可怜地挣扎在旋涡中,真使人觉得可怕和忧伤。

我有一次看到他被水翻到浪尖上,而后又沉到水底。

后来我再也没看到他。

天差不多已经全黑了。

盘古河的河水吞没了尤西,把他冲向卡尔玛瀑布。

第 十 五 章大家盼望已久的决战的日子最后终于来了。

这一天风暴袭击了蔷薇谷,大树被吹弯被折断。

但是这不是奥尔瓦说的这种风暴。

他说:自由的风暴一定要到来,它将消灭压迫者,就像树被折断被吹倒一样。

它将以雷霆万钧之势横扫奴隶枷锁,使我们最终重新获得自由!他是在马迪亚斯的厨房里说这番话的。

人们偷偷地到那里,看望他,听他讲话。

啊,他们希望看一看他和约拿旦。

你们两位是我们的安慰,我们的希望,你们是我们的一切。

他们说。

他们在晚上偷偷来到马迪亚斯庄园,尽管他们知道这有多么危险。

因为他们想听一听自由斗争风暴,就像孩子想听童话一样。

马迪亚斯说。

他们脑海里想的和心里盼望的唯一的事情就是决战的日子。

因为奥尔瓦逃出来以后,滕格尔比过去更加残暴。

他每一天都想出折磨和惩罚蔷薇谷的新花样,因此他们也比任何时候都更加仇恨他,山谷里人们制造的武器也越来越多。

有越来越多的来自樱桃谷的自由战士前来援助。

索菲娅和胡伯特在地处深山老林的艾尔弗利达家里建立了一个军事营地。

有时候索菲娅夜里通过地道来马迪亚斯家的厨房,她、奥尔瓦和约拿旦在那里制定作战计划。

我躺在床上听他们讨论,因为我现在在马迪亚斯家的厨房的沙发上有了床位,奥尔瓦也有了秘密房间。

而每一次索菲娅来,她都要说:那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没有忘记感谢你吧,卡尔!这时候奥尔瓦总是说我是蔷薇谷的英雄,但是我会想起激流中的尤西,每当这个时候我也很伤心。

索菲娅还负责向蔷薇谷运送面包。

人们带着面包从樱桃谷出发,越过崇山竣岭,通过秘密地道,来到马迪亚斯庄园,然后马迪亚斯背着面包到各个庄园里秘密分发。

我过去不知道,人们为得到一点儿面包也会欣喜若狂。

现在我亲眼看见了,因为我和马迪亚斯一块儿去的。

我看到山谷的人们怎么样兴致勃勃地听他们讲即将到来的决战的日子。

我自己对这一天有些焦虑,但是最后我也开始盼望这一天早点儿到来。

因为在那里干等也让人觉得难以忍受。

约拿旦说等也有危险。

人们不可能长时间保密,他对奥尔瓦说,我们的自由梦想很容易被粉碎。

他说的当然有道理。

只需要一个滕格尔士兵找到地道或者在进行新的搜查,从密室里发现约拿旦和奥尔瓦就够了。

我一想到这一点就打寒战。

但是滕格尔的士兵肯定不是瞎子就是哑巴,不然他们会发现蛛丝马迹。

如果他们不是一无所知的话,他们肯定会听到很快就会震撼整个蔷薇谷的自由风暴已经开始发出闷闷的雷声。

但是他们一点儿也没有发现。

决战前夕我躺在沙发上无法入睡,一方面是因为外面闷闷的雷声,另一方面是因为不安的情绪。

第二天黎明战斗就要打响,这一点已经定下来。

奥尔瓦、约拿旦和索菲娅坐在桌子旁边谈论着此事,我躺在沙发上听。

奥尔瓦讲得最多。

他讲呀、讲呀,他的眼睛里燃烧着激情,他比任何人都更加渴望黎明的到来。

根据他们的谈话,我知道战斗将这样进行。

人们将首先消灭围墙大门和河边大门的守敌,以便为索菲娅和胡伯特打开大门。

他们将率领各路人马冲近来,索菲娅通过围墙大门,胡伯特通过河边大门。

然后我们同生或者同死。

奥尔瓦说。

必须神速,他说,在滕格尔带着卡特拉赶到之前,一定要把蔷薇谷从滕格尔的士兵手里解放出来,然后关上大门,因为没有任何武器可以对付卡特拉。

只有通过饿死的办法战胜它。

不管是长矛是弓箭或者宝剑都奈何不得它,他说,而他身上的一点儿火焰就足以使任何人瘫痪或死亡。

但是如果滕格尔带着卡特拉呆在自己的山里,解放蔷薇谷又有什么用呢?我问,他可以借助卡特拉再次征服你们,就像第一次一样。

他已经修了一道围墙保护我们,不要忘记这一点,奥尔瓦说,围墙可以挡住怪物!滕格尔还挺够朋友奥尔瓦说,此外我也不必再害怕滕格尔啦。

当晚他、约拿旦、索菲娅和其他很多人将潜入滕格尔城堡,在他知道蔷薇谷举行起义之前,号召他的卫兵杀死他。

然后就让卡特拉呆在自己的洞里,直到他变得虚弱、饥饿,最后人们把它打死。

用其他的办法都无法消灭这个怪物。

奥尔瓦说。

然后他们又讲到怎么样神速地从滕格尔士兵的手中解放蔷薇谷的问题,这时候约拿旦说:解放,你的意思是杀死他们?对,除此之外我还能有别的意思吗?奥尔瓦说。

不过我不能杀任何人,约拿旦说,这你是知道的,奥尔瓦。

关系到你的生命时也不杀?奥尔瓦问。

不杀,即使那样也不。

约拿旦说。

奥尔瓦不能理解,甚至马迪亚斯也不理解。

如果大家都像你一样,奥尔瓦说,那么罪恶就将永生永世进行统治!但是这时候我说,如果大家都像约拿旦,也就没有什么罪恶啦。

然后我整整一个晚上没再讲一句话。

除了马迪亚斯进来拍我睡觉时以外。

这时候我对他小声说:我害怕,马迪亚斯!马迪亚斯抚摸着我说:我也害怕!:但是约拿旦还是答应了奥尔瓦的要求,他将骑在马上挥舞战旗,鼓舞其他人去做他不能或者不愿意做的事情。

蔷薇谷的人民一定要看到你,奥尔瓦说,他们一定要看到你和我,我们两个。

这时候约拿旦说:好,如果我一定要这样做,我只好听命啦。

但是我借助厨房里唯一点燃的一盏灯的灯光看到他的脸是多么苍白。

当我们从卡特拉山洞回来的时候,我们只得将格里姆和福亚拉尔寄养在森林里的艾尔弗利达家里。

但是决战那天索菲娅将带着它们从大门冲进去。

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

我做什么也已经定下来。

我什么都不做,只是等着一切都过去。

这是约拿旦说的。

我将孤零零地坐在厨房里等。

那一夜谁也没睡多会儿。

啊,早晨和决战的一天来啦,哎呀,整个一天我的心都很沉痛!我看到鲜血四溅,听到凄惨的叫声,因为他们就在马迪亚斯庄园外边的草地上厮杀。

我看到约拿旦在那里四处奔驰,风暴撕着他的头发。

他的周围刀光剑影、飞箭如雨,喊叫声连成一片。

我对福亚拉尔说,如果约拿旦死了,我也不想活啦。

啊,我把福亚拉尔留在厨房里。

我不愿意让任何人知道,但是我一定要把它留在我的身边。

我不能孤身一人呆在那里,那样不行。

福亚拉尔也通过窗子看着外边草地上发生的一切。

这时候它嘶叫起来。

我不知道它是想出去和格里姆在一起呢,还是像我一样害怕啦。

害怕,我害怕……怕,害怕!我看见维德尔倒在索菲娅的长矛下,卡德尔死在奥尔瓦的宝剑下,都迪克和很多其他人都倒下去了,他们东倒西歪。

约拿旦有时候就在他们当中奔驰,风暴撕着他的头发,他的脸变得越来越苍白,我的心变得越来越沉重。

战斗结束了!这一天蔷薇谷充满喊叫声,但是没有相同的。

在酣战中通过风暴传来了号角,有人喊道:卡特拉来啦!然后传来吼叫声——大家都熟悉的卡特拉饥饿的叫声。

这时候长矛放下了,宝剑、弓箭和其他武器也都不动了,因为他们知道这些东西都无济于事了。

整个山谷人们只能听到风暴的吼声,滕格尔的号角声和卡特拉的叫声。

卡特拉喷出的火焰横扫滕格尔用手指的一切。

他指呀、指呀,他罪恶的脸由于残忍而发青,我知道蔷薇谷的末日到了!我不愿意看,我不愿意看……什么都不看。

只想知道约拿旦,我一定要知道他在哪儿。

我在紧靠马迪亚斯庄园的外边看到了他。

他骑在格里姆的背上,脸色苍白,一动不动,风暴撕扯着他的头发。

约拿旦,我喊着,约拿旦,你听见了吗?但是他没有听见。

我看见他用力夹马,然后像箭一样顺着山坡飞奔下去,天上地下没有人比他更快了,这我是知道的。

他朝滕格尔飞去……经过他的身边……后来号角重新吹起,但是现在是约拿旦在吹。

他已经从滕格尔的手中抢来号角,他用力吹着,号角声在空中回响。

目的是要使卡特拉知道,它有了一位新主人。

山谷重新恢复了平静,甚至连风暴都停了。

大家默不作声,只是等待。

滕格尔被吓疯了,他也坐在马背上等待着,卡特拉也等待着。

约拿旦再一次吹起号角。

这时候卡特拉吼叫起来,愤怒地转向它过去曾听命的那个人。

滕格尔的末日迟早会来。

我记得约拿旦曾经这样说过。

这一天终于来了。

蔷薇谷决战的一天结束了。

很多人为了自由献出了生命。

啊,他们的山谷现在自由了,但是长眠在那里的人们已经不知道了。

马迪亚斯死了,我再也没有爷爷了。

胡伯特死了,他是第一个倒下的。

他一直没有能进入河边的大门,因为他在那里和滕格尔和他的士兵遭遇了。

但是最主要的原因是他遇到了卡特拉。

滕格尔这一天恰巧带着卡特拉为了奥尔瓦逃跑的事而最后一次惩罚蔷薇谷。

他并不知道这一天是决战的日子,然而当日他知道了以后,对卡特拉就在身边感到非常得意。

但是他现在死了。

滕格尔,像其他很多人一样死了。

折磨我们的人已经没了,奥尔瓦说,我们的孩子可以自由、幸福地生活。

蔷薇谷很快就会像过去一样。

但是我想,蔷薇谷永远也不会与过去一样了。

对我来说不会一样。

没有马迪亚斯了,永远也不会一样了。

奥尔瓦的背上被砍了一宝剑,但是他似乎没有感觉到或根本不在乎。

他的眼睛好象仍然在燃烧,他对山谷里的人说:我们将重新幸福起来。

他一遍又一遍地说。

这一天蔷薇谷有很多人在哭泣。

但是奥尔瓦没有哭。

索菲娅活着。

她没负一点儿伤。

现在她要回樱桃谷了,她和她没有牺牲的战友要回家了。

她来到马迪亚斯庄园外边向我们告别。

马迪亚斯生前住在这里,她一边说一边流泪。

然后她拥抱约拿旦。

尽快回骑士公馆去,她说,在我重新看到你之前,我会时刻想念你。

然后她看着我。

你,卡尔,跟我先回去吧?不,我说,不,我跟着约拿旦。

我担心约拿旦会让我跟索菲娅一起回家,但是他没有。

我喜欢带着卡尔。

他说。

卡特拉趴在马迪亚斯庄园外面的草地上,就像一堆可怕的泥。

它一声不吭,因为它已经喝饱了人血。

它不时地看着约拿旦,就像一条狗要知道主人的意图一样。

它现在谁也不伤害,但是只要它呆在那儿,恐惧就会笼罩着蔷薇谷。

没有人敢高兴。

只要有卡特拉在,蔷薇谷既不能欢庆自由,也不能悼念死者。

奥尔瓦说。

唯一能够把它领回洞里的是约拿旦。

你愿意最后再帮助蔷薇谷一次吗?奥尔瓦问,如果你把它领到那里锁上,时机成熟的时候,剩下的事由我解决。

可以,约拿旦说,我愿意最后再帮你一次,奥尔瓦!怎样沿着河边走我当然知道。

我可以骑着马慢慢往前走,看着河水奔流而下,看着粼粼碧波,看着柳枝在风中飘舞。

脚后跟着一条龙我就不知道该怎么走了。

但是我们还是走过去了。

我们听到身后龙的沉重的脚步声。

扑腾、扑腾、扑腾、扑腾,它走的时候发出这种可怕的声音,格里姆和福亚拉尔被吓惊了,我们几乎拉不住它们。

约拿旦不时地吹那个号角。

那个声音太难听了,卡特拉肯定也不喜欢听。

但是当它听到的时候,它必须服从。

这是整个旅途中唯一使我感到安慰的。

我们彼此不说一句话,约拿旦和我,我们尽量往前赶路。

天黑之前约拿旦一定要把卡特拉锁进洞里,它将在那里死去。

以后我们将不会再看到它,我们不会忘记有一个国家叫卡曼亚卡。

盘古山的山峰将永远屹立在那里,但是我们不会再走那里的路,约拿旦向我保证过。

傍晚时变得很安静,风暴停了,代之以宁静、温暖的夜晚。

太阳落山时,晚霞映红了天际。

在这样美丽的黄昏沿着河边骑马是不应该害怕的。

我想。

但是我在约拿旦面前没有显出来。

我的意思是我没有显示出害怕。

最后我们到了卡尔玛瀑布。

卡曼亚卡,你是最后一次看见我们。

当我们骑马过了桥的时候约拿旦说。

卡特拉看见了河对岸自己的那块峭壁。

它当然想回到那里去,因此它发出了急切的叫声。

这叫声正对着格里姆的屁股。

它本来不应该这样叫。

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格里姆被吓惊了,直朝桥栏杆撞了过去。

我叫了起来,因为我觉得约拿旦肯定会头朝下摔进卡尔玛瀑布里。

他没有摔下去。

但是号角脱手而出,掉进了滚滚的河水里。

卡特拉残暴的眼睛看到了所发生的一切。

它知道现在已经没有能制服它的主人。

这时候它吼叫起来,熊熊烈火从它的鼻孔里喷出来。

啊,我们快马加鞭赶快逃命!我们拼命跑,我们拼命跑!先过了桥,然后奔向通向滕格尔城堡的小路,卡特拉跟在我们后边吼叫着。

这条小路蜿蜒而上,就像镶嵌在盘古山的群峰之中。

我们从一个高坡奔向另一个高坡,后边跟着卡特拉,就是在梦中也没这么惊险。

它就在我们屁股后边,它喷出的火焰差点舔着我们。

真讨厌,有一股火焰吹得离约拿旦很近。

在可怕的一瞬间我相信他被烧伤了,但是他喊起来:别停下!快骑!快骑!可怜的格里姆和福亚拉尔,卡特拉把它们吓惊,为了摆脱它,它们跑得心几乎都滴血了。

它们沿着山路奔跑,穿过一道道弯一座座坡,汗水淋漓。

加快,再加快,直到极点。

但是这个时候卡特拉也被落下了,为此它愤怒地吼叫着。

现在它已经在自己的土地上,没有谁能从那里逃走。

它的扑腾扑腾的脚步声在加快,我知道它终将得逞,因为它极为残暴、固执。

我们骑着马跑呀、跑呀,跑了很长很长时间,我不再相信我们会得救。

我们已经来到山上。

现在我们还有一段路程的优势。

我们看见卡特拉在我们脚下位于卡尔玛瀑布的上面的狭窄山腰上,山路是通过那里的。

它在那里停了一下,因为它的峭壁在那里。

它经常站在上边往下看,现在它又往下看着。

它几乎是违心地站在那里,看着下边的瀑布。

浓烟、烈火不住地从它的鼻孔里喷出来,它急噪地走来走去,发出扑腾扑腾的脚步声。

但是它没有忘记我们,它用灯泡大的眼睛瞪着我们。

你真残忍,我想,你真残忍,真残忍,你为什么不呆在自己的峭壁上?但是我知道,它一定会来,它一定会来……我们已经赶到那块大石头的前面。

我们第一次来到卡曼亚卡的时候,我们就在那里看见它伸出可怕的头。

突然我们的马跑不动了。

当一匹马在人的身下倒下时心里真不是滋味儿。

但是恰恰发生了这样的事。

格里姆和福亚拉尔都趴在路上了。

如果我们过去还寄希望于某种奇迹会拯救我们的话,那么现在则完全破灭了。

我们知道,我们失败了。

卡特拉也知道这一点。

在它的眼中这是一次天大的胜利!它静静地站在峭壁上,朝上看着我们。

我相信它正在嘲笑我们。

它现在不用忙了。

它好象在想:我想来就可以来,但是你们一定要等着我!约拿旦像通常那样看着我。

原谅我吧,斯科尔班,我把号角掉进水里,他说,但是我找不出任何补救办法。

我本来想告诉约拿旦,我永远、永远、永远也没有什么要原谅他的,但是我吓得说不出来。

卡特拉在下边站着。

浓烟、烈火从它的鼻孔里继续喷着,它的脚步开始移动。

我们躲在那块大石头后面,所以火焰暂时还够不到我们。

我紧紧地搂着约拿旦,啊,我搂得可紧了,他含着泪水看着我。

后来一股愤怒冲上它的心头。

他朝石头那边靠了靠,对下边的卡特拉喊道:你不能伤害斯科尔班!你听见了吗?你这个怪物!你不能伤害斯科尔班,因为那样的话……他抓住那块大石头,就像个巨人一样,本想吓住卡特拉。

但是他不是什么巨人,也吓不住卡特拉。

紧靠悬崖的那块石头松动了。

不管是长矛是弓箭或者宝剑都奈何不得卡特拉。

奥尔瓦曾经这么说过。

他可能还会说,石头也不行,不管石头有多么大。

卡特拉没有被约拿旦推下去的石头砸死。

但是那块石头恰巧砸在它身上。

它带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吼叫栽进了卡尔玛瀑布。

第 十 六 章不,约拿旦没有砸死卡特拉,是卡尔玛干的。

卡特拉被卡尔玛咬死,当着我们的面。

我们看到了。

没有别人,只有我和约拿旦看见了远古来的两个怪物拼命的情形。

我们看见它们在卡尔玛瀑布里进行生死搏斗。

当卡特拉惨叫一声消失在水里的时候,开始我们都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它真的没了。

在它沉入水底的地方,我们仅仅看到了旋转的水泡。

别的什么都没啦。

但是我们后来看见了那条巨蛇。

它从水里伸出自己的绿色的头,它的尾巴抽打着水,啊,它的样子可怕极了。

它是一条巨蛇,长度与河的宽度一样,就像艾尔弗利达说的。

艾尔弗利达小的时候,听过很多卡尔玛瀑布里巨蛇的故事,除卡特拉以外,它仅仅是个故事。

但是它确实存在,是一个像卡特拉那样的可怕的怪物。

它的头能向各个方向转动,它搜寻着……看到了卡特拉。

它从水底浮上来,突然出现在旋涡中,它用力一蹿,死死地缠住了卡特拉。

卡特拉朝它喷出死亡的火焰,但是它紧紧缠住卡特拉,直到把它胸中的火焰熄灭。

这时候卡特拉开始咬它,它也咬卡特拉。

它们又咬又撕,都想置对方于死地。

它们自远古以来就一直盼望着能决一死战,啊,它们疯狂地撕着咬着,两条可怕的身躯在旋涡里翻腾。

卡特拉不时地吼叫着,而卡尔玛默不作声,黑色的龙血和绿色的蛇血漂浮在河面上,把河水染成黑色和绿色。

它们搏斗了多久?我不知道。

我感到好象在那里站了几千年,除了两个疯狂的怪物厮杀以外,别的什么也没有看到。

这是一场长时间、可怕的争斗,但是最后总算结束了。

卡特拉发出一声惨叫,这是它死命的叫声,然后它就无声无息了。

卡尔玛这时候也没有头了,但是它的身子仍然缠着卡特拉。

它们一同沉了下去,紧紧互相缠绕着沉入水底。

从此那里就不再有卡尔玛和卡特拉,它们都死了,就像它们从来不存在一样。

河水又变得清澈,怪物们的毒血被卡尔玛瀑布的滔滔河水冲洗干净,一切又恢复了常态,就像自从远古来的那样。

我们站在小路上喘着粗气,尽管一切都过去了。

有很长时间我们不能讲话。

但是最后约拿旦说:我们一定要离开这里!快,天快黑了,我不希望卡曼亚卡的夜幕降临在我们身上。

可怜的格里姆和福亚拉尔!我不知道我们是怎么使它们站起来以及我们是怎么样离开那里的。

它们累得几乎抬不起蹄子。

但是我们离开了卡曼亚卡,最后一次通过那座桥。

随后我们的马一步也走不动了。

它们一到对岸的桥头,立即躺在地上了。

好象它们在想,现在我们已经帮助你们到了南极亚拉,现在总算行了吧!我们可以在我们的老地方点一堆篝火。

约拿旦说。

他指那个峭壁,我们曾在那里度过风雨之夜,在那里第一次看见卡特拉。

直到现在我一想起那些事后背就冒凉气,因此我宁愿到别的地方去点篝火。

但是现在我们已经走不动了。

在我们准备过夜以前,我们必须让马喝水。

我们给它们水喝,但是它们不想喝。

它们太疲倦了。

这时候我有点儿担心。

约拿旦,它们有点儿反常,我说,它们睡完觉以后,你相信它们会好起来吗?对,它们睡完觉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

约拿旦说。

我抚摸着福亚拉尔,它躺着,闭着双眼。

你过的这一天叫什么日子,可怜的福亚拉尔,我说,不过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这是约拿旦说的。

我们点燃篝火的地方正好就是我们第一次点燃篝火的地方。

那个躲风避雨的峭壁确实是点燃篝火最理想的地方,只要人们能够忘记卡曼亚卡就在附近的话。

我们周围有高山作屏障,被太阳晒热的山峰还散发着温暖,它们能挡住所有的风。

我们前面的峭壁下边就是卡尔玛瀑布,紧靠桥头的那边也有一个峭壁,下面是一块郁郁葱葱的林间草地,看起来就像一片绿色的小平原从我们脚下伸向远方。

我们坐在篝火旁,看着夕阳的余辉洒在盘古山的山峰和盘古河的河畔。

我很累,我想我从来没有经历过比这一天更漫长更艰辛的日子。

从黎明到黄昏除了鲜血、恐惧和死亡没有别的。

有些历险是不应该有的,约拿旦曾经这样说过。

像这类的历险除了这一天以外我们还有过很多此。

决战的日子——确实漫长、艰苦,但总算结束了。

但是忧伤远没有过去。

我想念着马迪亚斯。

我为他感到非常难过。

当我们坐在篝火旁的时候,我问约拿旦:你觉得马迪亚斯现在在什么地方?他在南极里马。

约拿旦说。

南极里马?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我说。

不对,你当然听说过,约拿旦说,你还记得那天早晨吗,当时我离开了樱桃谷,而你很害怕?你还记得当时我说的话吧:‘如果我回不来,那么我们就在南极里马见。

’马迪亚斯现在就在那里。

然后他讲起了南极里马。

他已经有很长时间没给我讲什么东西了,我们总是没有时间。

但是现在,当他坐在篝火旁边讲南极里马的时候,真有点儿像他坐在我们城里头家中的我的沙发上。

在南极里马……在南极里马,他用他讲故事时一向使用的声调说,那里仍然是篝火与童话的时代。

可怜的马迪亚斯,他那里一定充满很多不应该有的历险。

我说。

但是约拿旦说,南极里马没有任何残暴的童话时代,而有一个快乐和充满游戏的时代。

人们在那里玩耍,当然他们也劳动和互相帮助,但是他们经常做游戏、唱歌、跳舞和讲故事,他说,有时候他们也拿诸如卡尔玛和卡特拉这类怪物以及滕格尔这类残暴的人的惊险、可怕的故事吓唬小孩子。

但是随后一笑了之。

你们害怕了吗?他们对小孩子说,你们知道这不过是童话,这样的事根本没有。

起码在我们的山谷里从来没有。

约拿旦说,马迪亚斯在南极里马生活得不错。

他在苹果谷有一座古老的庄园,那是南极里马山谷中最美、最绿、最漂亮的庄园。

他的苹果庄园很快就要到摘苹果的季节,约拿旦说,那时候我们要到那里去帮助他摘苹果。

他太老了,爬不动梯子了。

我真希望我们也能搬到那儿去,我说。

因为我认为南极里马各方面都不错,我也特别想念马迪亚斯。

你也这么说?约拿旦说,好,没问题,那我们就住在马迪亚斯家里。

南极里马苹果谷马迪亚斯庄园。

请你讲一讲,那里的生活将会怎么样。

我说。

啊,会非常美好的,约拿旦说,我们可以在森林中骑马,在各处点燃篝火——如果你能知道在南极里马周围的山谷里有多少大片森林就好啦!在森林的深处有很多清澈的小湖。

我们每一个晚上都可以选一个新湖,在旁边点燃篝火。

白天夜里都在外边玩,玩够了再回到马迪亚斯家里。

帮助他摘苹果,我说,不过那就得让索菲娅和奥尔瓦管理樱桃谷和蔷薇谷啦,约拿旦。

对,为什么不呢?约拿旦说,索菲娅和奥尔瓦不再需要我的帮助了,他们自己可以管好自己的山谷。

但是后来他就沉默了,不再讲什么。

我俩都不说话。

我很累,一点儿也不愉快。

听远在天涯的南极里马的故事不是什么安慰。

天越来越黑,山也变得越来越黑。

黑色的大鸟在我们头上盘旋,发出哀婉的叫声,一切都显得很悲伤。

卡尔玛瀑布咆哮着,我讨厌那种声音。

我想忘掉记忆中的一切。

悲伤,一切都显得很悲伤。

我想我永远也不会再高兴了。

我靠近约拿旦一点儿。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身体靠在山背上,他的脸色苍白,他坐在那里,就像一位童话中的王子。

但他是一个脸色苍白、疲倦的王子。

可怜的约拿旦,你也不高兴,我想,啊,我要是能使你高兴一点儿该多么好啊!正当我们默默无语地坐在那里的时候,约拿旦说:斯科尔班,有一件事我一定要告诉你!这时候我立即害怕起来,因为每当他这样说话的时候,准是要讲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你又要讲什么?我问。

不要害怕,斯科尔班……你还记得奥尔瓦的话吗?卡特拉身上的一点儿火焰就足以使任何人瘫痪或死亡,你还记得他说的这些话吗?记得,但是你为什么要说这个?我问。

因为……约拿旦说,当我们在卡特拉前面逃跑的时候,它的一点儿火焰烧了我。

我的心一整天都充满悲伤和恐惧,但是我没有哭过。

而现在我几乎嚎啕大哭起来。

你又要死啦,约拿旦?我喊叫着。

这时候约拿旦说:不!但是我宁愿死去。

因为我永远也不能动了。

他向我解释卡特拉火焰的残酷性。

如果一个人没被烧死,其后果比烧死还要可怕,它可以使人的身体内部受损,然后瘫痪。

一开始显不出来,但是慢慢地、不知不觉地就瘫痪了。

我现在只能动一动上肢,他说,过不了多久上肢也动不了啦。

但是你不相信会好起来?我一边说一边哭。

不会,斯科尔班,不会好起来。

约拿旦说,只要我能够到南极里马就好啦!只要他能够到南极里马就好啦,噢,现在我明白了!他又要把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抛下,我可知道啦!他又要不带我去南极里马……但是不能再重复,我喊叫着,不能不带我!你不能不带我去南极里马!你想跟我一起去吗?他问。

想,你不信吗?我说,我难道没有说过,你到哪儿去,我一定跟着!你说过。

这对我是一个安慰,约拿旦说,不过到那里去是一件难事。

他又默默地坐了一会儿,然后说:你还记得我们上次跳楼吗?那次真可怕,房子着火啦,我们跳到院子里,结果我到了南极亚拉,你记得吗?我还记得吗?我一边说一边哭得更厉害啦,你怎么能这样问?难道你不相信,从那以后我每时每刻都记得它吗?啊,我知道,约拿旦说,他再次抚摸我的脸颊,然后他说:我想我们大概可以再跳一次。

从峭壁上往下跳。

跳到林间草地上。

啊,那我们就死啦,我说,不过我们能到南极里马吗?能,这一点你完全可以相信,约拿旦说,只要我们一落地,马上就可以看到南极里马的光明。

我们会看到南极里马山谷中的朝霞。

对,那里现在是早晨。

哈哈,我们可以直接跳进南极里马?我一边说一边笑,这是我很久以来第一次大笑。

没问题,约拿旦说,我们一落地,立即就会看见通向苹果谷的小路。

而格里姆和福亚拉尔会站在那里等我们。

我们只需要骑上马然后上路就行了。

那时候你一点儿也不瘫痪了?我问。

那时候就全好啦,我摆脱了一切烦恼,我会高兴得忘乎所以!你也一样,斯科尔班,那时候你也会非常高兴的。

通向苹果谷的小路从森林里穿过,当我们迎着朝阳骑在马上时,你会有什么感受,你和我?好极了。

我一边说,一边又笑了。

我们用不着忙,约拿旦说,如果我们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在一个小湖里洗澡。

在马迪亚斯做好汤之前,我们能赶到苹果谷。

我们到的时候,马迪亚斯也会非常高兴。

我说。

但是我心里总有个疑团。

格里姆和福亚拉尔,约拿旦怎么能相信我们可以把它们带到南极里马呢?你怎么说它们已经在那里等我们?它们不是躺在那边睡觉吗?它们没有睡,斯科尔班!它们死啦。

是因为卡特拉的火焰。

但是你所看见的,仅仅是它们的躯体。

请你相信我吧,格里姆和福亚拉尔早就在通往南极里马的路口等待我们呢。

那我们就快一点吧,我说,免得它们等的时间过长。

这时候约拿旦看着我,微笑着。

我一点儿也快不了,他说,我不能摆脱病魔,你忘记啦?这时候我明白了我一定要做的事。

约拿旦,我把你背在背上,我说,你曾经背过我。

现在我背你。

这样就公平啦。

好,这样就完全公平啦,约拿旦说,不过你敢吗,斯科尔班·狮心?我走到峭壁前边,朝下看了看。

天已经全黑了。

我已经看不见下边的草地。

这是个无底深渊,我看着头直晕。

如果我们从那里跳下去,我们准能看见南极里马。

谁也用不着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这里伤心、落泪和害怕。

但是现在不是我们跳,而是我要跳。

约拿旦曾经说过,去南极里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到现在我才明白为什么。

我怎么敢呢?我什么时候才敢呢?啊,你现在不敢,我想,那你就是个庸夫俗子,而且永远是个庸夫俗子。

我走到约拿旦跟前。

敢,我敢。

我说。

勇敢的小斯科尔班,他说,那就让我们现在跳吧。

我想先在你身边呆一会儿。

我说。

不过时间别太长。

约拿旦说。

不会,只等到天完全黑下来,我说,那时候我就什么也看不见啦。

我坐在他的身边,握着他的手,我感到他是那么强壮、善良,他在的地方,不会有真正的危险。

夜和黑暗笼罩着南极亚拉,笼罩着群山、河流和大地。

我和约拿旦站在峭壁旁边,他用手紧紧地搂着我,我能感到他在我身后对着我的耳朵呼吸。

他平静地呼吸着,一点儿也不像我……约拿旦,我的哥哥,我为什么不能像他那样勇敢呢?我没有看我们眼前的深渊,但是我知道它在那儿。

我只要在黑暗中向前迈一步,一切就都过去了。

这会很快的。

斯科尔班·狮心,约拿旦说,你害怕啦?不……对,我害怕啦!不过我会跳的,约拿旦,我现在就跳……现在……后来我永远没再害怕。

永远没再害怕……噢,南极里马!对,约拿旦,对,我看见了光明!我看见了光明!(全文完)本书描写一个名叫艾米尔的男孩子,是一个罕见的淘气包。

无论他走到哪里,都要把那个地方弄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可是他并不坏,只不过是生性好动,天真活泼。

由于他勇敢善良,富有同情心和正义感,为了帮助别人不惜牺牲自己的一切,终于得到人们的谅解和赞扬。

淘气包艾米尔是一部系列作品,共有三部,分别是《淘气包艾米尔》、《艾米尔的新花样》、《艾米尔的最新花样》。

写在前面的话第一部 淘气包艾米尔淘气包艾米尔5月22日星期二 艾米尔怎么把头卡在汤罐子里6月10日星期日 艾米尔是怎样把小伊达升到旗杆顶上的7月 8日星期日 艾米尔去侯尔特佛尔德平原逛庙会第二部 艾米尔的新花样艾米尔的新花样7月28日星期六  艾米尔把血面糊倒在爸爸头上并刻下了第一百个小木人10月31日星期三 艾米尔得到了一匹马并把整个魏奈比吓得灵魂出壳12月26日星期一 艾米尔在卡特侯尔特大摆宴席并用陷狼坑活捉坏管事第三部 艾米尔的最新花样艾米尔的最新花样6月12日星期六 艾米尔在巴克赫尔瓦拍卖日上大显身手6月13日星期天 艾米尔帮助李娜三拔牙,又给伊达涂了个小鬼脸8月10日星期二 艾米尔把青蛙放进饭篮里,结果弄得人仰马翻一些其他日子  好事坏事兼而有之11月14日星期天 卡特侯尔特举行考问会,艾米尔却把他爸爸关进了厕所12月18日星期六艾米尔的英雄业绩轰动了全村,他的那些恶作剧也得到了人们的原谅写在前面的话亲爱的小读者:我先给你们讲两个和这本书有关的故事。

一个故事叫《妈妈的蓝本子》,说的是有位妈妈,每天都在一个蓝本子上记点什么。

有人劝她:别写了,艾米尔干的淘气事有什么可记的!可是妈妈不听,正因为是她儿子干的淘气事,她才要记呢。

你们读的这本书,只不过是妈妈日记里的几小段。

啧啧,多亏这位妈妈生了艾米尔,要不哪有这么多可写的。

另一个故事叫《艾米尔的木工房》,说的是艾米尔每次干了淘气事,都被关在一间木工房里,他进去一次就削一个小木头人,等到这本书结束时,他已经削了三百多个小木头人了,你们算算……哎,这怎么得了!给这么淘气的淘气包写本书,这合适吗?你们先看书再表态。

如果你们已经看完了这本书,我说:根本不应该给这个淘气包写书。

你们一定会大声抗议:不对!就不对!为什么?你们自己清楚,你们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吧,所以你们最理解他,最喜欢他,也最愿意替他辩护。

不错,艾米尔是个可爱的好孩子,干了不少好事,可是也干了一些不那么好的事。

你们不愿意听我这么说。

你们说,他小嘛。

有好奇心嘛,爱动脑筋嘛,会长大嘛。

艾米尔,你听见这些话了吧,那你一定会长大成才,为哥哥姐姐、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争气。

对了,忘了告诉你们他的奶奶是谁了,他的奶奶就是本书的作者,瑞典的阿·林格伦,她是全世界小朋友的奶奶,为大家写过许许多多有趣的故事,你们要记住她。

好,现在开始看书吧。

勒奈贝尔亚……一开头就是这些绕嘴的地名,别急!再往下看,保管你会咧嘴笑,再往下呢,该嘻嘻,哈哈哈哈了。

小读者们,祝你们健康成长!编者淘气包艾米尔勒奈贝尔亚的艾米尔是住在勒奈贝尔亚村的一个叫艾米尔的小男孩。

这个孩子的性子又野又倔,可不象你那么听话。

不过他长得挺可爱的,确实是这样。

一双圆圆的蓝眼睛,红苹果似的小圆脸蛋,加上一头金黄色的卷发,处处惹人疼爱。

人们一见都以为他是一个真正的小天使。

但是你们可别这样认为。

他已经五岁了,壮实得象个小牛犊似的。

他住在瑞典王国的斯毛兰省勒奈贝尔亚村的卡特侯尔特庄园,所以他讲斯毛兰省土话,特难听。

不过,这是没法子的事,那里的人都这样。

当他要戴帽子的时候,他可不象你那样说:我想要我的帽子。

他这样说:我想要我的麻(帽)子!他的麻子是一顶那样的带帽檐的帽子,黑帽檐,蓝顶子,难看极了。

这是他爸爸有一次进城时给他买的。

见到这顶帽子,艾米尔可高兴啦!当他晚上上床睡觉时,他就说:我要我的麻子。

他妈妈不想让他睡觉时戴着帽子,她想把帽子放在门厅里的衣帽架上。

但是艾米尔立刻就大叫起来,喊得整个勒奈贝尔亚村都听得见:我要我的麻子!就这样,艾米尔连着三个星期每天晚上都戴着帽子睡觉。

虽然不太舒服,但也过得去。

关键是,事情是按他的愿望办的。

对这点他特别认真,尤其是不能按妈妈说的办。

有一年过圣诞节,妈妈想让艾米尔吃点煮青豆,因为吃青菜对小孩非常有好处,但是艾米尔拒绝了。

你就从来不想吃点青菜吗?妈妈问道。

想吃。

艾米尔说,不过得是真正的青菜。

说完,他就悄悄地跑到圣诞树后面,蹲在那里啃起枞树叶来。

不过不一会儿他就烦了,因为那叶子扎嘴。

艾米尔就是这么执拗,他想指挥他的爸爸、妈妈和整个庄园,甚至整个勒奈贝尔亚,但是勒奈贝尔亚村里的人可不干。

斯文松家出了这么一个小淘气包,可真倒霉,他们说,他可永远也成不了才。

村里人都这样想的吗?是的。

不过要是他们知道艾米尔后来变成什么样,要是他们知道他长大后当了市政委员会主席,他们就不会这么说了。

你可能不知道市政委员会主席是干什么的,反正这个工作挺不错就是了,这点我可以向你保证。

艾米尔逐渐担任了这个职务。

现在我们讲的是他小时候的事。

那时,他住在斯毛兰省勒奈贝尔亚村的卡特侯尔特庄园。

和他住在一起的有爸爸安唐·斯文松,妈妈阿尔玛·斯文松,妹妹伊达。

在卡特侯尔特,他们还有一个长工叫阿尔佛莱德和一个女佣人叫李娜。

因为当时,在艾米尔小的时候,勒奈贝尔亚村和其他地方都有人当长工和女佣人。

长工管耕地,看管马、牛,收干草,种土豆等,女佣人管挤牛奶,洗刷打扫和照看孩子。

现在你知道有谁住在庄园里了吧,爸爸安唐、妈妈阿尔玛、小伊达、阿尔佛莱德和李娜。

另外还有两匹马、两头公牛、八头奶牛、三头猪、十五只母鸡、一只公鸡、一只猫和一条狗,还有艾米尔。

卡特侯尔特是一个不大的、漂亮的庄园。

刷着红漆的房子坐落在小山坡上的苹果树和紫丁香花丛中,周围是田园、牧场和草地,还有一个大湖和一大片森林。

要是没有艾米尔,这里本来是非常平静安宁的。

他老是搞些恶作剧,这孩子,李娜说,既使他自己不调皮,在他身上也会发生不少事情,我还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孩子。

但是艾米尔的妈妈却护着他。

艾米尔并没有那么危险,她说,今天他就拧了伊达一把,把喝咖啡时用的奶油给弄洒了,就干了这么多……唉,追着猫围着鸡舍转也是真的。

不过我老觉得他老实多了,也听话多了。

艾米尔并不坏。

确实不能不这样说。

他对伊达和猫都特别喜欢。

但是他不得不拧伊达一下,因为要不她就不给他抹着果酱的黄油饼吃;他追小猫也并没有什么恶意,只不过想知道自己能不能和它跑得一样快,当然小猫是不会懂得这层意思的。

这就是三月七日艾米尔挺老实的那天。

那天艾米尔就拧了小伊达一下,弄洒了奶油并追了一阵猫。

现在你们可以听听艾米尔在其他一些天的故事,这些天所发生的事要多些。

或者是象李挪所说的那样,是艾米尔在搞恶作剧,或者是事情就那么发生了,因为围绕着艾米尔总会发生不少事。

我们可以从这一天开始:5月22日 星期二艾米尔怎么把头卡在汤罐子里那天卡特侯尔特庄园晚餐时喝肉汤。

李娜把肉场全都盛到一个装汤用的瓷花罐子里。

大家都坐在厨房里围着桌子喝汤,特别是艾米尔,他喜欢喝扬而且喝得咂咂作响。

你非得咂咂地响不可吗?妈妈问道。

要不人家怎么知道是喝汤呢?艾米尔回答说。

不过,实际上他是这么说的:要不人家怎么晓得是哈糖(喝汤)呀?这是斯毛兰省方言,我们先不去管它。

大家都在使劲喝,到肚子都发胀了,罐子也空了。

只是在罐子底儿还剩下一小汪汪汤,这一小点艾米尔还想喝。

现在唯一能喝到这一小点汤的办法是把头伸进罐子里用舌头去舔,他真这么做了。

从外面可以清楚地听到他咂汤的声响。

当他喝完后要把头抽回来时,你说怪不怪,罐子竟拔不下来了,卡住了。

这下艾米尔害怕了,他从桌子旁边跳开,站在那里。

汤罐子象一个小桶似的扣在他的头上,把眼睛耳朵都盖在里面。

艾米尔抓着罐檐儿挣扎、叫喊。

李娜也害怕起来,我们漂亮的汤罐子,她说,我们漂亮的花瓷罐子!现在我们用什么去盛汤啊?当艾米尔的头还在汤罐子里的时候,当然没法子拿它去盛汤。

尽管她不太聪明,这件事她还是看出来了。

但是艾米尔的妈妈想得更多的是艾米尔。

亲爱的心肝呀,我们怎么才能把这孩子弄出来呀?我去拿烧火钩子把罐子敲碎算了!你疯了?艾米尔爸爸说:这是花四克朗买的!让我来试试。

阿尔佛莱德说。

他是一个既强壮又能干的长工。

他抓住罐子两边的把手用力向上一提,但是这有什么用呢?艾米尔也给带起来了,因为他确确实实给卡住了。

他吊在半空中,两腿乱蹬,挣扎着要下来。

放开……把我放下来……放开,我说了放开!他喊道。

这样阿尔佛莱德只好放下了他。

这时,人人都真的难过起来。

他们站在那里,围着艾米尔使劲想办法。

有爸爸安唐、妈妈阿尔玛、小伊达、阿尔佛莱德和李娜,可谁也想不出来能把艾米尔从罐子里弄出来的好办法。

看,艾米尔哭呢!小伊达指着从罐子檐儿底下滚下来、正顺着艾米尔腮帮子往下流的泪珠子说。

我根本没哭!艾米尔说,那是肉汤。

听起来他还是那么倔强,象往常一样。

但是把头卡在汤罐里也不是什么特别有趣的事。

而且,要是永远拔不出来,可怜的艾米尔,什么时候他才能再戴上他的麻子呢?艾米尔妈妈是这么疼爱她的小儿子,她又想去拿火钩子来敲破罐子,但是艾米尔爸爸说:这辈子别想!罐子值四个克朗呢!最好我们去马里安条龙德镇找大夫,他可能会把它拿掉。

