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城里发生上述事情的时候,樱桃女伯爵的城堡大厅照例甲作法庭,番前骑士把所有乡民召集起来,要向他们宣布一个极其重要的决定。
庭长当然还是番前骑士本人,律师是青豆先生,芹菜先生担任书记。
芹菜先生左手记录双方的说话和法庭的决议,右手抓住他那条格子手帕,他几乎每一分钟都用得着它。
人们真正是心惊胆战,因为每开一次庭,他们总要倒一次大霉。
上次开庭决定的是,不但乡村的土地属于两位樱桃女伯爵,乡村里的空气也属于她们,因此呼吸空气的人都得付钱。
每月一次,番前骑士在乡村里挨家挨户地走,逼着农民在他面前深呼吸。
他一个一个测量他们呼吸以后肺部的容量,然后计算每个呼吸空气的人该交多少钱。
大家知道,南瓜老大爷一直叹气,他交的钱自然比别人多。
那么,现在城堡主人还要农民交什么税呢?番前骑士首先发言,他在一片寂静中说:最后期间,城堡的收入显著减少了。
诸位知道,咱们这两位可怜樱桃女伯爵又是孤儿又是寡妇,只靠她们这点土地收入过日子,而且不仅要养活自己,还要养活她们的两位小叔子,就是蜜柑公爵和橘子男爵,不让他们饿死……葡萄师傅偷偷地看了看坐在角落里的橘子男爵,只见他谦虚地垂下眼睛,正大吃大啃烤兔子配麻雀在充饥。
不要东张西望!番前骑士很凶地叫了一声。
你们再把头转来转去,我就要把你们都赶出去了!葡萄师傅赶紧把眼睛盯住了自己的鞋尖。
两位仁慈的女伯爵,咱们最尊敬的女主人,根据法律向法庭提出了书面要求,希望确认她们一项不可剥夺的权利……律师先生,请您宣读一下文件!青豆律师站起来,咳了声嗽,吸了口气,就开始慢慢地、庄严地念起文件来:‘申请人——樱桃贵族的大女伯爵和小女伯爵——认为,本人既占有其私产内的空气,自然也应该占有一年四季降下的所有雨雪冰霜。
为此请求法庭裁决,每一乡民应按下列规定向本人纳税:下普通雨一百里拉,下雷雨二百里拉,下雪三百里拉,下冰雹四百里拉。
’下面签名:‘大樱桃女伯爵。
小樱桃女伯爵。
’青豆律师念完就坐下来。
庭长问道:您说,这一要求是写在水印纸上的吗?是的,庭长先生,青豆律师又跳起来回答说,是写在水印纸上的。
两位女伯爵的签名都确凿无疑吗?都确凿无疑。
很好,番前骑士说。
既然这一申请书写在水印纸上,签字又都确凿无疑,那就全清楚了,现在休庭,进行裁决。
番前骑士站起来,把老是从他肩膀上滑下来的黑外衣重新披好,就到隔壁房间去作出决定。
梨教授碰了一下旁边的小葱大叔,轻轻问他说:依你看,下冰雹纳税公道吗?下而下雪对庄稼有好处,这我还能理解。
可下冰雹本身已经是大灾害,倒要纳最高的税!小葱大叔没答腔——他沉思着抹抹他的长胡子。
葡萄师傅茫然地掏他的口袋。
他在找锥子搔他的后脑勺,可突然想到,在走进大厅以前,乡民都得交出冷热武器。
他们没有热武器,就是火器,锥子却被认为是冷武器。
在等待法庭裁决的时候,芹菜先生的眼睛紧紧盯住在场的人不放,并且在他的本子上记下:梨嘁嘁喳喳说话。
小葱抹胡于。
南瓜大嫂缩起身子。
南瓜老头长叹了两次。
小学生就是这样在石板上记同学的名字的,这是说,当老师要到走廊同什么人说话,叫他看好全班同学的时候。
在好这一栏里芹菜先生写道:蜜柑公爵态度极好。
橘子男爵态度非常好。
他不站起来,保持安静,在吃第三十四只小麻雀。
唉。
葡萄师傅用指甲代替锥子搔着后脑勺想,咱们的洋葱头在这儿就好了。
要是他在这儿,事情就不会搞得这样乱七八糟!洋葱头坐牢以后,他们把咱们当作奴隶。
咱们的一举一动,这个芹菜先生都在他那个该死的小本本里给记上。
要知道,芹菜先生在坏这一栏里记上谁的名字,谁就要被罚款。
葡萄师傅几乎天天要交罚款,有时一天还交两次。
最后法官,就是番前骑士,回到会议厅来了。
起立!芹菜先生吩咐说,可他自己坐着。
注意!现在我宣布法庭的决定,番前骑士说。
‘听取了两位樱桃女伯爵的申请以后,本庭议决:承认上述两位女伯爵有权对下雨、下雪、下冰雹以及种种好天气坏天气抽税。
本庭现作如下规定:居住在两位樱桃女伯爵所有土地上的每一个人要交天气税,税额比两位女伯爵申请的增加一倍……大厅里发出一阵怨言。
