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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高处不胜寒

2025-04-03 08:03:22

1972 年 6 月 17 日凌晨两点 30 分,当尼克松正在加勒比海边一所豪华的 私人住宅中安睡时,坐落在华盛顿的水门公寓的民主党全国委员会总部有五个人被捕:其中三个是古巴人,一个大家都以为是古巴的美籍意大利人,还 有一个名叫詹姆斯·麦科德的人。

他们带着手套、电筒、复杂的偷窃工具和 电子窃听器。

从表面上看,这不过是一起极为普通的三流窃贼案。

没有人会想到, 这起毫不起眼的案件,竟会发展成为震惊世界,导致尼克松总统被迫辞职的 政治大丑闻。

丑闻的序幕还得追溯到尼克松登上总统宝座不久的 1969 年春,尼克松下 令秘密轰炸柬埔寨境内的共产党庇护所。

但是,秘密并未保持多久。

1969 年 5 月,《纽约时报》记者威廉·比彻 发表了一条消息说,根据尼克松政府某人士透露,最近几个星期美国 B—52 轰炸机首次轰炸了越共和北越人设在柬埔寨境内的若干军需品临时堆集 处以及基地和营房。

尼克松和亨利·基辛格早就对以前的一些新闻报道非常生气,因为他们 认为那些报道损害了美国的谈判地位。

例如 4 月 1 日的《纽约时报》报道说,美国正在积极地考虑单方面从越南撤退。

现在尼克松与基辛格大怒了。

他们 想知道尼克松政府某人士究竟是谁。

他们两人都感到,政府里面有一些官僚在同他们捣蛋。

他们两人都决心找出向新闻界泄密的人。

于是,尼克松对联邦调查局局长埃德加·胡佛下令对所有有泄密嫌疑的 官员进行电话窃听。

随后,这个计划加以扩大,甚至把新闻记者也包括进去了。

结果,联邦调查局一共窃听了十 17 人的电话,其中 7 人是基辛格的国家 安全委员会的工作人员,3 人是白宫的工作人员。

但是,电话窃听从未收到任何效果。

正如尼克松后来怀着无可奈何的心情所说的,真笨,简直是一 些饭桶。

然而,有一次电话窃听水门在历史上却是很重要的,因为这是尼克松私 下亲自通过白宫的助手而不是通过联邦调查局下令执行的。

窃听对象是有影响的专栏作家约瑟夫·克拉夫特。

历史学家把这次电话窃听归咎于约翰·埃 利希曼,但是,这从头到尾都是尼克松自己的计划。

克拉夫特以前是支持尼克松的,现在却在他的专栏中就战争问题和基辛格的和平谈判问题开始反对 了。

联邦调查局声称克拉夫特的电话无法窃听。

为此,尼克松找了埃利希曼,而埃利希曼后来又找了他手下一个叫约翰·考尔菲尔德的侦探。

考尔菲尔德雇用了一个过去在联邦调查局工作过的人,名叫约翰·拉根; 还雇用了另外一个人,这个人的名字已无可考了。

据说,这两个人用了一个梯子,把它放在克拉夫特在乔治城的住宅的墙上,然后爬上去,就这样给克 拉夫特的电话安上了一个窃听器。

几个星期过去了,他们除了听到一个女佣人打电话之外啥也没有听到,而她说的又不是英语。

看来克拉夫特一家人已 去欧洲。

尼克松并不气馁,他要联邦调查局去试试看可否在巴黎对克拉夫特进行窃听,他正在那里报道和平谈判的新闻。

通过法国有关当局,终于在他 所住旅馆房间里安装了一个窃听话筒。

这一切都毫无用处。

泄密的人一个也未发现。

可是,却无意地、不知不 觉地为水门事件开了先例:派秘密雇用的白宫人员去搞电话窃听。

1970 年 5 月肯特州立大学事件标志着尼克松的一个转折点,这是他走下坡路并滑向水门事件的开始。

当时白宫班子中任何人都没有认识到这一 点,大家都过分地忙于设法把全国对入侵柬埔寨的忿怒平息下来。

但是到后来,尼克松已不再指望诸如联邦调查局这样的情报和调查机构来帮助他从事 斗争,以平息全国的忿怒并满意地结束战争了。

在他看来,联邦调查局已失败了,它没有发现泄漏军事秘密的人,它没有发现共产党人对反战组织的支 持,而他对存在这种支持是确信无疑的。

总之,它没有做任何事情来帮助他,而且胡佛还切断了联邦调查局和中央情报局的联系。

自然,尼克松很清楚地知道,他不能依靠中央情报局。

更糟糕的是,他 不仅对来自中央情报局而且对来自华盛顿其他许多情报机构的军事情报,都不满意。

他告诉霍尔德曼说,这些家伙把他们的时间都用来勾心斗角。

的确,不同情报部门之间的猜忌经常达到白热化的程度。

华盛顿有一种很少人谈论的现象,那就是:在政府机构之间,而且也在特务与坐探之间, 存在着不顾国家利益的大量敌视行动。

这一点已在尼克松政府中得到了生动证明:基辛格的国家安全委员会工作班子中的一个服务员已被发现是参谋长 联席会议派来的一个坐探。

这个服务员查尔斯·雷德福曾复制绝密文件,送给他在五角大楼的真正上司,好让他们知道基辛格和他的外交政策专家们在 策划些什么。

1970 年春天,一个名叫汤姆·休斯顿的青年——他作为国防部情报局的 一名陆军军官去海外任职归来之后,参加了白宫的工作班子——概述了他认为整个情报系统存在的一些问题。

