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大多数国家的领导人对于这位年轻得和他们儿子一样的人在工960年当选为美国总统,感到既忧虑、又好奇。
他们中至少有两个人——西德的康拉德·阿登纳和自由中国的蒋介石——几乎公开地赞成尼克松。
苏联的尼基塔·赫鲁晓夫对这两位候选人全都不在意,认为他们是一双靴子——是左脚的那只好呢,还是右脚的那只好?然而到1961年,无论是友好的、不友好的或是中立的领导人都试图更多地了解约翰·肯尼迪。
为了阐明自己的立场、消除他们的疑虑,并重新探索和平,肯尼迪立即着手改善联系的渠道。
赫鲁晓夫在莫斯科对美国大使卢埃林·汤普逊表明,他有兴趣尽早与肯尼迪会晤,并在肯尼迪就职时向他发来了一封诚挚的贺电,正如在他当选后一样。
紧接着,作为表示愿意恢复巴黎首脑会议失败以后便堵塞了的苏美联络的一种姿态,赫鲁晓夫释放了前一年夏天起被关押的、实际上是与世隔绝的两名被击落的美国飞行员。
肯尼迪在他的首次记者招待会上以一种有节制的、讲究实际的方式宣布了这一振奋人心的消息。
他说:这一行动消除了改善苏美关系的一大障碍。
他明确表示U-2飞机以及其他飞机将不再飞越苏联上空,虽然他并没有把这项行动称作是酬谢。
2月11日,总统就我们与苏联关系问题在白宫举行了一次长时间的会议,参加会议的有腊斯克、邦迪和四个担任过驻莫斯科大使的专家:当时仍担任驻莫斯科大使的汤普逊,继续担任国务院俄国问题专家的查尔斯·奇普。
波伦,担任驻南斯拉夫大使这个敏感的情报收听站职务的乔治·凯南和艾弗里尔·哈里曼(他在肯尼迪政府内最先担任的职务是巡回大使)。
他们中间没有人主张两国政府首脑应举行一次正式的最高级会议,肯尼迪更是如此。
肯尼迪一贯认为,虽然遇到出现战争威胁时这种会议或许是必要的,或者作为最后正式批准由较低级的会议所达成的协议的场合是有益的,但是,最高级会议不是一个涉及细节的谈判场合。
细节问题须由专职的专家通过悄悄的途径予以处理。
最高级会议总引起过度的希望和公众的注意,因而就产生无根据的松懈、失望或紧张情绪,它会把个人威信、体面和政治权术的考虑注入到严重的国际争端中去。
但是2月11日的讨论认为,同苏联领导人的私人的、非正式的会谈和举行认真谈判的最高级会议是有区别的。
与会者一致认为,私人的、非正式的会谈将有助于让总统估量一下赫鲁晓夫,直接探听出赫鲁晓夫对禁止核试验和其他问题的观点,获得藉以判断赫鲁晓夫言行的第一手印象,并能够比通过信件或比他的前任更清楚、更确切地表明我国将为之战斗的重大利益。
这就是肯尼迪的基本前提,正如他后来在一次记者招待会上所阐述的那样,即联系渠道应该保持十分畅通,减少发生危险的机会,防止他有生以来导致了三次战争的那种估计错误,并达成可以防止核战争,到时候还可以使冷战缓和下来的某种谅解。
维也纳1961年6月3、4日,肯尼迪-赫鲁晓夫在维也纳的会晤对任何一方都既不是胜利也不是失败。
正如美国总统希望的那样,它是有益的;也正如苏联主席后来所说的那样,它是必要的。
双方都会同意,它不是一个什么转折点。
肯尼迪为了准备这次会谈,把工作时间和业余时间都花在回顾以往同赫鲁晓夫进行的一切对话上,接见会晤过赫鲁晓夫的人,研究他的政策和个人作风,深入地探讨可能出现的每一问题的背景与双方意见的细微差异。
会晤前一天的晚上在巴黎以及在飞往维也纳的途中,他继续研究着,直至会晤前的最后一分钟。
某些怀疑论者一直担心,赫鲁晓夫谋求这次会谈是为了制造另一次国际事端。
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
双方都是顽强而有礼的,在争论中既很起劲而又是彬彬有礼的。
一般说来,肯尼迪掌握着会谈的主动权,他明确地提出议题,把扯离正题的讨论拉归本题,并迫使赫鲁晓夫作出答复。
赫鲁晓夫的发言通常极为冗长,而肯尼迪的讲话一般总确切得多。
双方常常引证历史和使用引文,虽然赫鲁晓夫的语言更为有声有色、更为生动活泼。