肃静!番前骑士叫起来。
要不我就马上吩咐把你们给赶出去。
我还没念完呐,听我念下去:‘本庭规定、上述两位女伯爵还有权对露水、霜、雾等等抽税。
本规定自即日起生效。
’所有的人心惊胆战地看看窗外,只望到晴朗的天空。
可是黑色的雨云越来越近了。
窗玻璃上有几颗小冰雹打得嗒嗒响。
我的老天爷,葡萄师傅搔着后脑勺,心里想。
这下要付八百里拉了。
该死的黑云!番前骑士也看看窗外,他那张大红脸高兴得发亮。
老爷,青豆律师对他说,恭喜您!您福气真好:寒暑表在下降,要下瓢泼大雨了。
大伙儿恨恨地看看律师。
芹菜先生很快地把在场的人扫了一眼,谁眼睛里看得出怒色,他在本本上就把谁的名字给记上。
真的来了一场狂风暴雨,还打雷闪电下冰雹。
青豆律师向芹菜先生高兴地眨眨眼睛。
葡萄师傅气得几乎透不过气来,只好更聚精会神地盯住自己的鞋子看,别又给罚款。
乡民看着窗外的暴雨,犹如看着一场大灾难。
对于他们来说,响雷比开大炮更可怕,闪电好像直刺他们的心。
芹菜先生吮吮铅笔,开始一口气地计算,由于老天爷这次开恩,城堡主人可以捞进多少钱,算下来是笔惊人巨款,加上罚款,数目就更大了。
南瓜大嫂痛哭起来。
小葱的老伴跟上,她扑倒在丈夫肩膀上,拿他的长胡子擦眼泪。
番茄骑士气疯了,顿起脚来,把所有的人都赶出了大厅。
乡民们走出来,冒着夹冰雹的暴雨,拖动着脚回村子。
他们甚至没有加紧脚步。
冰雹劈劈啪啪地敲打他们的脸,雨水湿透了他们的衣服,可他们好像一点也没感觉到似的。
当你碰到巨大的痛苦时,小的烦恼就算不得什么了。
回乡得穿过一条铁路。
乡民们在放下来的栏杆前面停下来,火车过一分钟就要开过了。
站在栏杆旁边看火车总是好玩的。
瞧,一个巨大的黑色火车头呼哧呼哧地喷着烟开来了。
司机待在司机室里。
赶集回来的乘客打一节节车厢的窗子里望出来——都是些披斗篷的农民,还有他们的妻子、孩子……过去了一个披黑头巾的农妇。
可在最后一节车厢里……慈悲的老天爷,南瓜大嫂叫起来,看最后一节车厢啊!好像是……南瓜老大爷吞吞吐吐地说,好像是狗熊……一点不错,最后一节车厢的窗口站着三只狗熊,他们好奇地东张西望。
太奇怪了!小葱大叔拖长了声音说。
他的胡子惊奇得散了开来。
三只狗熊当中,有一只忽然点着头,挥着爪子,就像向栏杆旁边这些给雨淋得像落汤鸡似的人打招呼。
他干吗张牙舞爪啊?葡萄师傅咕噜说。
唉呀,那狗熊竟在嘲笑咱们呢!可这只狗熊依然一个劲在鞠躬,火车都开走了,他还把身子探出小窗口,拼命地挥爪子,差点儿都要掉到车外来了。
幸亏旁边两只狗熊及时抓住了他,把他拉了回去。
咱们这些朋友来到车站,这时火车正好停下来。
三只狗熊不急不忙地爬出车厢,最老的一只给检票员看车票。
他们准是些演马戏的狗熊,葡萄师傅说。
大概就要演出了。
瞧吧,吹木笛玩狗熊的老头这就出来了。
果然马上出来了一个人,可他不是老头,却是个小孩,头戴绿色小帽,身穿蓝色长裤,膝盖地方打着一块五颜六色的补丁。
他那张脸喜气洋洋,对于每一个乡民来说,这张脸太熟悉了。
洋葱头!葡萄师傅向他扑过去,叫了起来。
对,这个人的的确确是洋葱头。
他在回乡之前,赶到动物园里把三只狗熊放了出来。
这回看守人睡得太熟了,别说狗熊,连大象也可以带走,当然,要是大象愿意离开动物园的话。
可是老象不相信真的自由了,他宁愿继续留在象馆里写他的回忆录……大伙儿拥抱,亲吻,追问和解释个没完!可这一切都是在瓢泼大雨底下干的。
要知道,当你太高兴的时候,小的烦恼也就不在乎,甚至伤风也不怕。
梨教授一个劲儿跟那只年轻狗熊拉手。
您还记得,您当初怎么合着我的小提琴跳舞吗?他快活地眨着眼睛问。
这狗熊记得太清楚了,也不等音乐,马上又跳起舞来。
大伙儿兴高采烈地拍手。
当然,小樱桃马上就得到通知,说是洋葱头回来了。
他们两个见面时拥抱得有多么热烈,这是诸位可想而知的!好,咱们来谈谈正事吧,洋葱头说。
我得告诉大家,我想出了一个什么主意。
趁洋葱头给他那些朋友讲他想出来的主意,让咱们去看看柠檬王这会儿怎么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