他一次不过收三个克朗的费用,这样我们还可以赚一个克朗。

艾米尔妈妈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并不是每天人们都能赚一克朗的。

用这一克朗能买不少好东西,例如给艾米尔出外时呆在家里的小伊达买点什么。

这时,卡特侯尔特庄园的人忙了起来。

艾米尔必须打扮一下,必须给他洗洗并换上最好的衣服。

梳头是办不到了,洗耳朵也行不通,尽管确有必要。

他妈妈试着把食指从汤罐檐儿底下伸进去,给他抠抠耳朵,结果槽透了,她的手指头也卡在里头了。

嗨嗨,这下子。

小伊达说。

爸爸可真气坏了,尽管平时他是挺和善的。

还有什么别的没塞到罐里去吗?他暴跳如雷地喊,尽管塞好了,那样我可以用大干草车把整个庄园运到马里安奈龙德去。

好在艾米尔妈妈狠命一拽,手指头又拨出来了。

你的耳朵不用洗了,艾米尔。

她一面说,一面朝手指头上吹气。

这时从罐子檐儿底下露出了一个满意的微笑,艾米尔说。

这是汤罐子给我的第一个真正的用处。

阿尔佛莱德把马车驾到台阶前面。

艾米尔走出门来爬上车。

他穿着那套带条纹的礼拜日服,黑色扣带皮鞋,看上去挺合适的。

他的头上戴着汤罐子,样子虽不大常见。

但是因为罐子上面有花,也挺漂亮的,戴在头上就象戴着一项新流行起来的夏天帽子似的。

美中不足的是它太大了,把艾米尔的眼睛都给盖住了。

就这样他们上路去马里安奈龙德镇了。

我们不在家,仔细看着小伊达点!艾米尔妈妈喊道。

她和爸爸坐在前排,后排坐着戴着汤罐子的艾米尔,座位边上摆着他的帽子。

当他回来时,他的头上得戴点东西,这孩子就有这么好的记性。

晚上我做什么饭啊?李娜趁车子刚刚启程时追问道。

随你的便好了,艾米尔妈妈喊道,我还有别的事要考虑呢。

那我烧肉汤吃。

李娜说。

就在这一刹那,她看到一个花罐在大路转弯的地方一晃就消失了,她才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

她转过身来对阿尔佛莱德和伊达难过地说:恐怕只能吃黑麦面糕加猪肉了。

艾米尔已经去过好几次马里安奈龙德了。

他喜欢高高地坐在马车上观赏弯弯曲曲的小路,道旁的庄园,在庄园里住的小孩,在围栅墙边上吠叫的狗和在草地上吃草的马群和奶牛等。

而现在在这有趣的时刻,他却坐在那里被罐子盖住了双眼,只能从罐子檐儿边上的小缝中看到一点点自己的黑皮鞋。

一路上他不得不老问爸爸:我们到什么地方了!已经到大饼地了吗?快到小猪点了吗?艾米尔给路旁的庄园都起了名字,大饼地是因为有一次艾米尔从那里路过时,两个小胖孩儿站在栅门分吃大饼,而小猪点是因为那个地方有一头可爱的小猪,艾米尔有时去给它背上搔搔痒。

但是现在他却闷闷不乐地坐在那里,眼睛只能瞅着自己脚上的皮鞋。

既看不见大饼,又看不到可爱的小猪,难怪他不断地问:我们到什么地方了,还没快到马里安奈龙德吗?当艾米尔戴着汤罐子走进医生家时,医生的候诊室里坐满了人。

所有坐在那里的人看到艾米尔都立刻同情起他来,他们知道一定发生了不幸的事情。

只有一个坏老头拼命大笑,好象卡在罐子里是什么有趣的事一样。

哈哈哈,老头笑道,你耳朵冷吗,小孩?不。

艾米尔说。

噢!那么,你戴这个奇妙的装置干什么?老头问道。

因为怕冻着耳朵。

艾米尔说。

别看他小,他的俏皮话可真不少。

后来轮到艾米尔进去见医生了。

医生并没有笑他,而是说:你好,你好!你在那里面干什么?艾米尔虽然看不见医生,但是他也得对医生表示问候呀。

所以他戴着罐子尽最大努力鞠了个大躬,这时只听见砰的一声,汤罐子落在地上变成了两半。

原来艾米尔一使劲把头磕在医生的写字台上了。

这下四克朗完了。

艾米尔爸爸悄声地对艾米尔妈妈说,但是医生还是听见了。

嗯,那么你们还赚了一克朗,他说:因为一般我收费五克朗,如果我把这孩子从汤罐里取出来的话。

但是现在他自己解决问题了。

这下艾米尔爸爸变高兴了。

他真感谢艾米尔把罐子碰破并赚了一克朗。

他连忙拾起破罐子,拉着艾米尔和艾米尔妈妈往外走去。

当他们走到大街上,艾米尔妈妈说:你看,我们又赚了一克朗,我们用它来买什么?什么也不买。

艾米尔爸爸说,我们把它存起来。

不过应该给艾米尔五奥尔,让他把钱存到他的存钱小猪里。

说着他从钱包里拿出一个五奥尔铜板,递给了艾米尔。

你想,艾米尔有多高兴呀!这样他们便启程回勒奈贝尔亚了。

艾米尔坐在后座上特别满意。

他手里攥着那个铜币,头上戴着他的麻子,看着路边的小孩、狗、马群、奶牛和小猪等。

如果艾米尔现在是一个普通的孩子,这一天可能就不会再发生什么事了,但是艾米尔不是一个普通的小孩。

你猜他又干什么了?!他好好地坐在那里,把五奥尔铜币放在嘴里含着。

正当他们的车走过小猪点时,从后座上传来轻轻的一声咕噜,这个艾米尔竟把铜币咽下去了!啊呀,艾米尔叫道,它跑得这么快呀!这回艾米尔妈妈又担心起来。

亲爱的心肝啊,我们怎么把这五奥尔从你肚子里弄出来呀?我们只有回大夫那里去了。

好,你可真会算账,艾米尔爸爸说,我们为了一个五奥尔去花五克朗?你上学时算术得几分?艾米尔倒不着急,他拍了下自己的肚子说:我可以自己当我的存钱小猪。

那五奥尔在我肚里跟在存钱小猪肚里一样保险,因为从那里拿不出什么东西来。

从前我用厨房里的刀试过,所以我知道。

但是艾米尔妈妈不让步,坚持要把艾米尔送回医生那里去。

那次他吞下了好多的裤扣子,我都没说什么,她提醒爸爸说:但是五奥尔铜币要难消化得多,这次别出问题,听我的话吧!说着,她还真把艾米尔爸爸吓唬住了。

他立即调转马头向马里安奈龙德奔去,因为艾米尔爸爸自然也为自己的儿子担忧。

他们喘着粗气一直跑进了医生诊室。

你们忘了什么东西啦?医生问道。

没有。

只是艾米尔吞下去了一个五奥尔硬币,艾米尔爸爸说,如果大夫给他开刀,只收四个克朗,或者……那五奥尔也可以留下。

这时,艾米尔拽了拽爸爸的外套并悄悄地说道:别这样!那是我的五奥尔!医生自然不想收艾米尔的五奥尔硬币。

这用不着手术。

他说,硬币几天后自己会出来的。

你可以吃五个白面包,医生说,这样五奥尔硬币就有东西做伴,不会划破你的肠胃了。

这是一个慈善的医生,这次他又没有收费。

当艾米尔爸爸和艾米尔以及艾米尔妈妈走到大街上时。

艾米尔爸爸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现在艾米尔妈妈想立刻去安德松小姐的家庭面包坊给艾米尔买五个小面包。

根本用不着。

艾米尔爸爸说,我们家有面包。

艾米尔想了想。

他特别善于想出这个或那个点子来,而且他也饿了,所以他说:我肚里有一个铜板。

要是我能拿到它,我就自己去买小面包了。

他想了想接着说:爸爸、你能不能借我五奥尔用几天?我肯定还你,保证没问题。

艾米尔爸爸同意了。

他们一起走到安德松小姐的家庭面包坊,给艾米尔买了五个非常好吃的小面包。

面包烤得焦黄,上面还有一层糖。

艾米尔立刻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

这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药。

他说道。

这时艾米尔爸爸又高兴又激动,忽然头一阵发晕,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好了。

我们今天真赚了不少钱!爸爸说着毫不犹豫地给呆在家里的小伊达买了五奥尔的薄荷糖。

注意,这事发生在孩子们也不管自己的牙是有还是没有的时候,那时小孩们又傻又不懂事。

现在勤奈贝尔亚的孩子们不怎么敢吃糖了,所以他们的牙都长得特别好。

后来大家回到了庄园。

艾米尔爸爸一进家门,顾不得脱衣摘帽就跑去粘汤罐子。

这并不难,罐子只不过摔成了两半。

李娜高兴地跳了起来,她对正在卸马车的阿尔佛莱德嚷嚷着说:现在卡特侯尔特庄园又可以喝肉汤了!李娜真这样想?是的,不过她可能把艾米尔给忘了。

那天晚上,艾米尔和小伊达玩得特别好。

他给她在草地上的石头堆中盖了个小棚子,她特喜欢。

所以每次他想要薄荷糖,只要轻轻地拽她一下就行了。

现在,天开始黑了下来,艾米尔和小伊达都想上床睡觉了。

他们走进厨房,想看看妈妈是不是在那里。

她不在,也没有别人。

只有汤罐子放在桌子上,已经粘好了,特别漂亮。

艾米尔和小伊达看着这个在外面旅行了一天的奇妙的罐子。

你想想,一直跑到马里安奈龙德。

小伊达说,接着她问:你是怎么弄的?艾米尔。

怎么会把头伸进汤罐子里?这并不难,艾米尔说,我不过就这么一下……正在这时艾米尔妈妈走进厨房,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艾米尔站在那里,头上戴着汤罐子。

艾米尔挣扎着,小伊达在哭叫,艾米尔也在哭。

因为这次他又卡在里头了,像上次一样结结实实。

他妈妈立即抄起烧火钩,对准罐子一敲,砰的一声巨响传遍了整个勒奈贝尔亚。

汤罐子一下成了上千块碎片,象雨点一样落了艾米尔一身。

他爸爸正在外面羊圈里,听到响声立刻跑来了,在厨房门旁他停了下来,默默地站在那里盯着艾米尔、碎瓷片和艾米尔妈妈手中的火钩子,然后一句话没说,转身就回羊圈去了。

不过两天以后,他从艾米尔那里得到了五奥尔,这对他仍然是个安慰。

好,现在你们知道艾米尔大概是什么样了吧,这是五月二十二日星期二发生的汤罐子的故事。

不过你们可能还想继续听听。

6月10日 星期日艾米尔是怎样把小伊达升到旗杆顶上的六月十日是星期天。

卡特侯尔特庄园要举行宴会。

许多人要从勒奈贝尔亚和外地来,艾米尔的妈妈已经连着几天忙着准备饭菜了。

这下花不少钱,艾米尔爸爸说,但要搞宴会就得花钱,太小气了也不行。

可是,你的肉丸子还可以做得小点。

我做的肉丸子正好合适。

艾米尔妈妈说,不大不小,又圆又焦。

她做得确实不错,另外她还做了烧排骨、小牛肉卷、鲱鱼拌沙拉、醋渍鲜鱼、苹果饼、鳗鱼肉冻、酱拌凉菜、布丁甜食,还有两个特大的奶酪蛋糕和许多特别好吃的香肠。

香肠是这么味美,使许多人从勒奈比和侯尔特佛尔德镇那么远的地方慕名而来。

艾米尔也特别喜欢这种香肠。

今天确实是值得开宴会的一天。

阳光明媚,丁香花与苹果花争艳。

花香鸟语,整个卡特侯尔特如同仙境一般美妙地坐落在小山坡上。

路上铺的碎石子刚刚耙过。

房子的每个角落都打扫得干干净净。

饭菜也准备好了,现在不缺什么了。

不,还有一件事!唉,我们忘了升旗了。

艾米尔的妈妈说。

这句话立该使艾米尔爸爸行动起来。

他跑到旗杆前,后面紧跟着艾米尔和小伊达。

他们想看着旗升到顶上去。

我想,这次宴会肯定会搞得很愉快,很成功。

当厨房里再也没有别人时,艾米尔妈妈对李娜说。

嗯。

但是为了保险起见.是不是最好先把艾米尔锁起来?李娜说。

艾米尔妈妈用责怪的眼光瞪了她一眼,没有答话。

嗨,对我怎么都一样,我们等着瞧好了。

李娜把头一偏,嘟嘟囔囔地说。

艾米尔是一个可爱的小家伙。

艾米尔妈妈用非常坚决的口气说。

透过厨房窗户,她看到她那可爱的儿子正在和妹妹跑着玩。

他们两个都是漂亮的小天使,艾米尔妈妈想。

艾米尔身穿带条纹的礼拜日服,一头卷发上戴着他的长舌帽。

而小伊达穿着红连衣裙,圆圆的肚子上系着一条白色腰带。

艾米尔妈妈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但是接着她又焦急地向小路那边望去,并说:但愿安唐已经把旗升上去了,我们的客人随便什么时候都会到的。

看来升旗正在顺利地进行着。

令人恼火的是,正当艾米尔爸爸忙着升旗时,阿尔佛莱德从下面牛棚里急匆匆地跑来,用地道的斯毛兰土话喊道:下小妞(牛)了,下小妞了!这肯定是布罗卡这条狡猾的母牛搞的鬼,它非得在人们四脚朝天忙着升旗的时候下小牛犊不可!艾米尔爸爸不得不扔下手里的旗子向牛棚奔去,但是艾米尔和伊达还留在旗杆下。

伊达抬头使劲儿望着旗杆顶上的金色顶帽,这么高呀!她说,从那顶上大概可以看到马里安奈龙德。

艾米尔正在想什么,但是只有一会儿。

我们可以马上试一下。

他说,你想让我把你升上去吗?小伊达高兴地笑了:嘻,艾米尔真好,他总能想出些好玩儿的游戏来!想,我真想看看马里安奈龙德镇。

小伊达接着说。

这可以办得到。

艾米尔友好地说。

接着他拿起钩子,挂住伊达的腰带,并用双手抓住升旗的绳索。

现在开动了。

艾米尔说。

嘻嘻。

小伊达笑道。

小伊达升起来了,一直升到旗杆最顶部。

接着艾米尔把绳子结结实实地缠在旗杆上,就象他爸爸常做得那样。

因为他可不想让小伊达掉下来摔着。

现在她挂在那里,再也没有这么结实牢靠的了。

你看到马里安奈龙德了吗?艾米尔喊道。

没有,小伊达回答说,只能看见勒奈贝尔亚。

唉,勒奈贝尔亚……那么,你想下来吗?艾米尔喊道。

不,现在还不,伊达回答说,看看勒奈贝尔亚也挺好玩的。

不过,现在来外人了!确实如此,牛棚前的空地上已经停满了马车,人们开始走进栅门,慢慢地朝正房走来。

派特瑗太太走在最前边。

她从魏奈比那么远的地方乘出租车来,就是想尝尝艾米尔妈妈的香肠。

她是一个尊贵的夫人,帽子上装饰着羽毛,但是体态过分丰满,都有点胸凸臀突的了。

派特瑷太太满意地四下观望着:卡特侯尔特确实挺漂亮,坐落在苹果树和丁香花之中,阳光普照,充满着节日气氛。

旗子升着,确实升着,尽管她有点近视,还是看见旗子了。

旗子!突然她困惑不解地站住了。

卡特侯尔特的斯文松家是怎么回事,真是太奇怪了。

艾米尔爸爸恰好从牛棚走出来,派特瑷太太喊他过来,问道:亲爱的安唐,这是怎么啦?你为什么挂起了丹奈布鲁根?艾米尔就站在她旁过,但是他不知道丹奈布鲁根是什么意思,他从来没听说 是丹麦国的红底白十字的旗帜的名字。

但是他很清楚旗杆顶上那个红白交叉的东西不是什么丹奈布鲁根。

嘿嘿,艾米尔笑道,那不过是小伊达。

小伊达挂在那里也笑了,嘿嘿,这不过是我,我看到整个勒奈贝尔亚村了!艾米尔爸爸可笑不出来,他急忙跑上前把小伊达放了下来。

这时小伊达说:自从那次艾米尔把我放到红莓汤里泡以来,我还从来没有这么痛快过。

她说的是那次他们扮印地安人玩儿,艾米尔把她放到一个盛满紫果酱计的大桶里泡,好让她象印地安人那样浑身上下都变成紫红色。

确实,艾米尔会想方设法使伊达高兴,但是却没有人因此感谢他,相反的是,现在爸爸正狠狠地抓住他的胳膊猛摇。

我说什么来着。

李娜看到艾米尔爸爸拖着艾米尔向木工房走去时就这么说。

每次搞恶作剧后,他都被关在那里。

艾米尔一面哭一面喊:她自己要看着马……里……安奈……龙德。

艾米尔觉得他爸爸太不公平了。

谁也没有告诉过他:不许他让小伊达看看马里安奈龙德,而她除了勒奈贝尔亚外什么也没看到也不是他的错。

艾米尔继续大哭,但是等他爸爸锁上门一走就停住哭声。

说起来,木工房里也挺好玩的,有不少木块木板,可以用来做东西。

每次他调皮后关在这里的时候,都刻一个可爱的小木人。

现在已经有五十四个了,看来还会增加。

我才不理睬他们那个破宴会呢!艾米尔说,如果高兴,爸爸可以自己升旗。

我还想再给自己刻一个小木头人,今天一天我都不会有好气。

艾米尔知道,他很快会被放出来的,他从来用不着在木工房里坐太长的时间。

只是要你好好想想你干的‘好’事。

爸爸常常这样说,使你以后不要重犯。

可是艾米尔的长处在于他很少犯同样的错误,而是每次都有新花样。

现在他坐在那里一边削着木头人,一边回想着他对伊达搞的恶作剧。

不一会儿,他就想完了,因为他想得不多,而刻得又熟练又快。

后来,他想出去了。

可是在宴会上大吃大喝的人们已经把他忘了。

他等呀等,就是没有人来开门。

这时,艾米尔开始想办法自己出去了。

从窗子里出去有可能!这大概没什么困难。

艾米尔想。

窗子虽然不低,但是墙根下堆着一些木板,从上面爬上去肯定行。

艾米尔打开窗子,想跳出去,这时他看到窗子下面长满了荨麻棵。

跳到荨麻棵堆上是件可怕的事情。

艾米尔曾经干过一次,那是为了试试什么滋味。

既然他已经尝过苦头了,现在就不想再试一次。

我又没发疯。

艾米尔说,我大概能想出更好的办法来。

如果你去过卡特侯尔特那类的庄园,你就会知道那个庄园的样子和那些房子有趣的组合了。

人们只要一到那里,立刻就会产生想玩捉迷藏的念头。

卡特侯尔特不仅有马房、牛棚、猪圈、鸡房、羊圈,还有许多小房子和棚子。

例如,有一个熏制间,艾米尔妈妈在那里熏制好吃的香肠。

还有李娜洗脏衣服的酿造房,旁边紧靠着两座小房子,一座里面是柴草间和木工房,另一座里面有轧液机间和食品库。

晚上艾米尔和小伊达常常在这些小房子之间溜来溜去玩捉迷藏,当然,他们不去那片长满荨麻棵的地方。

但是这会儿艾米尔却什么也捞不着玩儿,他呆在那里什么地方也没法去。

因为木工房与食品库之间的这块平地上长满了荨麻棵。

艾米尔想呀想,他看到对面食品库的窗子大开着,就想出了个好主意。

只要把木工房和食品库两边的窗子上搭上一块木板,从上面爬过去,不就行了嘛!他对木工房真烦透了,另外他也有点饿了。

艾米尔从来不多想,特别是当他有好主意的时候。

一转眼木板搭好了,艾米尔开始向对面爬去。

看上去够危险的,木板不宽而艾米尔可不轻。

如果这回平安地爬过去,我一定把我的小玩偶给小伊达。

我保证。

艾米尔边爬边说。

木板颤动得厉害,当他看到下面的荨麻棵时就害怕得抖动起来。

救命!他失去平衡时喊道。

但是在他正对着荨麻棵摔下去的一刹那,他两腿一弯,钩住了木板,接着又成功地爬了上来。

后来就挺顺利地爬了过去并进入了食品库。

这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艾米尔说,但伊达仍会得到我的小玩偶……不过我想……等过一天它坏了时,唉,到时候再说吧!他把木板使劲一推,推回木工房里。

艾米尔干事可从来不喜欢拖泥带水的。

接着他跑到门前一试,门锁着。

和我猜想的一样。

艾米尔说。

不过他们可能不一会儿就会来取香肠的,那时我会一下子溜出去的。

艾米尔抽抽鼻子,食品库里的气味真香。

这里确实有不少好吃的东西。

艾米尔四下里仔细地看着:嘿,到处都是好吃的东西,房顶上挂着熏火腿,木杆上穿着一串圆圆的黑麦面糕,艾米尔爸爸特别喜欢放上白酱加猪肉一块吃。

在房角边上放着一个大面包箱,里面盛着各式各样的面包;旁边有一张切菜案桌,桌上放着不少金黄色的干酪和盛满新做黄油的陶瓦罐子;桌子后面的木桶里装满咸猪肉;旁边立着一个大橱拒,里面放着草霉果酱、腌黄瓜、姜味梨子和草莓果汁;在橱子的中间一层放着艾米尔妈妈做的美味香肠。

艾米尔特别喜欢香肠,这一点不假。

卡特侯尔特庄园的宴会正开得热火。

客人们已经喝过咖啡并吃了不少点心。

现在他们坐在那里等着再饿起来;好开始吃排骨、鲱鱼沙拉、香肠和所有其他好吃的东西。

大家正这么高兴地坐着,艾米尔妈妈突然叫了一声:嗨,我们怎么把艾米尔给忘了!这回他坐在那里的时间可不短了。

这个可怜的孩子!艾米尔爸爸立刻拔脚向木工房奔去,小伊达紧跟在他后面。

艾米尔,现在你可以出来了。

艾米尔爸爸喊着,急急忙忙地打开了门。

你可以想象他那副吃惊的样子,因为那里并没有艾米尔。

这个小坏蛋肯定从窗子里跳出去了。

艾米尔爸爸说。

他从窗口向外一看,只见外面的荨麻棵完完整整地立在那里,丝毫不象有人踩过或碰过的样子,他开始着急了。

这真有点怪。

他说,这里没有人踩过,起码连人的脚印也没有。

这时伊达开始哭了起来,艾米尔发生了什么事?李娜经常哼一支伤感的歌子,歌词大意是说,一个小女孩被人钉在一只木桶里,后来变成了一只白鸽子,飞上了天空。

艾米尔也被关起来了,谁知道他会不会变成什么东西飞出来呢!小伊达四下观看,想找找附近有没有鸽子。

但是她只看到一只肥胖的白母鸡,正在木工房外啄蚯蚓吃。

小伊达一面哭一面指着母鸡说。

这可能是艾米尔。

艾米尔爸爸不相信。

为了保险起见,他跑去问艾米尔妈妈是否见过艾米尔飞。

这她可没注意到。

这下子卡特侯尔特庄园乱了起来,宴会也中断了,大家都得到外面去找艾米尔。

他一定还在木工房里,你想啊。

艾米尔妈妈说。

于是大家都跑向木工房,以便看得更仔细些。

但是那里没有艾米尔,只是在木板架上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五十五个小木人。

派特瑷太太从来没有一下子看到过这么多木头人排在一起,她想知道是谁刻的。

没有别人,就是小艾米尔。

艾米尔妈妈说着就哭起来,他是一个可爱的小家伙。

嗨嗨,李娜扬扬脖子说,最好去食品库看看。

李娜能说这句话也够聪明的。

大家都跑向食品库,但是那里也没有艾米尔。

小伊达又默默地哭起来,当别人没注意她时,她走到那只白母鸡面前,小声说:好艾米尔,别飞到天上去!以后我喂你,给你整桶的鸡食,只要你留在卡特侯尔特。

可是老母鸡却不想许什么诺言,它咯咯叫着跑走了。

唉,可怜的卡特侯尔特人,那个找劲就别提了。

柴草房、轧液机房里没有艾米尔,马房、猪圈和牛棚里也没有艾米尔。

羊圈、鸡房、熏制间、酿造房都找遍了也没有艾米尔。

人们到井台上也看了,那里也没有,这自然不错。

不过现在大家都哭起来了。

参加宴会的那些勒奈贝尔亚村民们悄悄地咬着耳朵说:这孩子确实挺可爱的,这个艾米尔,他也不是真正的坏小子……我们可没这样说过他。

他可能掉到小河里去了。

李娜说。

卡特侯尔特小河水流湍急,挺危险的,小孩子下去很容易淹死。

从来不许他到那里去,你知道!艾米尔妈妈严厉地说。

李娜扬了下脖梗,不过也可能正是由于这个原因他才去。

她说。

于是大家都拥到河边。

幸运的是他们在那里也没找到艾米尔,于是大家哭得更厉害了。

艾米尔妈妈开始还以为这次能开一个愉快的宴会呢!现在没有别的地方可找了,我们可怎么办好呀!艾米尔妈妈说。

不管怎么样,我们得再拿点东西吃。

艾米尔爸爸说。

他这话说的可真是时候,因为大家又摸又找的,也都有点饿了。

艾米尔妈妈立即动手又上起菜来。

当她端着鲱鱼沙拉走进来时,她脸上的泪珠正好落到盘子里。

一会儿桌上放满了小牛肉卷、排骨、奶酪蛋糕和其他食品。

派特瑷太太舔舔嘴唇,桌上的饭菜发出诱人的香味,但是到现在还没看到香肠,使她不禁担心起来。

正在这时,艾米尔妈妈喊道:李娜,我们忘了上香肠了!快跑去拿来。

李娜跑走了,大家都焦急地等待着。

派特瑷太太点点头,对,香肠,她说,在这令人难过的时候,香肠能帮着提提胃口。

不一会儿,李娜回来了,却没有拿回香肠。

跟我来,我领你们看件东西。

她说。

她的表情有些奇怪,不过平常她总有点怪里怪气的,所以也不值得人们特别注意。

你胡说些什么?艾米尔妈妈严厉地质问道。

这时李娜的怪样子更叫人难捉摸了。

她怪模怪样地强忍着不笑出声来,又说了一句:跟我来!于是所有参加宴会的人都跟着她走出来。

李娜走在最前面,大家都疑惑不解地跟着她向食品库走去。

一路上都听到她在莫明其妙地发笑。

她打开那沉重的房门,跨进高高的门槛,大家跟着她走过去。

她领着人们走到大橱柜前,吱呀一声打开了橱门。

她用手指指艾米尔妈妈经常用来放香肠的中间一层。

现在那里没有什么香肠,却躺着艾米尔。

他在睡觉。

躺在所有香肠皮中间睡着了。

他妈妈一见,高兴得就象是发现了一大块金子似的。

艾米尔吃光了所有的香肠又算什么,在框架上找到艾米尔比找到几公斤香肠要好上千倍!艾米尔爸爸也这样想。

嘿嘿,艾米尔躺在那里,小伊达说,他没变,起码没大变。

你想想找到这么一个肚子里塞满香肠的小孩叫人有多高兴!现在卡特侯尔特庄园的宴会终于变成了一个欢乐的宴会。

艾米尔妈妈找到几块艾米尔剩下的香肠,派特瑷太太满意地吃下了它。

其他人虽然没吃到香肠。

也不会挨饿离开卡特侯尔特。

那里还有许多排骨、小牛肉卷、肉丸子、醋渍鲱鱼、鲱鱼沙拉、布丁甜食、鳗鱼肉冻等,足够他们吃的。

最后上的是最好吃的奶酪蛋糕,上面还浇着草霉酱和奶油。

这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了。

艾米尔用斯毛兰土话说。

如果你吃过卡特侯尔特庄园的奶酪蛋糕,你就会知道他说了句实话,这个艾米尔。

这时已经是黄昏了,晚霞映照着卡特侯尔特,整个勒奈贝尔亚和整个斯毛兰省,漂亮极了。

艾米尔爸爸降下了旗子,艾米尔和小伊达站在一旁看着。

卡特侯尔特的宴会就这样结束了,大家都动身离去。

各自回家。

马车一辆接一辆地启程了,走在最后的是尊贵的派特瑷太太的出租马车。

艾米尔和小伊达听着坡下渐渐远去的马蹄声。

希望她能对我的老鼠慈善点。

艾米尔说。

什么老鼠?伊达问道。

我放到她手提包里的那个。

艾米尔回答。

你放那里干什么?小伊达又问。

因为那个老鼠太可怜了,艾米尔说,它生下来除了香肠柜外别的地方都没去过。

我想它起码应该去看看魏奈比。

只要派特瑷能好好地对待它。

小伊达说。

她肯定会这么做的。

艾米尔说。

这就是六月十号艾米尔把小伊达升到旗杆顶上并吃掉了所有香肠的那一天,可能你还想听点什么。

7月8日 星期日艾米尔去侯尔特佛尔德平原逛庙会①庙会:类似我国早些时候的庙会,一年一次,但没有宗教色彩。

阿尔佛莱德是卡特侯尔特庄园的长工,他喜爱孩子,特别是艾米尔。

艾米尔调皮捣蛋,是个小淘气包,但是,阿尔佛莱德并不在乎。

他还是喜欢艾米尔,还给他做了一枝木头步枪,样子特象一枝真的,不过就是不能开火。

但是艾米尔天天都砰砰地喊,吓得卡特侯尔特的麻雀好几天不敢出来。

艾米尔喜欢他的木枪,晚上上床后也要拿着它。

我要我的缸(枪)。

他用他的斯毛兰省土话说。

当他妈妈听错了,拿着他的帽子跑来时,他就更生气了。

我不要我的麻子,我要我的缸!艾米尔喊道。

我要我的缸!这样他就得到了枪。

艾米尔喜欢他的枪,更喜欢给他做枪的阿尔佛莱德。

所以,当阿尔佛莱德要去侯尔特佛尔德平原参加军训时他大哭起来就不奇怪了。

你可能不知道军训是怎么回事,但是你知道那时候的人们去当兵时就这么说。

勒奈贝尔亚和其他所有地方的长工们都必须参加军训,学习当兵。

唉,偏偏我们要收牧草的时候却必须去干那个。

艾米尔爸爸说。

他可不喜欢阿尔佛莱德在这个忙季里走掉,这个正紧张的时候。

可惜不是艾米尔的爸爸,而是国王和他的将军们决定长工们什么时候去侯尔特佛尔德平原去训练当兵。

此外军训完了,阿尔佛莱德还会回来的,这又用不了多长时间。

所以实际上艾米尔用不着那么哭。

但是他还是哭了,李娜也哭了,因为不光艾米尔一个人喜欢阿尔佛莱德。

阿尔佛莱德没有哭。

他说,去侯尔特佛尔德可以逛庙会,挺热闹的。

当马车拉着他动身的时候,所有的人都站在那里难过地向他招手告别。

为了不使人们伤心难过,阿尔佛莱德张开大嘴,一边笑着一边唱了起来,下面是他唱的一部分歌词。

莱奈平原上艾克舍城里,跳起快步舞人欢唱。

在侯尔特佛尔德平原上,每个姑娘也一样。

哈哩——达依,哈哩达哩达,哈哩——达依,哈哩达哩达……后来就听不清阿尔佛莱德唱什么了,因为这时李娜放声大哭起来,而马车也载着阿尔佛莱德飞快地从大路拐弯处消失了。

艾米尔妈妈想方设法安慰一下李娜,别难过了,李娜,她说,冷静点,等到七月八日那天。

在侯尔特佛尔德平原有庙会,那时我们去逛庙会并看望阿尔佛莱德。

我也要去逛庙会和看望阿尔佛莱德。

艾米尔说。

我也去。

小伊达说。

艾米尔妈妈摇摇头,这种庙会对小孩子可没什么好处。

她说,你们只会在拥挤中跑丢了。

我觉得在人群中挤丢了才好玩呢。

艾米尔说。

但是这句话也没帮上什么忙。

七月八日早晨,艾米尔爸爸和艾米尔妈妈以及李娜动身去侯尔特佛尔德去参加节日活动,把艾米尔和小伊达留在卡罗萨·玛娅家,让她照看着他们,卡罗萨·玛娅是一个老太太,时常来卡特侯尔特庄园帮着做这做那的。

小伊达是一个听话的孩子,她立时就爬到卡罗萨·玛娅的腿上,听她讲起吓人的鬼怪故事来,听得又满意又高兴。

艾米尔可不—样,他手里握着抢走到坡上面的马棚旁,气得嘴里直嘟囔。

这个永远我不能同意。

艾米尔说,我也要去侯尔特佛尔德逛大集。

我象别人一样,现在下决心了。

你听懂了吗?友兰?最后这句话是对正在马圈后面牧场上吃草的老母马说的。

卡特侯尔特庄园还有匹小马,叫马尔科斯,现在正和艾米尔爸爸和艾米尔妈妈以及李娜走在会侯尔特佛尔德的路上。

哼,只有一部分可以玩去!不过,我知道,现在有两个人很快就可以追上他们,艾米尔说,那就是你和我,友兰!事情也真是这样。

艾米尔给母马套上缰绳并把它牵出牧场。

用不着担心,艾米尔对友兰说,阿尔佛莱德见到我会高兴的,而你也肯定会找到一匹老母马坐在一起聊天的,如果你累了不想逛集市的话。

他把友兰牵到栅门前,因为要爬到马背上,还需要个垫脚的东西,这个孩子的鬼点子还真不少。

现在可以动身了。

艾米尔唱道:哈哩嗒依,哈哩、哈哩嗒!我们向卡罗萨·玛娅告别啦,等我们回家来再说吧!友兰驮着艾米尔跑下山坡。

艾米尔挺着胸脯勇敢地坐在马背上,把木枪放在前边。

枪自然要带到侯尔特佛尔德了!因为如果阿尔佛莱德现在要去当兵,艾米尔也想去当兵,阿尔佛莱德有来福枪,艾米尔有步枪,这几乎是一样的。

都是士兵嘛。

事情就应该这样。

艾米尔想。

母马友兰老了,它跑跑颠颠地走得不算快。

为了不使它累得半路趴下,艾米尔用他的斯毛兰省土话给它唱起歌来。

我的马儿走得欢,尽管有点胆发颤。

驮着我和枪儿跑,走得步伐相当好,平川大道路一条。

就这样,不管友兰怎样步伐蹒跚,或慢行或小跑,最后他们终于到达了侯尔特佛尔德平原。

哟!艾米尔喊道,现在我们要逛庙会了!接着他就一言不发地瞪大了眼睛。

虽然他也知道世界上有许多许多人,却没想到他们一下子全拥到侯尔特佛尔德平原上来了。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人,数以千计的人群站在整个大平原上。

在中间一块空地上,士兵们正在那里练习枪上肩,向右转向左转一类的动作。

一个又矮又胖的军官骑在马上,怒气冲冲地向士兵们发号施令,而他们就让他这样喊叫,机械地按他的口令行事,艾米尔对此感到迷惑不解。

难道不是阿尔佛莱德在这里指挥?他向附近几个农家小孩问道,但是他们的眼睛紧盯着这些当兵的,他的问题竟没人理睬。

艾米尔也喜欢看士兵们练习枪放上放下,但是也不能看个没完呀!现在他想的是首先找到阿尔佛莱德,因为这是他来这里的目的。

所有的士兵都穿着蓝制服,模样看起来也差不多。

要在这么一大队人马中找到阿尔佛莱德也确非易事。

唉,还是等等吧,阿尔佛莱德会看到我的。

艾米尔对友兰说,那时他就会跑出来和我玩儿了。

如果还要继续练枪上肩,就让那个怒气冲冲的小老头自己去练好了!为了使阿尔佛莱德能够看到他,艾米尔骑着马走到士兵队伍面前,扯着大嗓门喊道:阿尔佛莱德,你在哪里?出来,我们好逛大集去!你看不见是我吗?当然阿尔佛莱德看见艾米尔了,看见艾米尔戴着他的帽子,拿着步枪骑在母马上。

但是阿尔佛莱德站在士兵队伍中间不敢出来,因为那个又矮又胖的小老头在那满脸怒容地喊叫着,而且一直叫个不停。

可是那个好生气的小老头却骑马来到艾米尔面前,挺和气地对他说:你怎么啦?我的孩子。

是不是跑丢了,找不到爸爸妈妈了?这可是好长时间以来艾米尔听到的最傻的问题了。

我可没跑丢。

艾米尔说,我不是在这儿吗!要是说有谁跑丢了,那就是妈妈和爸爸了。

这句话他倒确实没说错。

艾米尔妈妈说过,在侯尔特佛尔德集市上小孩会跑丢的,但是现在她自己却和艾米尔爸爸还有李娜正挤在人最多的地方。

谁也动弹不了,都觉得象迷了路似的。

不过他们倒看见艾米尔了,确实看到他骑在那匹老马上,戴着帽子,拿着木枪。

艾米尔爸爸说:这回加在一起又够艾米尔刻一个新木头人的了。

就是,艾米尔妈妈说,不过我们怎么抓住他呢?这还真不好办。

要是你也去侯尔特佛尔德平原参加过一次这种节日,你就会知道该有多拥挤了。

士兵们已经结束训练,并排着队离去。

整个平原更加水泄不通,到处都是人群。

人们几乎连自己也找不到了,更不用说找艾米尔了。

不仅仅艾米尔的爸爸和妈妈要找艾米尔,阿尔佛莱德也在找他。

他现在没事了,不用再训练了。

他想找艾米尔聚会聚会,痛快地玩玩。

但是在这种地方要想找个人可真象大海捞针。

几乎大家都在找什么人,阿尔佛莱德在找艾米尔,艾米尔找阿尔佛莱德,艾米尔妈妈在找艾米尔,李娜在找阿尔佛莱德,艾米尔爸爸在找艾米尔妈妈,唉,她不过只跑散了一会儿,艾米尔爸爸却花了整整两个小时才找到她,当时她被几个从魏奈比来的大汉挤得紧紧的,都快绝望了。

但是艾米尔谁也没找到,自然,谁也没找到艾米尔。

这时,他明白了:要是他想逛庙会的话,全得靠自己了。

不过在开始前,他不必须为友兰安排匹老的脾性好的母马作伴,他曾经这样许诺过。

艾米尔找来找去也找不到一匹母马,最后他却找到了马尔科斯,这下更好了。

马尔科斯正挂在森林边上的一棵树上,站在那里吃草料。

附近停放着卡特侯尔特人的旧马车,艾米尔很容易就认出来了。

当友兰看见马尔科斯时可高兴了,这可以看得出来。

艾米尔把它拴在同一棵树上,并从马车上给它捧出一些草料。

那时候,在马车上总是带着些草料,友兰立刻开始大口咀嚼起来。

触景生情,艾米尔马上也感到有些饿了。

不过我可不想吃草料。

艾米尔说。

当然他也用不着去吃草。

平原上有许多小摊,在那里可以买三明治、香肠、小面包、点心。

想买多少就有多少,只要你有钱就行。

这里到处都是好玩的东西西,供那些来游近的人玩耍,有马戏团、跳舞场和里面装有旋转木马等许多玩意儿的游艺物。

还有一个会吞剑的吞剑人,一个会吃火的吃火者,和一个仪表堂堂的长满络腮胡子的妇人。

她不会别的,只会每隔一小时吞下几个小面包和几杯咖啡,她当然不能靠这个赚钱。

但是幸运的是她长着胡子,能靠展览胡子挣钱,而且挣得不少。

在侯尔特佛尔德平原上什么都得要钱,而艾米尔恰恰没有一文钱。

不过他是一个鬼点子挺多的孩子,就象我给你们说过的那样。

艾米尔觉得应该尽量多看点.他决定从看马戏开始。

因为这个最容易,只要爬到帐篷后面的一只木箱子上,从帐篷的一个洞往里瞅就行了。

当一个小丑在帐篷里面又一跳又蹦地做怪样时,艾米尔笑得前仰后合,结果一下从箱子上摔了下来,磕在地上的一块石头上。

这时他不想再看下去了,因为他又饿了,比刚才饿得更厉害了。

没有东西吃是没法逛庙会的。

艾米尔说,而没有钱就弄不到饭吃,所以必须想个什么办法。

他注意到在这个平原上可以用许多不同的办法挣钱。

所以他也该找个什么法子挣点钱花。

剑或火他是吞不下去,胡子他又没有,他能干点什么呢?艾米尔站在那里冥思苦想。

突然,他看到人群中有一个盲人老汉站在一只木箱子上,唱着一支伤感的小调,听起来怪可怜人的。

但就这样他也能挣到钱!他把自己的帽子放在旁边的地上,好心的人们不时往里扔几个硬币。

这个我也会。

艾米尔想,而且幸运的是我还带了我的帽子。

他把帽子放在地上,站在那里对几个愿听的人唱起来:我的母马腿儿颤……立刻人们就围了上来。

一个这么可爱的小家伙,他们说,他可能够穷的,要不然能站在这里卖唱吗?那个时候有许多穷孩子没有饭吃。

这时走过来一个慈善的婶婶,问艾米尔:我的小朋友,你今天吃过什么没有。

就吃过一点草料。

艾米尔说。

这时大家都从内心里可怜起他来。

一个好心的从魏奈比来的小个子农民立刻涌出了眼泪。

他看着这个可怜的,长着漂亮卷发的穷孩子孤孤单单地站着,心里真难过透了。

大家都开始把两奥尔、五奥尔和十奥尔的硬币扔进艾米尔的帽子。

那个善心的小个子农民慢吞吞地也从裤袋里掏出两奥尔硬币来,但是还没扔出去就后悔了。

他把硬币又放进口袋里,小声对艾米尔说:要是你跟我到我的马车那边去,你可以得到更多的草料。

但是艾米尔现在已经有钱了。

他的帽子里装满了硬币。

他去给自己买了一大堆三明治、小面包、点心和果汁。

他把所有这些食品都吞下肚里后,又花了四克朗二十奥尔去坐旋转木马。

以前他从来没坐过这东西,真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么好玩儿的玩意儿。

他坐在木马上飞转,头上的卷发随风飘起,围着他面颊飞舞。

这回我可逛上庙会了。

他想,过去也有不少好玩儿的事情,但从没象今天玩得这么痛快。

接着他去看吞剑人、吃火者和长胡子的妇人,看过以后只剩下两奥尔了。

我可以再唱一段新曲、把我的帽子再装满。

艾米尔想,这里的人都挺好心的。

但是这会儿他觉得累了,既不想再唱歌了,也不想再要钱了。

他把剩下的那两奥尔硬币送给了那个盲人老汉。

就又逛游着去找阿尔佛莱德。

要是艾米尔以为所有的人都是好人,那就错了。

那天来侯尔特佛尔德平原的人中确有那么一个环家伙。

当时。

在这一带有一个可怕的盗窃犯在横行,他的外号叫麻雀。

整个斯毛兰省的人都怕他。

在《斯毛兰日报》和《侯尔特佛尔德邮报》上登着不少他的劣迹、无论是哪儿,只要有节日、集市或别的活动,只要有人和钱在流动,他总会在那里出现,并大偷特偷一场。

为了不使人们认出他来,每次他都带着不同的胡子做伪装。

这天他也早已来到侯尔特佛尔德,带着黑色的软阔边呢帽和短黑胡子。

没有人知道他就是麻雀。

正在那里溜来走去的,否则大家都会惊恐不安的。

不过。

要是麻雀真正狡猾的话,他就不该和手拿步枪的艾米尔同一天来到侯尔特佛尔德平原,因为你猜后来发生了什么事?艾米尔还在没精打采地寻找阿尔佛莱德。

这时他走过长胡子的妇人的帐篷,从门缝里看到她坐在那里正在数钱。

她大概想数数在这走运的一天中靠自己的胡子挣了多少钱。

可能挣得不少,因为她满脸笑容地捋着胡子,一副得意的样子。

这时她看见了艾米尔。

进来!小孩,她说,你可以免费看看我的胡子,因为你长得太可爱了。

艾米尔当然已经看过她的胡子了,但是对别人的邀请他也不愿意拒绝,而且一点也不用花钱。

他带着他的步枪和帽子走进帐篷来看这个花二十五奥尔才能看一次的长胡子。

怎么能够长这么漂亮的胡子呀?他有礼貌地问。

但是那个长胡子妇人根本就没来得及回答,因为就在这一刹那响起了一个可怕的声音:快把钱都给我,否则我要把你的胡子全都拽下来!这是那个麻雀乘人们不注意时溜进了帐篷。

长胡子妇人的脸除了胡子盖住的地方外一下子变得惨白。

在这个可怜的妇人正要把钱一股脑儿地递给麻雀的时候。

艾米尔悄悄地对她说:给,我的步枪!长胡子妇人接过艾米尔递给她身边的枪。

帐篷里光线相当暗,人们看不那么清楚。

那个长胡子妇人以为这是一枝真枪,一枝能射击的真枪,而最幸运的是麻雀也信以为真了!举起手来!要不就开枪了!长胡子妇人喝道。

这回该麻雀的脸变白了,他乖乖地把手举在空中,站在那里还直打哆嗦。

当长胡子妇人呼喊警察时,整个侯尔特佛尔德都听到了。

警察来了。

从那以后人们在侯尔特佛尔德或别的地方都再也没见过麻雀。

斯毛兰省的偷盗活动也绝迹了。

这就是事情的经过。

因为抓住了麻雀,长胡子妇人在《斯毛兰日报》和《侯尔特佛尔德邮报》上得到了不少表扬。

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写过艾米尔和他的步枪,因此该是有人讲出事情的真实经过的时候了。

