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葱头当天就从衬衫上撕下一小块布条,裁成好几块。
这样就有信纸了,他高兴地想。
现在就等墨水送来。
柠檬兵给他送来了晚饭吃的土豆羹,洋葱头先不吃。
他用羹匙从墙上刮下点砖粉,撒在土豆羹里,拌匀了,然后用这把羹匙的柄写了好儿封信。
亲爱的爸爸!他在第一封信里写道。
你记得我答应过你的话吗?这个时刻越来越近了。
我已经把事情都好好考虑过。
吻你。
你的儿子洋葱头。
第二封信是写给田鼠的,信上说:亲爱的老田鼠,你别当我已经把你给忘了。
我关着无事可做,整天就想老朋友。
我想啊想啊想起来,你一定肯给我和我爸爸帮忙的。
我知道这很不好办。
可你只要能叫来百把只田鼠,同心合力,就一定能克服一切困难。
等着你快来回信,我是在我的牢房里等着你呀。
好,再见。
你的老朋友洋葱头。
信后面又加了两句:你在这儿眼睛不会疼。
我这个地牢比墨水瓶里还黑。
第三封信写的是:亲爱的小樱桃!你的情况我一点不知道,可我相信,咱们虽然遭到挫折,你是不会泄气的。
我向你保证,咱们很快就要跟番前骑士清算老账了。
我在这里想了很多在外面没工夫想的事情。
等着你的帮助。
我把给田鼠的信也送给你。
把它放在约好的地方吧。
很快我再给你写信。
向大家问好。
洋葱头。
他把这几封信藏在枕头底下,剩下的墨水都倒在床底下一个窟窿里,然唇把空碗还给柠檬兵,就躺下睡觉了。
第二天早晨,蜘蛛邮递员又给他送来一封他爸爸的信。
老洋葱写道,他将很高兴看到儿子的来信,可是关照他衬衫务必省着用。
洋葱头几乎撕下半件衬衫,铺在地上,甲一个指头蘸蘸墨水,又写起来了。
你这是干吗呀!邮递员劝阻他说。
你写每封信都用这么大一块布,过一个星期你就没什么可以写信了。
别担心,洋葱头回答说,过一个星期,我已经不在这儿了!孩子,我怕你想差了!也许是吧,可你与其批评我,倒不如帮我一手吧,行吗?我八条腿都准备好了给你效劳。
你想干吗?我想画一幅监狱详图,上面准确地标明各层楼、外墙以及院子等等的位置。
这不难,监狱里每一平方毫米我都一清二楚。
洋葱头在瘸腿蜘蛛的帮助下,把监狱的全图画了出来,用一个叉叉标明了院子的位置。
你为什么在这里画个叉叉?蜘蛛问他。
我下回再给休解释,洋葱头支支吾吾地回答说。
现在我交给你三封信:一封送给爸爸,两封加上这幅地图送给我的一个朋友。
他在监狱外面吗?对。
送给樱桃小伯爵。
他住得远不远?就住在山冈上伯爵的城堡里。
啊,我知道它在哪儿!我有一个堂兄弟在这座城堡的阁楼上做事。
他好多次请我去看他,可我一直没工夫。
据说那里很漂亮。
好吧,我就上那儿去一趟,不过谁来替我送信呢?你一去一回,尽管一条腿不方便,路上也只要两天。
两天不送信我想没关系。
我是一天也不想离开,热心的邮递员说,不过这些信要是急的话……十万火急!洋葱头打断他的话说。
事关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所有的囚犯能不能得到自由,就看这件事能不能办成了。
所有的囚犯?对,所有的囚犯,洋葱头说。
既然这样,我一送完今天的信就去。
我的好朋友,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我做这件事可不是为了要博得你感谢,瘸腿邮递员回答说。
等监狱空了,我就可以住到乡下去了。
他把几封信放进袋子,又把袋子挂上脖子,就瘸着腿向小窗口走去。
再见,洋葱头目送着蜘蛛离开,轻轻说道。
这一次蜘蛛为了安全一点,爬到天花板上去。