尽管他们意见分歧,两人之间却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和谐关系,这对于在以后的岁月里继续进行对话是很有帮助的。
只有在一日三餐时,他们才确实有机会闲谈。
第一天,肯尼迪在美国大使馆举行午宴。
第二天,赫鲁晓夫在苏联大使馆举行午宴。
在这二次宴会之间的那天晚上,奥地利政府在维也纳富丽堂皇的香布劳恩宫里安排了豪华的晚宴和宴会后的芭蕾舞演出。
(在招呼入座的混乱中,总统差点儿坐到了赫鲁晓夫夫人的膝上,而部长会议主席则几乎不断地讲着幽默的话,使杰奎琳感到很有趣,同时他还答应送她乘过宇宙飞船的狗所生的一只小狗。
)在这些宴会上,谈话是轻松的。
当肯尼迪点燃一支雪茄后把火柴丢在赫鲁晓夫的椅子背后时,赫鲁晓夫问道:你想放火烧我吗?当肯尼迪向他保证说决无此意后,他笑着说:啊,你是个资本家,不是个纵火犯。
肯尼迪指出,赫鲁晓夫在1959年会见过的那些工业界和金融界的大资本家没有一个在1960年投了民主党的票。
赫鲁晓夫回答说:他们都很机灵,他认定这全是花招。
当赫鲁晓夫说他佩戴的是列宁和平金质奖章时,肯尼迪笑了一笑,反唇相讥道:愿你一直戴下去。
会谈开始时两位领导人回忆了1959年赫鲁晓夫访美期间在美国参议院外交委员会一次会议上的短暂结识。
总统提到赫鲁晓夫主席曾议论过当时还是参议员的肯尼迪的年轻外貌,并说他现在老了不少。
赫鲁晓夫对于他是否讲过这句话表示怀疑,因为他知道年轻人总想显得老成些,而老年人总喜欢显得年轻些。
赫鲁晓夫还说,他在年轻时,长相很年轻,他常常由于别人弄错了他的年龄而恼火,然而他二十二岁头发就开始花白了,这样,问题也就解决了。
总统立刻把话转到他的中心议题上,即两个主要核大国要避免在互不相让的直接对抗中把各自的重大利益牵连进去的局面。
在这两天的会谈中,他多次重申这一点。
赫鲁晓夫埋怨说,约翰·福斯特·杜勒斯想消灭共产主义。
肯尼迪回答说。
真正的问题是苏联企图把共产主义强加于人。
赫鲁晓夫说,不对,他们预期共产主义会作为社会发展的一个阶段而取得胜利。
苏联是反对把自己的政策强加给别的国家的。
正象封建主义让位给资本主义一样,资本主义正受到共产主义的挑战。
总统回答说,历史的必然性并非表现在由少数人违反人民的意志去夺取政权,即使这被称之为解放战争。
过去,封建主义和君主政体制度的灭亡曾经带来过战争,而今天,如果爆发一场新的世界大战,我们两国都将蒙受重大的损失。
意识形态的竞赛不应影响到两国重大的安全利益。
他重申了他关于估计错误所造成的危险的看法。
赫鲁晓夫听到这话极为恼火。
他说,他不喜欢估计错误这个词,也不喜欢总统反复使用这个词。
总统是不是说共产主义只应在共产党国家内存在,而它在其他地方的发展就将被美国视为苏联的敌对行为呢?他说。
美国希望苏联象个小学生那样双手放在课桌上坐好,但是思想是没有免疫可言的。
即使他抛弃了共产主义,或者他的朋友们把他赶下台,但共产主义学说仍会继续向前发展。
他说,他在国内大忙了,甚至连有些国家的共产党领袖是谁都。
不知道。
他又笑了笑说,德国人应该受到谴责,因为他们出了马克思和恩格斯。
他重申不应通过战争或武力把思想强加于人,这是苏联的政策。
总统插话说,毛泽东说过枪杆子里出政权。
赫鲁晓夫答道,不,毛不会那样说的,他是一个马克思主义者,马克思主义者是一贯反对战争的。
总统说,不管怎样,估计错误不过是指对另一方的下一行动作出错误的预测,它对各国都同样适用。
他先前在猪湾事件中就作了一次错误的判断。
赫鲁晓夫对西方也必然要作出许多判断。
他们这次会晤的全部目的就是为了使这些判断能更为确切。
赫鲁晓夫在这一点或任何其他论点上都寸步不让。
他反复申述,苏联不能对每一次自发的暴动或共产主义倾向负责。
他指出,纳赛尔、尼赫鲁、恩克鲁玛和苏加诺都曾说过要使他们的国家沿着社会主义路线发展。
但是纳赛尔却把共产党人关进监狱,他是哪一种社会主义者呢?尼赫鲁也不赞成印度的共产党。
然而,苏联还是帮助了他们,这就证明苏联的政策是不干涉别国内政的。