真走运,我把帽子和步枪都带到了侯尔特佛尔德平原。

艾米尔看到警察带着麻雀向拘留所走去时说。

你真是个聪明的孩子,长胡子妇人说,所以你可以免费看我的胡子。

想看多久就看多久。

但是艾米尔累了。

他不想再看什么胡子,也不想再到别的地方溜逛了,就想睡觉。

现在夜幕已降临到侯尔特佛尔德平原。

想想,整整一天过去了,而他还没找到阿尔佛莱德!艾米尔的爸爸和艾米尔的妈妈以及李娜也都累了,他们找呀找,到处找艾米尔。

李娜则到处找阿尔佛莱德,现在都累得不想再找下去了。

哎哟,我的脚呀!艾米尔妈妈叫道,艾米尔爸爸气呼呼地点点头。

这就是这种节日的好处。

他说。

走,我们回卡特侯尔特去,在这里没什么别的事可干的了。

说着他们拖着双腿朝树林边上走去,想套上马车回家。

这时他们看到了友兰和马尔科斯都挂在同一棵树上,嘴里正在嚼着干草。

艾米尔妈妈开始哭起来,噢,我的小艾米尔在什么地方啊?李娜扬扬脖子说:他除了恶作剧外就不会干别的,这个孩子真是个小淘气包!正在这时。

他们听到一个人往这边跑,气喘吁吁的,这是阿尔佛莱德。

艾米尔呢?他说,我已经找了他一整天了。

我才不管他到哪里去了呢。

李娜说着爬上了车,想快点回家。

你猜她碰到什么事?她一脚踩到了艾米尔的身上。

车上还有点干草,艾米尔躺在草上面睡着了。

当李娜踩在他身上时,他醒了过来。

他认出是谁跑来了,身穿蓝制服喘着粗气站在那里。

他伸出双臂搂住阿尔佛莱德的脖子说:是你呀,阿尔佛莱德。

说完他就又睡着了。

后来卡特侯尔特人就动身回家了。

马尔科斯拉着车,友兰被挂在车后,摇摇摆摆地跟着。

路上艾米尔有时醒来,看看路旁黑沉沉的森林和夏天明亮的天空。

他感觉到了干草、马匹和夏晚的气息,听到马蹄嗒嗒地响和车辆吱吱地叫,不过一路上其余时间他都睡着了。

他梦到阿尔佛莱德很快就回家来了,回到卡特侯尔特,回到艾米尔身边。

其实阿尔佛莱德也真的快回来了。

这就是七月八日艾米尔去侯尔特佛尔德平原逛庙会的那天。

你猜那天还有谁找艾米尔来着,问问卡罗萨·玛娅吧!不,还是别问了。

因为你一提起这事她就气得胳膊上出疹子,又痒又难治好。

现在你已经听完三月七日,五月二十二日和六月十日,还有七月八日艾米尔干了些什么。

但是日历上还有不少别的日子,他几乎整年整天地淘气,特别是八月十九日,十月十一日和十一月三日。

哈哈哈,我一想起他十一月三日干的事就憋不住想笑。

但是我不能讲,因为我已经答应艾米尔妈妈了。

不过吃了那次苦头后勒奈贝尔亚村人开始了募捐。

他们挺可怜卡特侯尔特的阿斯文松家有这么一个小淘气,所以他们每人出了五十奥尔,装在一个小袋里送给艾米尔妈妈。

这可能够你们把艾米尔送到美国去用的了。

他们说。

这倒不错,把艾米尔送到美国去……但是由谁来当市政委员会主席啊,我是说到那时候。

幸亏艾米尔妈妈没有接受他们这个愚蠢的主张。

她勃然大怒,把袋子一摔,硬币滚了整个勒奈贝尔亚。

艾米尔是个可爱的小家伙!她说,我们就喜欢他这个样子!不过她也有点为艾米尔担心。

当有人来抱怨他们的孩子时,妈妈们常常这样。

晚上当艾米尔戴着帽子、带着步枪躺在床上时。

她走进来在床边坐了一会儿。

艾米尔。

她说,你很快长大了,要开始上学了。

你这样一个小淘气包老搞恶作剧怎么行呢?艾米尔躺在那里,圆圆的蓝眼睛加上一头金色卷发,长得活象个小天使。

哈哩嗒依,哈哩嗒哩嗒。

他乱哼道。

因为这是他最不爱听的话了。

艾米尔!妈妈严厉地说,你上学后,想怎么办?好。

艾米尔说,我大概不会再调皮了,……我想,当我上学的时候。

艾米尔妈妈松了口气,好好,我们就希望这样。

说着她朝门口走去。

这时艾米尔把头靠到床架上,象个小天使似的笑嘻嘻地说:不过也说不定。

艾米尔的新花样勒奈贝尔亚的艾米尔,就是那个住在瑞典斯毛兰省勒奈贝尔亚村卡特侯尔特庄园的小淘气包,你听说过他吗?啊!没有? 可勒奈贝尔亚全村没有一个人不知道这个可怕的小淘气的,这点我可以保证。

他每年干的淘气事比全年的天数都多。

他可把村民们吓坏了,因此他们募捐了一口袋钱送给艾米尔妈妈,并说:这些钱可能够您把艾米尔送到美国用的了。

他们想:要是没有艾米尔在这里,勒奈贝尔亚村里就会安静多了。

他们想得并不错,可是艾米尔妈妈却勃然大怒,把钱一下扔在地上,使那些铜币滚得整个村子到处都是。

艾米尔是个可爱的小家伙。

她说,我们就喜欢他现在这个样子。

李娜,就是那个卡特侯尔特庄园的女佣人,这时插话说:我们也得想想那些美国人,他们又没得罪过我们,干吗要把艾米尔推给美国人!艾米尔妈妈严厉地盯着她。

看了好长一会儿,使李娜感到她大概又说了什么蠢话,因此支支吾吾地想补充两句。

把话说得圆滑些。

可是,太太,她说,《魏奈比报》上确定登了那个可怕的美国大地震的消息……我是说要是再加上个艾米尔,那可负担太重了……住嘴!李娜!艾米尔妈妈说,到牛棚里挤牛奶去,这是唯一你懂得的事!这样,李娜只好提起奶桶跑到奶牛那里去了。

她坐下来,气呼呼地挤得牛奶直往外滋,当她有点生气的时候奶挤得最好,因为这时她往往比平时干得更有节奏,尽管她嘴里在不断地嘟嘟囔嚷:无论怎么说,总得讲点公平合理,所有的灾难也不能都推到美国人头上。

不过我倒愿意和他们换换。

我想,可以给他们写封信:送给你们这个艾米尔,把地震让给我们好了!她在这里不过吹吹牛而已,她想给美国写信,她写的信连斯毛兰省她老家的人都看不懂。

要是讲谁能给美国写信的话,那只能是艾米尔的妈妈。

她能写会算,还把艾米尔干的所有淘气事都记在一个蓝本子上。

记这个有什么用!艾米尔爸爸说。

记这么多他干的蠢事还浪费我们的铅笔,你想过没有?可是艾米尔妈妈不管那一套。

她还是认认真真地记下了艾米尔干的每一个恶作剧。

这是为了让他知道,让他长大了以后知道,他小的时候有多淘气。

那时他就懂得为什么妈妈的头发都变白了。

他懂得了这点,会仍然爱她。

因为,母亲是为了他才变得白发苍苍的。

不过说到这里,你可不要以为艾米尔很坏。

不,当他妈妈说艾米尔是一个可爱的孩子的时侯,她确实没有说错。

他长着一头金黄色的卷发,圆圆的蓝眼睛,真象个小天使。

有时艾米尔也确实挺乖的。

他妈妈总是把这些如实地、公正地记录在那个蓝本子里。

昨天艾米尔挺乖。

七月二十七日,她在本子里写道,他全天没淘气。

后来,发现他发高烧,没精神。

可是七月二十八日烧刚退,他干的淘气事就在本子上记了好几页。

因为他结实得象头小牛犊,只要没得病,无论干多少恶作剧都有劲。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孩子。

李娜说。

你可能也注意到了,李娜不那么喜欢艾米尔。

她喜欢艾米尔的妹妹伊达,她是个老实听话的孩子。

可是卡特侯尔特庄园的那个长工阿尔佛莱德却特喜欢艾米尔。

他们俩亲爱相处。

阿尔佛菜德不干活时就教艾米尔一些有用的事,如怎么套马,怎么抓狗鱼和怎么吃鼻烟等。

当然最后这件事并不怎么有用,艾米尔也只试过一次。

不过他已经试过了,因为他想懂得所有阿尔佛莱德懂得的事,想干一干所有阿尔佛莱德干过的活。

阿尔佛菜德还给艾米尔削了枝步枪,他对艾米尔够好吧!这枝木枪可成了艾米尔最喜欢的宝贝。

他的第二件宝贝是爸爸送给他的一顶难看的有帽檐的帽子。

那是爸爸进城时糊里糊涂地给他买的。

我最喜欢我的麻子(帽子)和缸(枪)了,他常常用斯毛兰土话这么说。

没有他的帽子和枪在身边,他是一天也不上床睡觉的。

你可能还记得都有哪些人住在卡特侯尔特吧。

有艾米尔的爸爸安唐·斯文松,艾米尔的妈妈阿尔玛,艾米尔的妹妹小伊达,长工阿尔佛莱德,女佣人李娜。

最后还有艾米尔,他就叫艾米尔。

当然还有那个卡罗萨·玛娅,我们也不能给忘了。

她是一个瘦小的佃户老太婆,住在附近森林里的一块租地上。

她常来卡特侯尔特帮助冼洗涮涮,做些灌香肠之类的事情,或者讲讲那些鬼神精灵、强盗凶手一类的故事,吓唬吓唬艾米尔和小伊达,当然有时也讲些她所知道的轶事趣闻。

不过,现在你可能想听点艾米尔淘气的故事。

除了发高烧的时候以外,他每天都搞恶作剧,所以我们可以随便找出一天来看看他干了些什么。

对,为什么不干脆讲讲七月二十八日这一天呢?7月28日 星期六艾米尔把血面糊倒在爸爸头上并刻下了第一百个小木人卡特侯尔特庄园的厨房里有一只破旧的蓝漆沙发,夜里李娜就在这上面睡觉。

那时候整个斯毛兰到处都有这种沙发,供晚上女佣们放个破垫子睡觉用。

苍蝇整天围着它们乱转。

因此,为什么卡特侯尔特庄园不能也有这么一个破沙发昵?李娜在上面睡得还挺踏实的。

在早上四点半闹钟把她叫醒去挤牛奶外,什么声音也别想把她弄醒。

常常是李娜前脚刚刚走,艾米尔爸爸后脚就溜进厨房,好抢在艾米尔醒来以前安安静静地喝杯咖啡。

大清早一个人独自坐在那张大折叠桌旁,眼睛看不到那个艾米尔,却能听到窗外鸟儿在歌唱,母鸡咯咯地欢叫,嘴里慢慢品着咖啡,身子靠在椅子上轻轻摇动,两只光脚向前伸到李娜刚刷过的地板上,真舒服透了。

地上特干净,我说的是地板刚刷过,特干净。

不是说艾米尔爸爸的脚。

也许这双脚也需要好好刷洗一下,可谁知道呢!艾米尔爸爸早上起来,喜欢赤脚,可这倒不仅仅是为了图舒适。

这样,还可以省点鞋子。

他对艾米尔妈妈说。

可是她却有点固执,说什么也不肯打赤脚。

象你这样老穿鞋,我们就得老买鞋,起码每十年一次。

艾米尔爸爸说。

对,我就要买!艾米尔妈妈回敬道,这下谁也没法再谈下去了。

我说过,在闹钟响前谁也弄不醒李娜。

可有一天清晨,一个东西还是把她弄醒了。

就是七月二十七日艾米尔发烧的那一天。

你能想出这么可怕的事吗?大约四点钟,一只大老鼠竟从李娜的脸上直蹿过去!她惊叫一声,翻身爬起来,并抓住一根大劈柴。

但是这时那只老鼠已经从连接柴草房的那面墙上的一个洞里逃走了。

艾米尔爸爸听说老鼠的事,一时吓得不知说什么好。

这个故事挺美的,艾米尔爸爸说,厨房里跑进了老鼠,那我们的面包和肉会都被它吃掉的。

连我一起!李娜补充说。

接着就是我们的面包和肉。

艾米尔爸爸说,今天晚上我们得把猫放到厨房去。

这会儿艾米尔正发着烧,可是他也听说这件事了。

他立即开始考虑应该怎样抓住这只老鼠——要是猫不中用的话。

七月二十七日晚上十点钟,艾米尔的烧刚一退下去,心里就充满了活动的渴望。

这时卡特侯尔特庄园的人都睡着了。

艾米尔爸爸,艾米尔妈妈和厨房旁边小房间里的伊达,在厨房沙发上躺着的李娜和长工房里的阿尔佛莱德,以及在猪圈和鸡房里的小猪和母鸡们,还有外面青草坪上的牛和马都睡了。

可是在厨房里却蹲着一只猫,圆瞪着双眼正在思念牛棚,因为那里的老鼠真多。

这时艾米尔瞪着两只大眼从他的小房间悄悄地溜进了厨房。

可怜的猫儿忙三,是你坐在这里。

当他看到黑暗中那双闪闪发光的猫眼时,就这么说。

喵...忙三叫了一声。

艾米尔,这个动物的好朋友急忙打开房门,把猫放了出去。

当然他也知道老鼠还得抓。

猫放走了,他自另有办法。

他拿出一个老鼠夹子,插上一小块香喷喷的猪肉,然后把夹子支好。

起初他把它放在墙边那个老鼠出入的洞旁。

伸出洞就看到这个夹子可能会起疑心,因而不会上当。

可能,艾米尔想:让它出来后先平静地在厨房里走走,然后象人们所说的那样,在它最料想不到的地方找到夹子……。

有一阵,他想把夹子放在李娜的脸上,因为上次老鼠从那里走过,可是又担心李娜一醒会弄得全砸了锅。

不,还是另找个地方好。

为什么不放在大桌子底下?老鼠常在那里跑来跑去找吃饭时掉的面包渣儿。

只是别放在艾米尔爸爸常坐的座位旁,那里是难得有什么东西的。

可是,多可怕呀,艾米尔站在地板中间说,要是老鼠正从那里过,找不到面包渣儿,跑去啃爸爸的脚趾头可怎么办?决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有艾米尔在就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想着他把老鼠夹子放在爸爸经常放脚的那个地方,然后就满意地钻回被窝去了。

第二天,天大亮时他才醒,还是厨房里传来的高声尖叫把他惊醒的。

可把那只老鼠抓住了,他们都高兴地喊起来了。

艾米尔想。

可是没过一秒钟妈妈就急匆匆地闯了进来,并从床上拖起艾米尔,在他耳旁小声说:快到木工房去!等你爸爸把老鼠夹子从脚趾上拿下来,你的末日就到了!她抓住艾米尔的手,拖着他就要往外跑。

艾米尔身上才刚穿上一件衬衣,但是现在可不是穿衣服的时侯。

可是我的缸和麻子(枪和帽子)怎么也得带着!艾米尔叫道。

说着他一把抓住帽子和木枪向木工房奔去。

一路上,衬衣在他后面飘舞。

他淘气后常常被关在这里。

艾米尔妈妈在外面挂上门挂,好防止艾米尔跑出来。

艾米尔在里面也插上了插销,好不让爸爸跑进来。

他们娘俩是多么聪明,考虑得多周到呀! 艾米尔妈妈想,最好在几个小时内他别见到爸爸。

艾米尔也这样想,因此他把门插好后,就悄悄地坐到木墩子上开始削起好玩的小木人来。

每次,他淘气后被关在这里总要削一个小木人,现在已经削了九十七个了。

它们整整齐齐地摆在一个木架子上。

每次,艾米尔看到它们,心里总是美滋滋的。

很快他就要有一百个小木人了,那时他可要好好庆祝一下。

到那时我要在木工房里搞个宴会,但就请阿尔佛莱德一个人。

他坐在木墩上,手里拿着小刀做出了决定。

远处传来了爸爸的吼叫声,但是慢慢地这声音平息了下来。

可不一会儿又传来了一种更可怕的叫声,艾米尔担心是妈妈出了什么事。

后来,他想起了那只老母猪。

今天要宰它,是它在那里嚎叫。

可怜的老母猪,七月二十八日对它也不是什么黄道吉日。

确实,不过这天还有别的人日子也不好过。

吃午饭时,艾米尔被放了出来。

当他走进厨房时,小伊达兴高采烈地向他跑来。

今天中午我们要吃帕尔特。

她叫道。

你可能不知道帕尔特是什么东西,就是黑麦面加猪血做的面糕,里面还有肥猪肉,味道和血布丁差不多,但是又不完全一样,要更好吃些。

它是用血做的,正象血布丁是用血做的一样。

既然卡特侯尔特刚杀了猪,艾米尔妈妈做帕尔特也就很自然了。

她在桌子上的一个大瓦盆里已经搅好了一盆血面糊。

炉子上的大铁锅里的水已经大开了,就等着做帕尔特了,所以孩子们都很高兴。

我得吃十八块!伊达夸口说。

其实她这个小瘦丫头,充其量能吃半块帕尔特就不错了。

那就没有爸爸吃的了。

艾米尔说,不过,他跑到哪里去了?他躺在外面休息。

伊达说。

艾米尔向窗外一望,真的,爸爸就躺在外面窗下的草地上,头上盖着他的大草帽,和往日午休时一模一样。

不过往日他在午饭后而不是在午饭前歇晌。

今天他起得特别早,并且一起来就踩在了老鼠夹子上,也够累的了。

艾米尔看见爸爸只是在右脚上穿着鞋。

起初他希望这不过是为了节约,爸爸可能一次只想穿一只鞋。

但是当他看到爸爸左脚大拇肚上裹着浸透鲜血的纱布时,他立刻明白了爸爸光着左脚,是因为脚趾痛得穿不上鞋。

他真后悔搞了这场老鼠夹子的恶作剧。

因此他特别希望爸爸能高兴一下。

他想起爸爸最爱吃帕尔特糕,就端起那盆血糊伸出窗外。

爸爸,你看!他高兴地叫道,我们中午饭要吃帕尔特!爸爸一面把草帽从脸上移开,一面抬起头来冷冷地向艾米尔望去。

他还没有忘记那个老鼠夹子,这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

这使艾米尔更想卖力弥补自己的过失了。

看这儿,这么多帕尔特糊糊!他欢叫着把瓦盆又向外伸了伸。

可是你想也想不到,太可怕了,艾米尔竟因此端不住盆子了,盆子连同那满满的血糊直扣下去,而艾米尔爸爸正在抬头往上瞅,结果正好全扣到了爸爸的脸上! 噗噜!艾米尔爸爸说,更多的话他已经说不出来了。

因为那盆血糊把他的脸一下全给糊住了。

他跌跌撞撞地从草地上爬起来,终于喊出声来,开始声音被血糊挡住了,不太大。

可是后来整个勒奈贝尔亚都听到了他的怒吼声。

那瓦盆象个海盗头盔似地扣在爸爸的头上,帕尔特血糊由上向下流遍全身。

正在这时,卡罗萨·玛娅从酿造房里洗完猪肠走了出来,恰好看到艾米尔爸爸血淋淋地站在那里,她立刻比那头挨刀的老母猪还凶地叫起来,并跑到村里把这个凶讯传得家喻户晓:这下卡特侯尔特的那个慈祥的老父亲可完了,她喊道, 艾米尔这个恶神打得他血流如河,哎呀呀,快来看呀!当艾米尔妈妈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时,她急忙抓住艾米尔的手,飞快地把他又送进木工房去了。

当艾米尔穿着衬衣坐在那里,刻他的第九十九个小木人时,他妈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帮他爸爸洗刷干净。

你慢点,把糊糊刮下来后也许能凑和着做四、五个帕尔特。

艾米尔爸爸说。

但是艾米尔妈妈摇摇头说,洒掉的东西如同泼出去的水,今天我们只好吃土豆饼了。

嘿嘿,那么天黑前我们恐怕吃不上午饭了。

小伊达说。

可是她马上就闭嘴了。

因为她从那血糊中看到了爸爸愤怒的目光。

艾米尔妈妈立刻叫李娜去削土豆,好做土豆饼。

可能你也不知道土豆饼是什么东西,就是一种煎薄饼,里面有削好的土豆薄片.吃起来的味道比听起来要好得多,这点我可以保证。

不一会儿,李娜又在瓦盆里和了一大块好看的灰黄色的面糊。

她用的就是刚从艾米尔爸爸的头上拿下来的那个盆,因为他又不想象海盗一样戴着头盔整天游来荡去。

他刚擦洗干净就跑到地里收黑麦去了,反正土豆饼得等会儿才好。

这时艾米尔妈妈也把艾米尔从木工房里放了出来。

艾米尔闷闷地坐了这么半天,觉得现在真需要活动一下。

我们来做斯肯布劳斯游戏!他对伊达说。

一听这话,小伊达立刻拔腿就跑。

因为这是一个跑的游戏,是艾米尔自己发明的。

游戏一做起来,就开步跑,从厨房跑到门厅,从门厅跑到卧室,再从卧室跑到厨房,然后从厨房又跑到门厅。

这样一圈又一圈地从跑中寻找快乐。

艾米尔和伊达各跑不同的方向,每次相遇时他们就各自伸出食指点点对方肚子并大喊斯肯布劳斯! 这个游戏也由此得名。

它可好玩了,艾米尔和伊达都很喜欢它。

可是这次,当艾米尔跑到第八十八圈时,他从厨房里奔出来正好碰到李娜。

她手里端着那只瓦盆正要去烙土豆饼。

艾米尔想让她也高兴一下,就猛地伸出食指点了一下她的肚子,大叫一声斯肯布劳斯!他真不该这么做,因为他是知道李娜最怕别人搔痒的。

嘻嘻……李娜笑得把身子弯得象个蚯蚓似的。

你可以想象这回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盆子脱手而出,谁也没看清是怎么回事,盆子就正好扣到了饿着肚子刚从门外走进来的艾米尔爸爸头上,这是唯一可以肯定的事实。

噗噜。

艾米尔爸爸又说了这么一句。

因为土豆饼糊盖满了脸,更多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事后艾米尔和小伊达编了个歇后语:噗噜——爸爸在土豆饼糊里说,或者,噗噜——爸爸在帕尔特糊中说。

不管怎么说,每次都引起一阵咯咯大笑。

可是这会儿艾米尔可没时间笑,因为妈妈又抓住了他的手臂,拖着他慌忙向木工房跑去。

后面不断传来艾米尔爸爸的吼叫,开始被面糊挡住了声音还小点,后来响得整个勒奈贝尔亚都能听到。

当艾米尔坐在那截木墩上削自己的第一百个木头人时,他心里却一点也没有庆祝的喜悦。

相反,他气得象个蛤蟆似的。

一天在木工房里坐三次这太过分了!另外也不公平!爸爸到处都碍事,我有什么办法。

艾米尔嘟囔着说,就是在院里安个老鼠夹子他也会踩上去!为什么那么巧,哪里有帕尔特糊或土豆饼糊他就凑到那里去!讲到这里,你们可不要以为艾米尔不爱他爸爸,或他爸爸不爱艾米尔。

他们象其他父子一样相亲相爱。

不过,当老鼠夹子、帕尔特与土豆饼糊这类事故发生时,亲人们之间也会发生口角的。

七月二十八日星期六这天接近尾声了。

艾米尔坐在木工房里却越来越恼火。

他从来没想到他的第一百个小木人庆祝日是这个样子。

首先今天是星期六,他怎幺能请阿尔佛莱德来赴宴呢?星期六晚上阿尔佛莱德总有事。

这天晚上,他总是坐在长工房前的台阶上与李娜谈情说爱.为她拉手风琴,因此根本没时间参加他的宴会。

艾米尔气得把刀子一扔。

连阿尔佛莱德也不能来,只有他一个人孤单单的。

他越想别人这样来对待他,就越生气。

星期六一整天他就穿着一件衬衣坐在这里,光顾得向木工房跑了,连个穿衣服的时间都没有,哪里还有什么文明礼貌!大概那些卡特侯尔特人就想让他待在这里。

好吧,让他们称心如意好了!艾米尔举起拳头在木工桌上猛力一敲,桌子发出砰的一声响,好,就让他们称心如意!在这一刹那艾米尔做出了可怕的决定:他将在这个木工房里度过他剩下的一生。

穿着衬衣,戴着帽子,孤独地被所有人抛弃。

就这样在这里过一辈子!这下他们终于满意了,再也不用白费力气地跑来跑去了。

他想道。

可是谁也休想到木工房里来,没门!要是爸爸想刨个木块,也不用干了。

这样对他只有好处,不然他会刨掉自己的手指头的。

从来没见过这样爱出事的人!当七月的夜幕开始降临的时候。

艾米尔妈妈来了。

她打开木工房门上的门挂,当然是外面门板上的挂,但是她一推时发现门里面也锁着,就不禁会心地笑了。

你不用害怕了,小艾米尔!你爸爸已经睡着了。

现在你可以出来了。

可是从木工房里传出一声骇人的哈!。

你哈什么!妈妈问道,快开门出来,小艾米尔!我再也不出去了。

艾米尔压低嗓子说,可别人也不用进来,否则我就要开枪了!艾米尔妈妈看见她的小宝贝站在窗边,手里紧握着木枪。

起初她还不相信这是真的,等她搞清他确实不是说着玩儿之后。

立刻哭着跑进屋里,把艾米尔爸爸拖了起来,艾米尔待在木工房里不出来!她抽泣着说,我们可怎么办那!小伊达也被惊醒了,她立刻也哭起来。

他们马上向木工房跑去。

艾米尔爸爸、艾米尔妈妈和小伊达。

阿尔佛莱德正坐在长工房前的台阶上和李娜说笑,这时也不顾她的反对跑过来。

太伙都得想法把艾米尔弄出来!艾米尔爸爸开始时并不那么担忧:噢咳,你饿了就会出来的!他叫道。

哼!艾米尔说。

爸爸可不知道艾米尔在木工桌后面的一个木盒里装了些什么,一个真正的象样的小食品库。

他这么机灵,总会想到不能在木工房里挨饿。

谁知道哪一天什么时候他就得坐在这里呢!因此他在那个盒子里老是存点吃的东西。

这会儿那里面既有面包,黄油,还有几块凉肉,一些晒干的樱桃和不少烤面包干。

骑士们在被包围的城堡里靠着比这些少得多的粮食都坚持了下来。

在艾米尔眼里,木工房现在就是一个被包围的堡垒,他要保卫它不受任何人的侵犯。

他象一个指挥官—样,镇静地站在窗口,并用他的枪瞄准。

谁先进来就先打谁!他喊道。

唉,我的小心肝艾米尔,可别这么说,快出来吧!艾米尔妈妈一面哭一面说。

可是这没用,艾米尔的倔脾气又上来了,连阿尔佛莱德说也没用:听着,艾米尔!出来咱俩到湖里洗澡去,就你和我!我不干,你还是和李娜坐到台阶上去吧!去坐好了,我就坐在这里。

艾米尔愤愤地说。

结果也真象他说的那样,艾米尔就坐在那里。

因为威胁与恳求都没有用。

最后大家只好都散开去睡觉了。

艾米尔的爸爸、妈妈和小伊达都走了。

这真是一个不幸的周末夜晚,艾米尔妈妈和小伊达都泪流满面。

艾米尔爸爸上床时也不断地叹气,因为他也在想艾米尔。

平常他就睡在外边的小床上,卷发的小脑袋放在枕头上,帽子和木枪放在身旁。

李娜可不想那个艾米尔,她也不想去睡觉。

她只想和阿尔佛莱德继续坐在长工房前,安安静静地坐会儿。

因此听说艾米尔留在那里,只有她脸上浮现出笑意。

不过,谁知道那个讨厌的小子在那里面能坐多久。

她自言自语地说。

呆想了一会儿。

她竟悄俏地跑去把木工房的门从外面又挂住了!阿尔佛莱德拉着手风琴。

唱着歌,一点儿也没注意到李娜的卑劣行径。

轻骑兵驶离战场往家奔。

阿尔佛莱德唱道。

艾米尔听到他的歌声,坐在木墩上深深地叹了口气。

李娜用双手搂住阿尔佛莱德的脖子,又开始唠叨那件已经与阿尔佛莱德说过几次的事,而他也象上几回那样用几乎同样的话作回答,自然我可以和你结婚,如果你真愿意的话,不过不必这么着急!不管怎么说,明年总可以吧!李娜紧追着说。

阿尔佛莱德重重地叹了口气。

好象比艾米尔这会儿还要难受似的。

接着他唱起了《狮子的新娘》那首歌。

艾米尔坐在那里倾听着他的歌声,这时他想起要是真能和阿尔佛莱德一块到湖里游游泳该有多美!没错,他自言自语地说,我当然可以和阿尔佛莱德去洗个澡,然后再钻进木工房——如果那时我还想再来的话。

艾米尔跑向门口,打开了门插销,可是这有什么用,那个坏心的李娜从外面给挂住了。

所以艾米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门还是打不开。

这对,艾米尔立刻猜出是谁把他锁在这里。

我要让她知道我的厉害。

他说,让她等着瞧吧!他在木工房里向四下观望了一番。

这时屋里已经挺黑了。

有一次他淘气得厉害,从窗子里逃了出去。

从那次以后,爸爸在窗户外面钉了个横木,以免他重演故技,也是怕他掉进窗下的荨麻棵里,爸爸当然很疼爱这个宝贝儿子,不想让荨麻棵扎坏了他。

从窗户里是出不去了。

艾米尔说,门也不行,喊人帮忙是我一辈子从来不干的,那怎么才能出去呢?说着,他瞅着远处的壁炉思索起来。

木工房里有这么一个壁炉是为了冬天取暖,另外有时艾米尔爸爸也需用它热热胶。

可以从这个烟囱里试试。

说着他就爬过炉栏圈,跳进炉瞠。

去年冬天生火时剩下的灰烬,立刻四下飞扬。

积灰淹没了他那双赤脚,并灌满了他的脚趾缝。

艾米尔顺着烟囱往上望,看到了一副好看的景象,头顶上一轮桔红色的七月圆月在望着他。

你好,月亮!艾米尔说,请你看看一个善于攀登的人。

说完后,他用脚蹬着黑黑的烟囱壁开始向上爬!要是你曾经试过从一个窄窄的烟囱里往外爬。

你就会知道那有多么难了。

你浑身上下会变得那么黑!可是你不必担心这些困难会挡住艾米尔。

李娜这个不幸的人,这会儿还坐在长工房前的台阶上用双臂缠住阿尔佛莱德,一点也不知道正在发生什么事情。

可是艾米尔说过要让她瞧瞧。

也巧,她真瞧见了。

这时她恰好抬起头来赏月。

刹那间只听见她大叫一声,把整个勒奈贝尔亚都惊动了。

一个精灵!李娜惊叫,在烟囱上坐着一个小精灵!——精灵是传说中的一种小妖孩,以前斯毛兰人特别害怕这东西。

李娜当然也听卡罗萨·玛娅讲过那些可怕的小精灵的故事,所以当她一眼看到烟囱上坐着一个潦黑的鬼怪似的东西时,就吓掉了魂,发疯似的大喊起来。

阿尔佛莱德也抬头望去,但是他却大笑起来。

我认识这个小精灵。

他说,下来,艾米尔!艾米尔站了起来,身上的衬衣一团漆黑。

他象一个战士那样勇敢地站在屋顶上,朝天举起他那黑黑的拳头。

他的喊声传遍了整个勒奈贝尔哑。

从今天起,这座木工房必须拆掉,我再也不要坐到那里面了!这时,阿尔佛莱德跑到木工房的山墙下,伸出双臀叫道。

跳,艾米尔!艾米尔向下一跳,正好落入阿尔佛莱德的怀抱。

随后他们俩一起到湖边洗澡去了,艾米尔也确实需要冼洗。

我从来没见过这种孩子!李娜愤愤地说。

她走进厨房,在沙发上躺下睡觉了。

在卡特侯尔特湖里的睡莲花丛中,艾米尔和阿尔佛莱德在那稍有凉意的湖水中畅游。

七月的月亮就象一个大灯笼在天上为他们照亮。

就你和我好,阿尔佛莱德!艾米尔说。

对,就咱们俩。

艾米尔!阿尔佛莱德说,我保证!月亮照在湖面上,就象在那沉沉的大地上开辟了一条宽阔明亮的大道。

两岸的树林中仍然笼罩着一片灰暗,因为这时已经夜深了。

七月二十八日也已经过去了。

但是,新的日月伴随着新的淘气。

艾米尔妈妈在那个蓝本子上写呀写,胳膊都写疼了。

后来,本子里写得满满的了。

我得买个新本子了,艾米尔妈妈说。

好在很快就是魏奈比市场日了,反正我要进城,可以顺便买本。

上帝会帮助我们这只小天鹅的。

她写道,他会长大的,而且会很能干,尽管他爸爸现在不相信。

这次艾米尔爸爸又错了,而妈妈的估计才是对的。

艾米尔肯定能长大成人,并能当市政委员会主席,成为勒奈贝尔亚最有作为的人。

不过现在我们还是讲讲他小的时候在魏奈比市场日发生的事。

10月31日 星期三艾米尔得到了一匹马并把整个魏奈比吓得灵魂出壳每年十月的最后一个星期三,魏奈比都要搞市场日。

那天,整座城市从清早到深夜都是车水马龙,十分热闹。

这点我可以向你保证。

每个从勒奈贝尔亚或别的乡村市镇来的人,无论是卖牛的还是买牛的,换马的还是探亲的,找男朋友的还是买薄荷糖的,跳舞的还是打架的。

都能各得其所,自寻欢乐。

艾米尔妈妈有一次问李娜一年有多少个节日,她想看看李娜的脑子好用不。

李娜回答说:圣诞节、复活节,还有魏奈比市场日。

我想都是吧!这回你知道为什么十月三十一日这天人们都去魏奈比了。

清早刚五点钟,外面还是一片漆黑,阿尔佛莱德就把友兰和马尔科斯并排套上了马车。

随后整个卡特侯尔特庄园的人们都出动了,艾米尔爸爸,艾米尔妈妈,阿尔佛莱德和李娜、艾米尔和小伊达。

只剩卡罗萨·玛娅在家照看牲口和庄园。

可怜的卡罗萨,你不想一块去逛逛市场吗?好心的阿尔佛莱德说。

我不傻。

卡罗萨·玛娅说,今天大彗星要来,我这把老骨头还想埋在这个我熟悉的地方哩!原来,《魏奈比报》上登了条消息说,十月三十一日这天,一颗太彗星会冲进大气层,有可能与地球相撞,把整个地球撞成上千块碎片。

