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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茫茫末世人

2025-04-03 08:03:04

再见!①①这是老舍最后对小孙女说的两个字。

1966 年 8 月 24 日,老舍在太平湖边坐了一整天。

25 日清晨,人们发 现他死在了水里。

参见舒乙《父亲最后的两天》。

附录:再谈老舍之死舒乙这次,到台湾去,在老舍先生的有关问题上,发现台湾人对老舍之死 普遍感兴趣,但所知甚少,基本上仍停留在我们十多年前的认识水平上,所争论的问题,也是我们早已解决了的。

在台北《中央日报》副刊举行的两岸文学座谈会上,台湾作家姜穆先 生发言,说他一直认为老舍先生之死是他杀所致,理由有三:一、他死后腹中无水;二、脚下无泥;三、鞋袜都在岸上,结论是他并非投水自杀,而是 被谋杀之后将尸体运来摆在了太平湖边。

我当时在会上说:这个问题早已有了一致的看法,大背景是文革 的残酷迫害,具体死因是投水自杀。

我举了五点理由,略加说明,并说我写过两篇比较详细的文章,可以参考,一篇叫《父亲最后的两天》,另一篇叫《死的呼唤》,后来又编了一本专门的书,叫《老舍之死》,说得更为详尽, 台湾方面也早就有了盗印本。

会上没有来得及展开讨论。

看来,我并没有说服姜穆先生。

我回北京 之后,看到他在《中央日报》长河版发表了一篇题为《被文革烤文火——老舍真是自杀?》的文章,还是重复了他杀的说法,这才使我觉得, 问题并非那么简单,还是有再讨论的必要。

其实,他杀和自杀的讨论之所以必要,与其说对解开老舍之死 的迷至关重要,还不如说,这个问题的解决对了解老舍这个人更有意义。

冰心先生如是说—— 特质一次,和冰心先生聊天,她突然冒出一句:我知道你爸,一定是跳河而死! 我问:您怎么知道?她不假思索地说:他的作品里全写着呢,好人自杀的多,跳河的多。

像《四世同堂》里的第二代,祁天佑老爷子,受辱后,没有回家,直接走到西直门外,一头扎进护城河里。

像《茶馆》里的王掌柜,受尽人间折磨之后,说了一串耐人寻味的话,诸如对小孙女说:来,再叫爷爷看看!跟爷爷说再见!万一我晚上就 死了呢!最后上吊而亡。

像《猫城记》里的小蝎和大鹰,后者把自己的头割下悬在大街上,为 了唤醒群众。

像《火葬》里的王排长和石队长,前者重伤后举枪自尽,后者用尽了 子弹,放火自焚。

像《四世同堂》里的钱太太,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贤妻良母,丈 夫被捕,儿子一个阵亡一个被害,她不哭,不说话,一头碰死在儿子的棺材 上。

像《老张的哲学》,这是老舍先生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写它的时候,作 者不过二十六岁,它的女主人翁,叫李静,是一位可爱的文静姑娘,最后也 是自杀而死。

在写李静自杀之前,小说中有这么一段伏笔:人们当危患临头的时候,往往反想到极不要紧或玄妙的地方去,要跳 河自尽的对着水不但哭,笑,而且有时候问:宇宙是什么?生命是什么?⋯⋯那自问自答的结果,更坚定了他要死的心。

这里说的是自尽,而且偏偏是跳河。

冰心先生的话极对,极准确。

她深知老舍先生。

他们是老朋友,知根知底的。

一个作家的作品中主人公的命运和他本人的命运,当然,用不着去划等号;但是,这些描写毕竟是他本人思绪的事物,所以,作家本人的身世往 往会在他笔下的人物身上找出某些痕迹来,这倒是不容忽视的参照。

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作品便是作家本人的脚印,表面上并不连续,显得杂乱无章, 东一个西一个,但总体上看,可以觅出一个大概的走向。