他特别提到这些人员之间完全缺乏合作与 协调以及这种现象对下述所造成的损害:有必要搜集关于国内的骚乱和暴力行动可能受到外围影响和支持的足够情报。

他竭力主张立即行动起来,并建议召开一次有各情报机构的首脑参加的 会议,而总统应在这次会议上好好地训斥这些首脑,并告诉他们去制订出可行的计划,以便收到效果,而不是引起辩解和争论。

当这个建议送到总统手 里时,他对这个建议给予了早就料到的欢迎。

休斯顿所说的正是尼克松所想 的。

中央情报局、联邦调查局、国防部情报局和国家安全委员会的首脑,于6 月 5 日举行了会议。

尼克松毫不掩饰地表示,对于他们在协调国外和国内 情报,特别是协调关于国内示威运动的情报方面的工作,他是不满意的。

他指令他们组成一个特别工作组,制订出一个能收到效果和解决问题的 计划。

他并指定汤姆·休斯顿作为白宫工作人员参加他们的工作。

结果产生了众所周知的休斯顿计划,可是这个名称掩盖了以下这个事实,即提交 总统并得到他批准的这些计划并不是汤姆·休斯顿制订的,而是由所有情报 机构组成并由J.埃德加·胡佛任组长的特别工作组制定的。

所有这些情报机 构的代表都在这个报告上签了名。

胡佛以组长身份签了名,但在一个脚注里说明他对其中许多项建议不能同意。

当尼克松批准这个计划时,他的亲信一点也未想到,他是在制造一个让 约翰·迪安几年后使之爆炸的炸弹。

迪安设法弄到了这个报告的抄本,把它放在保险箱里,到了恰好合适的时候,引人注目地地公布了它,使检察官得 到最深刻的印象。

该报告由于建议进行许多非法活动,诸如偷拆信件、窃听电话和破门而入室等,因而引起了很大的轰动。

这个报告遭到了歪曲,以致使它给人这样一个印象:仿佛尼克松力图把 一个不见经传的白宫工作人员安插在指挥所有情报机构的地位,从而接管整个情报系统,以达到他罪恶的政治目的。

事实完全不是这样。

具有讽刺意味的事情接踵而来。

当休斯顿报告关于非法活动部分被揭露时,看到它的专栏作家都感到不寒而粟。

但是,这并非政府的一项新政策。

其实,多年来这一直是官方的政策,直到林登·约翰逊于 1966 年停止了这一 政策。

然而,更有讽刺意味的是,现在才知道——不过,当时并不知道——联 邦调查局、中央情报局和其他情报机构所进行的某些活动从未停止过,甚至 在 1966年时也还照干。

事实上,甚至当总统在椭圆形办公室和各情报机构的 首脑见面开会时,这些活动也仍然在进行。

只不过这些情报机构的首脑一点都没有让总统知道而已。

这些首脑中之一的胡佛确曾宣称他对整个主张感到 如此愤概,以致他曾向约翰·米切尔抱怨了一通。

米切尔把他的批评意见告诉了尼克松,尼克松在五天之后便放弃了这个主张。

休斯顿计划尽管没有执行,但它却给情报机构带来了明显的新的威胁。

它们担心的是,白宫的干预会导致它们权力的丧失。

白宫究竟有没有中央情报局的坐探呢?1975 年 7 月 10 日,众议院 情报委员会主席卡尔·尼齐公布了督察长的一个报告,从其中可以看到,中央情报局承认已派遣过中央情报局特工人员到白宫和政府各个机构的做 法。

督察长的报告揭露总统办公室的亲信中有中央情报局的代理人。

政府内部有中央情报局的坐探已是够糟的了,何况总统办公室的亲信中竟然也有这种坐探呢? 但究竟谁是坐探呢?除了中央情报局的决策人之外,恐怕是没有人知道了。

休斯顿计划的未能执行,为围绕兰德公司思想库雇员丹尼尔·埃尔斯伯格公布五角大楼文件演出的一幕戏剧,布置了舞台。

在五角大楼文件公布以后,尼克松的直接反应,不像在秘密轰炸柬埔寨被泄漏以后那样感到紧张,而是默不作声。

不管怎么说,这些文件涉及的重 大事件,都是肯尼迪和约翰逊两届政府执政而不是他执政期间发生的事情,而且这些文件也不算太重要。

但是,基辛格却告诉总统公布五角大楼文件究竟会有多么危险。

总统 先生,这表明你是一个软弱的人。

亨利的确知道如何才能触及尼克松的痛处。

一个蠢人居然可以任意公布这个国家的一切外交秘密,这件事的本身 就会损害你在苏联人心目中的形象,破坏我们执行外交政策的能力。

如果其他国家感到我们无法控制内部的泄密,那么,它们永远也不会同意和我们进 行秘密谈判。

尼克松对刊登文件的报纸和埃尔斯伯格本人发动了反击,并向法院提出 了对他们的刑事控告。

接着,他还发动他的三员大将采取行动:霍尔德曼、埃利希曼和科 尔森。

从水门事件的角度来看,人们可以饶有兴味地看到他究竟是如何利用他手下几员大将每一个人的特殊才能的。

为了采用迎头痛击的办法,尼克松很自然地挑选了霍尔德曼。

他把叫他 到他的办公室,命令霍尔德曼亲自去找每一个内阁成员和情报机构首脑面谈,无情地谴责他们一通,并威胁他们说:如果他们今后堵不住所有泄密的 漏洞,就把他们通通撤职。