他预言伊朗国王将被人民推翻,但是宣称俄国不会对此有所策划。
他说古巴人转而反对美国,因为资本家集团全支持巴蒂斯塔。
猪湾登陆只会使古巴更为担心,生怕美国人会把另一个巴蒂斯塔强加于它。
赫鲁晓夫说,卡斯特罗并不是个共产主义者,但是美国的政策可以使他变成一个共产主义者。
赫鲁晓夫还说,他本人作为一个共产主义者(他说,他不是一个天生的马克思主义者,而是资本家把他变成了一个马克思主义者的),不能预言卡斯特罗会走什么道路。
如果美国对小小的古巴也感到是个威胁的话,那么苏联对土耳其和伊朗又该怎么办呢?总统回答说,单是古巴并未被视为威胁,并且表明他不是在为巴蒂斯塔辩护。
卡斯特罗公开宣称他打算在西半球搞颠覆活动,这可能很危险。
如果卡斯特罗是通过自由选举,而没有外来干涉的话,美国可能已承认他了。
如果波兰通过自由选举产生了一个亲西方的政府,赫鲁晓夫将作出何种反应呢?赫鲁晓夫说,总统这样谈论波兰是对波兰不够尊重的,波兰的选举制度要比美国民主。
肯尼迪说,在美国我们可以自由选举。
主席答道,美国的政党只是用来愚弄人民的,它们之间并没有真正的分歧。
还有,美国支持反动的、不民主的政权——国民党中国、巴基斯坦、西班牙、伊朗、土耳其——并镇压殖民地,这是怎么回事呢?伊朗国王说他的权力是上帝赋予的。
然而谁都知道这位国王的父亲是怎样夺取政权的,他并不是上帝,只不过是伊朗军队里的一名军士。
他又说,美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交给中国,供它对付共产党人的武器并没有作用,因为中国军队不愿与人民为敌。
蒋介石成了向毛泽东输送美国武器的一种中转站。
美国应该当心,不要在干涉别国内政方面作出先例。
①主席还说,美国在争取自由的斗争中曾一度充当过带头人,在建国初期那么富于革命性,以至俄国沙皇拒绝承认它达二十六年之久。
现在,美国拒绝承认新中国,这说明了事情发生了多大的变化。
①总统后来告诉我,他当时克制住了自己,没有提赫鲁晓夫在匈牙利所作出的先例。
总统在回答中并没有佯称我们的盟国都象美国一样民主。
他说,我们有些联系是出于战略上的理由,他举出南斯拉夫(这使赫鲁晓夫先生感到不快)和西班牙作为例子。
但是他说,他认为支持变革的是占多数。
他是主张变革的,也正是由于提倡变革才于196O年当选的。
在他还是一名参议员时,他就曾支持阿尔及利亚的独立。
由于支持葡萄牙和其他盟国所属殖民地的自决,他曾触怒了它们。
非洲的民族独立运动的方向是正确的、前所未有的,也是对和平演变的一种贡献。
但是赫鲁晓夫在1月份表示赞同的解放战争,却并不见得总是反映人民的意愿的,而且还可能使大国危险地卷了进去。
赫鲁晓夫回答说,美国吃了自负的苦。
美国是很富强的,以致它认为自己有特权,并可以不承认别人的权利。
苏联不能接受这种不用你管闲事的论点,因为遇到人民的权益受到侵犯时,苏联就将提供援助。
但是赫鲁晓夫坚持他的说法,即他的国家反对干涉当地民众的自己的选择。
他说,共产党人具有丰富的游击战经验。
如果游击队是从外部派遣进去并得不到人民支持的话,那将是一件毫无希望的事情。
但是如果游击队是由那个国家的当地人组成的,那么便会使敌人感到草木皆兵了。
赫鲁晓夫先生曾两次提到,他并没有受到委托或被人要求代表赤色中国讲话,不过他要表明自己的信念,即赤色中国应是联合国的一员,而福摩萨则应是它的一部分。
总统说,不,撤退美国武装部队和停止给予福摩萨支持将损害我们在亚洲的战略地位。
赫鲁晓夫说,那就证明赤色中国为了福摩萨只得一战了,这真是一件可悲的事。
这就迫使他对于美国是否抱有和平共处的诚意产生怀疑。
肯尼迪甚至可以占领克里米亚,并且说这将会改善美国的战略地位。
那便成了杜勒斯的政策。
可是时代改变了,这样做是注定要失败的。
他又说,如果他处于赤色中国的地位,早就要为福摩萨而战了。
俄国在革命以后就曾击退那些对它领土进行同样干涉的更为强大的国家。
他还说,正如殖民地的解放战争一样,这样的战争不是侵略战争,而是神圣的战争。