所以这天,许多斯毛兰省人都在跑来跑去、惶恐不安地等待那颗大彗星的到来。

你可能不知道彗星是什么东西,我也不太清楚。

不过我想可能是一颗星星上的一部分,松了,脱落下来,并在天上飞来飞去的。

所有的斯毛兰省人这天都特别害怕这个彗星会砸碎地球,从而使人间所有的欢乐都消失。

肯定那个坏蛋会把魏奈比市场砸烂的。

李娜生气地说。

那也没什么,晚饭前可能它不会掉下来,那么还来得及玩个痛快!说着她用胳膊肘碰了下和她并排坐在马车上的阿尔佛莱德,脸上露出了一丝狡黠的微笑。

她对今天可抱有很大的希望。

在前排座上坐着艾米尔妈妈,妈妈抱着小伊达。

还有艾米尔爸爸,爸爸的腿上坐着艾米尔。

你猜是谁驾车?是艾米尔!我忘了讲艾米尔驾车的本领有多大了。

开始时,是阿尔佛莱德教他所有关于马的知识。

但是到后来艾米尔超过了他的老师,而且比勒奈贝尔亚所有的人都知道的多。

他甚至比阿尔佛莱德更会使马,所以这会儿是他坐在爸爸的膝盖上驾车。

象一个有经验的车夫一样,缰绳在他手中真是运用自如。

夜里刚刚下过雨,黑暗和晨雾仍然象黑幕一样笼罩着勒奈贝尔亚和整个斯毛兰省。

天气阴冷,树顶上看不见一丝朝霞亮光。

路两旁的森林挺立在黑暗中,树叶被雨滴雾气压得低下了头。

但是大家都很高兴。

马尔科斯和友兰在飞奔。

马蹄不断地溅起泥水。

友兰不那么高兴,因为它老了。

已经没力气了,更想留在马棚里。

艾米尔多次给爸爸说过。

应该买一匹年轻的马,好与马尔科斯并驾齐驱。

这次能买匹马也不错,反正今天是市场日。

但是艾米尔爸爸说:好象我们的钱多得什么都可以买似的。

钱在哪里?老友兰怎么也得再跟着跑几年,这是没法子的事。

友兰确实在跟着跑,它在勇敢地顺着山坡奔跑。

艾米尔挺喜欢老友兰的,这次又象往常一样为它唱起了歌,想给它鼓鼓劲:我的马儿一路飞跑,尽管它腰疼腿又摇。

有什么法子呐!让它拉住我的帽子,和我一起跑得好,前边宽广路一条!卡特侯尔特庄园的人到了魏奈比后,在牲口坪附近给马尔科斯和友兰找了个地方。

各人都有不少事要干,艾米尔妈妈拖着小伊达走了,她要去买个蓝本子并卖掉带来的羊毛和鸡蛋;李娜马上拉着阿尔佛莱德去小吃店喝咖啡。

尽管他想挣脱她,好跟艾米尔和他爸爸去牲口市,但是最后还是被她拖走了。

要是你去过魏奈比市场的话,你就知道牲口市是怎么回事了。

就在这里人们进行牛马交易。

这时市场上早已是熙熙攘攘的了。

艾米尔就想去那儿,他爸爸也不反对跟去看看,不过他可不想买什么牲口,只是去看看罢了。

记住,派特瑗太太十二点钟请我们去吃午饭。

艾米尔妈妈临走时叮嘱说。

你用不着担心我会忘记这种事。

艾米尔爸爸说完就和艾米尔走了。

进入牲口市不到五分钟,艾米尔就找到马了,找到他想要的马了。

他的心立刻以从来没有过的速度激烈地跳动起来。

这样一匹马!一匹棕色的三岁的骏马,被拴在篱笆桩子上亲热地着着艾米尔,好象它也希望艾米尔把它买下来似的。

艾米尔也这么想,确实想。

但是等他转过身来。

准备死缠着爸爸、直到他受不了了被迫买下它时,他才发现,竟这么倒霉,他爸爸不见了。

他在一群农民吵吵嚷嚷大叫大笑声中,在一群马儿长嘶鸣叫和公牛母牛们眸眸乱叫的混乱声中溜走了。

他老是这样,艾米尔生气地想,没法带他到什么地方去,因为一有机会他就跑丢了。

现在时间已经不多了,已经来了个冒拉村的大块头马贩子,在瞪着大眼盯着艾米尔的马。

要多少钱?他问那个照看着马的瘦小的土纳村的农民说。

三百克朗。

那个农民答道。

艾米尔一听脑袋嗡的一响。

要从爸爸手里拿出三百克朗,那真象从石头缝里挤油一样难,这,他是知道的。

不过我还得试试。

艾米尔想,因为他是勒奈贝尔亚和整个斯毛兰最倔强的孩子。

他挤进人群想尽快找到爸爸。

他跑到这里又蹿到那里,越找心里火越大。

看到一个背影象爸爸的农民他就又拉又拽,可是当他们转过身来,总是那些来自外村的农民,就是不见卡特侯尔特的安唐·斯文松。

你不要认为艾米尔会因此丧失信心。

草坪上立着根旗杆,不那么高。

艾米尔忽的一下爬上杆顶。

这下子谁都可以看见他了。

这时,他扯开嗓子大喊起来:有人认识这个小孩吗?他爸爸跑丢了!不一会儿他看到下面的人、马、牛群中发生了点什么事。

一个人就象一股急流分开人群,全速向旗杆方向冲来,那个人不是别人。

正是他爸爸。

安唐·斯文松抓住旗杆猛摇,艾米尔就象一个熟透了的苹果一样落了下来。

爸爸上前扭住艾米尔的耳朵。

你这个混账小子。

他骂道,你到哪里去了,你非得一有机会就乱跑不成吗?艾米尔可没时间回答这些问题。

快来。

他说,有匹马你得去看看!自然艾米尔爸爸看到了那匹马,可是那时它已经被卖了。

你想想还有比这更气人的事了吗?他们来时正看见那个马贩子掏出钱包,从里面拿出三张一百克朗的票子,递到那个土纳村农民的手里。

艾米尔立刻大哭起来。

这匹马还听话吧?马贩子问道。

听话,还算听话。

那个老乡说。

不过说这话时,他两眼看着旁边.好象心里在想别的什么事。

还没钉马掌哪。

我看,马贩子又说,回家前我得钉好它。

艾米尔站在那儿嚎啕大哭,他爸爸不禁可怜起自已的儿子来。

别哭!艾米尔。

他说着用力点了下头,我去买包薄荷糖给你。

不管怎么样,这回豁出去了。

他领着艾米尔来到市场,那儿有许多摆摊卖糖的老太太,他给艾米尔买了十奥尔的长条薄荷糖。

后来,爸爸又碰到一个勒奈贝尔亚的老乡,就和他扯起来,又忘记了艾米尔。

艾米尔站在那里,嘴里塞满了薄荷糖.眼睛里却含着泪水。

他心里还在想念那匹马。

这时他忽然看见了阿尔佛莱德,李娜在后面正拖着他的衣襟。

看起来他已经精疲力尽了。

可怜的阿尔佛莱德,也难怪,李娜拖着他已经来回地从首饰店前过了十七次,每次都想拖他进去,好给她买个订婚戒指。

要不是我两只脚站得稳,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阿尔佛莱德得意地说。

他真高兴又见到艾米尔。

艾米尔连忙告诉他马的事。

他们站在那里都为那匹马去不了勒奈贝尔亚而叹气。

阿尔佛莱德在市场上的泥人摊贩那里给艾米尔买了个小泥杜鹃。

我送你个市场日礼物。

阿尔佛莱德说。

艾米尔那充满伤感的心里立时感到轻松了些。

唉哟!泥杜鹃你能买!李娜说。

那个扫帚星啥时候掉下来呀!我觉得好象时侯快到了!可是那个彗星并未从天边出现。

时间还不到中午十二点,所以也许还不用那么着急。

阿尔佛莱德和李娜想去看看友兰和马尔科斯,然后吃午饭,他们带的饭盒都放在马车上。

艾米尔真想和他们一起去,但是他想起十二点派特瑗太太要请他们全家吃午饭,就开始去找爸爸。

可信不信由你,他爸爸又不见了,他又乘机消失在那些赶集市的人群之中了。

消失在那些卖糖的婶婶,那些卖罐子的伯伯,那些编篮子的,做刷子的,卖气球的,拉琴卖唱的和各类闲逛的人群中。

真没见过失踪得这么快的人。

艾米尔说,下次我进城时,让他留在家里。

因为在这里我再也没办法看住他了。

他当然不会因为找不到爸爸就不知所措。

以前他进过城,也大概知道派特瑷太太家住的地方。

在大街那边,她有座小白房子,朝大街的那间整个用玻璃镶住。

找到那里不会太难。

艾米尔想。

派特瑷太太是魏奈比最尊贵的太太之一,所以她请艾米尔家的人吃饭也有点怪。

我才不信这是因为艾米尔妈妈进城时总给她带来点好吃的香肠昵,没有那么爱吃香肠的人。

不是这么回事。

可是派特瑷太太常去卡特侯尔特参加宴会。

什么樱桃宴会、龙虾宴会、奶酪蛋糕和别的一些宴会。

饱尝了香肠、排骨、小牛排、肉丸子、摊鸡蛋、醋浸鳗鱼等等的美味。

但是不能老是有来无往,不回请啊!总得公平合理才行。

派特瑷太太说。

因此她提出这天十二点请艾米尔全家来吃午餐,反正市场日他们总要来魏奈比的。

他们将吃热过的鱼布丁和复盆子汤,她想好了。

她自己在十一点吃了一些小牛肉排和一大块杏仁蛋糕。

因为鱼布丁不太多,要是她自己也坐在那里大口地吃,使客人们吃不饱,可够好瞧的,这她可不干。

这时客人们已经在玻璃间里的桌旁坐好了,有艾米尔爸爸、艾米尔妈妈和小伊达。

这个可恨的小子,看住手里的一把跳蚤也比看住他容易些,它们也不会跳得那么快!艾米尔爸爸生气地说。

他是在说艾米尔。

艾米尔妈妈立即要跑出去找她的宝贝儿子,尽管爸爸保证说他已经找遍了每个角落。

可是派特瑷太太说;要是我没看错艾米尔.他肯定能自己找来。

这回她说对了。

这时艾米尔正向她家的大门口走来,可是碰巧一件事又使他站住了。

在派特瑷太太的隔壁院里住着市长,一座漂亮的房子周围有花园环绕。

这会儿院里的苹果树丛中有一个小男孩儿踩着一副高跷在游逛。

这就是市长的儿子小高特佛里德。

他看见小艾米尔走来,一走神就摔到丁香丛中去了。

要是你曾经踩过高跷,你就知道这是为什么了。

两根长长的木棍,只有那么小的木蹬放脚,是很难保持平衡的。

高特佛里德急忙从花丛中伸出头来,目不转睛地望着艾米尔。

真是人以群分,这两个小调皮鬼一见面,两双跟睛立刻都象点了盏灯似的闪闪发亮,相互盯着对方微笑。

我也想要一顶你那样的帽子。

高特佛里德说,借我戴戴可以吗?不。

艾来尔说,不过,我可以借借你的高跷吗?高特里德德觉得这样交换挺不错。

恐怕你不会玩。

他说,这东西挺难走的。

咱们走着瞧吧!艾来尔说。

艾米尔的本领比高特佛里德想象的要大多了,他呼的一下爬上去,虽然一开始有点摇摇晃晃,但是很快就在苹果树下行走起来,把去派特瑷太太家吃午饭的事忘到脑后去了。

在派特瑷太太家的玻璃间里,大家已经开始吃鱼布丁了,不一会儿他们就吃光了。

所以现在该喝复盆子汤了。

汤可真不少,盛在桌子中间的大深底盘子里。

请用汤。

派特瑷太太说,希望你们胃口好。

她自已当然没什么胃口,对汤连碰也不碰,可是嘴却说个没完没了。

这会儿她正在讲那个彗星,因为今天魏奈比全城人都在谈这件事。

要是这颗扫帚星一下子把我们全都毁灭的话,她说,那可太可怕了。

是呀,有谁知道呢,也许这盘复盆子汤是这辈子最后一顿饭。

艾米尔妈妈附和着说。

这时艾米尔爸爸急忙伸出盘子说,大概我可以再来点,他说,为了保险起见。

可是派特瑷太太还没来得及给他添汤,一件可怕的事情就突然发生了。

只听一声巨响,接着—声尖叫,一个怪物冲破派特瑷太太身后的玻璃窗横飞进来。

一刹那,玻璃碎片和复盆子汤四下飞溅,落遍了房间的每个角落。

彗星!派特瑗太太尖叫一声,跌倒在地,昏了过去。

但是这并不是彗星。

这只不过是艾米尔象炮弹一样撞破玻璃,一头倒栽进复盆子汤盆里,使汤水四溅而已。

唉呀,玻璃间里那个混乱劲儿就没法说了。

艾米尔妈妈在尖叫,艾米尔爸爸在怒吼,小伊达在哭喊。

只有派特瑷太太不作声,因为她躺在地板上晕过去了。

快到厨房里取点水来!艾米尔爸爸叫道,得给她湿湿额头!艾米尔妈妈一听撒腿就跑。

艾米尔爸爸在后面紧追.不断地催她跑得更快点。

艾米尔挣扎着从盘子里爬出来,浑身上下满是汤水。

你吃饭时,干吗总是那么着急!小伊达生气地说。

艾米尔没理她。

高特佛里德是对的。

他说,踩着高跷跨不过篱笆墙,现在总算证实了。

说着他一扭头看到了不幸的派特瑷太太还躺在地板上,就可怜起她来。

取点水用得着这么长对间。

他说,据我所知这事可不能慢腾腾的。

艾米尔是不会束手无策的,他立刻端起汤盆,把剩下的汤一股脑全倒在派特瑷太太的脸上。

信不信由你,这下子还真管用。

噗噗。

派特瑗太太吐了两口吐沫,就象触电似的一骨碌爬了起来。

看来做这么一大盆子复盆子汤还是挺有用的。

连用于事故抢救的都有了。

我已经给她治好了。

当他爸爸妈妈好不容易从厨房里取水回来时,艾米尔骄傲地说。

但艾米尔爸爸阴沉着脸看着艾米尔说:我知道回家后有个人得到木工房里好好坐着。

派特瑷太太的头还发晕,并且和艾米尔一样脸色发紫。

还是艾米尔妈妈头脑敏捷,手脚麻利。

一见这样,立即扶她躺到一张大沙发上,并找来一把大刷子。

请允许我收拾得干净点。

说着她就挥动刷子大干起来。

先刷派特瑷太太,接着刷艾米尔。

再后是玻璃房地板。

不—会儿就看不到一点复盆子汤的痕迹了。

可能仅仅是艾米尔的耳朵眼除外。

他妈妈把玻璃碎片也清扫干净。

他爸爸急忙跑到玻璃店老板那里,买了块玻璃安镶在原来那个地方。

艾米尔要过来帮忙,可是爸爸根本不让他靠近玻璃。

去去,躲远点。

爸爸生气地说,快滚到外边去,我们回家前你不用回来。

艾米尔倒不反对出去。

他还想和高特佛里德再说会儿话。

不过他饿了,除了刚才掉进汤盘里时顺便咂了一口汤外,到这会儿他还滴水未进哩。

你家里有什么吃的吗?他向站在市长家篱笆墙边的高特佛里德问道。

那当然,你算说对了。

高特佛里德回答说,爸爸今天过五十岁大寿,我们家要开宴会。

食品把库房里的木架子都压弯了。

好!艾米尔说,那我可以为你们品尝品尝,看看咸淡如何。

高特佛里德稍想了下,然后走进市长家的厨房。

回来时他手里端着装满美味佳肴的盘子。

有王子香肠、肉丸子、小馅饼等等,每样都有好几块。

艾米尔和高特佛里德各站在篱笆的一边,把盘里所有的东西都吃了个精光。

艾米尔又高兴又满意,直到高特佛里德说:今天夜里我们将放烟火,魏奈比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烟火。

在艾米尔的一生中,活到这会儿还从来没见过放烟火——这种既花钱又不实惠的事,勒奈贝尔亚人可从来不想干。

一阵难过从他心中涌起。

这里就要放烟火,而他却捞不着看,因为天不黑卡特侯尔持人就要动身回家了。

艾米尔叹了口气,这真是个糟透了的市场日。

细想起来,没有马,没有烟火,尽碰上倒霉事。

加上家里还有木工房等着他,这是所有不幸的必然结果。

他沮丧地向高特佛里德告别,要去找阿尔佛莱德,因为他是艾米尔的朋友和艾米尔难过时唯一的安慰。

可是这会儿阿尔佛莱德在哪里?街上仍然挤满了人群。

逛市场的四乡农民和魏奈比市民约各占一半。

在这么拥挤的人海中找个人可决非易事。

艾米尔走来走去,找了几个小时。

这期间,他又干了不少淘气事,因为没有人知道,也就没有记在本子上。

可是阿尔佛莱德他却一直没找到。

十月底,天黑得早多了。

很快暮色降临,市场日快要结束了。

逛市场的农民已经打算回家了。

魏奈比的市民们这时也应该进屋了,但是他们好象暂时还不想进家。

仍在外面又笑又闹,又吵又叫,似乎精神上都有点莫名其妙的兴奋。

想想这一天吧!市场日,市长的五十大寿,要是那颗扫帚星撞到地球上来,还可能是世界的末日。

这下你就懂得为什么有这个场面了。

要是魏奈比市民们一到傍晚就回家,而不想知道等待他们的是幸福还是灾难那才叫怪哩!当人们又高兴又害怕,两种心情交织的时侯,他们就比平时更能闹了。

所以,大街上到处是人群的喧闹声,而屋里面却是静悄悄的,除了猫和一两个在家看小孩的老太太外。

别无他人。

如果你到魏奈比这类小城镇上玩过,再碰上一个市场日的傍晚,你就会知道漫步走在那些卵石铺路的小道上,并透过窗户观望房子里的老奶奶、小朋友和小猫是多么有趣。

然后再溜进那黑影里的门楼、过道,走进那些黑乎乎的院子,该是多么紧张好玩的了。

那些农民在这里存放着马车,这会儿他们站在院里喝着啤酒,正准备套车各奔东西,回家去。

艾米尔觉得这地方真棒,又紧张又有趣。

他很快忘掉了刚才还使他难过的烦恼。

他相信他会找到阿尔佛莱德的。

他也确实找到了,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找到了点别的东西。

当他正在沿着一条后街溜达时,忽然从一个小黑院子里传出一阵吓人的喧闹声,是一群人的叫骂声和马的嘶叫声。

艾米尔立即跑进这家大门,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所看到的情景并不能使他高兴。

院里有个铁匠炉,透过炉火发出的亮光,他看到了那匹心爱的马。

那匹小棕马,正站在一群暴跳如雷的汉子中间。

猜猜,他们为什么这么发火,原来这匹棕马不愿上马掌,只要掌马匠一试着抬起它的后腿,它立即就又嘶又咬,又踢又闹,吓得那些汉子们四散奔逃。

掌马匠急得直搔头皮,不知如何是好。

这辈子我不知上过多少个马掌了,他说,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马!你可能不知道掌马匠是干什么的,就是给马钉鞋的人。

是的,马和你一样也需要鞋。

要不然,就会磨坏它的蹄子,还容易打滑,路滑时就走不了道。

不过,马掌不是一般常见的那种鞋,是打炼成的一块弯弯的铁片,需要人把它钉在马蹄上。

简单说,就是马鞋,要是你见过的话。

看来很清楚这匹小棕马已经下决心不要鞋了。

因此,没有人动它的后腿时,它安静地站在那里。

只要掌马匠一碰它的后腿,它就发疯似的重复刚才的动作。

尽管有六、七个大汉想抓住它,但最后都被它踢得又滚又爬。

买了这匹马的冒拉村的马贩子慢慢地失去了耐心,越来越恼火了。

现在我自己来!说着他气冲冲地抓住一条马后腿,可是那匹马一脚就把他踢到了一个雨水坑里。

唉,就是这个样子。

一个站在旁边观看的农民说,你们可以相信我的话,这匹马根本没法上掌,在土纳村他们早试过二十多次了。

这时马贩子才知道买这匹马是上了当,这使他的怒火更加凶猛地燃烧起来。

谁想要,就把这个流氓坯子弄走,他喊叫说,只要别再让我见到它就行了!除了艾米尔,这时有谁会跑上前呢!我可以要它!马贩子一见就哈哈大笑起来:你,你这个小东西!刚才,他当然不是真的要把这匹马送人,但是有这么多人站在那里听着,他总得想个办法摆脱困境,因此他说:好,你当然可以得到它,如果你能抓住它,让我们钉上马掌的话。

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因为他们都试过,这匹马谁也弄不住。

不过你们可别以为艾米尔傻。

其实他比勒奈贝尔亚甚至斯毛兰省所有的人都更懂得马的脾气。

当这匹马又踢又咬、又闹又叫的时候,艾米尔却一直在想。

这匹马就象家里的李娜一样。

那么怕人搔痒!正是如此。

艾米尔此时此地是唯一一个弄懂了这件事的人。

很简单,这匹马就是怕搔痒,为此它又踢、又撞、又跳、又叫,就象李娜一样。

当它发疯似地嘶叫时,正是有人抓住它后腿使它笑得要命的时候。

对了,你也知道别人搔你痒痒的地方时的滋味。

艾米尔走到马前,用他那双有劲的小手夹住马头:你听着,他说,我要给你上鞋,别闹了,我保证不搔你!你猜艾米尔后来怎么干的。

他得到允许后走到马尾后,用手一把抓住一只后蹄,敏捷果断地把它一下抬了起来。

那马儿只是回过头来和善地看着他,象是想知道艾米尔究竟要干什么似的。

这回你明白了吗!马对蹄子的感觉象你对指甲的感觉一样都近乎于零。

所以你知道,它蹄子上一点也不怕别人挠。

请吧!艾米尔对掌马匠说。

拿马蹄铁来,我把好了。

顿时,站在旁边观看的人群中响起一阵惊呼。

随着艾米尔帮掌马匠一个接一个地把马掌钉好,人群中赞叹声不断。

当马掌快钉完时,马贩子变得更加烦躁不安。

他想起了他的诺言,却不想兑现。

他从衣袋里掏出五克朗,递给艾米尔:这些总够了吧!他说。

但是这下可惹恼了旁观的农民,他们是最讲信用最主持公道的。

休想!他们叫嚷说,小男孩必须得到马!事情也真这样解决了。

大家都知道马贩子很有钱。

为了不丢脸面,马贩子只好遵守诺言,忍痛割爱。

好。

给三百克朗,天也塌不下来。

他说,快带着这匹流氓坯子滚吧!你想艾米尔这下有多高兴。

他跳上这匹刚挂上掌的骏马,象个大将军似地穿过大门飞奔而去。

院子里所有的老乡都为他叫好、祝福。

掌马匠说。

只有魏奈比市场日才会发生这种罕见的事。

艾米尔骑在马上又高兴又自豪。

他容光焕发地穿过喧闹的人群。

这时侯,从街上最大的人群堆里钻出来一个人,这个人竟是阿尔佛莱德。

他猛地停住了脚步,瞪大双眼:上帝啊,我的老天!他惊叹道,这是谁的马呀!我的!。

艾米尔回答说,它叫卢卡斯,你知道,它和李娜一样怕挠痒。

正在这时.李娜追了上来,她拽住阿尔佛莱德的衣袖说。

该回家了,主人正在套马准备动身呢!是的,现在欢乐已经接近尾声。

卡特侯尔特人就要动身回家了。

艾米尔走前还想干一件事,他想让高特佛里德看看他的马。

告诉爸爸,我五分钟后就回来!’他说了一声,就骑马向市长家奔去。

一路上,马蹄不断撞击路石。

发出清脆的响声。

十月的夜晚,黑暗笼罩着市长的房子和花园,每一扇窗户都显示出节日的气氛。

房内不断传出说笑声,市长的祝寿宴会正在高潮中。

在花园里,高特佛里德还在闲逛。

他不喜欢宴会,所以就又玩起高跷来。

当他看到艾米尔飞马前来时,就又一头栽到了丁香丛中。

这是谁的马?他的头刚露出花丛就急忙问。

我的!艾米尔说,它是我的马。

起初高特佛里德不大相信,但是当他确信无疑时不禁火冒三丈。

不知道他向爸爸说过多少次要买匹马,可是每次爸爸都这样回答:你还太小,象你这么小的孩子谁也没有马。

爸爸竟然这样无穷无尽地重复这个谎言!可是现在来了艾米尔。

要是爸爸头上还长着眼睛的话,他就该出来自己看看。

但是这会儿他坐在家里开宴会。

高特佛里德向艾米尔解释说,爸爸坐在一群傻瓜中间,只知道大吃大喝,闲聊瞎扯和发表祝词,总也没完没了的。

我想不出办法把他弄出来。

高特佛里德难过地说。

这会儿泪珠在他眼里乱转。

艾米尔挺同情他,而且他从来不会没有办法。

市长不能出来看马,那么马可以去看市长,这并不难。

只要踏上台阶,策马进门,穿过门廊,走进餐厅就行了,唯一要高特佛里德做的事就是打开门。

要是你曾经参加过宴会,你就会知道,一匹马突然走进餐厅时,有些人会瞪大眼睛跳起来的情景。

好象他们从来没见过马似的。

那些参加市长家宴的客人正属于这类人,特别是市长本人。

他一跳正好把一块蛋糕卡在嗓子眼里,所以当高特佛里德叫喊时,他一句辩解的话也说不出来。

现在你怎么说!看到有马的小孩没有?高特佛里德质问。

其他参加宴会的人对马的到来也都很高兴。

这是很自然的,因为马是个讨人喜欢的动物。

大家都想来摸摸卢卡斯。

艾米尔坐在马上满意地微笑着,他很乐意让大家抚摸他的马。

这时一个老年少校走过来,他想捏捏卢卡斯的后腿,显示一下他对马是多么了解。

唉呀。

他不知道卢卡斯的那个地方是多么怕挠。

市长好不容易才把卡在嗓子里的蛋糕咳出来。

他正想对高特佛里德说句什么.在同一刹那,那个少校捏了一下卢卡斯的后腿。

卢卡斯立时飞起蹄子,砰的一声踢在一张小服务台上。

台上的一块大奶油蛋糕腾空飞起,穿过餐厅,噗哧一声落在市长的脸上。

噗噜。

市长说。

奇怪的是,所有在座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好象从来没有见过比这更精采的表演似的。

只有市长太太不敢笑。

她慌忙拿着蛋糕铲子跑过来。

立刻开始挖掘。

起码也得先在她那不幸的丈夫脸上挖两个洞,让他露出眼睛来。

否则他就连五十大寿的宴会上发生的事情也看不到了。

这时艾米尔突然想起他该回勒奈贝尔亚了,他急忙策马出门而去。

高特佛里德也跟着跑了出来,因为这会儿他爸爸满脸都是奶油,和谁也没法说话。

此外他也舍不得离开卢卡斯。

在大门口,艾米尔正等待着向他告别。

你太捧了!高特佛里德说着,又最后拍了下卢卡斯。

是的,我真高兴!艾米尔说。

高特佛里德叹了口气:好在我们待会儿要放烟火。

他象是安慰自己似地说。

看这里。

说着他领着艾米尔去看摆在丁香树下的桌子上的烟火。

这时艾米尔心里一动,虽然他的时间挺紧的,可是他这辈子还没见过放烟火。

我可以为你们试一个。

他说,看看里面有没有药。

高特佛里德稍考虑了一下,就从那一大堆花炮中拿出一个。

那就试试这个小跳蚤吧!他说。

艾米尔点点头。

跳下马来,好,就试试这个小跳蚤。

能拿根火柴吗?他用火柴点着火。

噗噗,那个小跳蚤开始往上蹿了。

看起来真好玩,它一会儿跳到这儿。

一会儿跳到那儿。

最后竟跳到那张大圆桌上,既到那堆花炮中间。

可能它也有点怕孤单吧,我猜。

不过这事艾米尔和高特佛里德都没看见,因为这时突然有人在背后大声喊他们。

原来是市长跑出来,站在台阶上想和他们说几句话。

这会儿他脸上的奶抽蛋糕都刮掉了,只剩下胡子上的一点点,在十月夜晚的黑暗中还有点发白、发亮。

魏奈比的大街小巷里,人们仍在那里逛游、叫喊、谈笑,一点也不知道一场有趣又可怕的事情即将发生。

正在这时,那件可怕的事情发生了,那件令他们一直提心吊胆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只听一声巨响,市长家花园那边整个天空被烧得火红,天上到处飞着嘶嘶乱叫的火蛇,光彩夺目的烈焰狂飞乱舞。

上窜下跳的火团在爆炸。

嘶叫声、爆炸声连成一片,吓得魏奈比人目瞪口呆,脸色苍白。

扫帚星!他们惊呼,救命啊,我们完了!一刹那惊叫声,哭喊声响成一片,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混乱。

大家都以为他们的末日到了。

可怜的人们,也真不知道他们在喊个什么劲儿!成堆的人竟吓晕了过去。

只有派特瑗太太冷静地坐在她那个玻璃间里,观看着外面不断升起的火团。

我可再也不信什么彗星了,她对小猫说。

这准是那个艾米尔又出动了,我敢打赌!这回她又说对了。

确实是艾米尔和他的小跳蚤点燃了整个烟火堆,并让它们一起飞上了天。

市长的运气还不错,这时他恰好出来了。

要不然就一点也看不见他那漂亮的烟火了。

现在他站在那里观赏这万炮齐鸣、百花齐放的景象,并不断地跳跃着,以便躲开那些在他耳旁落下的火团。

艾米尔和高特佛里德看得出他心里挺高兴,因为每次跳起时,他都兴奋地轻叫一声。

但是当一个火箭碰巧钻进他的一条裤腿里时,他生气了。

要不他不会停止雀跃和欢呼,急忙跑到放在花园角落里的水桶旁,把一只脚伸到水里去了。

不过他真不应该这样对待火箭,因为这一下它就熄火不飞了。

他本应该知道这一点。

现在我总算看过烟火了。

艾米尔说。

他和高特佛里德并排趴着,躲在市长的柴草房后面。

对,这回你真看到放烟火了。

高特佛里德附和着说。

后来他们都沉默了,等待着,并不是等什么特别的东西,而是等市长停止象一只生气的大马蜂似的在花园里乱转。

当卡特侯尔特庄园的马车向勒奈贝尔亚进发时,所有的闪光和火蛇早已经消失了。

松树梢上群星闪烁。

森林里阴森森,小路上黑沉沉。

但是艾米尔可高兴了,他骑在马上。

在黑暗中唱起了欢乐的歌:喂,爸爸你快快跑,看看我最好的珍宝!瞧瞧腿,摸摸腰,再看看它的飞跃!他爸爸坐在前边驾着马车,对艾米尔非常满意。

虽然这孩子用他的恶作剧和彗星把派特瑗太太和整个魏奈比吓得几乎灵魂出壳,可是他竟一文不花地搞了一匹马,这就把前面那些事都抵销了。

这样的孩子在整个勒奈贝尔亚也找不到第二个,这回回去肯定不用坐木工房了。

他爸爸一路上这样想。

此外,这会儿艾米尔爸爸的心情特别好,也可能是因为他动身前碰到了一个老相识,请他喝了几瓶好喝的魏奈比啤硒。

这倒不是因为他平日里爱喝几怀。

不,不,他从来不喝酒。

但是这是别人请他喝,又不用花钱,那他有什么办法呢?艾米尔爸爸高兴地挥着鞭子。

快到家时他一字一句地大声喊道:卡特侯尔特的慈父……一个老实的庄稼汉,我来了!哈哈哈。

艾米尔妈妈笑道,幸亏不是每天都有市场日。

嗨,回家来有多美呀!小伊达躺在她的腿上睡着了,手里拿着她的市场日礼品一一个装有雕塑玫瑰的瓷花篮子。

上面还写着:魏奈比留念。

车后座上,李娜靠着阿尔佛莱德的胳膊也睡着了。

因为李娜已经靠了好长时间,这只胳膊失去了知觉。

但是总的说来,阿尔佛莱德头脑清醒,情绪象他的主人一样很兴奋。

他对骑马走在旁边的艾米尔说:明天我们要送一天粪,真够劲儿的。

明天我将骑一天马。

艾米尔说,一整天。

那才真够劲儿呢!这时马车在道路最后一个弯处拐了下,他们已经能看到卡特侯尔特庄园的灯光了。

家里卡罗萨·玛娅已经做好了晚饭等着他们。

现在你可能以为艾米尔有了马会停止淘气吧,那你就错了。

他骑了两天卢卡斯。

到第三天即十一月三日,就又开始淘气了。

你猜猜他干了什么!哈哈哈,我一想起来就忍不住大笑,说起来那天……,不,别说!我已经答应艾米尔妈妈永远不讲他那天干了什么。

就是那次后,勒奈贝尔亚人才募捐了些钱。

可能你也记得,他们要把艾米尔送到美国去。

艾米尔妈妈事后极力想忘掉这件事,所以在那个蓝本子上记也没记。

那为什么我还要讲它呢?我可以讲讲这一年圣诞节后的第二天他干了些什么。

12月26日 星期一艾米尔在卡特侯尔特大摆宴席并用陷狼坑活捉坏管事圣诞节到来前得经过阴冷多雨的秋天,这个季节到处都没什么好玩的。

卡特侯尔特也一样。

阿尔佛莱德冒着没完没了的牛毛细雨在赶牛犁地,犁那些到处都是碎石子的小块地。

在他后面的犁沟里走着艾米尔。

他在帮着阿尔佛莱德吆喝牲口,因为这些老黄牛总是慢吞吞的,好象一点儿也不懂得耕地的好处。

天黑得很快、很早。

阿尔佛莱德卸下犁,然后大伙一块慢慢地朝家走去,阿尔佛莱德,艾米尔还有公牛们。

阿尔佛莱德和艾米尔一起走进厨房,靴子上沾满了泥。

李娜一见气得象发了疯似的,她真心疼那些她刚刚刷洗过的地板。

她这么小心眼。

阿尔佛莱德说,谁要和她结婚,一辈子都不会有片刻安宁。

嗯,你大概会碰到这种情况。

艾米尔接过来说。

阿尔佛莱德沉默了。

思考了一会儿,他说:不,你看着吧,这件事大概成不了。

最后他说,我可不敢要她,可我又不敢和她明说。

你想让我去说?艾米尔问道。

他又勇敢又果断,但是阿尔佛莱德还是不想让他去说。

这必须说得委婉点。

阿尔佛莱德说,别让她听了难过。

他走来走去,挖空心思地想怎么告诉李娜他不想和她结婚,可就是找不出合适的词来。

现在,晚秋夜幕已经把卡特侯尔特盖得严严实实,这时才刚刚下午三点钟。

厨房里已经点上煤油灯,大家都坐在那里,各忙各的事。

艾米尔妈妈在蹬纺车,为了给艾米尔和小伊达织袜子纺白线,她纺的线又细又匀。

李娜在那里梳羊毛,卡罗萨也在梳。

艾米尔爸爸在修鞋,并因此省了不少本应付给村里修鞋匠的钱。

阿尔佛莱德也不落后,他在补袜子。

他的袜子前头和后跟处老爱破,但是阿尔佛莱德总是及时补上它们。

李娜很想为他干,阿尔佛莱德总不让她补。

可不行!你知道,那么干我就被套住了。

事后。

他向艾米尔解释说,那时说得再委婉也没用了。

艾米尔和小伊达常爱坐在桌底下逗猫玩。

艾米尔想让伊达相信这猫实际上是一只狼,可是她怎么也不相信。

于是艾米尔学着狼的声音大嗥一声,把厨房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他妈妈问他叫什么,艾米尔回答说:因为桌子底下有只狼。

卡罗萨·玛娅立即接过话头讲起狼的故事。

艾米尔和小伊达都高兴地爬过去听。

这回又要听可怕的故事了,他们都知道卡罗萨爱讲些使人毛骨悚然的故事,不是凶手大盗就是鬼怪歹徒,或者是砍头杀人、草原火灾、骇人的事故和要命的瘟疫以及危险的野兽等等,例如这次要讲的是狼。

当我小的时候,卡罗萨开始说,在斯毛兰省有许多狼。

后来来了卡尔十二世,把它们打死了,是不是?李娜插嘴说。

这下可惹火了卡罗萨·玛娅,因为她虽然年纪大了,但是也没有李娜说的那么老。

好象你知道似的!卡罗萨说完这句话就再也不想讲了。

可是艾米尔一个劲儿地讨好她。

最后她终于讲了许多关于狼的凶狠残暴的故事和她小时候人们怎样挖陷坑捉狼的故事。

那就用不着卡尔十二世来了。

李娜又插话说,接着她马上就闭住了嘴。

但是这已经晚了。

卡罗萨又火了。

这并不奇怪,卡尔十二世是一百多年以前的一个瑞典国王,你应该知道那时还没有卡罗萨,她还没那么老。

艾米尔又哄好了她。

接着她又讲起人狼的故事。

这是所有狼中最危险的一种狼,专等有月光时才出来。

人狼会学人说话。

卡罗萨说:因为它们不是普通的狼,而是介乎于狼和人之间,因而是最危险的野兽。

要是你在月光下碰到这么一个妖怪,那你就没命了。

因为没有比它更凶恶的野兽了。

所以当月亮升起的时候,人们应该待在家里!卡罗萨说着瞪了李娜一眼。

不过卡尔十二世……李娜又插嘴说。

这时卡罗萨把刷子一扔,并说她该回家了,因为她又老又累,实在不中用了。

晚上,艾米尔和小伊达各自躺在自已的床上,开始说起狼来。

现在这个时候没有狼,真好!小伊达说。

没有?艾米尔说,你怎么知道的?又没有陷狼坑把它们抓住。

他瞪着双眼,躺在床上想了报久,越想越觉得只要挖一个陷阱,就一定会抓住一只狼。

说干就干,第二天一早,他就在木工房和食品库之间的空地上挖了起来。

这里,夏天长满了荨麻棵,可这会儿它们都枯倒在地并发黑霉烂了。

挖一个陷狼坑要挖得足够深,使狼掉进去就跳不上来。

这可得用不少时间。

阿尔佛莱德不时地来帮艾米尔挖上几锹,但是仍然需要很长时间,大约要到圣诞节前夕才能挖好。

不过,那也没关系。

阿尔佛菜德说。

因为狼不到冬天冷得饿得不行了,是不会从森林里走出来的。

小伊达一想到那些在森林里饿得发疯的狼,在冬天寒冷的夜晚跑到房子周围嗥叫,就不禁打起冷战。

艾米尔可不怕,他用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看着阿尔佛莱德,对狼即将陷入他挖的陷阱里十分高兴。

现在我来用树枝把坑口掩盖好,使狼看不出坑在哪里。

他满意地说。

阿尔佛莱德也同意他的主张。

就是这样。

斯特莱·约盖说过,什么事都只能智取,连他脸上的尘土也可以用眼泪冲洗掉!勒奈贝尔亚人常常说这句话开心,但是阿尔佛莱德不该也这样说,因为斯特莱·约盖是他的爷爷,这会儿正住在勒奈贝尔亚的孤老院里。

自己的爷爷是不应该拿来开玩笑的,尽管他也没有什么恶意,只是象别人那样说说而已。

接着就是等待寒冷的冬天到来。

最后终于等到了。

恰好在圣诞节前开始变天了,又冷又下雪,真叫人高兴。

整个卡特侯尔特,整个勒奈贝尔亚甚至整个斯毛兰省都大雪纷飞,变成了一个白茫茫的世界。

只有那些篱笆墙还露在雪外,使人大概能猜出道路的走向。

食品库与木工房之间藏着一个陷阱,无论是谁也看不出来了。

厚厚一层白雪象一块柔软的地毯一样,把它盖得严严实实。

艾米尔每晚都乞求上帝保佑:在狼掉进去前别让雪把陷阱上的那些树枝压断了。

这时,卡特侯尔特人都忙了起来。

圣诞节前总得好好布置一下。

首先是进行圣诞节大扫除,李娜和卡罗萨·玛娅蹲在小栈桥上,在冰冷的河水中又洗又刷。

李娜的手指甲都裂了,痛得她直往手上呵气,眼泪也不断地往下掉。

接着又宰了头大肥猪。

后来就象李娜所说的那样,厨房里都挤得没有人待的地方了。

到处放着帕尔特、猪肉香肠、面肠、肉末肠、土豆肠、熏肠、火腿、肉冻、排骨等,挤得满满的。

好多东西我都叫不上名来。

还有圣诞节必备的杜松子饮料,那是艾米尔妈妈在酿造房里的一个大木桶里酿成的。

还有那些五花八门的面包点心,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有长条面包,蜂蜜面包、精制黑麦面包、藏红花面包、常见的白面包、姜汁饼干和一种特别好吃的面包卷、酥皮点心、油炸面卷、奶油酥饼,我确实不能都一一叫出名字来。

当然还有蜡烛,这也是圣诞节必用品。

艾米尔妈妈和李娜几乎干了一整晚上才把它们铸好。

蜡烛有大的、小的,还有三岔形的。

眼看着马上就到圣诞节了,阿尔佛莱德和艾米尔把卢卡斯和马尔科斯套在雪橇上,到树林里去砍圣诞树。

艾米尔爸爸从谷仓里拿出几捆燕麦来,这是他专门为麻雀们留的。

这真是一件蠢事。

他说,但麻雀们也得过个圣诞节呀!不仅如此,还应该想到另外一些人,他们也得过个节日,那就是孤老院的穷人们。

你可能不知道孤老院是个什么地方,你应为此高兴!因为要是我详细讲起孤老院来,那可比卡罗萨那些凶手、鬼怪和野兽的故事都可怕。

只要你想象一下,在一座只有几间小屋子的破房子里,塞满了一群穷得当当响的,精疲力尽的老人。

到处是饥饿和痛苦,房里充满着脏衣服散发的臭气,那你就知道什么是穷人们和孤老院了。

勒奈贝尔亚孤老院比别的地方的孤老院并不差,但是生活在那里仍然是一件可怕的事,特别是当人年老力衰自己照顾不了自己的时候。

可怜的爷爷!阿尔佛莱德时常这样念叨着,他是再也不会有高兴的日子了。

耍是管事不是一个恶魔,他的日子本来还是可以凑合过的。

管事就是那个孤老院掌权的人。

其实她本来也是一个穷佬,但是她的身体最粗最壮而且性情最暴躁,因此她被任命为管事,并指挥那里的一切。

要是艾米尔这会儿已经长大当上了市政委员会主席,这种事就不会发生了。

但是现在他不过是个小孩子,还没有办法整治她。

阿尔佛莱德的爷爷害怕她,其他所有的穷苦老人也都怕她。

她就象羊群中一只疯狂的狮子。

斯特莱·约盖老人常常这样说。

这老头样子有点古怪,说起话来就象念经似的。

但是他慈祥可亲。

阿尔佛莱德特喜欢他这个年迈的爷爷。

孤老院里的老人们几乎从来捞不着吃顿饱饭,也真够可怜的。

艾米尔妈妈也这么认为。

这些可怜的人儿,圣诞节他们也应该吃点什么。

艾米尔妈妈说。

因此圣诞节前一两天在通向孤老院的雪路上,人们可以看到艾米尔和小伊达抬着一个大篮子慢慢地走着。

艾米尔妈妈把每样好吃的东西都往篮子里装点儿。

有各种香肠、猪肉冻、火腿、长面包、帕尔特糕、藏红花面包、姜汁饼干,还有蜡烛和一小盘专门送给斯特莱·约盖的鼻烟。

只有那些长期挨饿的人才会理解老人们见到艾米尔和小伊达抬着篮子走进孤老院时的兴奋心情。

他们都渴望着立即开吃。

斯特莱·约盖、卡菜·斯包泰、约翰老大·约莱、淘克·尼克拉斯、老乞婆费娅、李克劳萨、魏伯斯卡、萨里娅·阿玛丽娅等等都是这么想。

但是管事却说:得等到除夕再吃,这个你们还不懂?!对此谁也不敢说声反对。

艾米尔和伊达回到家。

除夕到了,卡特侯尔特可真够热闹的。

圣诞节这天更是如此。

一清早他们就都去勒奈贝尔亚教堂作祷告。

艾米尔坐在雪橇上兴高采烈,困为卢卡斯和马尔科斯不用踢起积雪快跑,就把其他雪橇都落在后面了。

作祷告时,艾米尔始终静悄悄地坐在那里。

他是这么老实,因此他妈妈在蓝本子里写道:这孩子在教堂里总算不淘气。

圣诞节全天他都乖乖的没闹,和伊达和睦地玩弄着各自的圣诞节礼物,一点儿也没打架。

整个勒奈贝尔亚在和平宁静的气氛中休息了一天。

可是接着就是初二。

这天艾米尔的爸爸、妈妈要去位于勒奈贝尔亚另一头的斯考普候尔特庄园作客。

因为那里所有的人都知道艾米尔的大名,因此没邀请孩子一块儿去。

我倒没什么。

艾米尔说,斯考普候尔特人可倒霉了。

可怜的人儿,这下子他们就没机会见我了。

是啊,连我也见不着了。

小伊达补充说。

这天本来该由李娜留在家里看小孩,可她一早起来就吵闹着要去斯考普侯尔特庄园附近的一块租地上看她妈。

她大概算计好了,既然马车要去那个方向,跟着搭个车该有多美呀!嗨嗨,我可以看孩子。

阿尔佛莱德说,吃的都有了,我会看着他们,不让他们玩火柴一类东西。

不过,你该知道艾米尔什么样子。

艾米尔爸爸阴沉着脸,凝视着前方说。

可是艾米尔妈妈接过去说:艾米尔是个可爱的小小子,起码圣诞节他不淘气。

别哭了,李娜,你跟着去吧!结果他们就这样走了。

阿尔佛莱德、艾米尔和小伊达站在厨房的窗户眼前,看着雪橇消失在山坡下面。

当什么也看不见的时候,艾米尔高兴得跳了起来:噢!现在我们得好好玩玩!他欢叫着。

可是小伊达用她那纤细的食指指着外面的雪路说,看!斯特莱·约盖来了!啊,真是他!阿尔佛莱德说。

出什么事了吧!因为孤老院不许斯特莱·约盖单独出来。

他脑子有点糊涂,不能自己照顾自己了,起码管事这么说。

他出去回来都不认得路,管事说,当他玩忘了时,我可没空儿到处找他。

可是到卡特侯尔特来,约盖总能找到路。

这会儿他正向这边儿走来.浑身干瘪得只剩下皮包骨头,几束白发在耳旁飞舞。

不一会儿他就抽抽噎噎地走进厨房。

我们没吃到帕尔特。

他说:也没吃到香肠,管事把东西都给拿走了!这时他再也说不下去了,就痛哭起来。

这下可气坏了艾米尔。

他胸中的怒火在燃烧。

艾米尔发怒时那副吓人的样子,连阿尔佛莱德和小伊达都不敢看他。

他眼睛里露出那种粗野可怕的光芒。

他抓起桌上的瓷碗:把那个坏管事给我拿来!他大喊着把碗往墙上一捧,碎片乱飞。

拿我的枪来!阿尔佛莱德真有点害怕了。

冷静点,他说:发那么大火会伤身体的。

接着阿尔佛莱德开始安尉他爷爷,并想问清楚为什么管事这么坏,但是他从老约盖嘴里唯一能得到的回答是。

我们没吃到帕尔特,也没吃着香肠。

我也没得到鼻烟……他呜呜地哭着说。

这时伊达又指着窗外说,看,李克劳萨来了。

李克劳萨是来找我回去的。

约盖说着,吓得身上哆嗦起来。

李克劳萨是孤老院里一个瘦小而又机灵的老太太。

每当约盖溜出来的时候,管事总派她到卡特侯尔特来找他。

约盖常到这里来,因为阿尔佛莱德在这里,而且艾米尔妈妈对穷人也挺和善的。

从李克劳萨老人口中,他们终于搞清了事情的经过。

那天管事把送去的食品全藏在阁楼上的一个橱子里。

这个季节那上面比较冷,正好。

但是除夕早上,她打开橱子拿食品的时候,发现少了一根小香肠,她就火了,简直要发疯了!就象羊群中一只发疯的狮子。

约盖说。

李克劳萨也有同感。

管事利用这块香肠大作文章。

咬牙切齿地一定要把那个偷香肠的人抓出来。

否则这个除夕会使上帝的天使们痛苦的。

管事说。

结果也真是这样,李克劳萨证实说。

因为不管管事怎么咆哮也没有人承认偷了香肠。

有些人认为管事找这个借口是要独吞那些东西。

不管怎么说,这一天真正连鬼神也被气哭了。

李克劳萨说。

管事却在阁楼上她的房间里坐了一整天。

她桌子上点着蜡烛,大吃大嚼着香肠、火腿和帕尔特糕,几乎把肚子都撑破了。

这个肥胖粗野的坏女人。

楼下孤老院的老人们却都靠着墙哭泣,桌子上只有一点咸鲱鱼,尽管这是圣诞节前夜。

圣诞节那天也是如此。

管事又大骂了一顿,并说在偷香肠的贼站出来认罪以前,谁也别想吃半块帕尔特。

她自己坐在阁楼上一面等待,一面大吃特吃,和谁也不说话。

李克劳萨每隔一小时从钥匙孔里偷看一下。

每次都看到艾米尔妈妈送的那些好吃的东西一点一点地消失在管事的大胖嘴里。

这会儿管事最害怕的是约盖老人跑到卡特侯尔特说什么闲话,因此她告诉李克劳萨不顾死活地把约盖立刻拖回来。

所以,我们最好还是现在走吧!约盖。

李克劳萨说。

唉,爷爷!阿尔佛莱德难过地说,可怜的穷爷爷啊!艾米尔什么也没说。

他坐在劈柴用的木墩上把牙咬得作响。

约盖和李克劳萨走后好久他还坐在那里,看得出他在动脑子。

最后他用拳头往木墩上用力一敲说:我知道有个人要开宴会!谁呀?小伊达问。

艾米尔的拳头又在墩子上捶了一下:就是我!他说。

接着他解释了一下他的想法。

要搞宴会就得快,而且孤老院所有的老人都要请来参加,马上就来!可是艾米尔!小伊达焦急地问。

你能肯定这不是淘气吗?阿尔佛莱德也有点害怕。

担心这是一场恶作剧。

但是艾米尔向他们保证说,这根本不是淘气,而是做好事。

上帝的天使们一定为此鼓掌,就象他们曾经为老人们的圣诞节如此苦难而痛心一样。

妈妈也会高兴的。

艾米尔又说。

对,可是爸爸呢?小伊达又同。

嗯。

艾米尔说,不管怎么说,这决不是淘气!说完他又沉默了,又开始考虑。

要把他们都从狮子洞里弄出来恐怕是最难办的事了。

他说,走,我们去试试看!这时候,管事已经把所有的香肠、火腿、肉冻,还有每一块帕尔特、面包卷和姜汁饼干都吃得干干净净。

她还把约盖的鼻烟也细细地品尝完毕。

现在她坐在阎楼上有点发闷,就象有些人干了坏事以后常常会感到空虚一样。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她一下吞下了那么多帕尔特糕。