尼克松对霍尔德曼说,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最高执法官。

霍尔德曼点点头,尼克松又说,鲍勃,那些该死的东西,我想要国务院每一个接触 机密的人员都受到测谎的试验。

国务院有数以千计的人员。

霍尔德曼闭眼一想,等候接受测谎试验的人 排成长达数个街区的队伍,而新闻记者则会兴高采烈地赶紧抓住这件事,大肆渲染说这是说明即将出现尼克松式的警察国家的又一例证。

忠于尼克松的 霍尔德曼说,总统先生,不可能那样做。

他们的人数太多了。

国务院将会闹翻天,而我们将会受到报纸的严厉的批评。

我他妈才不在乎呢。

我就要这样做。

这个政府的泄密事件中有一多半 都是这些混蛋在后面支持搞的。

我要一劳永逸地制止他们再这样做。

但结果,只对几个国务院高级官员进行了测谎试验。

为了采取一条比霍尔德曼这种做法更为迂回的途径,尼克松选择了约翰·埃利希曼。

约翰既有敏锐的头脑,又擅长于搞阴谋诡计。

埃利希曼有一 次告诉霍尔德曼,他希望在这个政府中担任的职务,不是国内事务顾问,而是中央情报局局长。

(他在水门事件后的写作生涯中,仍然流露了他向 往中央情报局的感情。

)这时,在谋求从白宫和政府其他部门找出泄密漏洞并堵塞这些漏洞方 面,尼克松己不指望得到联邦调查局和中央情报局的任何真正帮助了。

但他仍然决心非做一些事情不可。

因此,他告诉埃利希曼,如果我们不能从这 个糟糕的政府中找到任何人为我们出点力来解决这个可能是我们遇到的最严重的问题,那么,我的上帝啊,我们就得自己干了。

我希望你就在白宫这里 建立一个小组。

让参加小组的人避开盯梢的密探,查明情况,想出如何堵塞 泄密的办法。

这正适合埃利希曼的胃口。

经过一番考虑后,他指定他自己班子里的埃 吉尔·克罗和基辛格班子里的戴维·扬格成立一个特别调查小组,去执行总统的命令。

(约翰把基辛格的人包括在这个小组内,是一种玩弄权术的 典型手法。

他对亨利太了解了,亨利常常喜欢煽风点火引起事端,然后又远远避开,并发誓说自己毫无所知,甚至曾经持过反对意见。

)约翰指定的这两个人在行政办公大楼地下室的一间小办公室开始办公, 因为他们的任务是设法堵漏洞,所以很快就获得了一个名叫管子工的绰号。

为了不致于被别人占了上风,或者说,为了不致于在这样一件看来可能 很有油水的事情上捞不到油水,查克·科尔森也连忙赶来插上一手,建议雇用霍华德·亨特来加强管子工的力量。

查克·科尔森早已成了为总统个人表演精彩节目的人物,或推行他 的强硬政治的演出者。

人们常常向鲍勃告状说,野人科尔森不是蛮横地闯进,就是偷偷地溜入了一些本来应该由像国内事务顾问约翰·埃利希 曼这类白宫高级官员或由司法部长米切尔这类内阁阁员管辖的政治领域。

不管是谁来告状,科尔森都不在乎。

他说他只听尼克松一个人的。

而尼克松也 是全盘支持他的那些计划的,从他长时间梦想捉到参议员爱德华·肯尼迪和一个不是他妻子的女人通奸的企图直到像国际电话电报公司的反托拉斯丑闻 一类比较严肃的斗争。

科尔森说,总统在安排他的任务时讲过下述战斗性十足的话:我们现 在遇到了一股反政府的势力,而我们是非同它进行斗争不可的。

为了堵塞这些泄漏洞并防止将来再发生未经许可的泄漏事件,你怎么去干我都不管,需 要怎么干,就怎么干吧!我不希望你对我讲你为什么不能完成这个任务的理由。

如果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跑出来泄漏他想泄漏的文件,那么,这个政府就 不能存在下去,就不能发挥作用⋯⋯我希望知道究竟是谁在后面指使这种勾当的,我希望尽可能进行最全面的调查。

我不要托辞,我要的是成果。

我希 望完成这个任务,不管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科尔森此后不久,给霍尔德曼写了一个便条,希望提醒总统注意。

他说, 控告埃尔斯伯格不大有搞头。

1971 年 9 月 4 日清晨,科尔森手下的两员大将利迪和亨特闯入洛杉矶刘 易斯·菲尔丁大夫的诊疗所。

因为埃尔斯伯格最近在那里进行过精神分析。

管子工们深信,菲尔丁的私人档案可能对他们反击埃尔斯伯格的行动提 供丰富的资料。

但是,他们的这次偷窃作案,不仅没有偷到可以指控埃尔斯伯格的有效证据,反而给尼克松的政敌们提供了倒尼克松活动的炮弹。

这次事件发生后不久,管子工班子被解散,亨特在科尔森手下从事特别计划,利迪则成为争取总统连任委员会的法律顾问,兼负责竞选活动情报工作。

到水门事件发生前的一段时间,从各方面反馈回来的信息来看,尼克松对于大选的胜利己有十分把握,他将取得压倒性的胜利。

在尼克松看来, 他已没有必要再全力投入竞选运动,那会影响他作为现任总统的尊严。

他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渡过了竞选之河的急流险滩,正平稳地驶向连任总统的港 口。