有三个特殊的实质性问题支配着这场讨论,即老挝问题、禁止核试验问题和柏林问题。
在老挝问题上,正如往后一章所述的,肯尼迪的坚韧不拔迫使赫鲁晓夫达成了他们之间唯一的一项实质性协议,这是一个微小的、但出乎意外的成果。
赫鲁晓夫声称总统曾下令美国海军陆战队在老挝登陆,后来又撤销了这道命令。
总统说,并没有这样的命令。
主席说,他是从新闻报道中得出这种看法的。
肯尼迪说,他的政府不想增加美国承担的义务,而是担减少这种义务。
在这里指摘以往的历史是没有必要的,因为双方对此都可能有些不同的看法。
这不是在维也纳要解决的问题。
赫鲁晓夫说,那很好,但是肯尼迪不能以所有这些义务都是在他就任前就已承担下的为托辞而推卸责任。
苏联曾废除了它以前的历届政府所作的一切不合理的决定。
例如,他否决了莫洛托夫有关奥地利问题的决定,因而使签订一项和约成为可能。
他继续说,在使用巧妙的办法,高谈义务,暗中指的却是使用海军陆战队来进行威胁方面,西方人要比东方人精明得多。
但是物理学的定律表明,每一作用都会引起反作用。
然而,他最终同意,双方都不值得为老挝进行一场战争,呼吁在老挝建立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政府,并且应当遵守停火协定。
在禁止核武器试验问题上,双方没有达成任何协议。
赫鲁晓夫先生说,一年中进行超过三次以上的现场检查,就会被用来进行间谍活动,并说,他认为这正是五角大楼一直向往的,而艾森豪威尔的开放天空计划就是这个阴谋的一个组成部分。
此外,他还说,那年在刚果发生的事件给俄国人的教训是——如果没有否决权,就不能信任联合国里的任何中立国家或其他第三方面去检查他们的行动。
他开玩笑地说,假如美国想把他开除出去的话,那就该坚持这一做法。
总统问他,是否认为不可能物色到一个对两国来说都是严守中立的人。
主席的回答是肯定的。
肯尼迪说,如果是这样,那么三驾马车所行使的否决权将使双方都不能断定对方是否秘密在进行核试验,这样参议院是绝不会批准这一条约的。
赫鲁晓夫说,那么让我们全面裁军,苏联就会放弃三驾马车,并且赞同美国提出的任何管制办法,甚至连文件都不必看一看。
他认为,作为开端,任何其他措施几乎都比一项禁止核试验条约来得好些。
他列举了禁止使用核武器,禁止制造核武器和建立军事基地等。
总统回答说,在裁军谈判拖延时日,得不出结果时。
六七个其他国家却在发展核武器,与此相比,俄国所说的对间谍活动的担心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他引用了中国的一句谚语说,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并敦促赫鲁晓夫跨出这第一步。
主席说,显然你非常了解中国人,但是我也十分了解他们。
总统回击说,你可能会变得更了解他们的。
赫鲁晓夫最后说,我已经非常了解他们了。
最严峻的会谈是关于德国和柏林问题。
正如下面一章中所讲的,赫鲁晓夫饶舌好战,而肯尼迪也毫不退让。
正是会谈的这一阶段使总统头脑最为清醒。
他后来说,我离开时并没有感到……一种谅解……——使我们不至于越过边沿……——将是容易达成的。
他对不止一个新闻记者叙述了赫鲁晓夫的要求以及他本人毫不退让的决心。
如果赫鲁晓夫关于柏林的一番话算数的话,那么眼下发生核战争的前景是非常现实的——因为肯尼迪所讲的话也是算数的。
赫鲁晓夫仍死抱住所有那些陈旧的神话不放——如检查就相当于搞间谍活动,西德是危险的策源地,美国是殖民主义的支持者,以及肯尼迪是华尔街的走卒等等,这也使总统感到失去信心。
对于同样的词——战争。
和平、民主以及公众意愿——苏联人和我们的解释截然不同。
对是与非,对什么是内政和什么是侵略,尤其是对世界的现状及其趋势,我们的看法也都截然不同。
为了对付在柏林问题上可能爆发的一场核战争(只有不到六个月的时间来对此进行准备了),他希望记者和人民不要有任何幻想,以为他一直反对的那种自满情绪会继续得到宽容,或者有什么毫不费劲的魔术可以使苏联的攻势改变方向。