到下面看看老人她是不想干的,因为他们或者唉声叹气,或者一言不发地瞪着她。

正当她坐在这里发闷的时候,她听到外面有人使劲敲门。

她急急忙忙从阁楼上爬了下来,想看看是谁来了。

是艾米尔站在门坎上,卡特侯尔特庄园的艾米尔。

管事顿时发慌了。

不知约盖和李克劳萨都说了些什么,要是他为此而来呢!可是艾米尔十分有礼貌地给她鞠了个躬说:上次我来时,把我的小折刀忘在这里了吗?看!他多机智呀!小折刀再也没有比现在更牢靠地放在他的裤袋里。

可是他来孤老院总得找个借口啊,所以他这么说。

管事连忙向他保证说:谁也没见过小刀。

这时艾米尔问:香肠好吃吗?肉冻和其他东西好吃吗?管事垂下眼皮,盯着她那双肥脚说:当然,当然。

她急急忙忙地回答,卡特侯尔特的好妈妈真知道穷人需要什么,请替我衷心地问候她!这时艾米尔说出了他到这里来所想要说的话,不过听起来好象不那么重要,只是顺便提到似的。

妈妈和爸爸到斯考普候尔特作客去了。

管事脸上立刻露出了急切的神情。

斯考普候尔特家请客,我怎么没听说?这倒是真的,否则你早跑去了。

艾米尔想道。

他和所有勒奈贝尔亚人一样都知道,不论谁家请客,管事必定会象钟表一样准时地跑到人家厨房里。

起码得让她吃点奶酪蛋糕,否则是赶不走她的。

为了弄块奶酪蛋糕吃,上刀山下火海她也干。

要是你参加过勒奈贝尔亚的宴会,你就会和管事一样知道,每次宴会上,主人家的桌上闪闪发亮的铜盘里总是放满了奶酪蛋糕。

而且往往是客人们捎来的礼物,或者象勒奈贝尔亚人听说的那样叫捎带。

十七个奶酪蛋糕,怎么样啊?艾米尔说。

这时艾米尔肯定不知道斯考普候尔特庄园的宴会上有多少奶酪蛋糕,他也没这么肯定地说。

他是不愿意说谎的,他不过只含糊其词地说:十七个奶酪蛋糕,怎么样啊?是不少。

管事说。

艾米尔说完就走了。

他已经干完了该干的事。

他知道在半小时以内坏管事就会走在去斯考普候尔特的大路上了。

艾米尔猜得真准!他和阿尔佛莱德以及小伊达躲在木柴堆后面。

不一会儿就看到管事走出门来,头上裹着她那条最厚的毛披巾,腋下夹着个讨饭袋,准备去斯考普侯尔特了。

可是你想这个魔鬼有多坏,她竟锁上了大门,把钥匙放到饭袋里!这下可好了,里面的老人象被关进了监狱。

可怜的穷苦人儿!坏管事为此却十分得意地想。

现在看看老约盖还往哪儿跑,叫他看看谁有权,这可不能随便开玩笑!随后她以那两条粗腿所能迈出的最快步伐,急急忙忙地向斯考普候尔特庄园方向奔去。

这时,艾米尔走上前来,用力摇了下大门,他想试试锁住没有,阿尔佛莱德和小伊达也都试了下。

唉,门锁得真牢,这一点也不假。

所有的老人都拥到窗口,恐怖地瞪着窗外这三个想闯进来的人。

这时艾米尔喊道。

只要能把你们接出来,就请你们都去卡特侯尔特参加宴会。

屋子里立刻就象蜂窝一样嗡嗡骚动起来。

这可是罕见的喜讯,但是同时又是令人沮丧和痛苦的灾难,因为他们都被锁在房里,而且看不到任何出去的希望。

讲到这里你可能会问,为什么不打开窗户爬出去!这又不难!这说明你还没听说过内窗。

冬天由于装上了内窗,孤老院所有的窗户都打不开了,都被牢牢地钉死了。

连窗缝也用纸条和浆糊封死了,以免风从窗缝里钻进来。

你们可能会问:那还怎么换空气呀!可爱的孩子们,这个问题有多笨呀,谁说过孤老院里要换空气来!这种蠢事可从没人感兴趣,因为从壁炉口和没有堵住的墙缝、地板缝里钻进来的冷风已经够多了,所以没有人会再要更多的新鲜空气。

不,从窗户里是出不来的,这些可怜的人儿。

只有一个窗子可以打开,但是它在阁楼上管事的房间里。

虽然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饿得难受,但是老人们谁也不敢为了赴宴而从四米高的窗户上跳下来,因为那么一下就直接跳到天国去了,这是毫无疑问的。

艾米尔在困难面前从来不是束手无策的,他从柴草堆下找来一个梯子,把它竖在管事的窗户底下。

李克劳萨早就高兴地打开了窗子。

阿尔佛莱德顺着梯子爬了上去。

他又高大又有劲儿,拖起这些又瘦又瘪的老人象没事一样。

老人中虽然也有人惊叫或埋怨几旬,但是除了萨里娅·阿玛丽娅外都出来了。

她既不敢也不愿出来,大家答应尽力给她从宴会上捎点东西回来,她也就满意了。

这时天开始暗了下来,要是有人在初二那天的这会儿路过卡特侯尔特,他肯定以为遇见了一群灰色的幽灵,他们一瘸一拐地、踉踉跄跄地相互搀扶着走在去卡特侯尔特的山城小路上。

这些可怜的人儿,一个个表衫褴褛,活象一群鬼魂。

但是他们高兴得却象一群小鸟,性急得象一群孩子,唉,参加圣诞节宴会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他们想到管事很快就会回到孤老院,发现屋里空空的只有一个孤老太婆时,都禁不住更高兴了。

嘿嘿,这可够她受的。

约翰老大说,嘿,她站在那里,一个穷佬也没有,她就知道是啥滋味了。

大伙一听都满意地笑了。

他们走进那充满圣诞节节日气氛的厨房,艾米尔点着了五只大蜡烛。

烛光映在挂在墙上的新擦拭过的铜挂盘上。

到处都是灯光闪烁,显得亮堂堂、金灿灿的。

老人们立刻静了下来,约盖还以为他已经上了天堂呢!瞧,这里的光明和幸福可真享用不尽!说着他就哭了起来。

约盖老人高兴或难过时都会哭。

这时艾米尔大声说:现在宴会开始!宴会开始了,艾米尔、阿尔佛莱德和小伊达从食品库里取出了他们能搬动的所有食品。

当他们在厨房里的桌上把食品都摆好时,卡特侯尔特宴席上共有下列食品,我想你们应该知道。

摆在那里的有。

一盘帕尔特糕一盘猪肉香肠一盘肉冻一盘猪肝馅饼一盘熏肠一盘肉丸子一盘小牛排一盘排骨一盘面肠一盘土豆肠一盘鲱鱼凉拌沙拉一盘咸肉一盘酱牛舌一盘肉末香肠一盘大块圣诞节火腿一盘大块圣诞节干酪一盘长条面包一盘蜂蜜面包一盘精制黑麦面包一桶杜松子饮料一壶牛奶一盘米粉粥一盘奶酪蛋糕一碗洋李子脯一盘苹果饼一碗奶油一碗草莓酱一碗姜汁梨子和糖汁浇盖的一整头烤小猪我想,这是所有的东西,我可能忘了最多不过三个菜。

也许是四个,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说五个吧。

除了这五个都说上了。

孤老院的所有老人们都围桌而坐,耐心地等待着。

每端来一个盘子,他们的眼睛都流出更多的眼泪。

最后艾米尔说:现在请各位动手吧!这时,他们动手了,真地吃上了,你就听那声音吧!阿尔佛莱德、艾米尔和小伊达也开始吃,小伊达只吃了几个肉丸子就吃不下了,她又开始思索起来。

她疑疑惑惑地觉得:不管怎么说这还是一场恶作剧。

她突然想起初三,也就是明天所有住在英厄特普庄园的亲戚们都要来卡特侯尔特,而这里所有好吃的东西都飞啦!她听到从桌子四周传过来的咀嚼、啃咬和吸吮的声音,就象一群野兽扑向这些盘、碗和碟子似的。

小伊达懂得只有那些饿坏了的人才会这样吃东西。

尽管如此,听起来还是觉得挺怕人的。

她推了推艾米尔的胳膊,用只能他一个人听到的声音说。

这真的不是淘气吗?想想明天英厄特普的来客吧!那些人早就吃得胖胖的了,所以剩下的也就够了,艾米尔冷静地回答,饭让那些需要的人吃了更有用些。

可是究竟会怎么样,他也有点担心,因为看起来宴会散了后连半块帕尔特也剩不下。

没有塞到嘴里的食品都被装进衣袋或提兜里去了,所有的食物一扫而光。

这下我可把排骨列了清单。

卡菜·斯包泰说着把最后一块排骨放到嘴里。

现在我把鲱鱼沙拉也列了清单。

老乞婆费娅也说。

他们说列清单意思就是吃光了,盘子空了。

最后淘克·尼克拉斯说:我们把所有的饭莱都列了清单。

比这更准确的话他从来没说过。

所以后来人们都把这次宴会叫做卡特侯尔特大清单。

你知道这件事过后,勒奈贝尔亚和其他乡的人还谈论了好久好久。

最后只剩下一样东西,就是那只小烤猪,它站在那里,用那双糖浆晶体做成的眼睛伤心地看着众人。

妈呀,这头小猪长得象个小鬼一样。

老乞婆费娅惊叫道,我可不敢碰它。

以前她从来没见过一头整烤猪。

别的人也没见过.因此他们对它都有点尊敬,没敢去碰它。

不会有什么香肠忘吃了吧?。

当所有的盘子里都一干二净时,卡莱·斯包泰问。

这时艾米尔回答说,这会儿在整个卡特侯尔特只剩下一块香肠,它挂在陷狼坑外面的尖桩顶上。

但是那是用来当诱饵的,因此斯包泰没吃到它,别人也没得到它。

这时魏伯斯卡突然喊了起来。

萨里娅·阿玛丽娅!。

她叫道,我们把她给忘了!她不知所措地看来看去,最后把眼睛落在了那头小烤猪身上。

她大概可以得到它,阿玛丽娅!尽管它看起来象个小鬼。

你说行吗,艾米尔?唉,那么她只好吃这头猪了。

艾米尔叹了口气说。

现在老人们的肚子都撑得走不动了,要想让他们自己迈步蹒跚地爬回孤老院去,恐怕根本办不到。

我们可以乘雪橇。

艾米尔说。

事情也只好如此。

卡特侯尔特有一个专用来装柴草的大雪橇,又大又长,叫做多盛根,那上面装多少穷人都行,尽管他们现在比平日稍稍胖了些。

夜幕已经降临,天空中星光闪烁。

圆月当空,新下的白雪柔软而洁净,可真是一个乘雪橇的绝妙的良宵佳夜。

艾米尔和阿尔佛莱德帮着老人们坐上多盛根。

最前边坐着魏伯斯卡,她手里捧着小猪。

其他的人在后面一排排秩序井然地坐好,最后面坐着小伊达、艾米尔和阿尔佛菜德。

现在开车了!艾米尔喊道。

雪橇顺着卡特侯尔特山坡飞驰而下,溅得积雪四下飞舞。

老人们都高兴地欢呼起来,他们有好长时间没坐雪橇了。

你听那喊劲儿吧!只有那只小猪静悄悄地坐在魏伯斯卡的手里,瞪着小鬼似的眼睛望着幽幽的月光。

那个坏管事呢?她这会儿在干什么?你马上就会昕到的。

我真希望你们能够看到她在斯考普候尔特奶酪蛋糕之行后回来时的样子:披着那条灰色毛披巾,肥胖的脸上得意洋洋。

她拿出钥匙,把它伸进锁孔。

当她想到这会儿那些穷佬们会变得多么老实听话时,不禁暗自高兴,哼!必须教训他们一下,好让他们知道这里谁当家。

管事就要主宰一切!这时她拧动钥匙,开开房门,跨进门坎儿。

现在她走进了门厅,…可为什么里面这么安静?他们都睡着了?还是都坐在那里生闷气?月光从窗外照进孤老院房内,照亮了每个角落,可是为什么屋里一个活人也没有?原因很简单,房里没有人。

管事太太,里面就是没有人!这时管事开始全身哆嗦起来,她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有谁能从锁着的门里出入?除了上帝的天使还能有谁……对,肯定是这样!那些被她骗去香肠、糕点和鼻烟的可怜人已经被上帝的天使接到比孤老院更好的地方去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在这里受苦受难。

呜呜呜!管事象只母狗似地嚎哭起来。

这时,从远处的一张床上传来了一点声音,床上的被子下面好象藏着个又瘦又小的东西。

你哭什么?萨里娅·阿玛丽娅说。

一听有人讲话,管事立刻恢复了常态。

不一会儿,她就从阿玛丽娅嘴里挤出了一切,这种事她是很擅长的。

她撒腿就向卡特侯尔特跑去。

现在穷佬们该回来了,得让他们快点走,还得鸦雀无声地走,可别闹得勒奈贝尔亚满城风雨的,那人们就会议论个没完没了。

卡特侯尔特庄园在月光下显得真漂亮。

管事看到厨房里点着许多大蜡烛,这时她突然觉得有点害臊,就没直接闯进门去。

她想先从窗子里瞅瞅她的穷佬们是不是真的那里开宴会。

现在她需要找个木箱子或别的东西垫脚。

否则就够不着窗户。

于是管事向木工房走去,想找点东西。

最后她找到了,但不是木箱子,而是一根香肠。

真怪,在雪地里的一根木棍上竟插着根美味儿的小土豆香肠。

这时管事的肚子虽然还是满满的,奶酪蛋糕差点儿把它撑破了,但是她知道人的肚子很快又会饿的。

再说把这么一根美味儿的小香肠放在这里浪费着,也太傻了。

于是她跨出一步,仅仅跨了一大步。

——以前,斯毛兰人就是这样捉狼的。

正当管事在陷坑里翻滚挣扎时,卡特侯尔特家的宴会也结束了。

老人们都走出厨房.坐上雪橇准备回孤老院去。

从陷狼坑那边并没有传出来一点声音,因为管事起初不想呼救。

她以为自己能挣扎着爬出来,所以一声不响。

当那些老人们顺坡而下飞驶到孤老院时,他们惊奇地发现门大开着。

他们摇摇晃晃地走进屋子,爬上床。

那顿美餐和那阵坐雪橇使得他们都困倦得要命,虽然他们有好多年没这么高兴过了。

艾米尔、阿尔佛菜德和小伊达转身向卡特侯尔特走去。

明亮的月光下群星在向他们眨着眼睛。

艾米尔和阿尔佛莱德拉着雪橇爬过一坡又一坡,小伊达坐在雪橇上,因为她还小。

要是你曾经在这么一个寂静的冬天夜晚,在月光下坐着雪橇到卡特侯尔特去一趟,你就会感到那令人奇怪的寂静,好象整个大地都在沉睡。

你也可以想象出,在这万籁俱寂的夜晚,忽然听到一阵鬼哭狼嚎般的声音该有多么吓人了。

正当艾米尔和阿尔佛莱德轻松愉快地,没有任何戒备地把雪橇拖上最后一个山坡时,突然从艾米尔挖的陷阱方向传来了一阵阵使任何人听了都会失魂落魄的嗥叫声。

小伊达立刻脸色苍白,心里非常想念她的妈妈。

但是艾米尔可不怕,他高兴地一下子蹦了起来。

一条狼掉到我的坑里了。

他喊道,哎呀,我的枪在哪里?他们越往前走,那东西叫得越凶。

叫声在整个卡特侯尔特回响,好象森林里到处都是狼群,都在为坑里的那只狼鸣冤叫屈似的。

这时阿尔佛莱德说:这狼叫得有点怪,听!在月光下,他们都站住了,仔细倾听着那可怕的叫声。

救命呀!救命!救命!听起来好象是这么几句话。

这时艾米尔眼睛里闪过一线亮光。

一只人狼!他叫道,真叫人难以相信,竟是一只人狼!他又蹦又跳地跑了几步,抢先来到坑边,站在那里想看看到底捉到一只什么样的狼。

遗憾的是根本不是什么人狼,不过是那个倒霉的管事罢了。

艾米尔勃然大怒,她跑到这坑里干什么!他想抓的是一只真狼!但是后来他转念一想:她掉在这坑里可能也有点用处,他想借此机会教训她一下,让她变得老实点,别再那么粗野。

他又想,说不定还可以教她懂点羞耻,她也真需要知道这些。

因此他向阿尔佛莱德和小伊达喊道:快来!快来看这只难看的长毛野兽!他们三人都站在坑边往下看。

坑里的管事披着她的灰色毛披巾还真有点象狼。

你肯定这是一个人狼吗!小伊达用颤抖的声音问。

可以这么说。

艾米尔说,一只残暴的老母人狼,就是这东西。

这是世界上最危险的动物!对,因为她们太贪婪了!阿尔佛莱德说。

就是!看这只!艾米尔说,她这辈子不知贪婪地吞吃了多少东西,可这回她的末日到了。

阿尔佛莱德,拿我的枪来!可别!亲爱的小艾米尔,你看不见是谁吗?管事尖叫道。

艾米尔一提到枪可把她吓得魂飞魄散。

她不知道那不过是一只玩具枪,是阿尔佛莱德给他做的。

阿尔佛菜德,这只人狼说什么?艾米尔说,我没听清。

我也没听见。

阿尔佛莱德摇摇头。

管她说什么。

艾米尔说,拿我的步枪来,阿尔佛莱德!这时管事又拚命地喊道:你们看不见是我被陷住了吗?她说什么?艾米尔说,问我们见没见到她姑姑?不错。

可是我们没见过。

阿尔佛莱德说。

没见,连她姨姨也没见。

艾米尔又说,快点!要不这坑里很快就会装满人狼了。

阿尔佛莱德,快拿枪来!这时管事大声哭嚎起来:你们怎么这么坏呀!我的命运怎么这样惨呀!她说她喜欢帕尔特糕?真的,她可喜欢了!阿尔佛莱德说,可是我们没有帕尔特了。

真的,恐怕全斯毛兰都没有帕尔特糕了。

艾米尔又说。

都让那个坏管事独吞了!这时管事哭得更凶了。

说到这儿,她才明白她虐待约盖和别的老人的事艾米尔都知道了。

她哭得越来越厉害,使艾米尔也可怜起她来。

因为他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孩子。

但是他又想到要使孤老院稍有改善,就不能轻易放掉她。

因此他接着说:我说,阿尔佛莱德,要是你仔细看看这只人狼,你不觉得她长得有点象孤老院的那个管事吗?哼!阿尔佛莱德说,那个管事可比斯毛兰所有的人狼都坏!倒是,艾米尔说,和她比起来所有的人狼都成了小乖孩儿了。

连飞过的大雁她也想拔根毛下来,我真想知道究竟是谁偷走了那根香肠。

是我。

管事痛哭流涕地说,是我干的。

我什么都承认,只要你们把我放了。

艾米尔和阿尔佛莱德相互交换了个眼色,会意地笑了。

阿尔佛莱德!艾米尔说,你的眼睛长到哪儿去了!看不见这不是什么人狼而是管事太太吗!哎呀,我的上帝,阿尔佛莱德说,我们怎么这么糊涂呀!唉,我也真给弄糊涂了。

艾米尔说,虽然他们都差不多,但人狼肯定没有这样的毛披巾。

当然没有!但人狼也会造谣诬陷别人的!去!阿尔佛莱德,现在你可得对管事客气点。

艾米尔说,快去拿个梯子来!这样,一个梯子伸到坑底的管事面前,她哭着爬了上来,一上来就飞快地逃走了。

只听见那两只大脚吧嗒吧嗒地越跑越远。

这次她可要永远逃离卡特侯尔特。

一辈子也不再回到此地。

在她从坡后消失前,她回过身来喊道。

不错,是我吃了那根香肠,上帝原谅我!可是那天我忘了,我发誓是我忘了!她在这陷坑里坐会儿,并回想起来,也不坏。

艾米尔说。

这陷坑不管怎么说,也没白挖。

管事的两条粗腿迈着最快的步子逃下了山坡。

跑到孤老院时,她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

这时孤老院的穷人们都躺在那些虱子乱爬的床上睡着了。

管事无论如何也不想惊醒他们,因此她就象一个阴魂似的悄悄地溜了进去,步子从来没有这么轻过。

她象数羊群一样查了一遍人数,穷佬们都在,一个不少。

卡莱·斯包泰,斯特莱·约盖,约翰老大·约莱,淘克·尼克拉斯,老乞婆费娅,李克劳萨,魏伯斯卡和萨里娅·阿玛丽娅等都在,她都看到了。

突然,她看到一个东西,在阿玛丽娅床边的桌子上站着……唉呀,我的妈,站着一个小鬼,确实是个小鬼,尽管它的样子有点象小猪。

在月光下一只可怕的小猪,也可能是只真的人狼站在那里,用一双骇人的白眼珠盯着她!这一天管事经受了这么多惊吓,也真受不了啦。

她倒抽了口凉气,就瘫在地板上,晕了过去。

直到初三早上太阳照进屋里,她才苏醒过来。

初三,对,这天英厄特普庄园的亲戚们要来卡特侯尔特作客。

唉呀,可这天他们吃什么呀!嗨!车到山前自有路,外面食品库里有新腌的咸猪肉,猪肉炒土豆加上洋葱汁,就是用来招待国王也可以了,如果他来的话。

当艾米尔妈妈那天晚上在蓝本本上写记录时,她很难过,这必须承认。

因为那页纸上现在还可以看到眼泪的痕迹。

圣诞节之后初三,我的痛苦的夜晚。

她在上面写道。

今天他在木工房里坐了一整天,这个可怜的孩子。

他真象一只小天鹅,尽管有时我也觉得他有点发疯。

卡特侯尔特的生活一天一天过去了,很快冬去春来。

艾米尔时常坐在木工房里,其他时间他和小伊达玩,骑卢卡斯溜达,驾车送牛奶,惹惹李娜,或者同阿尔佛莱德聊天。

还有不断地创造些新的恶作剧,使得他的生话从早到晚内容多变,丰富多采。

因此到五月初木工房的木架上就摆满了一百二十五个小木人了,这个聪明的孩子!阿尔佛莱德没干什么调皮事,不过他也有自己的烦恼。

到现在他还没敢告诉李娜他不愿和她结婚。

可能最好由我去说。

艾米尔说。

但是阿尔佛莱德还是不同意。

这必须说得委婉点,我已经跟你说过了,别让她难过才好。

阿尔佛莱德有—颗善良的心。

他真不知道谁能给他出个主意,让他能婉转地把这意思转达给李挪。

五月初一个星期六的傍晚,李娜坐在长工房前台阶上,固执地等着阿尔佛莱德出来和她谈情说爱。

阿尔佛莱德觉得时候到了,就从长工房里伸出头来喊她。

李娜,你听我说,有件事我总想告诉你!李娜笑了,以为她盼望的那句话总算要听到了。

干什么呀,小阿尔佛菜德。

她答应道,你要告诉我什么?就是我们谈过的结婚那件事。

你听着,我们把它扔到茅坑去算了!他就是这么说的,可怜的阿尔佛莱德。

这真够难听的,我真不该说给你们听。

我可不想让你们除了已经会的以外再学些脏话。

可是你们得记住,阿尔佛莱德不过是一个穷长工,而你们却不一样。

他确实想不出更漂亮的话来讲清这件事了,为此他已冥思苦想了好长时间,可怜的阿尔佛莱德!不过,李娜并没有因此而难过。

你这么想。

她说,那你等着瞧吧!这时阿尔佛莱德立刻意识到他恐怕一辈子也没法儿摆脱李娜了。

但是今天晚上他还是想高兴一下,并自由自在地度过。

因此他和艾米尔一起去卡特侯尔持的湖边钓鱼去了。

这是一个只有在斯毛兰省才能找到的美妙的傍晚。

卡特侯尔特樱花盛开,画眉在欢唱,蚊蝇在嗡叫,河鲈在吞食鱼饵。

他们,艾米尔和阿尔佛莱德,坐在那里,看着明镜般的湖水上鱼漂儿在跳动。

他们说话不多,但是都觉得心旷神怡,无限欢乐。

直到太阳落山,天全黑了他们才动身回家。

阿尔佛莱德用一个小树枝串着鱼,艾米尔吹着阿尔佛莱德给他做的柳笛,一起沿着弯弯曲曲的小道走着。

道旁的白桦树刚刚长出翠绿的嫩叶,艾米尔的管声惊动了画眉,但是忽然他把笛子从嘴里拿出来,你知道我明天要干什么?他说。

不知道。

阿尔佛莱德回答,又要搞新的恶作剧吗?艾米尔把柳笛又放回嘴里吹了起来,他一面走,一面吹。

一面使劲想。

我也不知道,他最后说,我也是从来只有事后才知道。

艾米尔的最新花样在整个勒奈贝尔亚村,整个斯毛兰和全瑞典,而且说不定是全世界,再也没有比很久以前住在斯毛兰省勒奈贝尔亚村卡特侯尔特庄园的那个艾米尔更淘气的孩子了。

他长大后能当上市政委员会主席真是个奇迹,但是他确实担任了这个职务,并成了勒奈贝尔亚最有出息的人。

从这里可以看到那些调皮得叫人头疼的孩子随着时何的推移也能变得很好,想起来真叫人高兴。

怎么,你不同意?恐怕你小时候也干过不少调皮事吧?什么?没干过!那么是我搞错了?卡特侯尔特庄园的阿尔玛·斯文松,也就是艾米尔的妈妈,把他所有干过的调皮事都记在蓝本子上。

本子就放在橱柜抽屉里。

抽屉里塞满了这些本子,最后都拉不开了,因为总有那么一两本横过来挡住抽屉拉开。

这些蓝本子到现在还很好地保存在那个老橱柜里。

只缺三本,那是因为有一次艾米尔需要钱花,就拿了三本想卖给主日学校的女教师,可是她不想买。

这样艾米尔就拿去做纸船玩,让它们顺着卡特侯尔特的小溪漂走了.后来谁也投再看到过它们。

主日学校的女老师不理解为什么需要买艾米尔的那几个记事本。

我要它们有什么用?她惊讶地问。

好教孩子们别象我这么淘气呀。

艾米尔说。

当然。

艾米尔也知道他自己是个小淘气包。

万一他自己忘了的话,还有那个卡特侯尔特庄园的女佣人李娜,她可以提醒他。

主日学校有你算倒霉了。

她说,对你当然无所谓了,你反正也上不了天堂……除非你需要求雷公爷爷帮忙时。

李娜的意思是说艾米尔走到哪里都弄得电闪雷鸣、鸡飞狗跳的。

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孩子。

说着她就带着艾米尔的妹妹小伊达到外面草地上去了。

在那里,她一边挤牛奶一边看着小伊达采野草莓。

小伊达把野草莓串在草藤上,回家时带来了满满的五大串。

艾米尔只骗了她两串,他可不是一点教养也没有的孩子。

你可不要以为艾米尔乐意跟李娜和伊达到牧场上去。

不,他要干比这更激烈的事情。

因此他抓起帽子和木枪直奔马场而去。

他跳上卢卡斯,在榛树丛中穿来穿去地急驰,弄得尘土飞扬。

他在玩斯毛兰轻骑兵发动进攻的游戏。

他从报上看到了这么一幅画,因此知道大概怎么做。

帽子、步枪和卢卡斯这是艾米尔最宝贵的三件珍宝。

卢卡斯是他的马,是由于他在魏奈比市场日上的英勇业绩而获得的奖赏。

帽子是蓝色的带帽檐的那种,难看死了,是他爸爸给他买的。

步枪是木头的,是卡特侯尔特的那个长工阿尔佛菜德给他做的,因为那个人非常喜欢艾米尔。

要不然艾米尔自己也会削一个木枪。

要是说谁善于削木头的话,那应该说是艾米尔,因为他经常不断地练习。

事情是这样的,每次他搞了什么恶作剧被关进木工房里。

他总要削一个好玩的木头人。

就这样他一共做了三百六十九个木头人,现在还都摆在那里。

其中有一个被他妈妈埋在红醋栗丛后面的野地里,因为那个术人刻得太象牧师了。

这个可不能让牧师看到了。

艾米尔妈妈说。

现在你大概知道艾米尔是什么样了。

你知道他一年到头在淘气,从夏天到冬天,一会儿也不停。

我读了那些蓝本子中的几本,现在挑艾米尔生活中的几天给你讲讲。

你会注意到艾米尔也做过一些好事,应该公平地把这些事也讲讲,不能只讲他那些可怕的恶作剧。

当然他的那些调皮事也不都那么可怕,还有一些危害不大的小淘气故事。

实际上只有十一月三日那天,真正闹翻了天。

但是你们也可别想让我讲十一月三日那天发生的事,我决不会讲的。

因为我已经答应艾米尔妈妈不讲它了。

不过为了交换,我可以选这么一天,那天艾米尔总的讲起来表现还不错,不过他爸爸可能不这么认为。

6月12日 星期六艾米尔在巴克赫尔瓦拍卖日上大显身手六月的一个星期六。

巴克赫尔瓦庄园耍搞拍卖,大家都想看看,因为在勒奈贝尔亚和全斯毛兰,这是人们所知道的最好玩儿的事情。

艾米尔的爸爸安唐·斯文松自然要去,阿尔佛莱德和李娜也嚷嚷着要去,当然还有艾米尔。

如果你去过一次拍卖场,你就会知道那里都干些什么了。

你知道,当有人要卖掉自己的东西时,可以把它们进行拍卖,这样别人就会来买。

巴克赫尔瓦庄园的人要把他们所有的财产都卖掉。

因为他们想移居到美国去。

当时有许多人这么做。

他们当然不能带着厨房里的沙发、大煎锅、奶牛、小猪和母鸡一块去。

因此巴克赫尔瓦一家就在这么一个日子搞起了拍卖。

艾米尔爸爸想买头便宜的奶牛,可能还要买头母猪,还可能买几只母鸡,因此他要去巴克赫尔瓦。

阿尔佛莱德和李娜也为此同行,因为他需要有人帮着把买的家畜弄回来。

可是艾米尔去干什么,我真不知道。

艾米尔爸爸说。

用不着把艾米尔带去,李娜说,那里会闹乱子的。

李娜知道勒奈贝尔亚和其他拍卖市场上发生过许多次打架斗殴,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她讲得并不错。

但是艾米尔妈妈还是瞪大眼睛盯着李娜说:要是艾米尔想去看拍卖,他就可以去,你用不着为他操心。

还是想想你自己吧,别象往日那样一见外人就不知道姓什么了!这一下子击中了要害,李娜立刻住嘴了。

艾米尔戴上帽子,准备出发了。

给我买点东西。

小伊达把头一歪,用恳求的口吻说。

她并没有向具体的某一个人提出这个要求,不过是信口说说,但是她爸爸立刻皱起了眉头。

买,买。

我就听不到点别的。

我不刚给你买了十奥尔糖吗?还是为了一月份你的生日,你忘了?艾米尔正想向爸爸要个硬币,要是口袋里一个奥尔也没有,看拍卖还有什么意思。

但是现在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会儿是不可能从他爸爸手里挤出钱的,这个他懂。

现在,爸爸在运牛奶的大车上已经坐好,就要出发了,这么匆匆忙忙的肯定要不出钱束。

但是用这种办法办不成的事,可以换换办法干。

他使劲想了想说。

你们先走吧,我骑卢卡斯随后就到!艾米尔爸爸听他这么说,心里有点怀疑,但是艾米尔爸爸想尽快地动身,因此只是说:最好你留在家里,干脆别去了!接着他把鞭子一抽,启程了。

阿尔佛莱德向艾米尔招招手,李娜向小伊达也招手告别。

艾米尔妈妈向艾米尔爸爸喊道,当心!你们可别少胳膊短腿地回来!她这么说,因为她也知道有时候拍卖市上打起架来可够野的。

牛奶车很快就从拐弯处消失了。

艾米尔站在扬起的尘土中向车张望。

过了一会儿,他就忙了起来,因为他得弄点钱,可怎么弄呢,你猜?在艾米尔小的时侯,要是你也在斯毛兰省度过童年。

你就会知道,那时候大路上到处都设了些栅门,真讨厌极了。

那可能是为了让斯毛兰的牛群呆在自己家的牧场上,也可能是为了让斯毛兰的孩子们能有机会挣那么一两个奥尔。

因为他们可以去打开栅门,让那些不愿下车自已去开门的农民的马车穿过去。

卡特侯尔特庄园边上也有一个栅门,可是艾米尔却没挣到几个奥尔。

因为卡持侯尔特位于乡界的边上,没有多少人要到那边去办事。

只有一个庄园比它还远,这就是巴克赫尔瓦,这次拍卖正好在那里举行。

这意味着到那里去的每一辆车都得经过我家的栅门。

艾米尔这个满腔子鬼点子的小家伙想。

艾米尔在那里整整站了一个小时。

他赚了五克朗七十四奥尔,你能相信吗?马车一辆接一辆。

一辆车走后,他刚刚关上栅门,就得马上再把它打开。

驾车来的农民要去看拍卖,因此情绪都很好,都高高兴兴地在艾米尔的帽子里扔下两奥尔或五奥尔的硬币。

几个大个子农民还给他一个十奥尔的硬币。

不过他们马上就后悔了。

卡洛克庄园的农民特别生气,因为艾米尔正好把他的棕色母马关在栅门外。

你关那个栅门干什么!他怒气冲冲地喝道。

因为我总得先关上才能再打开。

艾米尔解释说。

你今天干吗不让栅门老开着?他气呼呼地又问。

因为我又不傻。

艾米尔说,这还是我第一次用得着这个破门呢?但是那个农民对着艾米尔抽了一鞭。

一个钱也没给就跑走了。

当所有去看拍卖的人都已经穿过了艾米尔家的栅门,呆在那里再也没有什么钱可赚时,艾米尔就跳上卢卡斯飞奔而去。

速度之快使得他裤袋里的硬币不断地哗哗作响。

巴克赫尔瓦的拍卖活动正在热闹地进行,人们挤在一起观看那些摆放在地上的各种东西。

在明亮的阳光下,这些东西都象丢失物品一样在等待着主人。

在人群当中的一只木桶上,站着的那个拍卖员已经把煎锅、咖啡怀子和旧纺车,还有一些我不知名的东西都拍卖了好价钱。

你知道,拍卖是这样进行的,人们喊着向拍卖员报价,告诉他你愿意出多大的价钱买这一物品。

愿意多出钱的人可以报更高些的价,从而可以买到一个厨房沙发或者其他热门货。

当艾米尔骑着卢卡斯跑进院子里时,人群中立刻引起了一阵骚动,许多人都嘟嚷着说:卡特侯尔特的那小子又来了,我们最好还是快回家吧!这会儿艾米尔正急着买东西。

他的钱太多了,弄得他的头都快晕了,所以连马还没来得及下来,他就为一张铁床报了三克朗的价,但是他心里是死活也不愿要它的。

幸亏一个冒拉村的农民又报了四克朗,艾米尔才摆脱了它。

但是他继续见什么都抢着报价。

一转眼他就买下了三件东西,一件是一个外表都磨光了的,用天鹅绒包着的小盒子,盖子上还镶着几块蓝色贝壳——这可以送给小伊达;另一件是一个面包铲子,一个有长长的把、可以用来把面包点心送进烤炉里去的铲子;第三件是一个破旧的长满铁锈的灭火器,整个勒奈贝尔亚谁也不会花十奥尔买它的,艾米尔报价二十五奥尔,并得到了它。

唉,天呀,我真不想要它。

艾米尔想。

但是已经晚了。

现在他有一个灭火器了,不管他想要还是不想要。

阿尔佛莱德走来,一看艾米尔的灭火器就大笑起来。

灭火器所有者艾米尔·斯文松!他叫道,你买这个铁筒子到底想干什么用?当雷击引起着火时。

艾米尔答道。

他话音刚落,雷击就打开了,起码艾米尔开始是这么以为的。

其实那是他爸爸抓住他衣领,拚命在摇晃,使他的满头卷发也随之乱舞。

混账小子,你干了些什么?艾米尔爸爸大声喝道。

刚才他正在山坡下的牛棚里冷静地挑选一头奶牛时,李娜气喘吁吁地跑来了:主人、主人,艾米尔来了,正在买灭火器呢,让他买吗?艾米尔爸爸还不知道艾米尔自己有钱,他以为他得为艾米尔买的一切东西付钱!所以也难怪他一听到灭火器的消息,顿时就脸色苍自、浑身发抖。

放开我,我自己付钱。

艾米尔喊道。

后来他终于向爸爸解释清了他怎么通过开关卡特侯尔特的栅门得到了这么一笔钱。

艾米尔爸爸也觉得艾米尔这一手干得挺漂亮,但是他仍然认为把钱扔到一个旧灭火器上是不明智的。

不过,我还是不想看到你干的这些蠢事。

他严厉地说。

他要求看看艾来尔买进的所有东西。

一个旧绒面盒,什么用也没有,一个面包铲,他家里早就有一把,还挺好用的。

他硬着头皮看完后,认为这都是些愚蠢的买卖,特别是那个灭火器。

记住我现在讲的话!一个人只能买绝对需要的东西。

艾米尔爸爸说。

这话当然不错,问题是怎么才知道什么是绝对需要的东西呢?例如糖水饮料是不是绝对需要的?不管怎么说,反正艾米尔这么认为。

他被爸爸教训了一顿后,正在闷闷不乐地游逛时,在一棵紫丁香树萌下找到了一个卖啤酒和糖水饮料的小摊。

可真叫人高兴。

富有冒验精神的巴克赫尔瓦人,竟从魏奈比酿造厂整箱地运来了这些饮科,卖给渴得噪子冒烟的看拍卖的人。

艾米尔以前就喝过一次糖水饮科,这回又碰上了糖水饮料,而他的口袋里又装满了钱,这么两件幸运的事碰在—起,你说能不叫人高兴吗?艾米尔要了三杯糖水饮料,一口气喝了下去。

但是接着又响起了雷声。

他爸爸突然不知从哪儿又冒了出来,抓住他的衣领,拚命地摇晃,使糖水从艾米尔的鼻子里呛了出来。

混账小子,你刚挣了点钱就跑到这里喝起冷饮来了!这下艾米尔也发火了,他一字一句地说:这回我可生气了!他喊叫道,没有钱时,我不能喝糖水饮料,而有了钱时,又不许我喝糖水饮料。