祝你一路平安!蜘蛛一出了小窗口,洋葱头就开始一分钟一分钟,一个钟头一个钟头地计算时间,时间过得很馒:一个钟头,两个钟头,三个钟头,四个钟头……过了一天一夜以后,洋葱头心里说,这会儿他应该是离城堡不远了。
不过他找得到路吗?当然找得到。
城堡周围有许多蜘蛛,他们只要知道他是伯爵阁楼里那位鼎鼎大名的蜘蛛的堂兄弟,也许有‘人’还会把他给送去呢。
洋葱头想象出这位个子小、头发白的老蜘蛛一瘸一拐地爬上阁楼,向它的堂兄弟打听到小樱桃的房间在哪里,就沿着墙下去,来到小樱桃的床边,轻轻地叫醒他,交给他两封信。
洋葱头坐立不安。
他一个钟头又个钟头,一分钟又一分钟地等着邮递员回来。
可是两天过去了,三天过去了,瘸腿蜘蛛还没露脸。
囚犯们收不到信很着急。
邮递员走以前对谁都没提起他的秘密任务,只说请两天假。
他为什么还不回来呢?难道他拿定主意永远离开监狱,上他早已渴望着的乡下去了吗?囚犯们不知道怎么想才好。
可是最担心的还是洋葱头。
第四天,囚犯们又给押出来放风了。
洋葱头用眼睛找他爸爸,可他爸爸没到院子里来,谁也没法告诉他,他爸爸到底出什么事了。
洋葱头绕着监狱院子走了几圈,回到自己的牢房里,绝望地扑到板床上。
他简直失去任何希望了。
第二十五章 瘸腿蜘蛛和一只叫七条半的蜘蛛在送求救信途中遇险蜘蛛邮递员到底出什么事了?我这就来一五一十告诉诸位。
话说他出了监狱,一路紧靠着人行道走,兔得被大车和马车压着。
可他还是险些儿给一辆自行车压扁了,幸亏他及时跑到了一边。
我的老天爷!他害怕地想。
我这次出门,差点儿还没开头就结束了。
还好,他看见不远有个打开的阴沟洞,就钻进了下水道。
他刚钻进去,就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瘸腿蜘蛛转脸一看,看见了一位远房亲戚。
这亲戚原先住在伯爵城堡的厨房里。
大家管他叫七条半,因为他只有七条半腿。
有一次人家扫地,不幸把他的半条腿扫掉了。
瘸腿蜘蛛很客气地跟这老熟人问了好,七条半不跟他并排走,一路走一路扯个没完,扯得最多的是他丢了那半条腿的事。
七条半不时停下来,要把他碰到那倒霉扫帚的事件讲得更详细些,可是瘸腿蜘蛛把他拉了就走,不让他这位旅伴引得自己叽哩呱啦、把话都给说出来。
你赶着上哪儿去呀?七条半最后问他说。
去看堂兄弟,瘸腿蜘蛛支支吾吾地回答说。
他在监狱里学会了保守秘密,因此没说出他在替洋葱头带信给小樱桃和田鼠。
去看堂兄弟?七条半反问道。
是住在城堡里的那一位?他早就请过我,叫我上他那阁楼去住上个把礼拜。
好,我这就跟你一起去,反正我这会儿也没什么要紧事。
他要跟瘸腿蜘蛛一起走,瘸腿蜘蛛不知是喜是优。
可他后来拿定主意,两个一起走更带劲,万一出什么事,这个想不列的旅伴还可以给他帮帮忙。
好吧,咱俩一起走,瘸腿蜘蛛表示欢迎地回答说。
不过,你不能走得快一点吗?因为我有急事,可不想迟到。
你还在监狱里当邮递员吗?七条半问他。
不当了,我辞职不干了,瘸腿蜘蛛回答说。
尽管七条半是他的朋友,而且是亲戚,可有些事情是连最知己的朋友也不能讲的。
他们亲热地谈谈说说,不知不觉出了城,最后爬出了下水道。
瘸腿蜘蛛轻松地叹了口气,因为下水道里空气大闷,他头都晕了。
他们两个很快就来到田野上。
这天天气很好,风微微吹动了芳香的青草。
七条半不时贪馋地把嘴张大,恨不得把所有的空气一下子都吞到肚子里去。
这儿多好啊!他叫起来。
已经有三年,我连鼻子也没伸出过我那气闷的下水道。
现在我怎么也不想回去了。
我住在这里,住在这又清静又空旷的乡间不好吗?这儿看来住得满满的,瘸腿蜘蛛不同意地说,给他的朋友指指一长行蚂蚁,他们正把一只青虫拖回蚂蚁窝。
城里的先生们,看来你们不喜欢我们这乡间,一只蚱蜢正坐在自己的洞口,不客气地说。
七条半怎么也要停下来,告诉蚱蜢说他正好向往乡村生活。