他希望老是纠缠在他的外援和有关计划上的国会觉醒过来,支持他的下一步行动。
他希望人们不要把在维也纳表面上的热诚看作是一种新的1955年的日内瓦精神或是1959年的戴维营精神。
但是他对新闻报道可能卡得太紧,他私下向新闻界发表的情况介绍又是那么悲观,而赫鲁晓夫在公众场合却显得那么高兴,因此不久就传说维也纳是一次蒙受创伤和挫折的经历,赫鲁晓夫对总统又是欺侮又是威吓,而肯尼迪则垂头丧气、失去信心。
事实上,象好几个记者访问了赫鲁晓夫后的报道中所说的,苏联主席发现肯尼迪坚韧不拔,尤其在柏林问题上。
他私下很喜欢总统的为人、他的坦率和他的幽默感——不过他说艾森豪威尔更通情达理,而且在U-2事件之前,一直全比较容易与之相处。
实际的结果是,肯尼迪和赫鲁晓夫都谈不上胜利或失败,高兴或沮丧。
每一方都想探索出对方的弱点,可是全都没有探索出来。
赫鲁晓夫并没有为肯尼迪的理智和魅力所动摇,而肯尼迪本来也没有指望能做到这一点。
肯尼迪并没有被赫鲁晓夫的强硬言论所吓倒——如果赫鲁晓夫本来期望做到这一点的话,那么他得到的是不同的结果。
(他对一名记者说,我们分手时,各人坚持着各人的看法。
)在结束冷战方面并没有取得进展——这是双方早就预料到的。
不过每一方都给对方留下了深刻和持久的印象。
每一方在有关国家的利益上都是寸步不让的。
每一方都象身为领导的人所必须做的那样,亲眼看到了他的对手的性格和争论的性质;双方都比以前更为清楚地认识到对方立场的坚定不移以及达成协议的重重困难。
西方联盟1961年年初,肯尼迪开始不仅和他的主要对手而且和大西洋联盟中他的主要伙伴去建立个人接触。
他最先会见、最有好感和最常会见的西方领导人是英国首相哈罗德·麦克米伦。
他们一共会见过七次,仅在1961年中就会见了四次。
他们的看法并不总是一致的。
麦克米伦比较急切地希望与赫鲁晓夫举行最高级会谈,而不太热心在西柏林搞备战活动。
一他拿不准他的政府能否赞同美国关于北大西洋公约组织常规部队的计划。
而肯尼迪则知道,他的政府不会赞同英国对赤色中国的承认。
总统有时不得不劝阻首相要在东西方之间扮演和平缔造者的角色的想法。
至少有一次,麦克米伦认为肯尼迪向以色列提供美国的隼式导弹一事,取代了英国的一次出售计划时,曾勃然大怒,虽然不久怒气即告平息。
然而,意见的分歧和年龄的差异并没有妨碍这两位领导人的友好相处。
每一方都承认对方对历史和政治,无论是国际方面的还是国内方面的,都有着深刻的了解。
肯尼迪把麦克米伦看作一位可靠的盟友,对一些他在国内也难以处理的问题上也都非常合作(例如1962年的恢复核试验问题)。
肯尼迪欣赏这个英国人的亲切谈吐和风度、他那往往是雄辩滔滔的信件,他们通过横贯大西洋的电话线经常进行的会商,以及他那令人愉快的幽默感。
他们之间的友好关系发展到超出联盟所需要的程度。
例如,1962年春天在华盛顿举行的一次午餐会上,双方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对书籍和政治的一场无拘无束的讨论上。
在拿骚协定(下文即将谈到)以后,有人说肯尼迪对麦克米伦很软,肯尼迫回答道:如果你处在那种困境里的话,你也会需要一个朋友的。
肯尼迪与麦克米伦的驻美大使戴维·奥姆斯比-戈尔私人之间的密切关系和相互尊重,使总统和麦克米伦的关系得到了加强。
这位大使同总统和首相都很熟悉,以致他在阐明,甚至预言彼此对对方建议的反应方面,堪称理想的人选。
他是凯思琳·肯尼迪已故的有爵位丈夫(他在战争中牺牲了)的堂弟,又是约翰·肯尼迪的老朋友,而且年龄也相仿。
1961年年中,当他被派往华盛顿时,他那讨人欢喜的手写的短简使总统十分合意。
他们公私交往频仍。
确实,总统象对待自己班子中的一员一样,常常和这位英国大使商量或把一些机密的事告诉他。
他说:我信任戴维犹如信任我自己的内阁一样。
总统对联盟中其他两个主要国家的大使就没有这么信任,这就加强了奥姆斯比一戈尔的有利地位。