妈的,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喝糖水饮料?他爸爸严厉地盯着艾米尔。

回家后,你又该坐木工房了。

更多的话他没有说,就消失在坡下的牛棚里了。

艾米尔站在那里真害臊,他感到自己太坏了。

不仅仅是因为他与爸爸顶撞,更糟的是他说了妈的这句骂人的脏话。

骂人在卡特侯尔特是不允许的,艾米尔爸爸是教区委员,他对这类事特别注意。

艾米尔难过了一小会儿后又去买了瓶糖水饮料,跑着给阿尔佛莱德送去。

他们俩一起在巴克赫尔瓦庄园的柴草房墙边坐下,聊起天来。

阿尔佛莱德喝得津津有昧,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东西。

他说。

你看见李娜了吗?艾米尔问。

阿尔佛莱德豌起拇指指指李娜。

她正背靠着篱笆墙,坐在远处的草地上。

她的旁边坐着那个卡洛克庄园的农民,就是用鞭子抽艾米尔的那个人。

很明显,李娜早把家里对她的警告忘得一干二净,因为她又象往常那样见到外人就嘻嘻哈哈地胡闹起来。

看起来卡洛克庄园的那个庄稼汉还挺喜欢李娜的疯劲儿。

艾米尔一看到这个情景立刻高兴起来。

你想,阿尔佛莱德,要是我们能把李娜嫁给卡洛克的这个老家伙,你就可以摆脱她了。

艾米尔满怀希望地说。

事情是这样的,李娜不管阿尔佛莱德怎么极力反对,还是硬把他当做自己的未婚夫,并且还要和他结婚。

怎么才能使阿尔佛莱德摆脱李娜的纠缠昵?长期以来这件事使阿尔佛莱德和艾米尔头疼。

可是现在他们看到了希望,要是卡洛克的这个汉子能够娶走李娜,问题就解决了!当然他老了些,快五十岁了,头都快秃了。

可是他有一小块地,李娜没准乐意去当个卡洛克庄园的小主妇。

我们得留神点,别让人扰散了他们。

艾米尔说。

他知道李娜得花不少心机和气力才能让卡洛克庄园的那家伙神魂颠倒地上钩。

坡下的牛棚旁已经开始卖家畜了,阿尔佛莱德和艾米尔走去看热闹。

艾米尔爸爸用很适当的价格买进了一头母猪,一头快要下小猪的母猪,但是买奶牛时却遇到了麻烦。

一个从巴斯泰法尔来的农民想把所有的母牛统统买下,所以艾米尔爸爸被迫出了八十克朗才买下他想要的那头奶牛,当他付出这笔惊人的钱时,心里不由得一阵阵发疼。

一下子他的钱全花光了,连买只母鸡的钱都没了。

巴斯泰法尔人把所有的母鸡都买下了,只有一只他不愿要。

我要只瘸母鸡干什么,他说,你们把它杀了算了!巴斯泰法尔农民主张杀掉的那只母鸡,被砸断了一条腿,而医治时断腿又接得很马虎,所以这只可怜虫现在走起路来一拐一颠的。

一个站在艾米尔身旁的巴克赫尔瓦庄园的小孩对艾米尔说。

这老头真傻,竟不要瘸腿劳达,它可是我们家最好的蛋鸡。

这时艾米尔高声叫道:我出二十五奥尔买瘸腿劳达。

所有的人一听都大笑起来,当然不包括艾米尔爸爸,他跑过来抓住艾米尔衣领,混帐小子,你在一天里究竟要做多少愚蠢的生意?这回要加倍地坐木工房。

但是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

艾米尔已经报价二十五奥尔,他就得遵守这一诺言。

瘸腿劳达现在变成了艾米尔的母鸡,不管他爸爸喜欢不喜欢。

现在我总算有两只动物了。

他对阿尔佛莱德说:一匹马和一只母鸡。

对,一匹马和一只瘸腿母鸡。

阿尔佛莱德说着大笑起来,象往常那样笑得那么和善。

艾米尔把瘸腿劳达放到一个木箱子里。

然后把它和其他的宝贝都放到柴草房旁。

那里放着他的灭火器、面包铲子、绒面盒子,还有艾米尔的卢卡斯也拴在那里。

艾米尔端详着他的全部财产,心里还挺满意。

现在李娜和那个卡洛克庄稼汉之间有何进展,艾米尔和阿尔佛莱德特地绕了个弯过去瞧瞧。

他们满意地看到李娜表现得挺出色。

那个卡洛克农民搂住她的腰,而李挪又笑又闹,从来没见过她这么高兴。

她还不时地往外推着那个庄稼汉,推得他倒在篱笆墙上。

看来他还挺喜欢这一招的。

艾米尔说,只是李娜别太用劲儿了。

艾米尔和阿尔佛莱德对李娜的表现都很满意。

只有一个人不满意,那就是从布村来的布尔顿。

他是全勒奈贝尔亚乡最能打架的一个无赖和酒鬼。

拍卖场上发生的那么多激战,大部分都是由他引起的。

常常是他先动手打人。

你知道,那时候—个扛活的长工,成年累月地干活,吃苦受累,没有什么娱乐活动。

有这么一次拍卖,对他来说总算是一点消遣。

来到人群里,他光想打架,要不灌到他肚子里的那些烧酒激起的野劲儿到什么地方发泄去。

可惜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只喝糖水饮料,起码布尔顿不是这样。

这会儿他看见李娜正坐在那里和卡洛克老头瞎胡闹,就来气了。

李娜,你不害臊吗?你招惹这个又老又秃的庄稼汉干什么?他对你来说太老了,你连这个也不懂吗?就这样打架开始了。

艾米尔和阿尔佛莱德眼看着那个卡洛克农民怒火满腔地放开了李娜。

要是让这个布尔顿把阿尔佛莱德和艾米尔想出的计划给破坏了,那可太糟了。

别动,坐着别动,你坐着好了。

艾米尔焦急地向卡洛克老头喊道,布尔顿由我来对付。

说着他拿起面包铲子朝布尔顿的屁股一下子抡过去。

不过他真不应该这么做,因为布尔顿转过身来一把抓住了艾米尔,他气得眼睛都斜了。

艾米尔被他用一双巨手抓住,以为自己的末日到了。

这时阿尔佛莱德大喝一声,放下这孩子,要不我把你的胳膊和大腿拧下来捆在一起,让你背回去,你看着吧!阿尔佛莱德身体强壮.相当好斗。

不到两秒钟他就和布尔顿扭打成一团并滚翻在地。

这正是许多人寻找和期待的。

咱们还在这儿袖手旁观吗?绝大多数穷庄稼汉们都这样想。

他们一个接一个地从四面八方跑过来凑热闹。

这时李娜大哭起来,他们为争我打起来了。

她喊道,都变成了一场闹剧了。

只要我手里有这把面包铲子,这里就成不了闹剧。

艾米尔安慰她说。

这时所有的穷庄稼汉们都挤在一块儿,象一堆大虾似的。

他们又撕又抓,又喊又咬,有的拳打脚踢,有的狂呼乱叫。

艾米尔真担心会把他的阿尔佛莱德压扁了,他象玩挑木棍游戏似的拿着面包铲子在人群中乱拨乱挑,想把阿尔佛莱德从人堆中拨出来。

但是根本行不通,因为不管艾米尔站在什么地方,总有人愤怒地伸出拳头砸他,要把他也拖到打架斗殴中去。

这事艾米尔可不想干。

所以他跳上卢卡斯,策马围着打仗的人群猛跑。

他骑在马上挥动着面包铲子,头发在风中飘舞,真象一个骑士举着长矛在战斗的漩涡之中。

艾米尔一有机会就举铲猛击。

由于他骑着马,铲子的力量就大多了,所以他成功地把最顶上的那一层人给扒了下来,但是不断又有新的人投入战斗,所以不管艾米尔怎么使劲儿,也没办法把阿尔佛莱德解救出来。

拍卖场上的妇女小孩都吓得又哭又叫,喊声震天。

艾米尔爸爸和另外一些头脑清醒,没参加打仗的庄稼汉,也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有气无力地喊道:快别打了,小伙子们,还有不少拍卖会,你们留着劲儿以后再用吧!这时那些卷入战斗的年轻人却忙得什么也听不见,他们心里想的只是打!打!打!艾米尔扔掉面包铲,李娜,现在你别站在那里嚎叫,快过来帮帮忙。

他喊道,别忘了你的未婚夫压在最底下!我说过艾米尔的鬼点子特别多,你猜他干什么去了!他有灭火器,而且井里有水。

他让李娜压水泵,他自已掌握着水龙头,对着正需要水的地方猛喷。

当这股凉水猛地喷向人群的时候,人们都象打了个嗝儿似的一怔。

信不信由你。

艾米尔只喷了几分钟,战斗就停了下来。

从人堆中露出一个又一个神色张惶、鼻青脸肿的面孔,人们一个个慢慢地爬了起来。

你应该记住,要是你碰上打群架,要想让他们停下来……那用凉水要比铲子好得多,别忘了!长工们一点也不生艾米尔的气,现在他们的酒劲儿都已经发泄出来了,都觉得这场战斗就此结束也不错。

不过,下星期卡纳斯侯尔特还有拍卖会。

布村的那个布尔顿咕噜着,用手抓了点苔藓往鼻孔里塞,好止住鼻血。

卡纳斯侯尔特庄园主这天也来了,他亲自目睹了这场恶战。

这时艾米尔走过来,以五十奥尔的价钱把灭火器转卖给了他。

我还赚了二十五奥尔。

艾米尔对阿尔佛莱德说。

大概就是从这时起,阿尔佛莱德逐渐认识到艾米尔长大了可能会变成一个很能干的商业家。

拍卖结束了。

大家都带着自己买的东西准备上路回家了。

艾米尔爸爸也想带着他买的奶牛和母猪回家去。

他把那头母猪捆到了牛奶车上,瘸腿劳达被装在木箱里也放在车上,尽管艾米尔爸爸生气地瞪了它几眼。

奶牛罗拉应该跟着大车一块走,主人是这么想的,但是谁也没去问罗拉是否也这样想。

你可能听别人讲过发怒的公牛,你听说过发疯的母牛吗?要是没听说过,我可以给你讲讲。

一旦母牛真发起疯来,连最野性的公牛见了也会吓得发抖,连躲带藏的。

罗拉一直是一头非常温顺的母牛,再也没有比它更老实的了。

但是当阿尔佛莱德和李娜走过来要赶它上路,要它回卡特侯尔特时,它猛地一下子挣脱了大家,怒吼一声,使拍卖场上所有的人都一哆嗦,真吓坏了。

可能这母牛刚才也看到了那场恶斗,认为既然拍卖会是这个样子,那就斗它一场吧!不管怎么说,现在它发疯似地横冲直撞。

谁要靠近它,那可有生命危险。

阿尔佛莱德先试了一下,接着是艾米尔爸爸。

罗拉的眼睛里发出最粗野的凶光,低头挺角,高声怒吼着朝他们冲来。

艾米尔爸爸和阿尔佛莱德吓得象狐狸一样地东躲西藏。

还有几个人想上去帮忙,但是罗拉不愿在牛棚前的山坡上看到一个人,它把所有的人都赶跑并躲得远远的。

真是一场好戏!李娜看到巴克赫尔瓦人、卡洛克农民、巴斯泰法尔人、卡纳斯侯尔特人和布村的那个布尔顿都被罗拉追得四处逃命时说。

最后艾米尔爸爸气得发疯,他高喊,我已经为了这头该死的疯牛付了八十克朗,快拿枪来,现在必须干掉它。

他说这句话时身上一颤,不过他知道一头疯牛是不会有什么用处的。

这是众所周知的。

所以巴克赫尔瓦庄园主拿出一枝上了子弹的步枪。

递到艾米尔爸爸的手里。

最好还是你自己来。

他说。

这时艾米尔喊道:等一下!我说过他是一个鬼主意挺多的孩子,只见他走到爸爸跟前,这样说:要是你一定要打死它,那么你把它给我吧!你要一头疯牛干什么?艾米尔爸爸说:拿它去赶狮子吗?艾米尔爸爸知道艾米尔对牲口挺懂行的,因此他说,要是艾米尔能把罗拉赶回卡特侯尔特家去,那不管疯不疯,它将永远属于艾米尔。

艾米尔走到刚买了六头奶牛的巴新泰法尔农民跟前,对他说,要是我把你的牛一起赶到卡特侯尔特,你给我多少钱?巴斯泰法尔庄园在乡的另一端,赶着六头奶牛一直走到那里可不是什么叫人快活的事,巴斯泰法尔农民自然知道这一点,因此他立刻从裤口袋里拿出一个二十五奥尔的硬币。

赶走吧!他说,这个你收着!你猜艾米尔后来干什么去了?对,他迅速地跑过牛棚前的坡地,走进牛栅,把拴在里面的奶牛统统解开缰绳放了出来。

当它们走到罗拉身边时。

罗拉立即停止哞叫并安静下来,眼睛也睐在一起。

很明显它为自己刚才的表现感到害臊。

但是当一头可怜的奶牛必须离开自已的老家,孤零零地站在那里,身边连一头它熟悉的伙伴也没有,那它能干些什么呢?自然是又生气又难过,只有艾米尔懂得这一点。

这时罗拉和其他那几头奶牛一起上路了,它老实极了。

拍卖场上的人都大笑起来,并说:卡特侯尔特家的这小子真不笨!阿尔佛莱德也笑了。

牲口所有者艾米尔·斯文松。

阿尔佛莱德说,现在你有了一匹马、一只瘸腿母鸡和一头疯奶牛,你不想再添点别的吗?当然,日子还长着那,我会再搞些的。

艾米尔镇静地说。

在卡特侯尔特庄园里,艾米尔妈妈站在厨房窗前正往外看,等待着亲人们从拍卖场上归来。

当她看到大队车马沿坡而上时,立刻瞪大了双跟。

最前面是牛奶车,车上坐着艾米尔爸爸.阿尔佛莱德和李娜,还有一头母猪和瘸腿劳达,它正在为新下了蛋而欢快地咯咯叫,后面七头奶牛排成长长的一队。

艾米尔走在最后,他骑在卢卡斯的背上,手中拿着面包铲在维持秩序,使任何奶牛都不能脱离队伍。

艾米尔妈妈跑出来,后面紧跟着个小伊达。

七头奶牛。

她向艾米尔爸爸喊道,是谁头发昏了,是你还是我!不,奶油(牛)。

艾米尔爸爸用地道的斯毛兰土话说。

他又嘟嘟嚷嚷地说了半天,艾米尔妈妈才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时她用慈爱的眼光看着艾米尔。

上帝保佑你,艾米尔!可是你怎么会知道我的面包铲子刚刚裂成两半?我正需要用它把面包放到烤炉里去。

接着她尖叫一声,因为她看见了阿尔佛莱德的鼻子,它比平日大了一倍。

你的鼻子在什么地方搞成这个样子?艾米尔妈妈说。

在巴克赫尔瓦拍卖会上。

阿尔佛莱德说,下星期六还得去卡纳斯侯尔特呐!李娜阴沉着脸,闷闷不乐地从马车上爬下来,现在她那嘻嘻哈哈的疯劲儿一点也不见了。

你脸色真难看,艾米尔妈妈说,你怎么啦?牙疼。

她木呆呆地说。

卡洛克庄园的那个老家伙一个劲儿地请她吃糖,使她那颗早已被虫蛀坏的牙齿这会儿又疼了起来,疼得头都快要裂了。

但是不管牙疼不疼她都得立刻到牧扬上去挤奶,实际上卡特侯尔特的母牛们早就等着她了。

罗拉和其他拍卖场上买来的牛也早到挤奶时间了,它们都哞哞叫着提醒人们注意这点。

巴斯泰法尔人不在这里为他的牛挤奶也不是我的错。

艾米尔说着也开始挤起奶来,先是挤罗拉,接着挤另外那六头奶牛,一下子挤了三十公升奶。

他妈妈把牛奶放在地下室里,后来用它做了个干酪,艾米尔得到一个圆的大干酪,他吃了好多天。

瘸腿劳达路上下的那个蛋,艾米尔马上拿去煮了并放在厨房桌子上。

他爸爸正在那里闷闷不乐地吃晚餐。

这是瘸腿劳达下的。

艾米尔说。

接着,他又给爸爸倒杯新滤过的牛奶说,这是罗拉挤出的牛奶。

他爸爸闷着头又吃又喝,他妈妈正在往烤炉里送新做的面包。

这时李娜正把一个滚烫的土豆放在那颗坏牙上,一下子就使疼痛加重了七倍,正如她预科的那样。

这次让你也尝尝滋味,李娜对那颗坏牙说,要是你不老实,我也不是好欺负的!阿尔佛莱德听了大笑起来:那个卡洛克农民真够劲儿,请你吃了那么多糖。

他说,你肯定得嫁给他了,李娜!那个糟老头,都五十岁了,而我才二十五。

你以为我会嫁给一个比我大一倍的人吗?那有什么!艾米尔急忙说,真的没什么关系!当然有关系。

李娜说,你想想等我到五十岁,他就会到一百岁,那得给我添多少麻烦!还是干你会干的事吧!李娜。

艾米尔妈妈说着,把最后一个长面包送进烤炉里并关上炉门。

这铲子真好用!她说。

当爸爸吃完鸡蛋并喝了牛奶时,艾米尔说,就这样还得坐木工房哪!艾米尔爸爸嘟嘟嚷嚷地说:总而言之,今天艾米尔也没有干什么值得去坐木工房的事。

可是艾米尔说:说过的话就得算数,再见!说完他就一本正经地走到木工房里,坐下来削他的第一百二十九个小木人。

这时瘸腿劳达已经跳到母鸡房里的木架上,罗拉和卡特侯尔特的奶牛们正在牧场上满意地散步。

不多会儿,巴斯泰法尔庄园的庄园主来取他的六头牲口。

他和艾米尔爸爸又聊起今天拍卖场上的事,因此耽误了些时间,艾米尔爸爸没空放艾米尔出来。

那个巴斯泰法尔人一走,他爸爸就急急忙忙地朝木工房走去。

当他走近木工房的时候,看到小伊达跪坐在木工房外面的一张小凳上,手里捧着那个镶着贝壳的小绒面盒,那副样子就好象捧着她最宝贵的东西,实际上也确实如此。

但是艾米尔爸爸咕哝着说,愚蠢的生意,一个破绒面盒子!小伊达还没注意到她爸爸的到来,所以没有住声,还在那里重复着艾米尔在黑暗的木工房里说过的话。

当艾米尔爸爸听清她在说什么的时候,脸色立刻变得苍白。

做为教区委员的他,从来不能容忍在卡特侯尔特听到这种粗野的话,从伊达那娇细的嗓门说出这些话来就更糟了。

住嘴!伊达!艾米尔爸爸大喝一声。

说着他从窗口伸进手去抓住艾米尔的衣领。

混账小子!你坐在这里教你妹妹骂人呀,啊?我没有,我不过告诉她千万别说蚂的,我还告诉了一些别的她也要当心的话。

现在你知道六月十二日那天艾米尔都干了些什么,虽然并非什么都好,但是总得承认他干了几件聪明的事。

想想他一下子挣了那幺多东西。

一头挺捧的奶牛、一只呱呱叫的母鸡、一个漂亮的面包铲子、另外还有足够用来做个大干酪的牛奶。

唯一一个被他爸爸抱怨的就是那个旧绒面盒子。

虽然没有什么大用处,但是小伊达那么喜欢它。

她把她的顶针、剪刀和她从主日学校得到的一个小歌本,还有一小块漂亮的蓝玻璃和她的红发带都放在盒子里。

当她刚得到这个盒子时,盒里还放着一札旧信,她马上把信倒在地板上。

这天晚上,当艾米尔从木工房里被放出来走进厨房时,他看到那札信被扔在一个角落里,就拾了起来。

这时阿尔佛莱德手里拿着蝇拍走进来,他在拚命地扑打苍蝇,好让李娜在厨房里过个没有苍蝇的星期天。

艾来尔叫他一起来看信。

什么东西都会有用的。

艾米尔说,要是我需要给谁寄信时,这里已经有一大堆写好了的。

信札最上面是一封美国来信,艾米尔一看到它立刻兴奋地吹起了口哨。

看,阿尔佛莱德,我们这里有一封美国来信。

阿德利亚是巴克赫尔瓦家的大儿子,很久以前就到美国去了。

他走后就来过一封信,整个勒奈贝尔亚都知道这件事,大家还为此特生阿德利亚的气,并为他那可怜的父母双亲打抱不平。

但是阿德利亚在信里究竟写了什么却不得知,巴克赫尔瓦家人对此也缄口不言。

不过,现在可以知道了。

艾米尔说。

这个聪明的孩子已经会认字了,手写的、印刷体的,他都认识。

他打开信封,大声念给阿尔佛莱德听,一眨眼的工夫就念完了,因为那封信特别短,上面写着:我看到一只熊,寄给你们地址。

再见。

这封信,我想没什么用。

艾米尔说。

不过他还是应该等等再说这话更好。

这时已经是深夜了,六月十二日正在接近尾声。

夜晚为卡特侯尔特人带来了宁静,既包括人也包括动物,就是不包括李娜,她正在牙疼,并躺在沙发床上呻吟和呜咽。

六月的短短的夜很快过去了,新的一天开始了。

艾米尔的生活中新的一天也开始了。

6月13日 星期天艾米尔帮助李娜三拔牙,又给伊达涂了个小鬼脸不管是星期天还是平常的日子,总得有人为奶牛们挤奶。

早上五点钟,厨房里的闹钟又响了。

李娜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差点被牙疼折腾得又晕过去。

她向橱柜上的镜子里看了一眼,吓得尖叫一声:上帝保佑!她右边的腮帮子肿得象个发面馒头似的。

挺吓人的。

李娜开始哭了起来。

也真够倒霉的,今天整个乡的人到教堂做过礼拜①后还要来卡特侯尔特喝礼拜日咖啡。

做礼拜:基督教徒星期日到教堂聚会听牧师讲道。

我脸的两边不一样是不能见人的!李娜嘟哝了一句就抽泣着去挤牛奶了。

不过她倒不必为脸两边不一样难过多久。

正当地坐在小凳上挤牛奶时,飞来一只马蜂,在她左边脸上蜇了那么一口。

这回她该满意了吧,因为她左边腮帮立刻也肿了起来,和右边的一样圆,一样高。

这回她的愿望实现了,脸两边一样了,但是她却哭得更凶了。

当她回到家里走进厨房门时,所有的人都已经在桌子旁坐好了。

我可以告诉你们:当他们看到李娜脸上一边肿起一个大馒头,两眼哭得红红地走进来时,一个个眼睛都瞪得象铜铃一样大。

可怜的人儿,她那副样子可真叫人难过。

所以艾米尔笑起来就不对了。

李娜走进来对,他手里拿着杯牛奶正要喝。

他从杯子沿上看到李娜的那副狼狈样就忍不住猛地一喷,迸发出一阵大笑。

喷得牛奶飞溅过桌子直落到艾米尔爸爸漂亮的教堂日礼服上。

从阿尔佛莱德那边也传来了轻轻的笑声,李娜真倒霉!艾米尔妈妈严厉地盯了艾米尔和阿尔佛莱德一眼说,这真没什么可值得笑的。

当她给艾米尔爸爸擦干净衣服,抽空儿又打量了李娜一眼时,顿时明白了为什么艾米尔笑成那个样子,但是她还是挺可怜李娜的。

可怜的孩子。

她说,你这个样子可不怎么好看,也不好见人。

艾米尔,你快跑去见卡罗萨·玛娅,求求她来帮助我们上上咖啡。

星期天做完礼拜后,教民们一起喝喝咖啡在勒奈贝尔亚是很受欢迎的,因此当他们接到艾米尔妈妈的邀请信时都很高兴。

在信中她这样写道:亲爱的夫人和先生们:敬请本星期日光临寒舍品尝咖啡。

顺致友好的敬意!阿尔玛和安唐·斯文松于卡特侯尔特、勒奈贝尔亚现在做礼拜的时间到了。

艾米尔妈妈和爸爸出发了,因为她们得先去教堂做礼拜,否则还怎么谈得上礼拜日咖啡呀!艾米尔听话地到卡罗萨·玛娅家送信去了。

这是一个美丽的早晨,当他拐进森林,走上向卡罗萨家的小道时,他高兴地吹起了口哨。

卡罗萨·玛娅住在森林里的一座老房子里。

要是你在六月的一个星期天早上曾经到过斯毛兰省的森林里,你就会想起那幅景色:杜鹃咕咕地叫,画眉鸟在歌唱,你会感觉到脚下那铺满松树叶的小路是那么柔软。

柔和的阳光照到脖子上使你感到那么惬意,你会喜欢从松树和杉树发出的清香味儿,你还会看到野草莓在林间空地上开着白色的小花。

艾米尔正是在这个时候来到森林里,所以他始终也不慌不忙,最后终于走到了卡罗萨,玛娅的小房子前。

它既很小又有点摇摇欲坠,灰灰的颜色掩盖在松树丛中,几乎看不出来。

卡罗萨·玛娅坐在房里,她正在看《斯毛兰报》,对上面登的消息又满意又吃惊,看起来一副挺得意的样子。

伤寒病已经传到扬舍坪了。

她没向艾米尔打招呼就这么说,并把报纸伸到他鼻子下面让他自己看。

报纸上确实登着两个扬舍坪居民得伤寒病住院的消息。

卡罗萨得意地点点头:伤寒是一种可怕的病。

她说,很快就会传到勒奈贝尔亚来的。

相信我的话!为什么它会跑到这里来?艾米尔问道。

它们就象蒲公英种子一样能飞遍整个斯毛兰省。

你站在这里的这一小会儿,卡罗萨说,就能飞来成公斤的伤寒种子,上帝会帮忙它们扎根。

这病是什么样子?是和鼠疫差不多吗?艾米尔又问。

卡罗萨·玛娅讲过鼠疫的故事,她知道许多关于疾病瘟疫的事。

她说过鼠疫特别可怕,很久以前斯毛兰全省的人都为此而死光了。

要是伤寒也同样可怕,那可不得了!卡罗萨·玛娅想了下,对,可能和鼠疫差不多。

她津津乐道地说,我也不特别清楚,但我记得初得时脸色发青,接着很快就死了。

这可是要命的病,咳咳咳!后来她才听艾米尔讲了李娜的牙疼和她那肿得象发面馒头—样的双腮,还有礼拜日咖啡等事。

最后她答应一有空就尽快动身来卡特侯尔特帮忙。

艾米尔一回到家,就看到李娜坐在厨房前的台阶上疼得大声呻吟。

阿尔佛莱德和小伊达站在旁边都毫无办法。

恐怕你还得去找找铁匠派莱。

阿尔佛莱德说。

派莱是勒奈贝尔亚村的铁匠,他可以用那把大得可怕的铁钳子帮那些牙疼得没办法的人拔牙。

拔一颗牙要多少钱?李娜抽泣着问道。

一个小时收五十奥尔。

阿尔佛莱德说。

李娜听到说拔牙要这么长的时间和这么多的钱,不由得倒抽了口冷气。

但是艾米尔使劲想了想后说:我想,我会把牙拔得快些,省钱些。

我知道一个办法!接着他向阿尔佛莱德、李娜和小伊达介绍了他的想法。

我只需要两件东西,卢卡斯和一根长长的、结实的熊毛绳。

把绳子一端拴在李娜的病牙上,另一头拴在我的腰带上。

我骑上马那么一跑,噗噜一声牙就拔出来了!噗噜一声,哼!谢谢你吧!李娜气哼哼地说,马还不把我也拖跑了!真不巧,她一下子又碰着了那只病牙,立时疼得死去活来,这使她改变了主意。

她用力叹了口气,我们还得试试,上帝保佑我,可怜的人。

说完她就找熊毛绳去了。

艾米尔马上按他说的那样行动起来。

他把卢卡斯牵到厨房门前,等绳子拴好后他骑上了马。

可怜的李娜被拴在马尾巴后面,一面呻吟一面发牢骚。

小伊达害怕了,但是阿尔佛莱德满意地说:现在我们就等着噗噜一声了。

这时艾米尔开始策马飞奔。

嗨,马上就会听到了。

小伊达说。

但是这一声却始终没昕到。

因为李娜也跟着马一起飞跑起来。

绳子刚一收紧,她顿时对即将到来的噗噜声害怕得要命,极端后悔,因此她拚命跑得和卢卡斯一样快。

艾米尔叫她停下也没用,她照样跑着,绳子又松弛下来,所以噗噜声始终没发出来。

但是艾米尔既然决定要帮李娜拔掉那颗牙,他就要干下去。

只见他策马向附近的篱笆墙冲去。

卢卡斯一蹦跳了过去,吓得几乎掉了魂的李娜紧跟在后面竟也跳了过去。

小伊达站在那里,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李娜那圆滚滚的双腮,发疯似的双眼,嘴里还挂着那根熊毛绳子跳越篱笆墙的情景。

李娜还喊叫着。

停下,停下,我不想听什么噗噜声了!事后,她又为自己愚蠢地破坏了这一切而后悔,因为这时那颗牙又疼起来。

她带着这颗病牙又坐回到厨房前的台阶上,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不过艾米尔没有灰心。

我再想个办法。

他说。

对,想个别那么快的办法。

李娜央求他说,这坏牙用不着嗅噜一下拔出来,可能你会慢慢把它搞出来的。

艾米尔想了下,又想出个办法。

他让李娜紧靠着一棵梨树坐在地上,阿尔佛莱德和小伊达好奇地看着他们。

随后他用一根粗绳子结结实实地把李娜绑在树干上。

这回你就跑不了那么快了。

说着他抓起那根仍然拴在李娜嘴里的熊毛绳,拉到砂轮旁,就是同尔佛莱德常常在上面磨他的长柄大镰刀,艾米尔爸爸常用来磨斧子和刀子的那个砂轮。

艾米尔把绳子拴在轮柄上,剩下的就是摇柄转动了。

这次不会那么快地来声噗噜了。

现在只要一转,啧啧一响,就会慢慢地象你想要的那样拔出来的。

艾米尔说。

小伊达听着又是一颤。

李娜还在不停地呻吟和吸气。

艾米尔开始转动曲柄。

绳子起初还松松地落在地上,到后来越来越紧了,绳子越紧李娜越惊慌,但是跑掉是办不到了。

现在很快就要啧啧地响了。

小伊达说。

这时李娜却大喊起来:停下停下,我不干了!她灵机一动,从围裙口袋里噌的一下掏出一把小剪刀来,用它剪断了熊毛绳。

但是没过一会儿,她又后悔了,而且还挺难过的,因为她确实想拔掉那颗牙。

这真叫人扫兴。

艾米尔、阿尔佛莱德和小伊达都很不满意,艾米尔说:坐在那里守着你的破牙吧!我已经无能为力了。

但是李娜说,如果艾米尔答应再试上那么一次的话,只要活着她就保证再也不干任何蠹事了。

因为现在一定要把这颗臭牙拔出来,我豁上了!李娜说, 快拿熊毛绳来!艾米尔同意再试一次。

听到这个消息,阿尔佛莱德和小伊达的情绪也活跃起来。

恐怕还是用快刀斩乱麻的办法好,我想。

艾米尔说,但那得让你再害怕也没法破坏才行。

艾米尔鬼点子真不少,他很快想出了新的办珐。

我们把你送到牛棚顶上,你从那里跳下来,跳到紧靠着牛棚的干草堆上,你还在半空中那牙就会跳出来,噗噜一声地跳出来。

噗噜!小伊达说着打了个冷战。

尽管李娜刚才答应得挺好,这时却又极力反对,怎么也不肯爬上房顶去。

艾米尔,你只会想出些这种不自然的,可怕的办法来。

李娜绷着脸坐在台阶上说。

但是那颗牙疼得实在受不了,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最后还是站了起来。

我们试试好了……不试我可能得死在这里了。

阿尔佛莱德很快搬来了梯子并靠在墙上。

艾米尔爬了上去,手里牢牢抓住熊毛绳。

尽管李娜嘴里不停地呻吟,结果还是象一条狗似的顺从地跟在后面爬了上去。

艾米尔还带来一把锤子,还有一枚六寸长的大钉子。

他把钉子结结实实她钉在房脊顶上,又把那根熊毛绳拴在钉子上,这样一切准备完毕。

现在跳吧!艾米尔说。

可怜的李娜两腿跨坐在房脊上,瞪着两眼向下望着,伤心地大哭起来。

她看到阿尔佛莱德和小伊达仰面看着她,在等着她象一颗大彗星一样地落到草堆上,就哭得更伤心了。

我不敢,这很清楚,我可不敢跳!要是你想留着你的破牙,那我也没什么。

艾米尔说。

这时李娜哭得更凶了,哭声传遍了整个勒奈贝尔亚。

最后她颤抖着双腿站了起来,直挺挺地站在房脊边上,象一棵高高的松树在风中来回摇动。

小伊达不敢再看下去。

她用手捂住了双眼。

我可怎么办呀,李娜哭喊着,我的老天爷!即使嘴里没有一颗牙,从牛棚顶上跳下来也够可怕的。

特别这会儿她知道在跳下来的半途中还有一声吓人的噗噜在等着她,就更令人难以忍受了。

跳,李娜!阿尔佛莱德喊道,跳下来就行了!李娜哭着闭上了双眼。

我来帮你一下。

艾米尔象往日一样那么乐于助人。

说着他伸出食指在李娜后背上轻轻一碰,就听到一声惊叫,李娜从房顶上飞落下来。

好象也听到噗噜一声,但是这是那个大钉子从房顶上挣脱出来时发出的声音。

李娜躺在干草垛上,那颗牙还是好好地长在那里,上面拴着熊毛绳子。

绳子的另一端挂着那颗大钉子。

这下她生艾米尔的气了。

你就会调皮捣蛋,拔牙你就不行了!生了气对李娜也有好处。

因为她一怒之下就直接跑去找铁匠派莱去了。

他用那把大铁钳子夹住那颗牙,用力一拧,噗噜一声把它拔了出来。

李娜气呼呼地把它扔到铁匠的垃圾堆上,就回家了。

你不要以为这段时间艾米尔会无所事事。

阿尔佛莱德躺在梨树下的草地上睡了,现在是不能和他逗着玩了。

因此他和小伊达一起跑到房同里。

他想在爸爸妈妈从教堂里回来喝礼拜日咖啡前再玩一会儿。

我们可以玩,我当马里安奈龙德的医生。

艾米尔说,你装病人。

小伊达立刻同意了。

她脱下衣服,躺在床上。

艾米尔看看她的嗓子,听听她的心脏,和那个马里安奈龙德的大夫一模一样。

我生了什么病?小伊达问。

艾米尔想了下,突然想起来了。

你生伤寒病。

他说,这病可吓人了。

这时他想起卡罗萨·玛娅说过的话,伤寒病人脸色可能会发青。

对这类事他一向是很认真的。

艾米尔四下寻看,想找点东西给小伊达上点适当的病色。

那边橱柜子上放着妈妈用动物角制成的墨水瓶,她用那墨水在本子里记下了艾米尔的恶作剧,并写信邀请人们来喝礼拜日咖啡。

信的底稿还放在橱柜顶上。

艾米尔读过这封信,还记得顺致敬意等词汇。

他对妈妈这么能干,写出这么优美的词句十分佩服。

那个只能挤出一句看到一只熊之类的阿德利亚与她相比,真是天壤之别!现在妈妈不会需要这份底稿了,因此艾米尔把它揉成一团放在了墨水瓶里,等纸团吸足墨水后又捞出来,甩手指头捏着,走到小伊达眼前。

伊达,你马上会知道伤寒什么祥了。

他说,小伊达高兴地咯咯直笑。

闭上眼,别让墨水弄到眼睛里。

艾米尔把小伊达的脸上涂满了蓝墨水。

他象往常一样特别仔细,靠近眼睛的地方一点也没涂,所以在她那青色的脸上留下了两个大白圈,两个由她的自然肤色组成的大白圈。

这样子是那么可怕,连艾米尔自己看了也觉得吓人。

那模样真象他以前在牧师家里的一本动物画册上看到的一个小妖猴。

嗨,艾米尔说,卡罗萨·玛娅说得对,伤寒病是够可怕的。

这时侯卡罗萨·玛娅正急急忙忙地从森林里走出来。

在卡特侯尔特庄园门口她碰到了李娜,李娜刚从铁匠派莱那里回来。

怎么样?牙还疼吗?卡罗萨·玛娅很感兴趣地问。

我不知道。

李娜说。

不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因为那个牙正躺在铁匠派莱的垃圾堆里。

那个可恶的东西,让它躺在那里疼去吧,疼得打滚才好哩!李娜可高兴了,脸肿得已经不那么高了,她想去梨树下让阿尔佛莱德看看牙拔掉后留下的那个洞,就走了。

卡罗萨·玛娅走进厨房,正动手准备咖啡。

听到孩子们在卧室里说话,想该进去看看她的心肝宝贝小伊达。

但是当她看到她的小心肝宝贝躺在床上,蓝青色的面孔与白色的枕头形成强烈对比时,吓得不由自主地喊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是伤寒。

艾米尔一边偷笑一边说。

就在这时从外面大路上传来了马车声,是他们从教堂回来了,艾米尔爸爸、艾米尔妈妈和以牧师为首的客人们。

他们在马栅那边下车后,一块儿走过来,而且是口干舌燥,满怀着喝咖啡的希望向房子走来。

但是在台阶上站着卡罗萨·玛娅,正用她那刺耳的尖嗓门大喊:快离开这里,快离开这里!我们家里有伤寒!所有的人立刻停止前进,大家既震惊又害怕。

只有艾米尔妈妈说:你瞎说些什么?是谁得伤寒了?这时从门里突然钻出了小伊达,她那蓝青色的脸上,眼眶周围有两个白圈圈,身上只穿了件白衬衫。

是我。

小伊达笑嘻嘻地说。

人群中立刻爆发出哄堂大笑,除了艾米尔爸爸以外的人们都笑了。

艾米尔爸爸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

艾米尔在哪里?艾米尔失踪了,整个喝咖啡的时间他都没露面。

喝过咖啡后,牧师走进厨房去安慰卡罗萨·玛娅,她还在为刚才那不是伤寒而生气。

当牧师安慰好卡罗萨后,一个引人注目的事又发生了。

牧师碰巧看到了艾米尔的那札信,扔在一个凳子上。

牧师向前猛跨一步,一把抓过来那封阿德利亚从美国寄来的信。

咦,这怎么可能,你们家怎么正好有这张我寻找了好久的邮票!原来牧师是集邮爱好者,他可知道罕见的邮票的价值。

他立刻毫不犹豫地要出四十克朗买下阿德利亚信上的那张邮票。

当艾米尔爸爸听到牧师出这么大的一笔钱时,吓得不由得摇晃了一下,花四十克胡买这么一个小小的纸片!他几乎要生气地摇头拒绝。

对了,这又是艾米尔的好运气,看来那个旧绒面盒子也是艾米尔的一笔好生意,而且是昨天他在拍卖场上做的生意中最好的一笔!用四十克朗我可以买半头牛。

艾来尔爸爸有点生气地对牧师说。

这时藏在劈柴箱子里的艾米尔忍不住了,他顶开箱盖伸出头来急于想知道;要是你买半头牛,你是买带牛角的前半截,还是买挥动着尾巴的后半截?快滚到木工房去!他爸爸说。

艾米尔出去了,走前他从牧师那里得到了四张十克朗的票子。

第二天他骑着马来到巴克赫尔瓦,把阿德利亚的信和那笔钱的一半送还给他们,然后满载着巴克赫尔瓦人的祝福回家了,又开始了新的淘气。

我想我得多转几个拍卖场。

回到家后他说,你不同意吗? 爸爸。

他爸爸嘴里咕哝了句什么,不过谁也没听清。

礼拜日喝过咖啡后的整个晚上艾米尔都按爸爸所说的那样坐在木工房里,井削了第一百三十个小木人。

这时他突然想起今天是礼拜日,这天是不应该动刀子削什么的。

这可是严重的作孽,可能这天也不应该替人拔牙或者把人脸涂成青色。

他把小木人放到搁板上的木人群中,又坐回到木墩子上。

木工房外已经是日落黄昏,他坐在那儿开始反省起自己的过错来,并双手合拢祈祷上帝。

仁慈的上帝,帮帮我停止恶柞剧吧!顺致友好的敬意。

艾米尔·斯文松,于卡特侯尔特,勒奈贝尔亚。

8月10日 星期二艾米尔把青蛙放进饭篮里,结果弄得人仰马翻说起来艾米尔的爸爸也真够可怜的,他的儿子做成了一笔笔愚蠢而又可爱的生意,而他从拍卖市上只买回了那么一头母猪。

这头可恨的母猪在一天夜里趁着没人的时候一下生了十一头小猪,并且立刻咬死了其中的十头。

确实有时候母猪们会这么干的。

要不是艾米尔来得及时,那第十一头也会被它咬死的。

那天夜里,艾米尔肚子疼醒后必须出去一下。

当他走过猪圈时,听到一头小猪在拚命叫唤。

艾米尔立即冲进去,真是千钧一发。

就在这一刹那把最后这头小猪从它残忍的母亲的嘴里抢了出来。

这真是一个坏妈妈!但是后来它自己也得了一种奇怪的病,第三天就死了。

可怜的艾米尔爸爸站在那里,怀里抱着一头小猪仔,这就是他从巴克赫尔瓦拍卖市上所得到的唯一的东西。

你想他有多难过!巴克赫尔瓦家尽是歪门邪道!这天晚上临睡前,艾米尔爸爸在卧室里对艾米尔妈妈说。

连他们家的牲口也都中了邪,这很明显!艾米尔在远处听到这句话,立刻从床边上探出头来:我可以要那头小猪。

他说,中了邪也对我没关系!他爸爸可不喜欢听这种话,你就知道要这要那的。

他气呼呼地说,我呢?我就永远不能有点什么?艾米尔沉默了。

过了好久也不提这头小猪的事。

何况,这头猪还是一只又瘦又小,身上冻得发青,半死不活的罕见的可怜虫。

可能真是什么妖邪把它的魂摄走了。

艾米尔想,不过这事发生在一头小猪的身上太可怕了,它又没做过什么坏事。

艾米尔妈妈也这么想。

可怜的克龙!她说。

那时候斯毛兰人觉得什么东西小得可怜时,都这么说。

李娜对动物也挺喜欢的,特别是对小猪。

可怜的小猪克龙,她说,它可能很快会死的。

要不是艾米尔,这场悲剧肯定会发生的。

但是艾米尔把它放在厨房里,用一块柔软的小毯子在一个小篮子里给它铺了个床,每天用奶瓶给它喂牛奶,象个母亲一样百般地照顾它,阿尔佛莱德走来,看到艾米尔正在忙着给这小可怜虫喂奶,问道,这小猪怎么了?它中邪了,不想吃东西。

艾米尔说。

嗨,它生什么气?①阿尔佛莱德又问。

艾米尔花了很大力气才解释清楚,小猪不是生气,只是由于中了某种魔法,才这么瘦小虚弱。

生气:在瑞典文中,中邪和生气同字异意。

但是我要为它解邪,他保证说。

我一定要保住这头小猪的生命,我已经下决心了!真的,他确实说得到,做得到。

没有多久,这头小猪就恢复了元气。

长得圆滚滚,胖墩墩的,和其他的小猪完全一样。

小猪克龙,我知道你会好起来的!李娜说。

小猪克龙。

她又说。

从那以后这头小猪就叫这个名字,一直到死。

真的。

它活过来了。

艾米尔爸爸说,艾米尔,你干得不错!艾米尔得到爸爸的表扬可高兴了,他趁机问道:我得救它几次才能得到它呢?艾米尔爸爸嗯了一声就不吭声了,脸色也阴沉下来。

艾米尔只好沉默了,好长时间没提这件事。

小猪克龙又回到猪圈里,但是它不喜欢呆在那里,而是老跟在艾米尔后面跑,象一只小狗似的。

艾米尔也就让它几乎整天地跟着。

它可能以为你是它妈妈。

小伊达说。

小猪克龙可能真的这么想,因为每当它看到艾米尔,就立刻发狂似地欢叫着飞跑过去。

它喜欢和艾米尔在一起,特别喜欢让艾米尔给它不时地搔搔后背。

艾米尔也从不让它失望。

给小猪抓痒,我有这个特长。

他说。

他高兴地坐在樱桃树下的秋千板上,给小猪克龙搔痒,每次都很有耐心,而且搔得又好。

克龙站在那里闭着双眼。

还轻声地哼叫着。

好象要让人知道它确实舒服极了似的。

夏去秋来,樱桃慢慢熟了。

樱桃就长在抓痒时克龙常站的地方。

艾米尔成把成把地摘来喂它,因为克龙顶喜欢吃樱桃。

这头小猪克龙,当然更加喜欢艾米尔,而且越来越感到生话在一个有艾米尔的地方,日子可真惬意!艾米尔也喜欢小猪克龙,而且随着日月消逝,越来越喜欢它。

有一次他坐在秋千上正在给克龙抓痒,突然想起他是多么喜欢它,和除了它外他还喜欢谁。

首先是阿尔佛莱德,他想,然后是卢卡斯.再就是伊达,紧接着就是小猪克龙……哎,我怎么忘了妈妈……当然妈妈第一。

再就是阿尔佛莱德、卢卡斯、伊达和小猪克龙。

接着他皱着眉头想了好久。

我们还有爸爸和李娜。

他想。

唉呀,有些日子我喜欢爸爸,有些天又不喜欢他。

李娜这会儿我也说不上来,我既不喜欢她,也不不喜欢她……,她可以呆在那里,就象一只猫差不多。

艾米尔每天自然继续调皮,也时常坐到木工房里,从这一时期的蓝本子记载中也可以看出来。

但是收获季节里艾米尔妈妈特别忙,所以有时候本子上仅写着:艾米尔在木工房里。

而没讲为什么。

现在艾米尔每次坐在木工房里,都带着小猪克龙。

有这么一头可爱的小猪做伴,时间可以过得快一些。

而且他也不能总是削小木头人。

所以他带着小猪克龙,教它各种技巧。

勒奈贝尔亚人做梦也想不到普通的斯毛兰猪能学会这些玩意儿,艾米尔对外也严加保密。

小猪克龙学得挺抉的,对所有这些玩意儿还挺满意,特别是当它学会点新技巧就能从艾米尔那里得到点好吃的东西时更是如此。

艾米尔在木工桌后面的一个盒子里秘密地设了个小食品库,藏了不少面包干、饼干、樱桃干和别的食品,因为他又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坐木工房,他可不想坐在那里毫无必要地挨饿。