然而,他没有意识到,他们船舱内部已日益破损腐烂。

事情还是回到本节的开头,1972 年 6 月 17 日,尼克松一生中最倒霉的 日子。

第二天早晨,尼克松喝咖啡时,从《迈阿密先驱报》上看到水门窃案这 条消息,很不在意地浏览过去。

尼克松的亲信、白宫办公厅主任霍尔德曼也看到了这条消息。

他的第一 个反应是想笑。

去窃听民主党全国委员会吗?干什么去窃听呀?这种想法真是可笑之至。

因为华盛顿任何一个了解内幕的人都知道民主党全国委员会只 不过是个外壳。

有用的政治情报得到候选人的办事处去找,而不是到像全国委员会那样礼节性的门面单位里去找。

既然如此,那么窃听又是为了什 么呢?霍尔德曼的笑容还没收敛,就可笑地僵住了,他想起了查克·科尔森:他们准是捉住了科尔森。

这么一想,心里凉了一大截。

如果牵涉到查克·科尔森,那他倒很可能是在为美国总统干着这档子事。

霍尔德曼回到尼克松的办公室,尼克松便问:鲍勃(霍尔德曼的呢称),那则关于民主党全国委员会的荒唐消息是 怎么回事?鲍勃回答说还没有听到华盛顿方面的任何情况汇报。

尼克松说:这真是天晓得的怪事。

为什么会有人去闯进全国委员会总部呢?那里什么 也没有呀。

真正的货在候选人总部,不在全国委员会。

他停顿了一下。

找找马格鲁德,看看他知道些什么。

38 岁的公共关系专家杰布·马格鲁德是白宫班子派到争取总统连任委员 会里去工作的人。

他原来是在白宫工作。

鲍勃找到马格鲁德一了解,被捕的麦科德是争取总统连任委员会的 保卫人贝。

是给利迪干事的。

正在这时,埃利希曼给鲍勃打来电话。

这次我们可是有点糟糕,鲍勃,他说:那几个古巴人当中的一个身上带着霍华德·亨特签了字的支票。

亨特是科尔森的人。

如果通过亨特而牵涉到科尔森,那么也可以牵连到总统的椭圆形办公室。

鲍勃担心地问:他和科尔森谈了吗?谈了,他把华盛顿的音量提高了一千分贝。

关于水门的事他什么也不 知道,他已有好几个月没有见着亨特了。

他觉得怎么样,约翰?我不敢猜想。

假如科尔森老兄和这场小纠纷有牵连,那我们可就多事 了。

因为民主党人的行动很快,撬门事件发生仅仅三天之后的那天早晨,他 们就已经开展了一项对连任委员会的控告,要求赔偿数百万美元。

也就在这一天,霍尔德曼走进尼克松的办公室,总统坐在有些刺眼的金色窗帷前 面(尼克松夫人喜欢欢乐的颜色)仰靠着,安闲地把双脚放在书桌上,像往常一样喝着一杯咖啡。

他们起先谈的是关于政府和竞选事务中的一些不太紧迫、不大重要的 事,然后转入了民主党全国委员会的撬门事件。

关于民主党的讨论只占用 18分半钟,在那之后又谈起一些日常的琐碎事务,整个谈话差不多用了一个半 小时。

然而,就因为那具体 18 分半钟在事后从那次会谈的录音带中被洗掉了, 而且单单是那 18 分半钟,这就很自然引起人们对他们这短短的时间究竟是怎样度过的,都说了些什么话等等,产生了兴趣。

后来经过法庭审讯、法律调 查和技术分析等等各种努力想取得一个答案,但都没有结果。

1977 年尼克松在戴维·弗罗斯电视采访节目中讨论了那著名的 18 分半 钟的空白。

他说他们会谈时鲍勃一般都为将来存档作了比较详尽的笔记,既然鲍勃的笔记只提到了一些有关公关关系的策略,这说明那空白的 18 分半钟 有关水门事件的谈话是无关紧要的。

霍尔德曼对此却有不同的说法。

据他的回忆,当时的谈话可能是这样进 行的。

尼克松:关于闯入民主党全国委员会的事,你有没有听说牵涉到白宫的 什么人?霍尔德曼:没有牵涉到谁,马格鲁德说是连任委员会的利迪自己干 的。

而且亨特几个月前就离开这里了。

尼克松:可是我对科尔森不放心。

霍尔德曼:为什么呢?尼克松:联邦调查局已开始进行调查,而有一点我是清楚的,如果联邦 调查局质问起科尔森,那我可吃不消。

霍尔德曼:科尔森告诉我他是清清白白的。

亨特不拿他的钱已有好几个 月了,而且科尔森甚至连看都没有去看过他。

尼克松:如果科尔森顶不住了就会谈到总统。

你知道,几个月来我一直 催促科尔森,要他在休斯顿那笔交易上把拉里·奥布赖恩抓住。

科尔森告诉我他想尽办法也要把我要的材料搞到手。

他们去窃听的不正是奥布赖恩的办 公室吗?这后面又是谁呢?科尔森的人亨特,天哪!霍尔德曼:但是,马格鲁德连提也没有提科尔森⋯⋯ 尼克松:他会提的。

霍尔德曼:他为什么会提呢?尼克松:是科尔森给他打了电话才把整个行动搞起来的,而电话是从他 妈的这个白宫打的,当时亨特和利迪就和他坐在一起,我真希望联邦调查局不来检查办公室的工作日记,别把这件事同亨特和利迪在科尔森办公室会面 这件事联在一起。

霍尔德曼:我得把科尔森找到这儿来。

尼克松:不用啦,我亲自和他谈过了。

他说他是无辜的。

科尔森说亨特和利迪在时他根本没有提奥布赖恩,(笑)根本没有提,只是笼统地谈了谈 怎样让他们的情报计划得到上级批准。

霍尔特曼:我还是不信⋯⋯ 尼克松:所以我假装相信他,并说我不知道究竟是谁发了疯要跑进民主党全国委员会。

你想科尔森有可能把实际情况都讲出去吗? 霍尔德曼:有可能。

我想马格鲁德是在把责任一古脑儿往科尔森身上推⋯⋯ 尼克松:如果科尔森以我的名义打的电话,他就不会这样做了。

我不喜欢这类事。

我们控制不了。

我们不知道究竟是谁在说谎⋯⋯我看我们不管怎 么样都得硬着头皮干。

其实我们最好是采取攻势。

正是在这段日子,尼克松迈出了导致结束他的总统生涯的最初几步:他 没有阻止人们编造各种解释水门闯入事件的说法,而是尽力促使中央情报局去干涉和限制联邦调查局的调查。

在 1974 年夏天,国会认定尼克松阻挠了对水门事件的司法调查,要对尼克松提出弹劾。

但是,在水门事件的背后,还有更深刻的党派斗争以及其它复杂的政治背景。

1973 年 1 月 1 日,《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刊登了一篇连任总统尼克松 改组美国政府的文章:《尼克松进行改组的意思》。