那两位大使是西德的威廉·格雷韦和法国的埃尔韦·阿尔芳。
肯尼迪把他们两人都视为极能干的外交官(尽管有-次当热心社会福利事业的阿尔芳选择杰奎琳作为传递一封信件的渠道时,总统感到很有趣)。
诚然,在1961年,四国大使主要就柏林问题在华盛顿举行会议的频繁程度是前所未有的。
但是他发现奥姆斯比一戈尔好象很了解他的上级的意图而最不至于向他喜欢的记者泄露秘密和怨言。
与肯尼迪接触最多的另一个西方国家领导人是西德八十五岁的康拉德·阿登纳。
肯尼迪改变了过去杜勒斯把这位总理当作我们的主要欧洲顾问的策略,阿登纳也知道这一点。
他们之间在是否要和赫鲁晓夫谈判和对戴高乐的意见重视的程度等问题上,分歧是重大的,也是未能得到解决的。
年龄的障碍也是难以克服的。
我感到,我不仅是在对一个不是同一辈的人谈话,总统对我说,而且是在对一个不属于同一时代、同一世界的人谈话。
他发现,要使阿登纳满意和改变是不容易的,要使他的政府保守秘密也是困难的。
这位年迈的总理经常需要我们反复保证对他的爱戴和尊敬。
然而,肯尼迪对阿登纳是有着真正的好感和深切的敬意的。
他钦佩他所完成的事业并欣赏他的机智。
虽然阿登纳似乎始终并不充分信任肯尼迪,但他对美国在1961年的柏林问题和1962年的古巴问题上的坚定立场是很尊重的。
夏尔·戴高乐和约翰·肯尼迪仅在1961年的巴黎会谈期间会见过。
当时他们个人之间的友好关系使其他每一个人和他们自己都感到惊讶。
总统被戴高乐在过去历史中的作用和他在未来历史中所注意的问题强烈地吸引住了。
在凡尔赛宫一次盛大的正式宴会上,他细问这位将军对于丘吉尔和罗斯福这些先前的同僚的回忆。
戴高乐说,丘吉尔只关心短期的目标。
象所有英国人一样,他是个商人。
他同俄国人作交易,在东方作出让步,以换取在别处能放手行动。
作为一个战士,他有时极有意思,有时却令人难堪。
戴高乐说,罗斯福一直是一位迷人的贵族式人物,是一个突出的能从长远考虑问题的战时领袖,但他的看法往往是错误的,如他对俄国的看法就是这样。
尽管表面上互相极其亲热,他说,罗斯福和丘吉尔对问题的基本看法并不完全是一致的。
他们两人中,你比较欢喜谁?肯尼迪问。
戴高乐的回答使他很感兴趣。
我同丘吉尔吵得不可开交,但和他一直相处得很好。
我始终没有同罗斯福争吵过,却始终没有能同他很好地相处过。
当肯尼迪谈到丘吉尔和麦克米伦一定都从他们的美国母亲那儿继承了某些品质时,戴高乐夸张地回答说,纯粹的英国血统似乎不能够产生出真正坚强的人来。
接着,他列举了迪斯雷利和劳合-乔治以及丘吉尔作为例子。
肯尼迪为了准备同这位他称之为西方的伟大将领会晤——这成功地迎合了众所周知的戴高乐的虚荣心——阅读了好多节这位将军所写的《回忆录》,后来在同他会谈时就引用了一些里面的话。
他在该书中发现了法国总统坚持了将近二十年的基本信念,而且他将在1963年以这些信念使毫无准备的西方世界感到震惊:(1)决心保证法国在西欧的首席地位并抵制盎格鲁撒克逊人(英国和美国)置我们于从属地位的企图;(2)深信应联合全欧洲,包括一个被解除了武装的德国和最终达成谅解的俄国,但绝对、绝对不包括英国(而且,欧洲的联合只能发展到这样的程度,因为唯一最终的实体是单一的民族国家)。
他感到,英国——1945年,丘吉尔对于他要求签订一项协定予以拒绝一事就证明了——是一个对公海比对欧洲更感兴趣的岛国,它既是美国称霸欧洲和欧洲从前的殖民地的策源地,又是它的代理人。
加文大使后来常说:戴高乐那项断然的声明说,美国应不干涉欧洲事务……只在需要的时候才担负起责任来……他这种冷酷强硬的态度几乎使我大吃一惊。
肯尼迪倒并没有大吃一惊。
1961年,他在戴高乐的。
回忆录。
中看到过,并且从戴高乐的嘴里也听到过这一番议论。
然而,他说,他们的会谈是再亲切不过的,我对他也是再信任不过的了。
我发现戴高乐将军……是一个关于未来问题的明智的顾问……他对我们坦率地阐明自己的立场远比在表面上显得意见一致更感兴趣。