稍微动下脑筋,再加上几个干樱桃.就可以教会小猪随便什么技巧。

艾米尔向阿尔佛莱德和小伊达解释说。

在一个星期六的傍晚,艾米尔让他们俩看了小猪克龙的那些迄今为止还不为人所知的艺术表演。

在丁香树下,艾米尔和小猪克龙可真都露了脸。

阿尔佛莱德和小伊达坐在一张长凳子上。

吃惊地瞪大眼睛看着小猪克龙的奇妙表演,这样的猪他们还从来没见过。

只要艾米尔说声坐好,它就象狗一样地坐好了,当艾米尔说躺下装死时,它就躺下象真死了一样。

当它得到干樱桃时还会伸出右蹄表示感谢。

小伊达快活地直拍手,它还会别的吗?她着急地问。

这时,艾米尔喊了声起跑,嗖的一声,小猪克龙围着丁香树跑了起来。

每隔一小会儿艾米尔就喊一声跳,它就往上一蹿并跳离地面,接着再继续跑下去。

它对自己的表演十分满意,这可以看得出来。

噢!它真可爱!小伊达说。

在树荫下,小猪克龙跳起来时的样子也真叫人喜爱。

不过做为一只猪,有点不自然。

阿尔佛莱德说。

但是艾米尔却又自豪又满意。

象小猪克龙这样的猪,在整个勒奈贝尔亚,整个斯毛兰都找不到,这是肯定的。

艾米尔逐渐地还教会了小猪克龙跳绳。

你见过小猪跳绳吗?没有,你没见过。

艾米尔爸爸也没见过。

可是有一天他来到牛棚前的山坡上,看到艾米尔和伊达站在那里合拽着一根旧牛缰绳,小猪克龙在绳中间一起一落地跳动,四只小蹄子轻轻地敲打着地面。

它觉得这样好玩。

小伊达用肯定的语气说。

但是她爸爸可不信这一套,小猪就不能有好玩。

他说,它将变成圣诞节火腿。

要是这么跳下去,它会瘦得象猎狗一样,我可不想有这种事。

艾米尔心里怦地一跳,叫小猪克龙做圣诞节火腿,他可没想这么远。

但是现在他得好好想想,他开始怀疑这也是他不那么喜欢他爸爸的一天。

这天是八月十日星期二,是他不太喜欢他爸爸的一天。

就是这天早上,阳光明媚和暖。

小猪在牛棚前的小坡上跳绳,艾米尔爸爸却谈论起圣诞节火腿。

后来他消失了,因为这一天卡持侯尔特正开始收割黑麦,艾米尔爸爸要在麦地里一直干到天黑。

小猪克龙,你记住,艾米尔等爸爸走后说.你要尽力保持得象猎狗一样瘦,那才有可能混过去,否则……你可不知道我爸爸的厉害!这一天,艾米尔走来走去地为小猪克龙担心,所以只干了几件小恶作剧,几乎都没人注意到。

他把小伊达放在木槽里,就是人们常用来饮马和牛的木槽里。

他把它当做大海上的小船,然后把槽里灌满水,装做是海上的船进水了,进得厉害,把小伊达弄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干地方。

但是她喜欢这么玩。

后来他用弹弓打破了一个装满黄酱的大瓷盘。

那是他妈妈放在库房窗台上,想用来晾晾刚做好的黄酱的。

他只想试试他能否打得中。

没想到它会破。

但是结果是把它打碎了。

这时他真庆幸爸爸在远处的麦地里。

他妈妈让他在木工房里就坐了一小会儿。

一方面是因为她可怜他,另一方面也需要他去给割庄稼的人送咖啡。

那时候,人们都在地里喝咖啡,在勒奈贝尔亚,在整个斯毛兰到处都有小孩往地里送咖啡。

这些斯毛兰省的孩子们,真象些可爱的使者,手里提着咖啡篮子,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穿过草地牧场。

最后走到一块块到处是石头堆的瘠薄山地。

这些地块小得可怜,叫人真想难过得哭一场。

当然斯毛兰省的孩子们是不会哭的,因为这些石堆上往往长着野草莓,这是他们特别喜欢吃的东西。

这一天,艾米尔和小伊达也被派去送咖啡。

他们动身不算晚,走得也不慢,咖啡篮子拿得也挺稳的。

但是问题是艾米尔从来不走直路,而是东转西拐的,什么地方都想去看看。

艾米尔走到哪里,小伊达就跟到哪里。

他们还特地绕道到一个沼泽地里看了下。

那个地方常常有许多青蛙。

这一次艾米尔也真找到了一个。

他想仔细地观察一下它的生活,另外他想这只青蛙也需要换换环境,不能整天住在沼泽地里。

因此,他把它放进了咖啡篮子,随后盖上盖,这下子可把它安全地保护起来了。

要不然,我放在什么地方。

艾米尔说:我裤口袋里都有洞.另外我不过就留它呆一会儿,过会儿它就可以再回到沼泽地去。

他说。

这个懂事的孩子!黑麦地里。

艾米尔爸爸和阿尔佛莱德在不停地挥动着长柄大镰刀割麦子,后面紧跟着李娜和卡罗萨·玛娅,她们把割下的黑麦急忙收拢并捆成一捆。

那个时候人们就这么干活。

当艾米尔和小伊达抬着篮子终于出现在地头上时,从艾米尔爸爸那里他们可没有受到那种可爱的使者应该受到的欢迎。

相反,他吵吵嚷嚷地批评他们来得太晚了。

因为咖啡应该准时送到,应该在中间休息时喝上它。

不过现在喝会特别有味。

阿尔佛莱德说。

他想让艾米尔爸爸从别的角度想想,想想好的方面。

要是在八月份的炎热的—天,你也在勒奈贝尔亚的田野地头上这么休息,在阳光下,大家一起坐在石头堆旁喝喝咖啡聊聊天,或者蘸着咖啡吃块三明治,就别提有多美了。

但是艾米尔爸爸还在生气。

他一把夺过篮子,掀开盖子。

这下就更糟了,因为这时那只小青蛙一下子跳到了他身上,并钻进他那件由于天热而敞开的衬衣里。

青蛙的小脚是那么冰凉,蹬在艾米尔爸爸身上真痒人。

艾米尔爸爸觉得挺不舒服的,就用力一挥胳膊,不幸的是他正打在咖啡壶上,并把它打翻在地。

多亏艾米尔手脚麻利,立即扶起它,咖啡才洒得不多。

那只青蛙一下子又不见了。

原来它受到惊吓一下钻到艾米尔爸爸的裤子里去了。

艾米尔爸爸气得简直象发了疯。

他两腿四下乱踢,想快把那青蛙从裤腿里甩出来。

遗憾的是那壶咖啡又碍了他的事。

又被他踢中并翻倒在地。

要不是艾米尔又机灵地把它扶起来,他们这次休息就别想喝什么咖啡了,那就更糟了。

那只青蛙当然也不喜欢呆在那里面,它终于顺着裤腿钻了出来,艾米尔又抓住了它。

但是他爸爸还在生气,他认为这青蛙一定是艾米尔搞的一个恶作剧。

虽然事情并非如此。

艾米尔原以为是李娜掀开篮盖,而且看到这么一只漂亮的小青蛙会特别高兴。

我提提这件事是想让你知道,艾米尔的日子也不是那么轻松,有时他会受到一些无辜的指责。

例如,真该问问,以艾米尔爸爸的看法,他应该把青蛙放在什么地方,因为艾米尔两边的裤口袋都有洞。

李娜常常这样说艾米尔:我从来没见过这么调皮的孩子,即使他自己不搞恶作剧,恶作剧也会找到他头上。

找到他头上这句话,李娜算说对了。

这天后来发生的事就证实了这一点。

恶作剧找到艾米尔头上了,但是一时又很难解释清楚。

以致整个勒奈贝尔亚议论和指责了他好长时间。

尽管这一切都是由于他妈妈是一位能干的主妇造成的。

当然也是因为这一年卡特侯尔特樱桃结得特别多。

这都是和艾米尔毫不相干的事,但是不幸又找上他了。

艾米尔妈妈真是少有的能干。

又会酸渍、又会盐腌,还会做果酱。

她会把许多东西制成美味的食品。

既包括树林里野生的。

也包括花园里家种的。

她每年都尽可能地采集越桔果、复盆子、木莓。

她会做苹果酱、姜汁梨子、红醋栗脯、鹅莓酱、酸樱桃果汁。

她特别注意使整个冬天都有果干,好用来做美味的水果汤。

每年她都在厨房的烤炉里烘苹果干、梨干和樱桃干,弄好后把它们装在一个白麻袋里,挂到食品库的屋顶上。

对了,到食品库看看会叫人高兴的。

正在樱桃熟得最多的时候,魏奈比那个高贵的派特瑷太太来到卡特侯尔特作客。

艾米尔妈妈有点抱怨地说起来。

这么多可爱的樱桃都快弄得她不知道放在哪里好了。

我想阿尔玛可以做点樱桃酒。

派特瑷太太说。

那可不行,饶恕我吧!艾米尔妈妈说。

做樱桃酒她连听也不想听,卡特侯尔特是个戒酒的地方。

艾米尔爸爸从来不喝烈性饮料,连啤酒也不喝。

当然别人请他喝时例外。

在赶集一类的场台,这是没法子的事。

别人要请他喝啤酒,可能是一瓶,也可能是两瓶,他能很快地算出两瓶啤酒值三十奥尔。

三十奥尔可不能随便扔掉,所以不管他想不想,都只要有就喝。

不过自做樱桃酒是他决不会同意的。

艾米尔妈妈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她也告诉了派特瑗太太。

但是派特瑷太太却说,既使卡特侯尔特没人想喝酒,别的地方总有人不反对喝那么一两杯,例如她自己就很想弄几瓶樱桃酒尝尝。

为什么艾米尔妈妈不能在士豆窖里放上一只缸。

让樱桃在里面发酵。

这样别人也不必看到它,做好后派特瑗太太会来取并付个好价钱。

当别人求艾米尔妈妈做什么事时,她从来不好意思拒绝。

此外象前面所说的那样,她是一个好主妇,什么都不想浪费,而且她已经晒了那么多樱桃干。

都没地方放了。

所以她还没来得及弄清楚该怎么办就答应下来了。

不过艾米尔妈妈可不是那种不声不响的人,她把所有的事情都讲给了艾米尔爸爸听。

他埋怨了好大一阵子,最后说:你想干就干好了。

不过她说她要付多少钱?这事派特瑷太太虽然没有具体讲,她的酒却已经在地窖里做成好几个星期了。

八月的这一天,艾米尔妈妈觉得酒已经发酵好了,该是装瓶的时间了。

今天正好,她想,艾米尔爸爸在黑麦地里,也用不着看着在他的房子里造酒,而感到不安。

不一会儿,艾米尔妈妈就装好了十瓶,并把它们整齐地摆在厨房的桌子上。

她准备马上把瓶子装进篮子里,再放回到土豆窖的某个角落里,省得别人看到讨厌。

剩下的就只是等着派特瑷太太来取了。

做酒用过的樱桃被放在厨房外面的一只桶里。

这时艾米尔恰好提着篮子从地里送咖啡回来。

艾米尔,把桶里那些樱桃倒到垃圾堆里并埋掉。

艾米尔妈妈说。

艾米尔提起水桶走了,象他往常一样那么听话。

垃圾堆在猪圈后面,猪圈里小猪克龙正在来回地溜达。

当它看到艾米尔走来时,立刻大声欢叫起来,好象是在告诉艾米尔,它想出去和他一起玩儿。

你可以出来。

艾米尔说着放下水桶,走过击打开猪圈上的小栅门。

小猪克龙高兴地哼叫着冲了出来,并立刻把它那长嘴伸进到水桶里,它以为艾米尔给它送饭来了。

这时艾米尔才开始考虑妈妈刚才说过的话——把樱桃倒在垃圾堆里埋掉。

这真有点怪,卡特侯尔特从来不把能吃的东西倒掉。

这些樱桃看起来很好吃,小猪克龙已经吞下了好几颗。

艾米尔以为他妈妈要他把这些樱桃倒掉,不过是要在他爸爸从地里回来前把它们清扫出去。

那么小猪克龙把它们吃掉也一样。

艾米尔想,它又这么喜欢吃,见了樱桃就不要命。

看起来小猪克龙特别喜欢这些樱桃,它欢快地哼哼着,吃得鼻子上都被染红了。

为了让小猪吃得痛快些,艾米尔干脆把樱桃一下全倒在地上。

这时公鸡也跑来了,也想参加会餐。

小猪克龙斜着眼睛盯了它一眼,还是让它过来了。

公鸡立刻象抢似地啄起樱桃来。

这时母鸡们也跑来了,以瘸腿劳达为首的母鸡都想过来看看公鸡找到了什么好吃的东西。

这可不是为它们准备的,它们刚伸出嘴巴,小猪克龙和公鸡就毫不客气地把它们轰走了。

这么好吃的樱桃,公鸡和小猪克龙想自己独吞,这可以看得出来。

艾米尔坐在旁边,坐在那只倒立的水桶上,在吹着一根草玩。

他什么也没有想。

这时他突然发现公鸡跌跌撞撞地摔倒在地上,不禁大吃一惊。

它几次想试着挣扎起来,都没有成功。

都是刚爬起一半就又一头栽倒在地上。

它躺在那里,被赶走的母鸡围扰在一起。

站在不远的地方,它们看到公鸡这种少有的表现都忧心忡忡地咯咯乱叫。

这可惹火了公鸡,它躺在那里,气呼呼地盯着它们,难道它无权随便在什么地方躺躺或者趴趴吗?艾米尔真不明白公鸡是怎么搞的。

还挺可怜它的。

他走过去,把公鸡扶了起来。

公鸡站在那里,前摇后晃的好大一会儿,似乎要试试两腿能不能撑得住。

它肯定有点不对劲的地方。

但是突然它来了股邪劲,喔喔地高叫一声,骄傲地拍打着双翅向母鸡群直冲过去。

母鸡们吓得慌忙四散奔逃,它们都看清了,公鸡是发疯了。

艾米尔也看见了,他迷惑不解地看着公鸡在横冲直撞,而没有注意到小猪克龙的表现。

要用发疯来形容突然出现的疯疯癫癫,那么小猪克龙就是不折不扣地发疯了。

它也参加追赶母鸡的战斗。

只见它连声狂叫着跟在公鸡后头猛扑过来。

艾米尔越来越吃惊,他真不懂得这是怎么回事。

小猪克龙高声尖叫,发疯似地跑跑颠颠,又象是挺高兴似的。

艾米尔注意到它的腿也有些怪,东摇西晃的好象失去了控制。

要不是每次快跌倒时,它都来个艾米尔教它的跳跃动作,恐伯早就摔倒了。

母鸡们真够可怜的,它们可从来没见过动作这么奇怪的猪。

现在它们都四散奔选,它们那惊恐的叫声,听起来就象在求救。

这些可怜虫,它们的公鸡发疯就够瞧的了,更何况后面还跟着一头跑得飞快,瞪着两只可怕的眼睛的疯猪,就更叫它们受不了啦!真的,真的受不了。

人是可以吓死的,艾米尔知道这一点。

但是突然一只又一只的母鸡也跌倒在地,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没有任何能活过来的迹象。

草地上到处躺着死鸡,白白的,一动也不动的,都躺在那里。

这真是一幅可怕的情景。

艾米尔开始绝望地哭了起来。

妈妈要是看到她的母鸡都这个样子,会怎么说呢?他自己的母鸡——瘸腿劳达也躺在那里,白白的一团,也象死了一样。

艾米尔把它抱了起来,它真死了,一点也看不出还有什么活的希望。

这回可完了,连同它的那些大鸡蛋。

艾米尔能做的唯一的事是尽快地、隆重地安葬它。

他脑里浮现出墓碑上应该写的字句:这里安息着被小猪克龙吓死的瘸腿劳达。

艾米尔真恨透了小猪克龙,这个可恶的畜生,得把它关在猪圈里,永远不放它出来!瘸腿劳达暂时可以先放在柴草房里。

艾米尔双手轻轻地托着它,把它放在木墩子上。

可以在这里等着葬礼,可怜的劳达!艾米尔从柴草房里走出来时,看到公鸡和小猪克龙已经回到樱桃堆那里。

这真是一对坏家伙,先把母鸡们都吓死,接着就象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安静地继续大吃!起码公鸡应该有悔过之意,应该难过一点!它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老婆,对此却满不在乎!它们那种吃法也不是真正象样的大吃,不一会儿公鸡又摔倒了,接着小猪克龙也跌倒在地。

艾米尔正生它们的气,所以也不管它们是死还是活。

不过他看到它们并没有象母鸡们那样死去。

公鸡还在轻声叫唤,并伸伸腿。

小猪克龙躺在那里闭着眼睛,不时地挣扎着张望,嘴里还在喘息。

草地上还有不少樱桃,艾米尔尝了一颗。

这味道和平时吃的味道不一样,但是可以肯定不难吃。

为什么妈妈会想起来要把这么好吃的樱桃埋掉呢?对了,还得去告诉妈妈母鸡的不幸,但是他真不想去,更不乐意现在立刻去。

他想着想着又吃了几颗樱桃……不,他可不想现在就去!厨房里,艾米尔妈妈已经为收割庄稼的人做好了饭菜。

现在他们都回来了。

艾米尔爸爸、阿尔佛莱德、李娜和卡罗萨·玛娅。

他们干了一整天活后都又累又饿。

他们在厨房里围桌而坐。

只有艾米尔的位子还空着。

艾米尔妈妈想起来好长时间没看到她的儿子了。

李娜,去看看艾米尔是不是和小猪克龙在一起。

艾米尔妈妈说。

李娜出去了,出去了好长时间。

当她终于出现在门口时,却站在门坎上不进来,直到大家都看着她。

她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讲时,总要让大家一次都听到。

你怎么啦?为什么站在那里?发生了什么事?艾米尔妈妈问道。

李娜忍不住笑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不过母鸡都死了,公鸡醉了,小猪克龙也醉了,而艾米尔……艾米尔发生了什么事?艾米尔妈妈急忙问。

艾米尔,李娜说着深深地吸了口气,艾米尔也醉成了一团泥。

卡特侯尔特这天晚上的那个乱劲儿都没法说了。

艾米尔爸爸又吵又叫,艾米尔妈妈放声大哭,小伊达嚎啕大哭,李娜也跟着哭叫,卡罗萨·玛娅哎呀,啊呀地乱叫了一阵,连晚饭也顾不上吃了。

她必须告诉村里的每个人,哎呀呀,卡特侯尔特的可怜的斯文松家,艾米尔这个小恶神喝得大醉,还把所有的母鸡都打死了,哎呀呀,可不得了啦……阿尔佛莱德是唯一一个头脑还有点清醒的人,听到李娜带来的那些可怕的消息后,他和人们一起跑了出去,发现艾米尔躺在草地上,就在小猪克龙和公鸡的旁边。

真的,李娜没有说错。

艾米尔确实醉倒了。

他躺在那里,身子沉重地靠在小猪克龙的身上,眼睛闭着。

看得出,他很不舒服。

艾米尔妈妈一看到他那不幸的样子,立刻嚎啕大哭起来。

她想立刻把艾米尔抱进屋里。

但是阿尔佛莱德更懂得这些事,他说,让他躺在外面的新鲜空气里更好。

整个夜晚阿尔佛莱德抱着艾来尔坐在长工房外面的门廊里。

艾米尔呕吐时,他帮着擦拭。

艾米尔哭时,他就尽力安慰他。

艾米尔有时醒过来,真为自己的恶运难过,但是他又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艾米尔不知道用樱桃做酒时,樱桃得发酵足够长的时间,这样樱桃里也就充满了那种能使人醉倒的东西,因此艾米尔妈妈叫他把樱桃埋掉,但是他却把它们吃了下去.他和公鸡·还有小猪克龙。

所以这会儿他躺在阿尔佛莱德的怀里。

就这样,他躺了很久。

太阳落山了,天黑了,月光洒满了卡特侯尔特大地。

但是阿尔佛莱德和艾米尔还坐在那里。

艾米尔,你觉得怎么样?阿尔佛莱德看到艾米尔的眼睛动,就问道。

唔,我还活着。

艾米尔沙哑着嗓子说。

接着他向阿尔佛莱德耳语道;要是我死了,你可以带走卢卡斯。

你不会死的。

阿尔佛莱德劝慰他说。

确实,艾米尔没有死,小猪克龙和公鸡也没有死。

母鸡们也没有死,这真有点儿怪。

事情是这样的。

在悲痛之中,艾米尔妈妈叫小伊达去取篮子柴草。

当小伊达走出来时,她还在哭,因为这一天晚上真是一个令人悲痛的夜晚。

她走进柴草房里,看到瘸腿劳达躺在木墩子上,就哭得更起劲儿了。

可怜的劳达。

伊达说着,伸出她那纤细的小手在劳达的身上拍了一下。

你能想到吗?劳达又活了过米!它睁开眼睛,生气地咯咯叫了声,振翅一飞就离开了木墩子。

并气呼呼地一瘸一拐地走出房门。

伊达又惊又怕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

哎呀,可能她的手上有魔力,能够起死复生!由于刚才大家都忙乱地为艾米尔难过,还没有人来管那些母鸡,这会儿它们都还躺在草地上。

现在伊达跑来了,挨着个儿一只只地拍下去。

也真灵,所有的母鸡一只接一只地都跳了起来,都活了。

其实它们并没有死,刚才不过是被小猪克龙追得吓晕了过去,有时母鸡确实会这样的。

小伊达骄傲地走进厨房,她妈妈还坐在那里难过地哭泣。

可是小伊达带来了新闻:我总算把母鸡从死亡中都唤醒了!她得意地说。

公鸡、小猪克龙还有艾米尔在第二天早上都恢复了常态,就是公鸡三天不打鸣。

它试过几次,每次都发不出喔喔喔的叫声,而只能从嗓子眼儿里挤出一点难听的嘶嘶声,使它大为丢脸。

每一次母鸡们都用责怪的眼光盯着它,羞得它最后跑到树丛中躲了起来。

小猪克龙一点也不觉得害臊。

可是艾米尔却整天都不好意思见人,就这样李娜还冷嘲热讽地说:和一头猪躺在一起,真不简单!醉猪,你和小猪克龙真是一对,以后我就这么叫你们!我想你还是少说点儿好!阿尔佛莱德严厉地盯着她说,这才使李娜闭嘴了。

但是事情到此并没结束。

这天下午,三个神色严肃的先生走进卡特侯尔特庄园.这三个人是来自靳奈贝尔亚戒酒会的先生们。

你可能不知道戒酒会是干什么的。

我可以告诉你们,那个时候,在勒奈贝尔亚和整个斯毛兰都很需要这个组织。

它帮助人们戒掉那种毫无节制的痛喝狂饮的恶习。

当时许多人由于酗酒遭到不幸,当然现在仍然是这样。

卡罗萨·玛娅散布的艾米尔醉酒的消息惊动了戒酒会,所以他们派了三个人来和艾米尔的爸爸妈妈谈谈。

要是艾米尔今天晚上能到戒酒会去,并被教化成为一个一辈子不喝酒的人,那可太好了。

但是艾米尔妈妈大为恼火,她向他们讲清了艾米尔和樱桃的故事。

可是这几个戒酒会的人仍然不放心。

其中的一个人说:不过从这件事上可以看到艾米尔正向哪个方向发展,今天晚上让他去接受教化肯定没有坏处。

艾米尔爸爸也同意这个看法,他很不高兴。

站在那么多人面前亮相,为了自己的孩子而丢脸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但是去趟那里,把艾米尔引到戒酒的道路上也是必要的。

我和他一起去。

他沮丧地嘟囔着。

不,他要去,就该我跟他去。

艾米尔妈妈说。

她确实是事情的起因,不是别人而是我酿了那灾难酒。

安唐,你用不着为此事受牵连。

只有我一个人该听听戒酒规劝。

要是你们认为需要,我当然可以带着艾米尔去!当夜晚到来的时候,艾米尔换上了礼拜日礼服,自然也戴上了帽子。

他并不反对去接受教化,到人群里走走也挺好玩儿的。

小猪克龙也这么想,当艾米尔和他妈妈上路时,它也跑了来,要跟着去。

但是艾米尔喊了声躺下装死,小猪克龙只好顺从地躺在路上,不过双眼还追随着他看了好远。

这天晚上戒酒会大厅里坐满了人。

我可以告诉你,勒奈贝尔亚人都来了,都想来帮助艾米尔戒酒。

戒酒会的合唱队站在最前边,在讲台的旁边。

艾米尔一走进门,他们就立刻一齐张大嘴巴唱了起来:你这个年青人,酒杯手中拿,装有毒药啊……根本不是酒杯!艾米尔妈妈生气地说。

但是这句话只有艾米尔听见了。

歌曲唱完后,一个人走上前来和艾米尔严肃地谈了很久,最后问他愿不愿发誓一辈子不喝酒。

我大概可以发誓。

艾米尔说。

正在这时,从门口那边传来一声猪叫,接着小猪克龙摇摇摆摆地走进来。

它一直悄悄地跟在艾米尔的后面。

它一看到艾米尔站在第一排,可高兴了,立刻跑了过去。

这时大厅里立刻骚动起来,因为以前从来没有过猪到戒酒会里来,现在他们当然也不想放一头进来。

他们以为这种场合猪跑进来不适当。

但是艾米尔说:它也需要发誓戒酒,因为它吃的樱桃比我多!看来小猪克龙有点太兴奋了,因此艾米尔对它说坐好!这时勒奈贝尔亚人都大吃一惊地看到小猪克龙象狗一样坐在后腿上,非常规矩,非常听话。

艾米尔从口袋里掏出几个干樱桃递给它,勒奈贝尔亚人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那小猪竟伸出右蹄表示感谢。

他们几乎忘记了正要搞的戒酒宣誓。

艾米尔不得不提醒他们。

怎么搞的,我还要不要发誓了?。

结果艾米尔发下了以下誓言:烈性饮料永不沾唇,一生竭尽全力在同伴中发展戒酒运动。

这些庄严的誓言意味着艾米尔的一生将永不喝酒,并要帮助别人戒酒。

小猪克龙,这对你也适用。

艾米尔发过誓后说。

后来勒奈贝尔亚人都议论纷纷地说,除了艾米尔,还没有谁和猪一起发誓戒酒。

不过卡特侯尔特家的那孩子,也真是有点怪。

艾米尔回到家里,脚后头紧跟着小猪克龙。

他走进厨房里,看到爸爸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那里。

在煤油灯下看得出他刚刚哭过。

艾米尔从来还没见过他爸爸哭过。

他不喜欢看到这种事。

但是他爸爸这时却说出了他非常喜欢听到的话。

听我说,艾米尔!爸爸用力地抓住艾米尔的胳膊并紧盯着他的眼睛说,艾米尔,如果你答应一辈子不酗酒,你就可以得到这头该死的小猪……我想,经过这么多蹦蹦跳跳和酗酒胡闹之后,它身上也不会长出好猪肉来。

艾米尔立刻高兴地跳了起来,接着他又重复了一遍他的戒酒誓言,并表示一生遵守着这一誓言。

象艾米尔这样的滴酒不喝的市政委员会主席在勒奈贝尔亚和整个斯毛兰还从来没见过,所以在他小的时候的一个夏天吃了些发酵的樱桃,真不算什么坏事。

那天夜里,艾米尔躺下后又和小伊达谈了好久。

现在我有一匹马,一头奶牛,一头猪和一只母鸡了。

他说。

那母鸡还是我给你救活的哩。

小伊达说。

艾米尔为此向她表示了感谢。

第二天早上,艾米尔醒得很早,他听到阿尔佛莱德和李娜在厨房里喝咖啡和说话的声音,立刻跳下床,他想把他得到了小猪克龙的消息告诉阿尔佛莱德。

家畜所有者艾米尔·斯文松!阿尔佛莱德说着太笑起来,但是李娜轻蔑地把头一扬,走出去挤奶去了。

她坐在那里一边挤奶一边哼起了她刚编好的小调,歌词的大意是:妈妈领他去戒酒会,醉猪从此变成人。

发誓今后不酗酒,由此得到猪一头,而过去自己也是猪。

再难听的歌恐怕也没人能想出来。

由此得到猪一头,而过去自己也是猪。

这真不象话,但是李娜就这样,好听一点的歌词她也不会编。

后来阿尔佛莱德和李娜又该和艾米尔爸爸,还有卡罗萨·玛娅割黑麦去了。

艾米尔妈妈和孩子们留在家里,她为此感到庆幸。

因为今天派特瑷太太要来取酒,艾米尔妈妈可不想这时候让他爸爸呆在家里。

让这些酒瓶子快点离开这个家有多好!艾米尔妈妈一边在厨房擦洗一边想。

派特瑷太太的车马上就会到了,这会儿该传来她的马车声了。

但是奇怪的是她听到的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种声音——从地窖里传来的打破玻璃的声音。

她从窗子里向外一望看到了艾米尔,他手里拿着火钩子,面前摆着一排酒瓶子。

他正在逐个地猛敲,只见玻璃碎片横飞,樱桃酒流得遍地都是。

艾米尔妈妈急忙掀开窗户大喊道:你这是干什么呀,艾米尔!艾米尔又忙了好大一会儿,才回答他妈妈:我在为戒酒努力哪!他说。

我想从派特瑷太太开始!艾米尔生活中的一些其他的日子好事坏事兼而有之樱桃酒这件倒霉事过后,勒奈贝尔亚人好久还记得,不过艾米尔妈妈却想忘掉它,而且越快越好,因而在蓝本子里她一点也没写下八月十日这天,没写下这不幸的一天艾米尔干了些什么。

那天也太狼狈了,她实在没法儿把它写下来。

但是八月十一日那天她写了一点,要是别人事前一点不了解情况,读了她写的那句话,都会大吃一惊的:上帝帮助我照顾这只小天鹅,但是起码今天他没醉。

本子上就这么写着,一字不错。

人们读后会怎么想呢?可能会以为艾米尔很少有不酗酒的日子。

我觉得艾米尔妈妈真应该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写下来,可惜的是她没法儿叫自己这么写。

八月十五日也有记载,她是这样写的:今天晚上,艾米尔和阿尔佛莱德出去抓小龙虾,他们抓了足有一千二百只,可是后来却搞糟了,唉,我的亲爱的心肝呀……一千二百只,你听说过这么多小龙虾吗?真多得不得了,你自己数数就知道了。

我可以告诉你,这天晚上艾米尔高兴极了。

要是八月的一天夜里你也到斯毛兰省的一个小湖里去抓过小龙虾,你就知道为什么了。

你就知道那有多好玩,身上弄得湿漉漉的,到处都那么吸引人;天是那么黑,湖周围的森林里是那么暗,到处都静悄悄的,只能听到自己在水里走动时发出的哗哗声。

要是再有个火把照明,你就会看到又大又黑的小龙虾在湖底的石头周围爬行。

只要伸出手抓住它们的脊背,一个个地往布袋里放就行了,黎明时分艾米尔和阿尔佛莱德要回家时,他们抓的小龙虾多得都背不动了,但是艾米尔一路上还是不时地吹吹口哨或唱唱歌。

这回爸爸一定会大吃一惊。

他想。

不管怎么说,艾米尔总想在他爸爸面前露一手,好让爸爸知道他的才干,不过总不那么成功。

现在他想让爸爸一醒来就看到他抓的这些小龙虾,所以就把它们都倒进一个大铜盆里,就是他和伊达星期六晚上洗澡时常用的那个铜盆,并把铜盆放到卧室里爸爸的床前。

他们醒来看到我的小龙虾肯定会吓一大跳。

艾米尔想,然后他又高兴又疲劳地爬到自己的床上,睡着了。

卧室里静悄悄的,偶尔传来几声艾米尔爸爸的呼噜声,此外就是小龙虾相互挤压的沙沙声。

艾米尔爸爸每天都起得很早,今天也是如此。

卧室里的挂钟刚敲了五下,他就掀掉被子,腿一弯,脚就伸到了床外。

他在床边又坐了一会儿,好让自己清醒清醒。

他伸仲懒腰.打个呵欠,又搔了下头皮,活动了一下脚趾头。

有一次他的左脚拇趾被艾米尔放的老鼠夹子夹住了。

从那以后,那个趾头总有点太硬,不得劲儿,需要早上活动一下。

正当艾米尔爸爸坐在那里话动脚趾时,突然惨叫一声,艾米尔妈妈和小伊达都从睡梦中惊醒,那叫声使他们以为有人在谋杀艾米尔爸爸。

但是这次不过是一个小龙虾用它那双大螯子钳住了他的大拇趾,也巧正是上次被老鼠夹子夹过的那个。

要是你的拇趾也被龙虾的螯咬过,你就会知道那个滋味和被老鼠夹子夹住一样难受。

就算是咬得比这轻些。

人们也会大叫的。

龙虾是个犟脾气的坏蛋,它钳住人后就拚命加劲再加劲,难怪艾米尔爸爸要叫喊。

这时艾米尔妈妈和小伊达也大叫起来,因为现在她们也看到了小龙虾,上千只小龙虾都在地板上乱爬,可真叫人吓一大跳!艾米尔!艾米尔爸爸用最大嗓门喊道。

一方面他还在生气,另一方面他想要找把钳子搞掉这个龙虾,因此喊艾米尔去取。

可是艾米尔睡着了,怎么喊也叫不醒,艾米尔爸爸只好用一条腿蹦着去厨房的橱子里找。

当小伊达看到他脚趾上挂着那只顽固的小龙虾蹦过房间时,不由心里一阵发疼。

但是一想到艾米尔睡着会错过这么个好机会,就忙喊:艾米尔,醒醒!她叫道,快醒醒,快看这里有多好玩儿呀!不过她很快就住嘴了。

因为她爸爸怒气冲冲地瞪了她一眼,看得出他一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玩儿的。

这时艾米尔妈妈在地板上爬来爬去地捉小龙虾.用了两个小时才把所有的龙虾都收拾在一起。

当艾米尔第二天上午醒来时,立刻闻到了从厨房飘来的扑鼻的煮龙虾香味,这使他高兴得跳了起来。

卡特侯尔特庄园整整连着吃了三天小龙虾,可把大家乐坏了。

艾米尔还收集了不少龙虾尾巴,收拾干净后把它们都卖给了牧师太太,二十五奥尔一公升,得到的钱他分给了阿尔佛莱德一半,因为阿尔佛莱德老缺钱花。

阿尔佛莱德觉得艾米尔真棒,真会想办法。

你做买卖倒挺有办法的,艾米尔。

他说。

这话说得不错,艾米尔把他用各种方式挣来的钱都存在一个存钱盒里,已经存了五十克朗了。

有一次他想做笔大买卖,把他所有的小木人都卖给派特瑷太太,因为她特别喜欢它们。

但值得庆幸的是他没这么做,木头人们继续呆在那个木架子上,直到今天还站在那里。

派特瑷太太很想买艾米尔的木枪。

想把它送给她认识的一个小淘气。

但是也没买成。

虽然艾米尔觉得他玩这类玩具已经太大了,可他舍不得卖掉它。

艾米尔把它钉在木工房里的一面墙上,并用红笔写下了:纪念阿尔佛莱德!阿尔佛莱德看见这些字时笑了起来,不过看得出他挺喜欢的。

艾米尔一直戴着帽子,没有它可不行。

他第一天去上学时就藏着它。

对了,现在到了艾米尔上学的时候了,整个勒奈贝尔亚都为此屏住了呼吸。

李娜认为艾米尔是不会好好上学的。

他会把学校搅翻天,在女老师身上放火!她说。

但是艾米尔妈妈严肃地看着她:艾米尔是个可爱的小小子。

她说。

虽然前几天他不小心烧了牧师太太,但他为这件事已经坐过木工房了,你用不着事后再叨叨!那是八月十七日,艾米尔为了牧师太太坐了木工房。

那天她来卡特侯尔特想向艾米尔妈妈借个织布用的花样。

当她在丁香树下挑花样时,艾米尔妈妈请她喝杯咖啡。

牧师太太眼神不太好,顺手从手提包里拿出放大镜。

艾米尔还从来没见过这东西,所以对它特别感兴趣。

你可以拿去玩会儿。

牧师太太轻率地说。

她不知道艾米尔用什么东西都可以搞恶作剧。

放大镜这玩意儿可真不坏,艾米尔很快就发现用它可以点火。

当太阳光照过镜子时,光线聚集到一点,发亮发热。

艾米尔四下张望,想找点可以烧烧的东西试试。

牧师太太静静地坐在那里,和他妈妈说个不停,她的脖子直挺挺地一动也不动。

她那漂亮的帽子上竖着几根弯弯曲曲的鸵鸟羽毛,看起来挺好点燃的。

艾米尔试了下,倒不是因为他很有把握,而是他觉得总得试试,要不然怎么能了解世界上的事情呢?他试验的结果在蓝本子上有记载:当牧师太太的帽子上的羽毛发出焦味时,我明白了。

幸亏只是有些糊昧,没有真正烧起来!我还以为他参加了戒酒会后会变得好些,哎!戒酒会会员先生这一天在木工房里度过了剩余的时间。

唉,就是这样。

八月二十五日艾米尔开始上学,要是有人以为他会在学校里抬不起头来,那就错了。

小学校的女老师可能是第一个意识到坐在窗边凳子上的那个孩子将来可能会当市政委员会主席的人。

因为说起来叫人吃惊,艾米尔竟成了全班最好的学生!来上学前他就会认字,还会写一些,算术学得也比别的学生都快。

当然他仍然做些恶作剧,但是总还在老师能够忍受的范围之内。

对了,有一天他跑去吻了一下女老师,这件事后来在勒奈贝尔亚议论了好长时间。

事情是这样的,有一次艾米尔在黑板上做算术题,他解出了一道特别难的题。

他做好后,老师说:好,艾米尔,现在你可以回到座位上去了。

他也这样做了,但是当他走过女教师的身旁对,弯下腰在她嘴唇上用力吻了一下。

这种事她还从来没有经历过,她脸红了,说话也结巴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么做?艾米尔!我是出于一片好心。

艾米尔回答说。

后来在勒奈贝尔亚村这几乎成了一句人人皆知的笑话。

我是一片好心,当卡特侯尔特家的那孩子吻女教师时这么说!他们常常这么说,可能现在还这么说呢!课间休息时一个大男孩子走来,借此向艾米尔挑衅。

你这个啃女老师的小子!他轻蔑地讥笑他说。

是的,艾米尔说,你想让我再来一次吗?但是他并没有重干此事。

干过一次后,就再也没干过。

那个女老师也没有因为这事生艾米尔的气,一点也没有。

艾米尔出于好心还干了一些别的事情。

吃早饭休息时他常常跑到孤老院去,为斯特莱·约盖和其他老人读读《斯毛兰报》。

所以你别以为艾米尔从来不干好事。

每次艾米尔到孤老院来,都成为一天中老人们最高兴的时候。

孤老院的那些老人们:斯特莱·约盖、约翰老大·约莱,李克劳萨和卡莱·斯包泰等都这么认为。

斯特莱·约盖大概也听不懂多少。

有一次艾来尔给他们念了条下星期六在艾克舍城的市旅馆里要举行舞会的消息。

他竟虔诚地拍着双手说:阿门,阿门,对对。

应该这样!但是约盖和其他的老人还是喜欢坐在那里听艾米尔读报,只有管事不喜欢。

每当艾米尔来时,她就把自己关在阁楼上。

有一次她掉进了艾米尔挖的陷狼坑,她还没忘记这件事。

这时你可能以为艾米尔没时间调皮了,还可能为此担心,因为他已经上学了。

不过这事你可以放心,你知道在艾米尔小的时候,孩子们都是隔一天上一天学,这真够幸运的。

现在你每天都干些什么!有一天艾米尔来读报时斯特莱·约盖问他。

我一天上学,一天调皮!他实实在在地回答。

11月14日 星期天卡特侯尔特举行考问会,艾米尔却把他爸爸关进了厕所秋天到了。

秋色渐浓。

整个卡特侯尔特、整个勒奈贝尔亚和整个斯毛兰变得越来越灰暗。

真晦气!每天李娜早上五点钟起来到外面黑乎乎的牛棚去时都这么说。

牛棚里有一盏马灯为她照亮。

但是那灯光是那么孤苦伶仃,在周围的一片黑暗中显得那样软弱无力、灰暗、阴冷,整个秋天就是—个漫长的单调而又昏暗的季节,只有那幺一两个宴会或家庭考问会例外,象是在一片黑暗之中闪烁着的几盏孤独而又可怜的灯。

家庭考问会,你可能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我猜是这样的,那个时候人们都要知道《圣经》和《教义手册》上的一些故事,因此牧师就经常搞些考问会,了解一下大家都记住了多少教义。

不光象平常一样要考问小孩,还要考问所有的人,大人、小孩都要问。

这种家庭考问会轮流在勒奈贝尔亚的每个庄园进行。

虽然考问会本身并没有多大意思,但是事后要搞的宴会可不错。

全乡的人都可以参加。

孤老院的老人们,只要还能走得动,也都赶去,因为考问会后可以放开肚皮大吃一顿。

这可是件美事!十一月的这一天,要在卡特侯尔特举行家庭考问会。

这使大家都活跃起来,特别是李娜。

她可喜欢家庭考问会了,不过不包括那些问题。

她说,有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李娜对那些《圣经》上的故事确实不知道多少,牧师对此很清楚,所以他常问李娜一些最简单的问题。