蚱蜢回答他一句。
七条半顶他一句。
蚱蜢唧唧叫了两声。
七条半又表示反对。
一句话,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这场谈话就一刻不停地拖下去没个完。
他们两个这样争论不休,围上了各式各样的动物:蚱蜢、甲虫、瓢虫,远处甚至还有几只大胆的小蚊子。
一只麻雀摆出在维持街上交通的样子,注意到这里围着一大堆人,就飞过来要赶散他们。
他一下子就看到七条半。
啾啾啾!这么好吃的东西,正好拿去给我的小麻雀吃!它啾啾地说。
幸亏有一只小蚊子及时叫起来:逃命啊!逃命啊!警察来了!所有的甲虫、瓢虫一转眼都没了影,好像遁到地里去了。
七条半和瘸腿蜘蛛躲到蚱蜢的洞里,蚱蜢赶紧关上门,站在门边守望着。
七条半吓得浑身哆嗦,瘸腿蜘蛛已经后悔让这个多嘴多舌的伙伴跟了来,这家伙碰到第一个人就争吵,竟让警察给盯上了。
好,他一准已经把我给记下来,老邮递员心里说。
麻雀准是把我的名字记到了他那本本里。
名字一进他的本本——可就好不了啦!他转身向七条半说:喂,老乡,瞧,咱们一路上越来越危险了。
也许,咱们该分子吧?你这是什么话!七条半叫起来。
是你先请我跟你一起走的,可这会儿遇到患难,却想扔掉我了。
你真不够朋友,没说的!是你说要跟我一起走的!好了,不谈这个了。
我上城堡有要紧事,不想整天坐在这个洞里,尽管我非常感谢蚱蜢这样好客。
好,我跟你走,七条半总算同意了。
我答应过你的堂兄弟要去拜访他,我要守信用。
那咱们走吧!瘸腿蜘蛛说。
等一等,先生们:让我往门外看看警察在哪里,小心谨慎的蚱蜢提议说。
一看,麻雀还在执行他的任务。
他在地面上飞得很低,仔细地在草上搜索。
六条半担心地叹了口气说,在这种情况下他一步也不走。
既然这样,我独个儿去!瘸腿蜘蛛坚决表示。
你怎么啦,我怎么也不让你冒这种生命危险!七条半激动地说。
我跟你故世的爸爸是老朋友,为了纪念他,我要阻止你去找死!只好坐下来等。
由于麻雀不知疲倦,不肯休息,整整一天就这样在令人难受的等待中过去了。
直到天黑,这位警察才算回他那个在仓库旁边柏树上面的营房。
他走以后,咱们这两位旅伴就决定重新上路。
瘸腿蜘蛛眼看浪费了整整一夭时间,心里很懊恼。
一夜工夫他们本可以补回失去的时间,走很远的路,可七条半偏偏又忽然提出,说他累坏了,想要歇一歇。
这不行,瘸腿蜘蛛反对说。
绝对不行!我在路上不能再停留了。
这么说,你又想深更半夜的把我抛弃在半路上啦?你是这样对待你爸爸的老朋友的吗!我真希望这位可怜的老人家活着。
看到你这样冷淡地对待亲友,把你狠狠骂一顿!这回瘸腿蜘蛛又只好让步。
两位旅伴在一座教堂的自来水管后面找了个舒服地方,待下来休息。
不用说,瘸腿蜘蛛一夜没合眼,生气地看着自己的旅伴甜甜地打着呼噜。
要不是碰到这个胆小鬼和多嘴多舌的家伙,我这会儿早就到了,还说不定已经往回走啦!他心里说。
东方天一亮,他赶紧叫醒七条半。
走吧!他吩咐说。
可他还得等着七条半打扮了半天。
这多嘴老家伙仔仔细细地洗刷干净七条半腿以后,才说可以走了。
上午总算没出什么事,太太平平地过去。
靠近中午时候,两位旅伴来到一个踏得很结实的宽大场子,上面横七竖八地有许多不知是什么东西留下的脚印。
这地方真奇怪!七条半说。
甚至可以想象着这里走过了一支大军。
场子尽里头有座矮矮的建筑物。
里面发出一仲很响很可怕的声音。
我不是个多事的人,七条半又嘟嚷起来,可为了知道咱们到底到了哪儿,谁又住在那里面,我情愿再牺牲半条腿!可瘸腿蜘蛛毫不东张西望,快步向前走。
他由于一夜没睡,累得要死,热得头痛。
他觉得自己尽管在走,城堡却不是越走越近,而且越走越远,像永远走不到似的。
谁知道他们是不是走错道了,因为城堡的高塔理应已经在远处出现。