他们把总统调整政府职责范围的这种方式叫做经营管理层的革命。

他的目的是:使政府按照他要求的方式工作。

接二连三地对政府各个最高级职位进行大调动的意图是:在他任总统的 第二届任期里,理查德·尼克松下决心对宠大的联邦官僚机构进行更为有效 的控制和政策指导。

总统采用的办法之一就是把受过四年尼克松工作方法训练的可靠的白宫 助手安排在政府工作部门的关键职位上。

几个星期之后,虽然那时《华盛顿邮报》和《纽约时报》报道水门事 件已经有好几个月了,但是盖洛普民意测验仍报道说,尼克松的声望(或受到赞许的程度)达到了空前高的地步。

水门闯入事件没有能够煽起公众的情绪。

当时的尼克松已经是本世纪以 来最使民主党人和官僚机构感到害怕的一位总统,他的权力达到了顶峰,把政府牢牢地控制在自己手中。

如果尼克松的改组计划实现了,而且他继续当总统,局面会是怎样的呢? 华盛顿知道内情的人都感到不寒而栗。

他不但会通过白宫的八位最高级官员牢牢地控制着政府,而且还会把他自己的代理人安插在每一个政府机构 的关键职位上,害怕尼克松的人再也忍受不住了。

突然之间,像一个熟透了的李子从树上掉下来一样,1973 年 1 月末水门事件来了一个大爆发。

改组计划暂缓执行了。

尼克松可能被冲击到一边去,甚至可能一蹶不振。

最起码他也会被逼得只有招架之功,再也不能推行那个用前所未有的方式控制政府的计划了。

华盛顿有四大权势集团,按其重要性的顺序排列,它们是: 一、新闻界。

二、官僚机构。

三、国会。

四、情报系统。

在 1973 年 1 月,所有这四大集团都受到当时在美国人民心目中威信最高 的那位总统的威胁。

所有这些集团的反应来势都特别猛烈,因为那位总统是尼克松。

在 1973 年的 1、2、3 月,它们对白宫宣战了。

各界人士都先后醒悟过来了,看到尼克松由于水门事件处在一种易 受攻击的地位。

某些方面,例如情报系统,醒悟得早些。

其他方面,例如新闻界,除了《华盛顿邮报》和《纽约时报》等少数例外,都醒悟得比较晚。

但是,当新闻界大规模转向水门事件时,所有其他的权势集团都相形见绌了。

到最后,把尼克松搞倒出力最大的新闻界,它的力量超过了其他 三个权势集团的总和。

十几年来,尼克松一直是新闻界的对头。

到了 1967 年,新闻界对他的看法改变了,至少在某种程度上是如此。

他 们说,一时间出现了一个新的尼克松。

在内心,他的信念大大增强,在外表,他也显得有把握多了。

这表现在他同新闻界打交道的方式上。

新闻界 对他也报以比往日客气得多的态度。

但是,尼克松是不会上当的。

他知道他们仍然是敌人,不可信赖。

这只是暂时的反常现象,用不了多久事情就会恢 复常态。

当然,他的预言后来应验了。

在整个竟选运动中,甚至在他当政的最初几个月里,新闻界一般讲对尼 克松还是相当公正的。

但是,越南战争,以及尼克松为了结束战争而采取的鹰派式的行动,使 新闻界再次聚集起来反对他。

尼克松出于本性,进行了反击,这次他利用了他的副总统斯皮罗·阿格纽。

阿格纽发表了煽风点火的演说,攻击控制着全国的通讯系统、以纽约和 华盛顿为总部的东部权势集团,他演说中的构思正是来自椭圆形办公室。

大部分演说稿是由竭力主张强硬路线的尼克松演说撰槁人帕特里克·布坎南 起草的。

当霍尔德曼看到阿格纽第一篇攻击报界的演说的预发稿时,阅后也禁不 住大惊失色。

霍尔德曼拿着稿子直奔尼克松的办公室,对他说:我们不能发表这个,这太过分了。

尼克松说,他还没有读到演说槁。

于是,他们两人在一起读了一遍,删 去了其中一些比较出格的词句。

有人听过或读过阿格纽后来因而出名的第一篇攻击新闻界的演说之后,都认为是太强硬了。

当然,阿格纽说少数权势人物控制着全国的通讯系统是有道理的。

不论 对阿格纽的议论是赞成还是反对,都无法改变这一事实。

他们势力之大,无论在过去和现在都是令人望而生畏的。

总统的一篇重要政策性演说是高级政 府官员花费了好几天甚至好几个星期进行讨论的结果,但演说在电视上刚播送完,电视新闻评论员不同任何人商量就开始嘲笑这篇演说。

他们管这个叫 做即席分析。

不过这种分析似乎从来没有讲过什么好话。

在正常的电视新闻节目里,也同样会有一些评论员出来,对总统在记者 招待会上的讲话和各种问题发表的文告进行分析。

关于哥伦比亚广播公司新闻广播员丹尼尔·肖尔的著名事件就是这样开始的。

尼克松刚宣布了他 对教区学校的政策,肖尔就在电台上广播说,他根本不相信会有这种政策。

总统勃然大怒。

他旧时的报复心理复发,又使自己受损失了。

我要联邦调查这个狗崽子。

这次可不许拖拖拉拉了。

霍尔德曼打电话给希格比,他说,肖尔没有问题。

肖尔有白宫通行证,这说明他已经通过了联邦调查局的审查认可,因此他一定有档案。