从这个角度上看,作品是作家命运的相当可靠的预报器。

不连贯的轨迹也好,命运预报器也好,作品中的对应点对作家的研究者来说,都太有用了。

毕竟,作品是作家身外的第六感,它们来自他,由他而生,和他有着看不见摸不着而确实存在的内在的联系线。

这就是要注意作品的提示性的原因。

气节、身谏、投水、殉难—— 哲学如果仔细找的话,在老舍先生的自述中,主要是散文、书信中,还可 以找到不少独白性的自我描述。

这些独白,是地地道道的他的思想的反映,是他的生死观,是他的人 生哲学。

这些独白极为重要,实际上,是理解老舍结局的钥匙。

一九四一年,抗战中,文人们建议设诗人节,还真成功了,为此老舍先生写了一篇题为诗人的小文,发表在当年五月卅一日的《新蜀报》上。

这里面有这么一段话,是谈诗人特质的:他的眼要看真理,要看山川之美;他的心要世界进步,要人人幸福。

他的居心与圣哲相同,恐怕就不屑于,或来不及,再管衣衫的破烂,或见人必须作揖问好了。

所以他被称为狂士、为疯子。

这狂士对那些小小的举动可 以无关宏旨而忽略,叫大事就一点也不放松,在别人正兴高采烈,歌舞升平的时节,他会极不得人心的来警告大家。

大家笑得正欢,他会痛哭流涕。

及 至社会上真有了祸患,他会以身谏,他投水,他殉难!这最后一句话,简直是在说他自己了——及至社会上真有了祸患,他 会以身谏,他投水,他殉难!实在是太准确了,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见过不少好心的朋友,他们对我说:老先生性子太暴,其实,忍一忍,躲一躲,过了那可怕的几天,也就闯过来了。

听到这儿,我总是直截了当地反驳道:您不了解他,不会的,他必死无疑。

活过了八月二十四,活不过九月二十四,活过了九月二十四,活不过 第二年的九月二十四!他的气质,他的性格,他的信念,决定了他的命。

一九四四年,抗战最艰苦的时候,日军欲从贵州独山方向包围偷袭重庆,重庆方面哗然,纷纷准备再向西撤,向西康方向逃,友人萧伯青问老舍:您怎么办?他脱口而出:北面就是涛涛的嘉陵江,那里便是我的归宿! 此话传出后,朋友们纷纷写信来询问虚实,老舍先生在给王冶秋先生的信中是这么回答的:跳江之计是句实谈,也是句实话。

假若不幸敌人真攻进来,我们有什 么地方、方法可跑呢?蓬子说可同他的家眷暂避到广安去。

广安有什么安全?丝毫也看不出!不用再跑了,坐等为妙;嘉陵江又近又没盖儿!嘉陵江又近又没盖儿! 这是中国有气节的文人的一个含泪的惨笑,俏皮,悲壮,悲愤,十足的老舍味儿。

千万不要以为老舍先生是一个轻视性命的人,似乎动不动就要舍去了自己的生命。

不是这样。

大敌当前,他是准备拼命的。

他的这种誓言,可以找到几十万字!谁都知道,他是最大的抗战派,而且是个拚命的务实的抗战派。

他舍妻弃子只身逃出济南,来到武汉、重庆,投入抗战的洪流中,当了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战协会的总负责人,只有在夜深人静时,想家想亲人,暗暗地 落泪。

他在一九三八年三月十五日深夜十点写给陶亢德先生的信里说:我想念我的妻与儿女。

我觉得太对不起他们。

可是在无可奈何中,我 感谢她。

我必须拚命地去作事,好对得起她。

男女间的关系,是含泪相誓,各自珍重,为国效劳。

男儿是兵,女子也是兵,都须把最崇高的情绪生活献给这血雨刀山的 大时代。

夫不属于妻,妻不属于夫,他与她都属于国家。

这样的信充满了热情,充满了对生活的眷恋,是生命的赞歌。

当这样一位有情有趣有血有肉的人说他要去自杀时,显然,是发生了天大的事,或者,有一件天大的事占据了他的整个脑海。

这事,便是气节。

老舍先生有一段类似格言的话,写在抗战刚刚结束时,发表在一篇叫 作《痴人》的短文里:谁知道这点气节有多大的用处呢?但是,为了我们自己,为了民族的 正气,我们宁贫死,病死,或被杀也不能轻易地丢失了它。