总统并不同意有些人的看法,认为将军仅仅是一位怀念过去的十九世纪浪漫主义者。
但是他却同意另一种看法:认为法国总统是容易生气、毫不妥协、妄自尊大、反复无常并且是难以取悦的。
例如,戴高乐常常谈到需要改组北大西洋公约组织。
鉴于该组织成立后情况已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肯尼迪也认识到这样做是有好处的。
我在总统访问之前先到巴黎去安排访问事宜。
在这期间,法国外交部一再暗示,由于戴高乐不是那种提出要求的人,肯尼迪应该就如何改组北约组织的问题征求他的意见。
(显然,戴高乐自己的下属也不知道他的想法。
)肯尼迪就征求了他的意见,但是他得到的只是含糊而笼统的答复。
将军确实对肯尼迪说过,他认为应把联盟组织起来,以便对共产党人在柏林的每一行动作出迅速、有效的反应。
但是在两个月内,他对一切建议既不参与还表示反对,这就使那种态度根本不能实现。
他还告诉肯尼迪,艾森豪威尔那种原则上同意、实际上不行动的习惯使他感到失望,并说多作一些政治和军事磋商是有必要的。
肯尼迪和艾森豪威尔一样,也不愿意接受戴高乐提出的关于组成三人理事会的计划,因为在这个理事会里法国将代表西欧大陆所有的国家说话。
但是他同意他们两人之间应更多地举行会谈,并同意在外长级和参谋长级上进行更密切的磋商。
然而,这个协定也一无结果。
戴高乐对肯尼迪给他的关于核问题和柏林谈判的一些信件的答复是尖锐的、含糊的,或既尖锐又含糊;电话联系的尝试由于两人都使他们的译员不知所措而失败了,所有要同将军或他的代表再次会谈的邀请都被彬彬有礼地搁置下来。
例如,1962年9月,戴高乐通过阿尔芳带口信来说,他喜欢肯尼迪,喜欢他们上次的会晤并乐于和他再次会晤,然而由于在一长系列问题上要达成牢固的协议似乎不大可能,所以会晤时机还未成熟。
(这个口信与肯尼迪本人拒绝同赫鲁晓夫举行最高级会议极为相似。
)1963年下半年,将军勉强同意于次年3月访问美国。
阿尔芳大使建议会晤地点在棕榈滩。
肯尼迪说,要是让戴高乐看到美国生活最不好的一面,那可糟透了。
科德角是我真正出生的地方。
那里在3月份不会比科龙贝双教堂(戴高乐所住的地方)更阴暗一些。
肯尼迪对戴高乐在政策和立场上的自相矛盾之处持几分讥讽的态度。
这位将军赞成在东南亚(他在那儿是没有力量的)实行中立主义,却不赞成在非洲实行中立主义(他在那儿不是没有力量的)。
他相信盟国应强有力地抵抗共产党,但是却常常挑起一些只能削弱这种抵抗的分裂。
他感到可以任意使联盟在政治上产生分歧,因为它在军事上保护着他。
他想成为北约组织中的领袖,但是却从这个组织中撤走了他的军队。
他想代表共同市场发言,但是他却经常对它加以妨碍。
他和我们不同,肯尼迪怀着惊讶甚于恼怒的心情私下说,他承认苏联在奥得一尼斯河问题上的立场,同东德人进行广泛的贸易并且接受德国的分裂——然而他却想使西德政府相信他比我们更亲德、更反共。
戴高乐拒绝签署禁止核试验条约、拒绝偿付他拖欠的联合国的款项,也不肯参加裁军谈判。
的确,肯尼迪注意到,在同美国的关系中,他似乎宁愿保持紧张局面而不愿保持亲密关系,为的是想以此来显示其自尊心和独立自主。
尽管存在着这些分歧,两人却始终互相都很钦佩。
戴高乐在1961年以异乎寻常的热情为肯尼迪的智慧和勇气祝酒。
杰奎琳也使他很入迷,他告诫她在维也纳应当提防赫鲁晓夫夫人,而肯尼迪夫妇从华盛顿一拉斐特通信集中亲自挑出来作为礼物送给他的一封原信使他深为感动。
据报道,美国总统沉着地准备行使他的核责任的那种出色品质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当肯尼迪离开巴黎时,戴高乐说;现在,我对贵国更为信任了。
(据一位和我们在一起的观察过戴高乐对罗斯福、杜鲁门和艾森豪威尔的态度的老资格的外交官说,这并不是夸张,而是非常含蓄的赞扬。
)约翰·肯尼迪情不自禁地对戴高乐很钦佩。
他钦佩他一心想恢复一个地理上比得克萨斯州还小的国家的荣誉和伟大所表现出来的意志和干劲,钦佩他的使法国转弱为强的能力、他的风度、品质和语言庄重等等。