于是 他打电话给联邦调查局要调肖尔的档案。

后来事态的发展是很奇特的,白宫班子的一些长于心计的人认为,这是 联邦调查局在故意陷害尼克松。

联邦调查局没有交出常规的背景档案,而是开始对肖尔进行大规模的实地调查,找他的邻居和老板谈话。

几分钟后,肖 尔就知道了这件事,于是白宫再次成了众矢之的:这次是被指控为动用了联邦调查局对一名记者进行骚扰。

白宫班子不得不杜撰一个近乎荒诞的说法,来为此辩解,说是白宫当时 正在考虑要肖尔到联邦政府中任职。

白宫班子的日子并不好过。

但是,这时,白宫班子已经对尼克松同报界结仇而造成的磕磕碰碰的局面感到习惯了。

说不清尼克松曾多少次吩咐霍尔德曼用不同方法去整过多少个记者了。

迈克·华莱士对白宫公主特里西娅说三道四了吗?打个电话给他,要 他道歉。

约翰·奥斯本,还是休·赛迪,还是一个别的什么人,写了一些尼克松不喜欢的东西吗?不准他参加随行新闻记者团,不准他乘空军一号专机。

霍尔德曼对大多数这类琐碎的报复性命令一概采取置之不理的办法。

但是总有一些是不能不理的,其中有一个命令就特别使霍尔德曼为难的。

在一次约瑟夫·艾尔索普举行的星期日晚餐会上,在霍尔德曼旁边坐的是凯·格雷厄姆,《华盛顿邮报》的业主,也是白宫的主要对头,霍尔德曼 详细地对她谈了,设法让她明白,白宫都是些讲道理的人,因此她的《邮报》,对白宫也应该讲点道理嘛。

霍尔德曼认为,这件事有些进展,至少是个开端。

格雷厄姆夫人告诉霍尔德曼,随便什么时候霍尔德曼感到《邮报》对待他们不公平,一定要直接打电话告诉她。

平地一声雷!几个星期之后,尼克松把霍尔德曼叫进他的办公室。

宣布 特里西娅即将举行的婚礼,但是,尼克松不准那个混蛋《邮报》派人参加 特里西娅的婚礼。

事情的经过好像是这样的。

在前一天晚上讨论婚礼的家庭会议上,谈到 了新闻界采访这样一个令人不快的问题。

有人提到了一个可怕的不祥之兆,《邮报》可能要派它最狠毒的反尼克松的社会新闻记者来采访这次婚礼。

这 简直是大难临头。

就是这个记者在朱莉·尼克松在纽约举行的婚礼上打乱了有关的程序,而且还写了一篇令人恼火的文章。

总统们似乎都有一种可以理解的通病,总要出于本能地对他们的儿女加 以袒护。

哈里·杜鲁门曾经写信给《邮报》的音乐评论家保罗·休姆,告诉他如果再次对杜鲁门的女儿玛格丽特的嗓音发表不客气的评论的话,就要对 他采取行动。

霍尔德曼提出了不同的看,认为禁止《邮报》采访会引起各种反应,并 会使公共关系陷于一片混乱,从而有损于婚礼。

这会使婚礼本来会在公众中造成的伟大形象受到破坏。

尼克松说:我不在乎。

我不能让这些人破坏我 女儿一生中最有意义的场面。

就是不准《邮报》派人参加。

霍尔德曼回到办公室去,思考这件事该怎么办。

他想到了不久前同凯·格 雷厄姆的谈话,以及她说的随时有问题都可以找她商量的话。

虽然,这件事并不就是她当时设想到的问题,但是这是最有希望的解决办法。

因此,霍尔 德曼给她打了电话。

凯,你曾经提议,要我在和《邮报》发生问题时给你打电话。

虽然我 一般地不会那样做,但是现在我有一个独特的个人问题,希望你能帮我忙。

然后,霍尔德曼说明尼克松一家很担心如果某记者被派去采访婚礼的话,会 出什么事。

霍尔德曼问她能不能设法避免这一点。

并设法从人情上打动她,说明家里人希望婚礼有个愉快的气氛是件很自然的事情。

霍尔德曼没有提起 总统已经命令他完全禁止《邮报》派人采访,因为他希望能够找到某种解决 问题的办法。

格雷厄姆夫人冷冷地回答说:让我看看有什么办法可想。

但是我作为 报纸的发行人,是不能干预派谁去采访的决定的,而且我们也不能让白宫来决定谁可以去采访。

不过我理解这个问题。

至于她采取了什么办法已不得而知,但是这个记者的问题总算解决了。

霍尔德曼没有像尼克松要求的那样禁止《邮报》采访婚礼。

从中可以看出报界同尼克松之间的僵硬关系。

不出所料,首先对尼克松连任造成威胁(公开地)作出反应的是新闻界。

在《纽约时报》、《时代》和《新闻周刊》杂志以及偶然也包括电视网的参加下,《邮报》的伍德沃德和伯恩斯坦接连好几个月反复揭露水门事件。

情报机构从一开始就在暗地里调查这个事件,动用了坐探和像贝内特那样从外面派进去的特工人员。

国会和官僚机构这两个权势集团的行动比较迟缓。

由于国会组成的状况,它对任何事情的反应都不会很快的。

而官僚机构因为饭碗太牢靠了,人 们对威胁的反应不会很快的。

他们知道,他们还来不及作出反应,威胁早就 过去了。

但是,在 1 月,从政府的要害部门传出消息说,白宫里在搞什么名堂, 要进行改组。

于是,这两个权势集团国会和官僚机构为了救自己的命也作出反应了,一般人都不知道,华盛顿最大的权力中心是国会各委员会的工作人 员和他们对口的联邦官僚机构各部之间保持着联系的那一伙人。