……对,他们一定是迷路了。
他们两个都已经很老,又没戴眼镜(还没人见过蜘蛛戴眼镜)。
说不定他们一不留神,已经在城堡旁边走过去了。
瘸腿蜘蛛正埋头想着他那些窝心事,忽然一只小青虫像箭一样在他身边跑过,一面跑一面叫:快趁早逃命啊!鸡来了!咱们完了!七条半吓得轻轻说了一声,关于这种贪吃的巨鸟,他已经听说过不止一回。
他失魂落魄地撒腿就逃,很快地划动他七条又细又长的腿,还有半条腿一蹦一跳的。
他那位瘸腿伙伴没他灵活——第一,他只顾着想心事,第二,他从未见过鸡,连听也没听说过。
可等到一只他不认识的这仲可怕飞禽把嘴伸到他头顶上时,他极其冷静地把装着信的口袋扔给他的伙伴,叫了一声告别的话:送给……可他已经来不及说把这些信送给谁了。
一转眼,鸡已经把他吞下了肚子。
可怜的瘸腿邮递员!他再不用一个牢房一个牢房地收信送信,跟囚犯们叨唠了。
没有人再会看见他瘸着腿,顺着监狱用阴暗潮湿的墙一步一步地爬了……伙伴送命倒使七条半得了救。
他趁机钻出了拦住鸡树和场子的铁丝网,等到鸡回过头来追他,他已经到了安全地点。
他接着就昏倒了。
等七条半过了好半天醒来,他怎么也弄不清自己在哪里。
太阳已经在下去——这就是说,他昏倒了已经有好几个钟头。
他看见离他两步有一只母鸡的可怕侧面,这只母鸡一直盯住他,拼命要把嘴伸过铁丝网上的小窟窿来啄他。
可是伸不出来。
一见这个可怕的鸡嘴,他马上想起了瘸腿蜘蛛的惨死。
七条半一想起亡友的遭遇,不禁叹了口气,就想离开这儿走了。
可直到这时,他才发觉它那半条断腿被什么东西夹住。
这原来是个信袋,瘸腿蜘蛛死前扔给他的。
我这勇敢的朋友关照我把信送给什么人,七条半心想,可是送给谁呢,送到什么地方去呢?……看见有水沟就把这袋信扔掉,回到我的下水道里去不是更好吗?那儿没有麻雀也没有鸡。
下水道里虽然气闷,可是绝对安全。
不过我还是把袋子里看一下,也不为什么,好奇嘛。
他开始读信,读着读着,禁不住流下泪来。
为了把信读下去,他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擦眼泪。
人家托他做的事,他对我一个字也没说过!我什么也不知道,在他十万火急要赶路的时候,我却多嘴多舌地耽误他的时间!不行不行,现在我全明白了:瘸腿兄弟遇害都怪我,我有责任完成他的遗嘱。
就算我死,死以前也至少要做一件事来纪念他,纪念这位忠心耿耿的朋友。
七条半觉也顾不上睡,连夜赶路,天亮时顺利来到了城堡。
他很快就找到路上阁楼,很高兴地见到了他的蜘蛛亲戚。
他三言两语地把发生的事情讲了以后,两个就去把信交给小樱桃。
小樱桃由于参加造反受到处罚,依然关在阁楼里。
接着住在城堡里的蜘蛛劝七条半跟他一起过一个夏天,这个老多嘴鬼欣然同意了,因为回去的那条路他觉得实在太可怕。
第二十六章 这一章讲一个不会计算人数的柠檬兵一天早晨,柠檬兵给洋葱头送来土豆羹,把碗放在地上以后,认真地看看洋葱头,轻轻对他说:你那位老人家情况不好。
他病得很重。
关于父亲的事,洋葱头还想多知道些,可是柠檬兵不肯讲下去,只说老洋葱身体太弱,不能走出牢房。
小心点,对谁也别说是我告诉你的!柠檬兵补上一句。
我会丢掉饭碗,可我得养家活口。
洋葱头保证不讲出去。
可即使不作任何保证,他也绝不愿意连累这个穿着柠檬兵制服、要养家活口的上岁数的人。
显然,他当狱卒只是因为找不到更好的工作来养活他那些孩子。
这一天又到了放风时候。
囚犯们到了外面院子,又团团转走起来。
柠檬兵冬冬、冬冬敲铜鼓:一二,一二!一二!洋葱头心里在重复。
我那位送信人好像石沉大海,无影无踪。
他走了已经十天,一点回来的指望都没有了。
他没有把我的信转到,不然田鼠已经到这儿来了。