他公开地说;如果有什么风吹草动,戴高乐将军将一如既往坚定地承担起他的责任来。
……我们并不寻求那些与我们意见一致的人,而是寻求那些……对西方的防务承担义务的人。
我相信戴高乐将军就是这样一种人。
所以我们会融洽相处的。
实际的情况是,肯尼迪本人既不把大西洋联盟,也不把大西洋的和谐看作是目标本身。
他关心联盟所面临的具体问题,诸如柏林问题、贸易谈判问题以及美国的国际收支问题。
但是他感到,当西方联盟已经不再象一度曾是我们一切问题的中心问题时,当欧洲自己的实力已经使它能较为独立地阐明其观点时,我们的国务院的传统却还在引导我们从西方联盟出发来考虑对外政策方面的每个问题。
他倾向于在某种程度上把联盟的其余国家同国会一样看待——即是一个必需的、但并不总是受欢迎的伙伴,他并不总能得到它的合作,他也并不总能接受它的意见,而同它保持一种不愉快的关系似乎是在所难免的。
正如古巴导弹危机时期表明的那样,当他独力承担起责任时,他表现得最好。
他引用了拿破仑的话:他所赢得的一切胜利都是他同盟国进行了斗争的结果。
又引用了丘吉尔的话:任何联盟的历史都是相互指责的历史。
显然,他同意他们两人的说法。
1961年就柏林问题举行的旷日持久、毫无结果的磋商,以及盟国首都不断传来的来源不明的批评,常常邮感到气恼。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他注意到埋怨美国干涉欧洲安全的那些成员国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的,在它们无力支付自己份内的经费时,却仍然期待美国承担起北约的大部分军费(他说:一种首尾一致的政策不能既要求我们军事上存在,又要求我们外交上不存在)。
在柏林谈判的步调上,他无法使麦克米伦和戴高乐两人都满意,并且认为让他们两人都不满意比设法使他们中的一个人满意为好。
然而,他认识到,维护盟国的团结,象通过他的立法方案一样,对于实现他的目标是必不可少的。
因此,他象在国会里那样,在联盟中孜孜不倦工作以争取支持。
虽然作为参议员,他曾把较多的时间致力于拉丁美洲、非洲和亚洲的事务(在担任总统后,他继续对这些地区给予前所未有的注意),但他认识到——正如他在柏林危机时所表明的——西欧是美国有重大利害关系的首要地区。
虽然有人指责他使北约组织每况愈下,他强调使用常规力量去同共产党的蚕食政策相对抗的方针——以代替美国核保护伞的绝对依赖——实际上却使北约组织的正式成员国比它们在其他情况下能起更为重要的作用。
他反对各国拥有单独的核威慑力量的主张虽然在某些盟国中不受欢迎,在某种程度上却有助于把联盟拧在一起。
他承认——尤其是1961年在巴黎发表的演说中——西欧不再是一个捉摸不定的附庸,而是一个生产日益发展、相互日益团结和影响日益增大的平等伙伴了。
1962年7月4日,他在费城独立堂发表的一篇。
互相依存宣言。
中说,他期望当前出现于欧洲的新联邦和一百七十五年前在这里成立的古老的美国联邦之间建立起一种牢固的大西洋伙伴关系,一种互利的伙伴关系。
在1961年和1962年这两年中,他表示希望西欧将在这场伟大的世界斗争中发挥(它的)作用,正如我们已经做的那样……不要只是自顾自,仅仅成为一个富裕的、小心翼翼地与世隔绝的集团。
他鼓励欧洲的经济、政治一体化,包括坚持英国加入共同市场,即使这样做会给美国商业带来一些麻烦的话。
他最关心的是,面临共产党人的特殊威胁中,必须保持西方的团结。
1961年,他在关于柏林问题的演说中说道,如果有一条首先会导致战争的道路的话,那就是软弱和不团结的道路。
他并不期望联盟在越南、刚果、塞浦路斯以及诸如此类的次要问题上紧密团结。
但是他却决心要使联盟在和苏联发生的任何重大对抗中团结一致。
上一章目 录下一章□ 作者:西奥多·索伦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