在过去的八年中,我们把死看成生,把侵略者与威胁利诱都看成仇敌,就是为了那一点气节。

我们似乎很愚傻。

但是世界上最良最善的事差不多都是傻人干出来的啊!这老舍式的格言真的伴随着老舍先生自己走完了他的一生,为他的生命划下了一个完整的圆圆的句号。

是非判断、独立思考—— 前提气节也好,投水也好,殉难也好,身谏也好,前提是是非判断,而是 非判断的前提是独立思考:舍此便没有一切。

老舍先生是文革最早的殉难者之一。

一个合理的问题:那么早,他能看出有问题吗? 要知道,当时绝大部分人对文革是看不清楚的,相反,都心悦诚服地,虔诚地跟着毛泽东走,以为自己是错的,以为自己写的东西是毒草, 自己需要彻底的改造。

在作家群中大概只有茅盾先生,凭借他的丰富党内经历,有不同的是非判断,断然采取了不参加、不合作的态度。

他的老资格地 位对他也有天然的保护作用。

他的情况可以算是少而又少的例外了。

那么,老舍先生呢? 他从一开始就保持了清醒的头脑,对文革持断然不同的看法。

这很奇特。

但,这是事实。

一九六六年八月二十一日,是星期日,这一天,我回过家,和大妹舒雨一起,和父亲有过一次认真的谈话。

这一天,离他挨斗的八月二十三日只相隔两天,离他自杀的八月二十四日只相隔三日。

认真,是指内容;形式上还是随便的,是地道的家庭式的聊天。

我,那一年,已经三十一岁,大妹二十九岁,我们和父亲的谈话是大人和大人之间的谈话。

我们在父亲眼里,从来都是孩子;但是,在外表上, 他从来都不把我们当孩子,这大概是他受外国的影响,早早地就以一个平等的身份对待我们,和我们行握手礼,直呼我们的学名,不再叫小名,好像暗 示给我们,你是一个独立的存在,我尊重你。

他这个五四时代人,有根深蒂固的民主思想,他的名言是:不许小孩子说话,造成不少的家庭小革命者。

那天的谈话是由红卫兵上街扫四旧做起的。

八·一八毛泽东接见红卫兵之后,扫四旧风起云涌。

我们便谈些街上的事情给父亲听, 譬如说王府井大街老字号的店匾已被砸,连四联理发店里的大镜子都被学生帖上了大白纸,不准照,理发照镜子都成了资产阶级的臭毛病。

舒雨说:爸,您还不把您的小玩艺先收起来。

⋯⋯ 小玩艺者,摆在客厅宝多阁里小古董小古玩也,它们可能也是四旧吧。

父亲不容她说下去,斩钉截铁地,大声地,一字一蹦地,说了五个字:不,我绝不收! 以后的话,都是他的。

思绪由他头脑中飞出,连连续续,大概是深思熟虑的,观点非常鲜明, 并不费力,好像厨房中备好的菜肴,一会端出一盘来。

我和大妹只有接受的份儿,完全无法插嘴。

在他这段思想和那段思想之间便出现了冷场,房里安静得有些异常, 反而加深了我们的印象。

是谁给他们的权力?……(他明知故问,是谁发动了红卫兵。

他是在问吗?不,他在怒,他 在反抗!)(而且,这样问,也是犯大忌的,这也明明白白的。

)历史上,外国的文化大革命,从来都是破坏文化的,文物遭到了大损 害。

……又要死人了!……尤其是那些刚烈而清白的人。

他说了两位他的老朋友的故事,都是真实的故事。

一位死于三反五反运动,另一位死于镇反运动。

他说的时候有名有姓,可惜,我们都记不住,好像一位姓纪,都是并没有正式反到他们 身上,只是有了一点点端倪,也就是刚刚对他们有所暗示,有所怀疑吧,结果,两位都是在各自回家的路上,一头栽进了什刹海。