他也是个和善的人。

这天他已经坐在那里花了好长时间讲亚当与夏娃的故事,说他们住在伊甸的安乐园里,是人类的始祖。

他想讲到这会儿所有的人包括李娜都该记住了,所以当问到李娜时,他和气地问,哎,李娜,我们的始祖叫什么?土尔和佛莱娅!李娜眼睛也不眨一下就回答说。

她的愚蠹的答话把艾米尔妈妈气得涨红了脸。

土尔和佛莱娅是大约一千年前斯毛兰人还信神教时所信奉的两个神仙,但是那时候他们还没听说过《圣经》上的那些故事。

你怎么还是个神教信徒。

艾米尔妈妈事后批评李娜说,这对李娜辩解说:每天有这么多事,为什么我要记住每一件事昵?好在牧师为人和善,在考问会上他装着没听出李娜的错误,继续讲起上帝创造世界和人类的故事,还有他的创造是多么伟大等等。

包括你李娜也是—个真正的奇迹。

牧师保证说。

接着他又问李娜这样想过没有,想过上帝创造了她是多么伟大没有。

李娜说她也这么想。

但是她稍微考虑了一下又说:对,那当然,不过创造我这么个人也没什么了不起。

但把刚才我听到的那么多古怪故事编在一起,可真不简单。

艾米尔妈妈的脸刷的一下又红了。

因为她觉得李娜的傻话又使卡特侯尔特人丢了脸。

这时从艾米尔待的那个角落传来了一阵清脆的笑声使她更难堪了,可怜的艾米尔妈妈。

家庭考问会上是不许嘻笑的,她坐在那里为此害臊,心神不安的,直到考问会完了才得安宁。

现在该开宴会了。

尽管艾米尔爸爸想劝止她,她还是象平日开宴会那样做了不少好吃的东西。

最重要的是《圣经》和《救义手册》上的故事,你怎么把功夫都下到肉丸子和奶酪蛋糕上了!各有各的用处。

艾米尔妈妈聪明地回答说,《教义手册》有用处,奶酪蛋糕也有它的用处。

奶酪蛋糕当然有它的用处,所有参加卡特侯尔特家庭考问会的人吃了它,都感到舒服满意。

艾米尔也大块大块地吃了不少,还加上了不少果酱和奶油。

他刚刚吃完,他妈妈就走过来说:艾米尔,好孩子,快去把鸡舍门关好!母鸡们白天整天自由自在地在外面游逛,但是一到晚上,人们却必须关上鸡舍门,以防在屋外面乱转的狐狸溜进去。

这时天已经快黑了,外面又下起雨来。

但艾米尔仍然觉得离开这房内的闷热空气、人们的嘈杂声和奶酪蛋糕那么一小会儿,到外面走走挺美的。

几乎所有的母鸡都已经在鸡房里的木架上蹲好了,只有瘸腿劳达和几只母还还在外面傻乎乎地溜达。

艾米尔把它们也赶了进去,接着认真地插好了房门。

现在狐狸要来就来好了!鸡舍旁边就是猪圈,艾米尔匆匆忙忙地顺便看了小错克龙一眼,并答应晚上给它带些宴会上的残汤剩饭来。

那些贪吃鬼们吃饱喝足后总还剩下点什么的。

艾米尔说。

小猪克龙哼叫着也好象对此满怀希望似的。

我过会儿就来。

艾米尔说着又细心地把猪圈栅门也挂上了。

猪圈再过去是茅房,你可能觉得这个名字不好听.不过那时人们就这么叫。

你知道阿尔佛莱德怎么说,他干脆把它叫……不,我还是不教你这些的好。

但是茅房在卡特侯尔特还有个好听些的名字,叫特里赛房。

特里赛是很久以前艾米尔爷爷那时候的一个长工的名字,是他盖起了这间必不可少的房子。

艾米尔插上了鸡舍门。

又挂上了猪圈门,接着他顺手又挂上了特里赛房门。

他干这件事时可真没动动脑筋,他本来应该想到里面有人,因为外面没挂上。

但是艾米尔的脑子却什么也没想。

他砰的一声把门挂上,就轻快地跑走了,一面跑还一面唱:现在我插上了,现在我挂上了,现在我关上了所有的门!艾米尔爸爸正坐在特里赛房里,听到那欢快的歌声,害怕了。

他急忙跑到门前,一试,真的,门被从外面挂住了。

他连忙大喊:艾米尔!但是艾米尔已经跑远了,我已经插上了,他唱得那么响,那么聚精会神,所以什么也没听见。

可怜的艾米尔爸爸,气得肺都快炸了,怎么才能出来呢?他拚命地敲门,又砸又打,可这有什么用昵?后来他干脆用脚踹,一脚踢过去,把脚趾头都碰弯了。

那个特里赛干活儿干得真仔细,门做得又结实又好,一点都没变形。

艾来尔爸爸怒火万丈。

又撕又扯地在口袋里找他的折叠刀。

他想在门上刻一条缝,好把小刀伸出去拨开门挂。

可惜的是,那把刀子在他的外衣口袋里,而现在他穿的是礼服。

艾米尔爸爸站在那里,火气越来越大,好在他还没忘他是教区委员,还没骂人,他不仅生艾米尔的气,还生那个特里赛的气。

特里赛竟连个象样的窗子也没做,只在门框上面做了一个小小的洞窗。

艾米尔爸爸气冲冲地死盯着那个小窗口看了一会儿,洞窗太小了。

他又狠狠地踢了门几脚,随后坐回到马桶上,等待着。

特里赛房里共有三只马桶。

他坐在其中的一只上,气得咬牙切齿的。

他恶狠狠地等着人来,等着需要到这间屋子里办事的人。

谁来谁倒霉。

谁第一个来我就干掉他!他想。

这确实不公平,艾米尔爸爸这么想真不应该,但是你知道这会儿他正在火头上。

黑暗早已悄悄地来到特里赛房。

艾米尔爸爸坐在那里等呀等,谁也没来。

外面的雨点就象敲鼓似地打在房顶上。

听起来是那么烦人。

艾米尔爸爸越来越气愤:他坐在黑暗的房子里,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而其他的人却坐在明亮的房里高兴地大吃大喝,这种现象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他必须出去!出去!即使必须从那个小窗洞里钻也可以!因为现在我发火了!他从马桶旁站起来时大声喊道。

特里赛房里有一只装旧报纸用的木箱子,他把它竖起来后站了上去。

这箱子的高度正好,事情挺顺利的,他很容易就把那小窗框取了下来。

他把头从窗口伸了出去,寻找救援。

但是外面什么也看不到。

大个儿的雨点扑扑地打在他的脖梗上,又流进他的衬衣领子里。

雨点正打在这块叫人最难受的地方。

但是现在什么东西也挡不住艾米尔爸爸,现在他要出去,就是天上下刀子也挡不住他!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胳膊和肩膀挤了出去,接着又一点点地往外蹭。

只要人真的生了气.那就什么事情都可以办得到!他想。

恰恰在此时他被卡住了。

死死地卡住了。

他拚命用劲儿,脸都憋紫了。

并且手脚并用,又踢又打,但是唯一的结果是把脚下的那个木箱子踢翻了。

现在他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地挂在那里,既出不去又退不回来,可怜的人儿!一个教区委员上半身在滂沱大雨之中,下半身却在厕所里,这样子能干什么昵!大声呼救吗?那可不行,因为他了解勒奈贝尔亚。

他知道要是这事传出去,就会成为全村的笑柄,只要勒奈贝尔亚还有—个人,就不会忘记这件事,甚至还会传遍整个斯毛兰。

因而大声呼救是他绝对不想干的。

艾米尔又高兴又得意地回到宴会席上。

随后就尽最大努力去逗小伊达。

小伊达对这个漫长的考问会也讨厌透了,所以他领着她到门厅里玩。

门厅里摆满了大的、小的套鞋,他们互相帮着试穿套鞋。

艾米尔穿上牧师的套鞋并学着他的腔调说因而,另外等等,他学得象极了,逗得小伊达咯咯直笑。

最后他们把门厅里弄得到处都是套鞋。

不过艾米尔办事可不喜欢拖泥带水的,他把所有的鞋都捡到一起。

放在地板中问,结果堆成了一个鞋山。

这时他突然想起小猪克龙。

想起他曾经答应晚上给它送点宴会上的剩饭。

他跑到厨房转了一圈儿,把残汤剩饭一股脑地刮在一只桶里,然后一手提着马灯一手提着桶,冒着大雨跑到黑暗当中去了。

他想让小猪克龙也高兴高兴。

这时,唉,我一想起当时的情景就直打冷颤。

他一下看到了他爸爸,他爸爸也看到了他,有时候真是什么事都会发生。

快跑去找阿尔佛莱德。

他爸爸咬牙切齿地喊道,叫他带一公斤炸药来,现在我要炸平特里赛房!艾米尔飞快地跑去,阿尔佛莱德急匆匆地赶来。

他没带炸药来——艾米尔爸爸可能也不是真的要炸平这间房子。

他带来了一把锯子,要用它把艾米尔爸爸解教出来,除此以外也没有别的办法。

当阿尔佛莱德工作时,艾米尔爬上—个小梯子,紧张地用伞遮住他那可怜的爸爸,不让雨浇坏他。

你不要以为艾米尔这会儿好过,艾米尔爸爸在伞下面不停地发火,嚷嚷着他脱身后怎么整治艾米尔,对艾米尔给予他打伞的照顾一点也不表示感谢。

这有什么用。

他认为,他的内衣早就湿透了,肯定会得感冒的,甚至还会得肺炎的。

但是艾米尔说:不会,大概不会得感冒的,因为重要的是两脚保持干燥。

阿尔佛莱德十分赞同地附合着说:重要的是两脚保持干燥.这话不假!艾米尔爸爸的两脚还真是干的,他不能否认这个事实,但是他还是不满意。

艾米尔真害怕爸爸脱身出来的时刻的到来。

阿尔佛莱德在使劲地锯,锯条吱吱地响。

艾米尔在时刻准备着。

阿尔佛莱德刚锯好,就在艾米尔爸爸扑通一声掉在地板上的那一刹那,艾米尔立刻把伞一扔,撒开腿全速向木工房冲去。

他刚刚跑进木工房把门插上,他爸爸就赶到了。

尽管他爸爸还很生气,却对砸门早已厌烦透了,只站在外面骂了几句就离开了。

现在艾米尔爸爸首要的任务是回到宴会上去,在这之前还得先溜进卧室,换几件干衣服。

你钻到什么地方去了,这么长时间,艾米尔妈妈气呼呼地对她丈夫说。

回头再告诉你。

艾米尔爸爸闷闷不乐地说。

就这样,卡特侯尔特家庭考问会结束了。

牧师选了一段人们熟知的赞美诗,勒奈贝尔亚村民们都虔诚地唱了起来。

每一个人都很用劲儿。

我们的一天就这么消失了,再也不会回来……他们唱道。

随后他们都要穿过黑暗回家了,当他们来到门厅来穿外农时,在煤油灯的微弱灯光下,首先看到的是地板中间的套鞋山。

这种坏事只有艾米尔才干得出来!勒奈贝尔亚的村民们说。

他们只好坐下来试穿套鞋,整整花了两个小时才都穿好。

最后他们都垂头丧气地说声谢谢再见,就在大雨中消失了。

他们当然没法儿向艾米尔告别,因为他正坐在木工房里,在忙着削他的第一百八十四个小木人。

12月18日 星期六艾米尔的英雄业绩轰动了全村,他的那些恶作剧也得到了人们的原谅圣诞节快到了,大家都在厨房里忙着各自的事情。

艾米尔妈妈在蹬纺车,艾米尔爸爸在修鞋,李娜在刷羊毛,阿尔佛莱德和艾米尔正在削耙齿。

小伊达缠着李娜,耍和她做一个手指游戏,这自然影响了李娜的工作。

因为我得找个怕痒的人,小伊达说,所以找李娜还正合适。

小伊达的手指头悄悄地扯住李娜的裙子,嘴里还念叨着:亲爱的妈妈爸爸给我一点面粉盐巴,宰掉那只圣诞节猪吧!只要扎它这么一下它就哇哇叫呀!当小伊达说到叫呀的时候。

她就用食指点到李娜身上,每次都弄得李娜又喊又笑,小伊达真满意极了。

艾米尔爸爸坐在那里听着,宰掉那只圣诞节猪吧,可能是这句话使他的脑子转了起来,突然他说出一句可怕的话:对了,快到圣诞节了,艾米尔,该是宰掉你那头猪的时候了。

艾米尔手里的小刀一下子掉在地上,他瞪大眼睛看着爸爸:宰掉小猪克龙?那可不行!他说,这是我的猪!我的戒酒猪,你忘了吗?艾米尔爸爸自然没有忘。

但是他说,整个斯毛兰谁也没听说养猪做伴的。

当猪长大了,就该杀掉,正是为了这个才养猪,作为一个庄稼汉总应该知道这些常识。

连这个你也不懂吗?艾米尔爸爸问道。

艾米尔当然懂得这事,所以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了。

但是紧接着他想出一个好主意,作为一个庄稼汉,我早就知道有些公猪可以活下去当种猪,我想小猪克龙也可以这样。

艾米尔知道不少你可能没听说的事情。

种猪可以成为许多小猪的爸爸,这个差使可以救小猪克龙的命,艾米尔想,他可不傻。

他可以给小猪克龙找一头从来没见过那么小的小母猪,接着小猪克龙可以和它生小猪。

它们会醉心此事的!听起来不错。

艾米尔爸爸说,不过今年的圣诞节就没什么油水了。

没有火腿、香肠,也没有帕尔特,什么也没有。

请给我一点面粉盐巴,我要做个香喷喷的帕尔特!小伊达继续唱着。

艾米尔对她吼道:闭嘴,你就知道帕尔特!因为他知道要做帕尔特光面粉盐巴还不行,还需要猪血。

但可不能用小猪克龙的血,只要艾米尔还有口气就不行,肯定不行!厨房里沉默了好大一会儿。

忽然阿尔佛莱德骂了起来。

那把锋利的刀子割破他的大拇指了,鲜血外涌。

弄得到处都是。

骂也没有用!艾米尔爸爸严厉地说,在我家里我可不想听到骂人的话。

艾米尔妈妈急忙找出一块干净的纱布,包扎在阿尔佛莱德的大拇指上。

他又削起耙齿来。

这是—个很好的冬活,他要把所有的犁耙都检查一遍,该换的耙齿都换掉,使春天到来时它们随时都能使用。

象说过的那样……今年卡特侯尔特得过一个没油水的圣诞节。

艾米尔爸爸眼睛瞪着气哼哼地说。

那天夜里,艾米尔好长时间没有睡着。

第二天早上,他砸破他的存钱猪罐。

从里面拿出三十五克朗,接着套上卢卡斯,驾着一辆旧雪车朝巴斯泰法尔庄园驶去,那里有许多猪。

他带回一头大肥猪,把它赶进小猪克龙的猪圈里,然后去见他爸爸。

现在猪圈里有两头猪。

他说,去宰一头好了,可别搞错了,我得先告诉你!艾米尔心中怒火燃烧。

有时候,火气一来他也顾不上是和谁在说话了。

为了让小猪克龙活着,就得让另一头可怜的猪去死,想起来真叫人难过,但是他又想不出别的办法。

他知道否则他爸爸就不能安静下来,他爸爸可不懂得猪也可以和人交朋友。

艾米尔两天没有去猪圈,他让李娜去喂那两头猪。

第三天早上他醒来时,外面还是漆黑一团。

他听到一头猪在拚命地叫,声音又尖又吓人,但是一下子就沉默了。

艾米尔对着挂满冰霜的玻璃窗连着哈了几口热气,玻璃上的冰花立刻化开个小洞。

他从洞中向外望去,看到了猪圈那边马灯在闪亮,几个人影在晃动。

他知道那头猪死了。

李娜在接猪血,还不停地在血盆中搅动。

待会儿他爸爸和阿尔佛莱德就会烫猪刮毛,并把它大卸八块,卡罗萨·玛娅和李娜将到酿造房里洗猪肠子,艾米尔买来的猪就这样完了。

只要我扎它这么一下,它就哇哇叫呀!艾米尔嘟嚷了这么一句,就趴在床上痛哭起来,他哭了好久。

不过人就是这样,时间一长就会忘记。

艾米尔也是如此。

下午他到猪圈里坐了一会儿,一面给小猪克龙搔痒,一面感慨地说,你还活着,小猪克龙,世界上就是这么不一样,你,你还活着!后来他决定忘掉巴斯泰法尔家的那头猪。

第二天卡罗萨·玛娅和李娜在厨房里忙着切猪肉,忙得不可开交。

艾米尔妈妈在搅拌香肠填料,煮帕尔特,收拾火腿,并把它们放到盐柜里去腌。

李娜唱着从湖里吹进阵阵冷风,卡罗萨又讲起了牧师家的顶棚上那个没头鬼的故事,艾米尔听得津津有味,再也不去想那头巴斯泰法尔猪了,只是想快到圣诞节了,天又开始下雪,下大雪,有多好玩儿等等。

雪下得都要没脖子了。

小伊达说。

以前下大雪时斯毛兰人常这么说。

雪在不停地下。

一天过去了,它反而越下越大。

凛洌的北风在呼啸,鹅毛大的雪花在飘舞。

从窗户望出去。

连牛棚都看不清了。

哎呀,这老天爷可真要命。

卡罗萨惊叫起来。

我可怎么回家呀!今晚上你别走了。

艾米尔妈妈说,你可以和李娜一块在沙发床上睡。

可以,不过你得象一头死猪似的一动不动才行,你知道我特怕痒!李娜接着说。

吃晚饭时,阿尔佛莱德抱怨说他的大拇指疼。

艾米尔妈妈解开纱布想看看伤势怎么样了,为什么还没长好。

她看到的可不是什么漂亮的景象。

真吓人!伤口又红又肿,还化了脓。

一条条红线从拇指延伸出去,都快爬过手腕了。

卡罗萨·玛娅的眼睛闪出亮光,血中毒!她叫道,这病可危验了!艾米尔妈妈忙去取来红汞药水,抹好药水后又用绷带把阿尔佛莱德的拳头和胳膊包扎好。

明天再不见好转,最好还是到马里安奈龙德镇找医生去。

她说。

这天夜里大雪继续下个不停,暴风雪席卷了整个斯毛兰,声势之大超过了人们记忆中的所有记录。

第二天早上卡特侯尔恃人醒来时,整个庄园被一大张厚厚的、柔软的白色雪毯覆盖得严严实实。

天气不见任何好转,寒风伴奏,大雪在舞,弄得谁也不敢出门。

风从烟筒里呜呜地刮进来,啊呀,真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坏天气。

这下子阿尔佛莱德可有活干了。

李娜说,不过这雪铲不铲都一样,反正没有用!这天阿尔佛莱德并没去铲雪,吃早饭时他的座位空空的,谁也没有听到有关他的什么音讯。

艾米尔担心起来。

他戴上帽子,穿上大棉袄走了出去。

他抓起厨房门边的雪铲,朝着长工房方向铲开一条雪路。

那房子和木工房仅一墙之隔。

李娜透过厨房窗户看到这些,她满意地点点头:艾米尔真够聪明的。

铲条雪路,这样一下子就可以跑到木工房。

对了,谁知道什么时候他需要到那里去呢!李娜也真傻,她竟不知道艾米尔是去看阿尔佛莱德。

艾米尔一走进长工房,立刻感到一阵冷气扑来。

阿尔佛莱德没有生火。

他躺在那张沙发床上不想起来,也不想吃饭。

他说,他不饿,这更使艾米尔担心了。

要是阿尔佛莱德连饭也不想吃,那一定是病得厉害。

艾米尔把木柴放进炉子,并点着了火,接着就跑去找妈妈。

她来了,别的人也都来了。

艾米尔爸爸、李娜,卡罗萨·玛娅和小伊达,因为现在大家都在为阿尔佛莱德担忧。

可怜的阿尔佛莱德躺在那里,紧闭着双眼。

尽管他身上烫得象块火炭,他还是冻得发抖,那些红线已经快爬到胳膊肘了,看起来真叫人害怕。

卡罗萨·玛娅点点头说:当红线走到心脏时,就完了,他就死了。

你别瞎说。

艾米尔妈妈说。

但是要使卡罗萨住嘴也不那么容易,她知道勒奈贝尔亚全乡有半打人死于血中毒,她一个个地念叨着他们的名字,并说,不过现在我们也不能放开阿尔佛莱德不管。

她还说,要是把阿尔佛莱德的一撮头发和他衬衣上的一块布在半夜时分埋到房子后面正北的地里,然后再念句咒语,大概还来得及。

她会这么一个咒语:推呀推,从魔鬼那里来。

再回魔鬼那里去,万物本来就是这样的,推呀推。

但是艾米尔爸爸说,阿尔佛莱德割着手时咒骂的那些话已经足够了,这种天气半夜到房子北面地里去埋东西,除非卡罗萨·玛娅自己去干。

卡罗萨阴沉着脸摇了下头:好好,那只有听天由命了,咳咳……!艾米尔却勃然大怒:少婆婆妈妈的,阿尔佛莱德会好的,你知道吗!卡罗萨·玛娅开始让步了:当然,小艾米尔,他会好的,当然他会好的。

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拍拍阿尔佛莱德的被子,大声嚷嚷说,当然你会好的,阿尔佛莱德,这个我懂!但是紧接着她却转过身来望着长工房门,嘟囔着说,不过,我不知道你们怎么能把棺材从这个小窄门里抬进来。

艾米尔听她这么说,开始哭起来。

他急忙一把抓住爸爸的外套说:我们必须象妈妈说的那样,把阿尔佛莱德送到马里安奈龙德去找医生!这时,艾米尔爸爸却和艾米尔妈妈交换了个奇怪的眼神。

今天无论如何也没法儿去马里安奈龙德,他们都知道。

这是没法子的事。

但是艾米尔站在那里这么难过,也不好直接告诉他。

艾米尔爸爸和妈妈也都想救阿尔佛莱德,但是他们真不知道怎么办,所以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艾米尔。

艾米尔爸爸什么话也没说就无精打采地离开了长工房。

艾米尔还是不死心,不管爸爸走到哪里,他都紧跟着爸爸,在后面哭泣、哀求、叫喊,有时甚至威胁。

他确实有点急疯了!他爸爸也不生气,只是冷冷地对他说:不行,艾米尔,你也知道这办不到!李娜坐在厨房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正哭得热闹,我还想着我们春天结婚……现在完了,阿尔佛莱德完了,就剩下我一个人,还有四个床单和一打手帕,唉,这些漂亮的手帕呀!最后艾米尔终于明白了,没有人会帮忙。

于是他回到长工房里,整天守着阿尔佛莱德。

这真是艾米尔一生中最长最难熬的一天。

阿尔佛莱德躺在那里闭着双眼。

有时睁开眼睛看看,每次他都说句。

是你在这里,艾米尔!艾米尔看见窗外雪花在飘落,他真恨透了这雪。

他仇恨的怒火是这样炽烈。

真能使整个斯毛兰省,整个勒奈贝尔亚的全部积雪都融化。

但是外面的大雪还是不停地下。

看来这大雪一定要把整个世界都活埋掉了。

艾米尔想。

冬天的天很短,虽然象艾米尔这样坐在那里熬时间的人们会觉得特长。

很快天睛了下来,不多会儿就黑了。

是你在这里,艾米尔。

阿尔佛莱德又说。

不过现在他说话费劲多了。

米尔妈妈端来了肉汤,让艾米尔喝了些。

她想让阿尔佛莱德也喝点,但是他不喝。

艾米尔妈妈叹了口气走了。

夜深了,李娜走来告诉艾米尔上床睡觉的时间到了。

他们也真想得出来,上床睡觉!我要睡在阿尔佛莱德旁边的地板上。

艾米尔说。

结果真是这样,他翻出一床旧垫子和一床盖马用的破毯子,他睡觉也不需要更多的东西了。

他躺在那里怎么也睡不着,瞪着两只眼晴看着炉子里的火光慢慢地暗淡下来,听着阿尔佛莱德的闹钟嘀嗒嘀嗒的响声,阿尔佛莱德急促的喘息声,以及断断续续的呻吟声。

艾米尔好几次迷糊过去。

但是每次他刚睡着就立刻被深切的痛苦惊醒。

悲痛在他胸中翻滚,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消逝,他越来越感到这一切是多么荒谬,而要纠正它却越来趣困难,很快就永远没法挽回了。

当闹钟走到早上四点钟时,艾米尔下了决心。

他要把阿尔佛莱德送到马里安奈龙德去找医生。

即使他和阿尔佛莱德都死在这次行动中也在所不惜。

你不能躺在这里等死,阿尔佛莱德,不,决不能这样做!他没大声说出来,只是默默地在想。

但是事情就这样决定了!他立刻行动起来,他要抢在别人醒来阻止他的行动前动身。

离李娜起床挤奶还有一个小时,在这一个小时里得把所有的事都做好。

没有人知道艾米尔在这一个小时里是怎么忙活的。

雪橇得从马车库里拉出来。

卢卡斯要从马房里牵出来套上,阿尔佛莱德得从床上起来并坐上雪橇。

最后这件事最难办了。

可怜的阿尔佛莱德站不住,他沉重地靠在艾米尔的身上,拖着两条腿终于走到雪橇旁边,接着一头栽倒在雪橇上铺着的羊毛毯子上,躺在那里就象已经死了似的。

艾米尔把他安顿好,盖好,只把他的鼻子露在外面一点儿。

随后他坐在车夹座上,把缰绳一抖,示意卢卡斯该出发了!但是卢卡斯却回过头来,用迷惑不解的眼光看着艾米尔,在这样的大风雪里出车真是前所未有的疯狂行动,难道艾米尔不知道吗?现在是我说了算。

艾米尔说,不过后面就要看你的了,卢卡斯!这时厨房里亮起了灯光,李娜已经醒了。

就在这最后的一分钟,艾米尔驾着马拉雪橇穿过了卡特侯尔特庄园的栅门,冒着大风雪走上了大路。

凶恶的大风雪立刻把他吞没了,雪花在他耳旁乱飞,并封住了他的两眼,使他什么也看不见。

他想起码得看清路,就用皮手套擦了下眼,虽然雪橇上挂着两盏马灯,他还是连路影也看不见,因为根本就没有路,除了雪还是雪。

好在卢卡斯已经去过马里安奈龙德多次,在它的脑子深处可能还记得道路的大概走向。

卢卡斯吃苦耐劳,又顽强有劲,大雪天里出车还真得有这么一匹马!现在它使出浑身力气,拉着雪橇越过一个个雪堆,慢慢地向前走。

每次雪橇被陷住都得拚命拉一阵子,但是每次都能向前移动一段。

艾米尔不时地用雪铲子帮忙,他象小牛犊一样有劲儿。

这天夜里,他拚命铲雪的情景,在他的一生中都留下了难忘的记忆。

人被逼得没办法时,要多少劲儿有多少劲儿。

他向卢卡斯解释说。

艾米尔真结实,开始十里路走得还不慢。

后来就困难了。

对艾米尔来说这简直是一场灾难。

他累了,雪铲在手中变得那么沉重。

再也没力气连着铲几下了。

他冷得厉害,靴子里灌进了雪,脚趾甲也被冻得裂了缝。

尽管为了不冻掉耳朵,他在帽子上已经围了个毛围巾,耳朵和手指还是冻得发疼。

真是糟透了,勇气也从他的身上一点点地消失,他又想起爸爸的话:不行,艾米尔,你也知道这办不到!他说得并不错。

卢卡斯也精疲力尽了。

每次雪橇陷住都越来越难拉动。

最后艾米尔一直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雪橇突然一下沉了下去,艾米尔知道他们陷在沟里了。

雪橇陷进沟里,怎么也拉不出来,不管卢卡斯怎么拚命拉,也不管艾米尔怎么用劲推。

他累得鼻血都流出来了,雪橇却还是一动不动地陷在那里。

这回艾米尔可气疯了,他是这么痛恨这场大风雪,这个雪橇和这条沟。

这一连串的事情使他失去了理智。

他狂叫一声,那声音真象野兽一样。

卢卡斯被吓得一颤。

可能阿尔佛莱德也吓坏了,不过从外表上看不出他是否还活着。

艾米尔突然自己也害怕了。

所以猛地停住叫喊,你还活着吗!阿尔佛菜德!他焦躁不安地问。

不,我可能已经死了。

阿尔佛莱德用一种嘶哑、古怪又特可怕的声音说。

这时怒火从艾米尔的心中顿时消失了,只剩下了难过。

他感到他是这么孤独。

尽管阿尔佛莱德就躺在他的身边,他还是觉得孤苦伶仃的,没有一个人可以帮帮他。

现在他真不知道怎么办好,真想往雪地上一躺,睡过去了事。

好在前边不远的路边上有一个庄园,就是艾米尔把它叫做大饼地的那个农庄。

突然他看到那边牛棚里亮起了灯光,他心里立刻燃起了一线希望。

我去找个人帮忙。

阿尔佛莱德。

他说。

但阿尔佛莱德没有回答。

艾米尔走了,他趟开厚厚的雪层走去。

当他走到牛棚门前时,他活象一个雪人。

大饼地的农民正在牛棚里,当地看到卡特侯尔特家的孩子浑身是雪,满脸鼻血,眼泪涟涟地站在门口时,大吃一惊。

艾米尔真的哭了,他现在真是山穷水尽了,他知道要让这个大饼地的主人跟他到外面雪地走一趟并非易事。

这个人特不好说话,这个大饼地的庄稼汉。

好在那个人也知道他不帮忙不行。

所以还是牵着马,拿着绳子等工具走了出来。

他—边干活一边生气地嘟囔着,最后终于帮着艾米尔把雪橇从沟里拖了出来。

要是大饼地的这位农民的心再好一点,他就该帮着把艾米尔他们送到马里安奈龙德,但是他没去。

艾米尔和卢卡斯只好继续在雪地上费力地搏斗。

他和它都豁上命了,但是还是走得慢得可怜。

他们都竭尽全力,实在一步也走不动了。

最后的一刻终于来到了,艾米尔再也坚持不住了,连雪铲也拿不动了,只有放弃了。

我干不动了,阿尔佛莱德!说着他哭了起来。

离马里安奈龙德只剩下几公里,已经这么近了,却要前功尽弃,真叫人受不了!阿尔佛莱德一点动静也没有,他可能已经死了,艾米尔想。

卢卡斯站在那里低垂着头。

看来它也很难过,它也拉不动了。

艾米尔坐在车夫座上。

悄声哭泣。

大雪落在他身上。

他一动也不动,现在一切都完了,让雪就这幺下下去好了,他再也无心去理睬这些。

他闭着双艰,昏昏欲睡。

他可以就这么坐着,坐在车夫座上一觉睡过去,这也不错,他觉得。

好象不是下雪,也不是冬天,总而言之他觉得好象是夏天。

他和阿尔佛莱德坐在卡特侯尔特湖旁,后来又洗操,而阿尔佛莱德要教艾米尔游泳。

阿尔佛莱德真怪,他竟忘了艾米尔早就会游泳,还是阿尔佛莱德几年前教会艾米尔的。

艾米尔得让他看看自己游得有多好!后来他们一起游呀游,游了好远。

在水中玩得真惬意!艾米尔说:就你和我,阿尔佛莱德!他等着阿尔佛莱德象往常一样回答,我相信,就你和我,艾米尔。

但是却听到咣当一声响,不对!在水里游泳怎么会咣当响呢?艾米尔从梦中惊醒,用力睁开眼睛一看。

他看到一个犁雪机。

在大雪中发现一架犁雪机,可能还是从马里安奈龙德来的。

开犁雪机的司机瞪大眼睛看着艾米尔,好象他看到的不是勒奈员尔亚村卡特侯尔特家的那个孩子。

那个身上堆满雪的孩子,而是见到了一个小鬼。

到马里安奈龙德的雪都犁开了吗?艾米尔急切地问。

嗯司机说:不过你得快点,再过半小时就又走不过去了。

但是半小时对艾米尔来说已经足够了。

当艾米尔冲进来时,候诊室里坐满了人。

医生正从门诊室里伸出头来看看该谁看病了。

这时艾米尔大喊一声,把在座的人都吓了一跳:阿尔佛莱德在外面雪橇上,快要死了!医生当然不是傻瓜,他立即从候诊室里找了几个有劲的汉子把阿尔佛莱德抬了进来。

并把他放在手术台上。

医生匆匆忙忙地检查了下阿尔佛莱德,就向外边喊道:诸位快都回家吧!现在我有要紧事要做!艾米尔原以为阿尔佛莱德只要一见到医生就会好起来。

可是这时他看到医生也象卡罗萨·玛娅一样直摇头,不禁又害怕了。

不管怎么说,要是来得太晚了,要是阿尔佛莱德没法活了,那可怎么办呀?想到这里他心里十分难受。

他噪子里带着哭声向医生展开了攻势,你要能救活他.你能得到我的马……可以再加上我的猪。

只要你能治好他。

你说行吗?医生认真地看了看艾米尔说:我将尽力而为,但我不能许诺什么。

阿尔佛莱德躺在那里。

一点活着的迹象也没有。

但是他突然睁开眼睛。

迷惑不解地望望艾米尔,是你在这里。

艾米尔。

他说。

是的,艾米尔是在这儿。

医生说,不过,最好他出去一会儿,因为现在我要给你开刀。

阿尔佛莱德的眼睛里立刻闪现出惶恐不安的神情,他可不习惯上医院、开刀一类的事情。

我猜他有点怕。

艾米尔说,可能最好我还是和他在一起。

医生点点头:好,既然你能把他送到这里,你也能看下去。

艾米尔用力抓住阿尔佛莱德那只健康的手一直紧握着它。

医生就在另一只手上动手术。

阿尔佛莱德一句话也没说,既没有叫喊,也没有哭泣。

只有艾米尔在哭,在悄悄地,无声她哭,所以没人注意到。

直到圣诞节除夕的前一天,阿尔佛莱德和艾米尔才回到家,但是艾米尔的英雄事迹早已传遍了勒奈贝尔亚。

大伙儿都在欢笑。

卡特侯尔特家的那孩子,我从来就很喜欢。

人人都这么说:我真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老盯着他,揪他的毛病。

调皮点儿,哪个男孩子不一样!艾米尔从医生那里还带回来一封写给他爸爸和妈妈的信。

信上写着,你们有这样一个孩子,是你们的骄傲。

艾米尔妈妈在她的蓝本子上写道。

上帝终于使我这颗母亲的心得到了安慰,过去它曾经为艾米尔饱尝痛苦。

我要让全村人都知道这件事。

那天早上,当他们发现艾米尔和阿尔佛莱德都失踪了时,整个卡特侯尔特别提有多担惊受怕了。

艾米尔爸爸急得肚子疼。

病倒在床。

他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艾米尔了。

后来从马里安奈龙德传来的消息使他稍微放心了些。

当艾米尔回到家并跑进卧室里来看他时,他的肚子还没好利索。

艾米尔爸爸看着艾米尔,眼睛里闪动着泪花。

你是个好孩子,艾米尔。

他说。

艾米尔一听高兴得心里怦怦地跳。

这当然是他喜欢他爸爸的那些日子中的一天。

艾米尔妈妈站在那里,心里充满着自豪。

对,他真能干,我们的艾米尔!说着她摸摸艾米尔的卷发。

艾米尔爸爸躺在那里,肚子上放着个热锅盖,在用它暖肚子。

这时候那锅盖已经凉了,需要再加加热。

我会干。

艾米尔热切地喊,我都习惯侍候病人了。

艾米尔爸爸赞许地点点头。

你去给我倒杯果汁。

他对艾米尔妈妈说。

现在他的日子过得真惬意,只要躺在床上,就会有人照顾。

艾米尔妈妈还有点别的事要干,所以耽误了一会儿才去倒果汁。

当她正在弄果汁时,从卧室里突然传来一声惨叫,是艾米尔爸爸的声音。

艾米尔妈妈—秒钟也没停留、立刻冲了进去,恰在这时那个大锅盖朝着她急速飞来。

她急忙往旁边一跳,总算躲开了。

但是在慌托之中却把果汁杯扔了出去,果汁洒落在那锅盖子上,滋滋冒起一股白烟。

该倒霉的孩子,你把锅盖烧得多热!她向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的艾米尔问道。

我以为得象烙铁那么热呢?艾米尔说。

后来才弄清楚,艾米尔到厨房去烤锅盖时.他爸爸睡着了。

艾米尔走回来,看到爸爸睡得那么香甜,自然不想打搅他,而是小心翼翼地揪开被子,悄悄地把锅盏放在他的肚子上,不幸的是锅盖烤得太热了。

艾米尔妈妈尽力安慰她的丈夫,好好,我给你拿石膏抹剂来了。

但是艾米尔爸爸起床了。

他说,艾米尔回来了,他也不敢再躺在床上养病了,另外他还要去看看阿尔佛莱德。

阿尔佛莱德坐在厨房里,脸色还有些苍白,胳膊上还缠着绷带,却又高兴又满意。

李娜围着他转来转去,真象着了迷。

她和卡罗萨·玛娅在圣诞节前要把所有的铜锅、铜盘、还有煎锅之类的铜器都擦拭一新。

但是李娜怎么也踏实不下来。

她一手拿着抹布,一手拿着奶酪蛋糕盘子围着阿尔佛莱德走来走去,就象是在厨房里出乎意料地捡了块金子似的。

小伊达也目不转睛地盯着阿尔佛莱德,她那么严肃地看着他,好象是对回到家来的是否真是那个老阿尔佛莱德没把握似的。

卡罗萨·玛娅这回又得到了一个神吹的好机会。

她又大讲起血中毒来,直讲得嘴角上起白沫。

阿尔佛莱德能有这么个结果就该满意了。

她说,不过你也别太大意了。

因为你知道,血中毒可不好治愈,它还会复发,有人病好后过了好长时间又犯了,就是这样。

这天晚上卡特侯尔特全家都喜气洋洋。

艾米尔妈妈拿出新做的面肠,他们围坐在充满着圣诞节气氛的厨房里,欢欢乐乐的,真象开了个面肠宴会。

艾米尔、他妈妈、爸爸和小伊达、李娜还有卡罗萨·玛娅都兴高采烈地坐在那里,欢聚一堂。

就象圣诞节除夕夜一样,还点起了蜡烛,桌上还摆满了别的东西。

那香肠,可真好吃,用油煎得黄黄的,再加上越桔酱,吃起来真带劲,特别是阿尔佛莱德,别看他一只手不那么方便,可吃得特多。

李娜含情脉脉地看着阿尔佛莱德,趁着他坐在那里心情愉快的时候,她提出了那件好事。

哎,阿尔佛莱德,现在你的血中毒也好了,我们春天可以结婚了吧!啊?阿尔佛莱德吓了一跳,越桔酱也一下子洒到裤子上不少。

我可不敢答应。

他说,我还有一个大拇指,谁知道它会不会也来个血中毒?不过,艾米尔说,都时候,我只有把你埋到房子北面了,肯定的,再去趟马里安奈龙德我可受不了!卡罗萨·玛娅瞪了艾米尔一眼,哼,什么事你都能乱开玩笑!我都听够了。

她生气地说。

他们坐在圣诞节灯烛光下,是这么愉快,气氛好象还有点隆重。

艾米尔妈妈趁机从围裙口袋里拿出了那封医生写来的关于艾米尔的信,并念给大家听。

让大家都听听也没坏处。

她想。

念完后大家都沉默了,是那么安静,因为那信中通篇都是些美好而庄重的语言。

最后小伊达说,都是写的你,艾米尔。

艾米尔坐在那里臊得满脸通红,不知朝哪里看好。

大家都盯着他看,可真叫人难受。

他使劲朝窗子外面望,但是那外面也没有什么吸引人的。

他看到天又开始下雪了,想到明天又该有人起来铲雪了。

他又开始拨弄起面肠,并低垂着眼皮吃起来。

只是偶尔抬起眼皮急匆匆看看他们是否还在看他。

别人暂且不管,他妈妈肯定还在那里盯着他,她的目光被她心爱的孩子吸住了,再也离不开了。

他坐在那里,红红的双腮,卷卷的头发,还有那双圆圆的眼睛,真可爱!他妈妈觉得他真象个圣诞节小天使。

现在医生的话也证明她是对的,应该为他而自豪。

真奇怪。

艾米尔妈妈说。

有时候我看到艾米尔,总觉得有一天他会变成个大人物。

艾米尔爸爸对此不大相信,什么大人物?他问。

嗨,我怎么知道?大概……市政委员会主席或者别的什么人物。

从李娜那边立刻传来一阵讥笑,让一个调皮鬼去当市政委员会主席,那怎么可能?艾米尔妈妈严厉地看了一下李娜。

但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气乎乎地做了个手势让大家再加点面肠。

艾米尔夹了几块放到自己盘子里,接着慢慢地浇了些越桔酱在面肠上,同时思考着他妈妈刚才说的话。

要是长大后能当上市政委员会主席也不坏,反正总得有人要当!接着他又想起李娜的话,要是当个调皮的市政委员会主席,那可以做些什么样的恶作剧昵?他在自已的杯子里倒些牛奶,又继续思考,市政委员会主席的恶作剧可不同于一般的调皮捣蛋。

他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正在这时,他想出了一个特别好笑的恶作剧,不由得放声大笑起来,把嘴里的牛奶一下喷过桌子。

象往常一样又落在他爸爸身上。

艾米尔爸爸这回没有特别发火,总不能责骂一个刚做过这么一件大好事,得到医生这么表扬的孩子。

艾米尔爸爸只是擦了下身上的牛奶,忧郁地说:一看就知道是谁回来了!你可别这么说。

艾米尔妈妈生气地说。

艾米尔爸爸沉默了。

也开始考虑他的儿子和他的前途来了。

艾米尔能当上市政委员会主席,这我怀疑。

最后他又说。

但是他大概能变成一个好样的男子汉。

只要他能长大、壮实,只要上帝赐福于他的话。

艾米尔妈妈点点头并附合着说,对,对,要是上帝保佑他的话。

还得艾米尔自己也乐意的话。

小伊达接着说。

艾米尔微笑了,笑得那么甜。

这得等着瞧!他说,你们等着瞧吧!这天晚上就这样过去了,夜里大家都睡得又香又甜。

大雪纷纷扬扬,落满了整个卡特侯尔特,整个勒奈贝尔亚和整个斯毛兰省。

(全文完)小飞人卡尔松独自一人住在一座楼房的屋顶上,他的生活自由自在,可是,这种自由的生活也并不完全等于幸福——当他肚子饿的时候,没有热乎乎的饭菜在餐桌上等着他;当他生病的时候,也没有妈妈会来无微不至地照顾他;当他过生日的时候,更没有家人和朋友们向他祝贺和送给他礼物。

幸运的是,卡尔松是个天生的乐天派,而且,他还有一个非常好的朋友,那就是小家伙:一个愿意与他分享一切的善良的小男孩。

他们俩住在同一幢楼房里,也在一起经历了许多同样的快乐和不快乐的事情……第一部 住在屋顶上的卡尔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