这些工作人员共事多年,彼此了解,为了共同的目标而采取一致的行动。

但这些共同的目标并不一定就是当选政府的目标。

例如,众议院军事委员会的工作人员同五角大楼的军官和文职官员保持着日常的联络。

他们共同拟定 法案、预算、武器提案,使之成为有意义的立法行动。

他们是这两大权势集团里的权力中心。

现在尼克松要把自己在白宫的人安插到所有的政府部门和机构中去,这 就可能破坏这种长期存在的联盟。

过去对设立水门事件调查委员会的提案裹足不前的国会,现在任命 参议员萨姆·欧文领导一个拟议中的委员会,对竟选中的违法舞弊行为进行调查。

委员会的听证会将由电视转播,因而另一个权势集团新闻界又起作用 了。

官僚机构这个名列第三的权势集团开始从各个方面泄露情况,从联邦调查局的文件一直到尼克松个人的报税单。

到了 1973 年 3 月 21 日,白宫已经陷于新闻界、情报系统、国会和官僚机构的重重包围之中,一片杀气腾腾的 景象。

尼克松硬着头皮顶着。

他仍然据有华盛顿最有权势的职位,总统职位, 作为靠山。

他可以运用行政特权进行反击,并利用公众对他的深切关心越过权势集团直接接触人民。

尼克松的亲信们认为尽管权势集团进行了声势浩大 的进攻,尼克松本来还是可以经受得住这场风暴而幸存下来的。

但是,尼克松及其亲信们犯了一切可能犯下的错误,特别是尼克松早在水门事件之 前,就在白宫安装了秘密录音系统,录音带成了尼克松脖子上的绞索。

录音带并不是为了便于历史学家研究史料,而是专门给总统自己使用 的。

也就是说,当来访的外国政治家乃至他自己的内阁官员或顾问所发表的言论同他们与总统私下谈话的内容有矛盾时,总统就参考录音带。

当理查 德·尼克松在 1971 年安装录音系统时,他的主要目的就在于此。

附带的一项好处是为他提供个人使用而并不供历史学家使用的有价值的参考资料。

当然,他的前任总统林登·约翰逊安装录音设备也不单纯是为了保存史 料。

约翰逊政府就是遗留下了许多位秘书,其中一些人曾把约翰逊的录音带笔录下来。

他们中间的一位讲了下述激动人心的事件,这一事件足以说明总 统们安装录音设备的一个真正的原因。

林登·约翰逊像往常一样对罗伯特·肯尼迪很恼火。

罗伯特和记者的谈 话显然同他私下对总统说的话很有出入。

林登·约翰逊决定利用椭圆形办公室的录音系统使罗伯特陷入圈套。

他把罗伯特叫到他的办公室,按了一下办公桌下面开动录音机的开关, 开始录下他们谈话的内容。

他非常之高兴,因为这个圈套的顺利进行超过了他的预料。

罗伯特接连发表了一些自投罗网的言论。

总统情绪很高。

他终于使罗伯特陷入了他巴望对方陷入的处境。

还没有 等椭圆形办公室的门关上,林登·约翰逊就迫不及待地命令把录音带的内容笔录下来。

但是当速记员戴上耳机时,除嗡嗡的杂音以外她什么也听不到。

据讲述这事件的人说,录音设备失灵的消息气得林登·约翰逊用拳头使劲擂了一下桌子。

只是到后来林登·约翰逊才发现罗伯特·肯尼迪是在口袋里带 了一个扰频器来会面的。

他带着一个微型无线电发报机,当他脸上露出他那著名的笑容对着猴急的约翰逊发表其陷入罗网的言论时,这个发报机彻 底干扰了麦克风。

当然,约翰·肯尼迪和林登·约翰逊都录下了在白宫的谈话。

就肯尼迪 来说,这件事甚至连他最近的顾问特德·索伦森和麦克乔治·邦迪都不知道。

毫无疑问,当年肯尼迪本来也会像尼克松一样,宣称完全是为了记录史实而 搞录音的。

林登·约翰逊的受托人似乎用同样的理由来解释目前收藏在约翰逊图书馆内经过挑选的录音带。

但真实的情况又是怎样呢?恐怕研究这 位总统的学者们不会捞到什么油水,或者像黑格将军在讨论水门事件的物证时曾经说过的那样,充其量只会捞到一点稀粥。

毫无疑义,在允许 学者们来分析的肯尼迪政府和约翰逊政府的录音带中,只会有会议和电话上政治家式的言论,不会有肮脏的水门式的政治讨论,不会有经过删除或未经 删除的骂人话,当然更不会有提到窃听或其他阴谋诡计的内容!但是,当尼克松在 1968 年听说林登·约翰逊装有录音设备时,他感到很 震惊。

他第一批的决定之一就是命令拆除林登·约翰逊安装在各个衣帽间和办公室内的全部电子设备。

所有在尼克松椭圆形办公室内的谈话在 1971 年 2 月以前一直没有录音。

人们普遍认为,如果到 1976 年 11月为止仍然没有录音,理查德·尼克松本 来是会任职到他的总统任期的最后一天的,纵然后来出现了迪安,也不管这人是好是歹。

那么为什么他决定仿效林登·约翰逊的做法,又要把他的谈话 录下音来呢?但是,导致尼克松批准使用录音系统的主要动力是他希望准确地录下他 与外宾、政府官员和他自己的工作人员会见时所谈的一切。