都是自杀。

都是投水。

都是身谏。

都是殉难。

都是刚烈。

都是清白。

都是抗议。

什么叫听者无心,说者有意? 这是最好最好的例子! 这方话音未落,他便死去了。

事实,便是如此。

凑巧得很,父亲失踪的消息,偏偏是我首先知道的,我立刻首先告诉 了大妹,我们交换了眼光,我们偷偷地交换了看法:他去了。

因为,我们立刻想起了三天前他明明白白说过的话。

他等于已经告诉 了我们。

果然,二十四日早上太平湖里找到了他的尸体。

他的衣服、手杖、眼镜都整齐地放在岸上,他一步一步踏着芦苇叶和 水草走向湖水,让湖水吞没了自己,呛水而亡,离岸边大概也不过十米远。

他的口袋里有他的名片,写着他的名字:舒舍予,老舍。

我由第一秒钟起,便绝对相信:他在受尽一天一夜的残暴殴打奇耻大 辱和进行了惊心动魄的刚烈的直接反抗之后,投水自杀。

没有第二种选择。

或者,反过来说,如果有第二种选择,那绝不是他! 因为,他已经把事情看穿了。

因为,他早已为自己设计好了结局。

他曾到过什刹海—— 序幕一九八七年二月十八日,我曾有机会访问了一位回教领袖,马松亭大 阿訇,他告诉了我一些非常重要的细节。

马松亭老人和老舍先生是多年的老朋友,友谊可以一直追溯到三十年 代初,在济南。

抗战时,马阿訇主持重庆大清真寺的教务,并组织回教救国协会,和 老舍先生也发生过很密切的交往。

应回教救国会的请求,老舍先生和宋之的先生创作了话剧《国家至上》,曾在后方许多地方上演。

主演的女演员张瑞 芳曾被回民亲切地叫作我们的张瑞芳。

马松亭老人一九五七年被错误地打成右派,思绪低落,生活处境也 很凄凉。

文革初起,老人更是不安,常常闷坐在河边,一坐便是半天。

八月初的一天,他和夫人又来到什刹海岸边,闷闷不乐地坐到黄昏。

突然,一抬头,他看见老舍先生独自一人拄着手杖慢慢地沿着岸边迎面走来。

马老人拉他一起坐一坐。

老舍先生一开口,就让马老人夫妇大吃一惊。

他非常坦率。

他说他想 不通,很苦闷,要走。

马大哥,咱哥儿俩兴许见不着了!老舍拉着老人的手,掏了心窝子。

面对多年不见的老兄弟,他完全无顾忌,反而能对面直说。

马老人无言以对,站起来和他同行,送了他一程。

老舍先生说:你们回家吧,我走啦⋯⋯ 什刹海离家还有一段距离,除非专门来,并不顺脚。

老舍先生是专门来的。

他似乎在选择自己的归宿地。

他记得他的刚烈而清白的两位殉难老朋友的选择。

马老人和夫人的回忆使我震惊,当风暴还未刮到他的头上时,他已经做好结束自己生命的一切准备,包括方式、地点。

马松亭大阿訇的回忆实在是厉害,它把老舍之死的谜团里的那最后一点残雾彻底的吹散了。

它说明,投水只不过是最后的一笔,图画的大框架却是早已勾勒好了的。

它说明,人比动物不知道要伟大多少,因为人能计划和安排自己的死。

它说明,就是没有八月二十三日的批斗,悲剧的结局也是注定了的。

它说明,士不可辱和宁折不弯并不能全部概括他的死。

全只因为,他是一个极清醒的人。

他看到了灾难,不光是对他一个人的灾难。

他最后选择了太平湖,一个不出名的城外的野湖,是渔民养鱼和打鱼的地方。

他对太平湖很熟。

一九二○年至一九二二年,他在这一带当北郊劝 学员,专门管城外北郊的私塾,他的办公处便离太平湖很近。

这段经历让他日后创作了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老张的哲学》。

三十年代,他替老母亲在 和太平湖相对应的城根儿里买了一所房子,十间大北房,外加一个大院子。

五十年代,北京师范大学在太平湖北面建了新校舍,他在那里作兼职教授, 给中文系的学生讲过小说课。

这里很安静,没有游人。

老舍先生成了太平湖中第一位殉难者。

当天,曾有成百上千的人闻讯 而来,消息迅速传遍北城。

继老舍先生之后,太平湖成了文革殉难者的盛地,连续几日,每天几十人往里跳。

这一切,都是旁人无法替他安排的,是他的本意,有源、有根、有理。

他的好朋友巴金先生、冰心先生还有许多其他的人得知这一消息后,放声痛哭过,国外的文学家率先写了悼念他的文章和小说,瑞典人在不知情 的情况下甚至准备给他颁发诺贝尔文学奖,可是,这一切,他都不知道了,他走了,实现了他的哲学——当发生祸患时,身谏,投水,殉难。