一二!……爸爸又生病——这就是说,逃走的事现在根本不用去想。
怎么把病人带出监狱呢?怎么给他治病呢?谁知道我们在林子里或者在沼地上得待多久啊,就那么无遮无盖,也没大夫药品什么的……唉,洋葱头啊洋葱头,你就别想什么自由了,准备着一年又一年地在监狱蹲下去,说不定要一直蹲到死……就是死了还得待在这里,他瞧瞧院子围墙上那个小窗口外面的监狱坟地,暗自补上一句。
这一天放风比平时更加凄凉。
穿着一身条纹囚衣囚裤的囚犯们弓着腰,拖着腿,绕着院子一步一步走。
甚至没有一个人想要跟平时那样同难友交换一言半语。
大家向往自由,可这一天自由却是那么遥远!比雨天藏在乌云后面的太阳还远。
而且偏偏下起冰冷的细雨来,囚犯们怕冷地缩起肩膀继续走,根据监狱条例,不管什么天气都得走。
洋葱头忽然听见——也许是听错了吧?——好像有人在叫他。
洋葱头,一个耳熟的暗哑声音清楚地又叫了他一次。
下一圈到这儿稍微走慢点。
是田鼠,洋葱头心里说,高兴得血都涌到脸上来了。
他来了!他在这儿!可爸爸关在牢房里怎么办?洋葱头只顾着赶到传来田鼠声音的地方,不知不觉地踩了前面一位囚犯的脚后跟。
前面那位囚犯回过头来埋怨说:瞧你把脚踩到哪儿去了!别生气,洋葱头悄悄对他说。
你给一圈人传话过去,再过一刻钟,咱们全都离狱了。
你疯啦?那囚犯听了大吃一惊。
你就照我说的办吧。
传话叫大家作好准备。
不等放好风,咱们就都逃走了。
这位囚犯拿定主意,就算传了话也出不了大毛病。
大伙儿一圈还没走完,他们的步子就变得更坚定,更带劲了。
他们的腰板硬起来。
连敲铜鼓的柠檬兵也察觉了这一点,决定给囚犯们打气。
这样很好!他叫起来。
就要这样,对,对!挺起胸,收起肚子。
肩膀向后……一二,一二!……这已经不像囚犯放风,倒像军人出操了。
等洋葱头来到田鼠叫他的地方,他放慢了脚步仔细听。
地道挖好了,地下传来了话。
你只要向左跳一步,脚底下的土就会陷下去。
我只在上面留下很薄的一层土……好,可咱们等下一圈再跳,洋葱头轻轻回答说。
田鼠还说了句什么,可洋葱头已经走过去了。
他又踩了一下前面那位囚犯的脚后跟,悄悄对他说:下一圈我一用脚顶你,你就向左一步,往下跳。
就是要跳得使劲点!囚犯还想问什么,可这时候敲铜鼓的柠檬兵朝他们这边看。
无论如何要转移他的注意力。
一圈人里很快就传过去一阵压低的沙沙声,接着有一个囚犯大声叫:唉哟!你怎么啦?柠檬兵向他转过脸去。
我的鸡眼给踩了一下!那囚犯叫苦说。
柠檬兵正凶巴巴地朝相反的方向望着,洋葱头已经走近了田鼠挖的地道口。
他用脚顶顶前面的难友。
那人往左一跳,转眼就不见了。
地面上只剩下一个洞,大小足够一个人跳下去。
洋葱头于是向一圈人传话说:每一圈我用脚顶谁谁就跳下去。
就这么办。
每一圈都有一个人向左跳到洞里没了影。
为了不让柠檬乒看见,圈子另一边的人就叫:唉哟,唉哟!你那儿又怎么啦?柠檬兵很凶地问。
我的鸡眼给踩了一下!老是这个回答。
你们今天怎么搞的,净是你踩我的鸡眼我踩你的鸡眼。
你们小心着点!五六圈走下来,柠檬兵看看那圈绕着他走的囚犯,开始不放心了。
奇怪呀!他心里想。
我可以发誓,人少下来了。
可他后来断定,这只是他的幻觉,这些人能上哪儿去呢!大门锁着,墙又那么高。
不过,他嘟囔说,我还是觉得他们人少了。
柠檬兵为了证实是自己看错,开始给囚犯们点数,可因为他们是团团绕圈圈,他怎么也记不起是打哪一个人点起的,把几个人点了两次。
怎么也点不清楚,结果囚犯不是少了,而是多了。
这怎么会呢?他想。
他们又不能乘。
算术这鬼东西!诸位一定已经明白,这个柠檬兵算术不怎么好。
他于是一再重数。
囚犯的人数一会儿少了,一会儿多了。
最后他决定不数了,省得把头搞昏。