这个悲壮而凄惨的选择,至今,还震撼着人们的心,深深地,重重地,久久地,让一切善良的人们想起来便黯然泪下⋯⋯并在酸楚中终于明白了他 的死的全部分量。

后 记老舍,巴金称他为中国知识分子最好的典型;曹禺说他是中国当 代的‘人杰’;政府授过他人民艺术家称号;朱光潜认为他的小说屈指可数⋯⋯。

是的,《骆驼祥子》畅销美国,《茶馆》震动欧洲,老舍在世界文 学中自有他的地位。

人们期望更多地了解老舍,了解他的经历、性情、思想、人格⋯⋯。

这就需要传记:他传、自传,不止一种。

老舍曾经动过写自传的念头,后来又打消了。

这给我们》其实是一本准《老舍自传》。

准自传虽有编者的读解原则渗透其间,但读者也许更易 从中获得彼时彼地真切的历史时空感。

一般说来,人,尤其老人,总易于受一种潜在欲望的支配:在此时的认识、心境下重新度过彼时的生活。

这样, 自传便成了老人对自己青壮年往事的重新阐释甚至是塑造。

从这样的角度说,准自传倒可以避免这种色彩与失误。

虽然准自传的编者必不能如作者从 头说起,逐时有序,到记忆中打捞沉淀,且在材料的安排上也难以做到严格的前后照应,但他的态度也许倒是更加冷静、更加理智、更加科学的,因而 也许是更能接近真实的。

我从七七年入大学研读老舍,此后不断获得新的认识,心中逐渐有了 一个完整的老舍活着。

读了十六卷《老舍文集》,读了他的全部小说、戏剧、旧诗,迄今发现的新诗与散文、书》的脉络。

老舍经常像曾子那样吾日三省吾身;像基督徒那样忏悔。

老舍善于描述自己,他总是以我怎样⋯⋯ 的形式向人们介绍自己剖析自己,剖析自己的行为经历,剖析自己的思想感情。

我们可以从容地在这些材料中获得一个老舍的全貌。

自然,有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关键在于怎样把握老舍的 自传特质。

他的自画像是:一个普通人、写家——会编写各种体裁的人物故事来抒发情感,追求真理的人——关心生命,关心人类的前途与未来,为此 而甘心改造思想,包括舍弃自己的一切。

我便是根据普通人、作家、求真的。

最理想的做法是突出普通人的生活经历与行为趣味,将写家 特质只作为行为之一种,而求真理的生命态度则完全藏在自叙事实的下面。

然而客观材料不依我的意志为转移。

看人生的少年、青年时代当然趣味 盎然;而一个职业写家的生活自叙肯定比明星逊色;更甚者:为求真理而改造思想,以为人民服务为使命,只注意社会与思想发展,故意 忽略身边小事,这无疑会引导我们走进传记的类文章就有这样的侧重:青壮年传行,老来传心。

要把这些协调好,实不易。

我尽了最大努力,不 致使自传像自然生命那样日渐萎缩。

此外,在协调语调方面也是花了大力气的。

》成为一个有机整体,我将老舍的自传材料作了适当的调度,合并、删 节、组合。

但我的准则是:尽可能保持作品原貌。

除删节、组合外,我仅仅加了极有限的几个贯通语气的字,用括号标出,想必能获读者理解。

》直接 取材于《老舍文集》、《老舍书信集》(舒济编,人民文学出版社、百花文艺出版社),并很大程度得益于胡絜青先生的《老舍生活与创作自述》(人民文 学出版社)此外,参考了《老舍年谱》(甘海岚编,书目文献出版社)、《老舍研究资料》(曾广灿、吴怀斌编,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等。

老舍在我心中是神圣的。

我不敢亵渎。

》能为读者喜欢,愿读者能像老舍那样作个普通的人,作个诚实的人,作个敬业的人,作个不懈追求真理的 人。

徐德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