可这时候他向那圈人一看,吓得拼命揉眼睛:这可能吗?囚犯差不离少了一半!他抬头望天空,想看看是不是有人飞到云端里去了,可正当他抬头看时,又有一个人跳进地洞不见了。
现在囚犯只剩了二十八个。
其中包括洋葱头,他一个劲在想他的爸爸。
每一次他面前有人跳到地底下,他的心就一阵收紧:唉,这个人是我爸爸就好了!可老洋葱关在他那个牢房里——怎么也想不出办法去救他。
最后洋葱头拿定主意,要帮助所有的囚犯逃走,自己却留在监狱里跟爸爸在一起。
爸爸不能跟他一起获得自由,这种自由他也不要。
现在囚犯只剩了十五个……十个……九个,八个,七个……柠檬兵目瞪口呆,心不在焉地继续敲他的铜鼓。
这是跟我开的什么鬼玩笑!他心惊胆战地想。
走一圈不见一个人。
我怎么办呢?离放风结束还有七分钟——规则是规则。
万一到时候他们全不见了,那可怎么办?……现在剩几个啦?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六个……我说到哪儿了:他们已经只有五个了!洋葱头难过到了极点。
他叫田鼠,可听不到回音。
他只想跟他这位好朋友说明,他自己为什么不逃走……这时候柠檬兵一下子明白过来,决定结束这场使他那些囚犯一个个神秘地失踪的妖法。
他大叫一声:站住!不许动!洋葱头和另外四个囚犯停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快逃,洋葱头叫道,趁柠檬兵还没报警!几位囚犯不等他再请,一个接一个都跳到地洞里去了。
洋葱头伤心地在后面望着他们,可忽然觉得有人抓住了他的脚。
难友们猜到了他决定留下,不用怎么商量,就把他拉下了地道。
你别傻瓜,他们说。
只要你自由了,你可以更快地救出你爸爸。
趁还不晚,咱们逃吧,逃走吧!等等我!柠檬兵终于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一下子叫起来。
我也跟你们走!别把我丢在这里。
你们走了,柠檬王要绞死我的!好,咱们把他带走吧,洋葱头同意了。
咱们能够逃得这样顺利,多少也亏了这位柠檬兵。
你们快一点,他后面传来那暗哑的声音。
这里亮得受不了,我绝对不想亮瞎眼睛,或者害上日射病把命送掉了!我亲爱的老田鼠,洋葱头说,你想想吧,难道我可以逃走吗?我爸爸生着病,关在他那个牢房里!田鼠搔搔后脑勺。
我知道他的牢房在哪儿.他说。
你给我送来的监狱地图,我都仔细研究过了。
可咱们来得及吗?你早该告诉我了。
他一声召唤,一下子来了近百只田鼠。
孩子们,咱们还得挖一条地道———直通到监狱那头,老田鼠说。
怎么样,咱们挖吗?没问题!一刻钟就挖好。
田鼠们二话不说,动爪就干。
几分钟工夫它们就挖到了老洋葱的牢房。
洋葱头第一个爬上去。
他爸爸正躺在板床上说胡话。
他们刚把老人家抬进地道,一群柠檬兵就冲进牢房。
他们正在整个监狱里搜捕逃犯,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逃走的。
等到狱卒们最后弄清楚出了什么事情,知道免不了要受柠檬王的处罚,怕得要命,一下子都扔下武器,也纷纷钻到田鼠们挖的地道里去了。
他们到了外面田野上,分别躲到农民家里,脱下身上的柠檬兵制服,赶快扔掉,换上劳动服。
据说他们把帽子上的铃档也扔悼了。
让咱们把这些铃铛给收集起来,都送给孩子们吧——好叫他们拼命地丁丁当当摇啊摇!那么洋葱头呢?他接下来怎么样了?老田鼠和洋葱头以为逃出监狱的柠檬兵是在追他们,于是给自己挖了另外一条地道。
柠檬兵们没追上他们,就是这个道理。
他们现在在哪儿呢?等一等——诸位这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