他看出了存在着有意无意地歪曲或误解(谈话内容)的问题,并且对于缺少这样一种记录越 来越感到放不下心来。

这是受挫的尼克松用来使亨利·基辛格和其他顾问们的意见不走样的最 后一次尝试。

这些人在有争论的军事和外交政策的决策问题上,似乎总是以他们自己的说法来解释他们自己的和总统的主张。

在椭圆形办公室举行会议的实际过程中有可能被歪曲这一点,使尼克松 开始急于需要准确地记录下重要会议上讨论的内容。

但是如果没有录音设 备,又怎能办得到呢?除此之外,录音系统不仅完整地、准确地留下记录,而且别人还看不见, 这样来访者和顾问们同总统谈话时就不会感到拘束。

因此,在一次尼克松和霍尔德曼的会谈中,他决定安装录音系统。

安装录音系统是在绝对秘密的情况下完成的。

在总统的高级顾问中,只 有霍尔德曼知道它的存在。

并且霍尔德曼很快就了解到尼克松为什么坚持要采取这种绝对保密的措施。

除了他自己外,尼克松根本不想让任何人听这些 录音。

甚至这些录音从来没有被笔录下来。

霍尔德曼清楚地记得尼克松对他表明对录音的态度的那一天。

在 1972 年初水门事件前,负责保管录音带的白宫助理亚历克斯·巴特菲尔德走进霍尔德曼的办公室,他说:录音带快要堆积成山了。

很明显,谁也不会 坐下来听听所有的录音。

这要花几年的时间。

所以我猜想你大概会要把它们 打成文字吧。

他问霍尔德曼,他是否应该找个班子开始把这些录音带整理笔录下来。

他说,否则,日积月累,就要成为无法完成的任务了/那天霍尔德曼向总统提出了这个问题:你想不想着手把录音带笔录下来了?绝对不要。

他那激烈的口吻使霍尔德曼大吃一惊。

尼克松在任何时 候都不愿把它们变成书面记录。

除了他自己以外,他永远不会让任何人听那些录音。

接着他补充说:我甚至从来不愿让罗斯·玛丽·伍兹听这些录音。

罗斯不知道我在搞录音。

我眼下在这个办公室说的话甚至都不愿让罗斯听 到。

说到这里,尼克松抬起头来盯着霍尔德曼看,仿佛他才开始觉察到他在 说些什么。

嗯⋯⋯也许你也能听这些录音,不过再没有别人了。

正是这个录音系统,使尼克松难以摆脱他在水门事件发生后曾经力 图掩盖真相的嫌疑。

当尼克松在竞选总统连任大获全胜,庆酒祝贺之声不绝于耳之时,危机 也开始向他悄悄地逼近。

1973 年 1 月 8 日,利迪、亨特、麦科德等七人因水门事件而被审讯。

1 月 11 日,参议员萨姆·欧文同意领导参议院对水门事件进行调查 的委员会。

1 月 18 日,审讯埃尔斯伯格。

2 月 28 日,参议院就批准帕特里克·格雷任联邦调查局局长举行听证会。

3 月 14 日,司法委员会得知尼克松的白宫法律顾问约翰·迪安在水门 事件后到 1972 年 9 月间曾与格雷见过 33次面,而且看了联邦调查局掌握 的全部有水门事件的档案材料。

于是要求迪安出席作证。

迪安援引行政 特权而拒绝出席作证。

但他深知事态的严重性。

第二天,迪安抱了一本厚厚的法律书去找霍尔德曼,指着书里一条关于 阻挠司法的法律对霍尔德曼说:我们曾为那些进了监狱的人筹款,这样做的结果使得他们闭口不作交待,这就是阻挠司法的行为。

霍尔德曼听这一说,吓了一跳。

替亨特与利迪筹款,正是尼克松总统吩 咐自己去办的。

他感到白宫严实的天地开始崩裂了。

3 月 21 日,尼克松与迪安作了次长在总统职位上的癌的谈话。

谈话的目的各不相同,迪安是想要尼克松明白目前的危险处境,并给自己——这个了解水门事件最详细的人以豁免权。

尼克松则想弄明白亨特在交待他的活动时,有没有间接地涉及到尼克松。

同时,尼克松要霍尔德曼为亨特筹款。

迪安与尼克松谈过话后,明白尼克松只是担心司法机关通过亨特的活动而追查到椭圆形办公室来。

却决不会给迪安以豁免权。

会见的结果是要迪安起草一份报告,总统以此作为发言的基础,表明白宫并未牵连在内。

尼克松对迪安说:必须写得非常笼统概括,明白吗?别 他妈的把那些事说得那么具体。

3 月 23 日,在审判席上公布了麦科德的一封信,信中说被告们曾受到 政治压力,要他们承认有罪,并保持缄默。

⋯⋯有一些与水门事件有牵连的人,在审讯过程中未被点出名来,其实那些在庭上作证的人是可以点出 他们的名来的。

这封信公布后,引起公众一片骚乱,对政府不信任的情绪迅速蔓延,新 闻界也跟着起哄喧嚷不已。

但这一切并不可能给尼克松构成巨大的威胁,真正的炸弹来自迪安。

迪安在努力争取总统给予豁免权失败后,从致力于保卫尼克松转为致力于保护自己,自行决定投奔司法部,以他所掌握的大量的而且绰绰有余的情 况来为自己争取到豁免权。

检查官们玩弄迪安于股掌之上,以豁免权为诱饵,引诱迪安上当。

4 月 15 日,迪安加大了赌注,把休斯顿计划的绝密报告交给了检查官, 接着,又交待了埃尔斯伯格的医生诊所事件。

这下把霍尔德曼与埃利希曼都献了出去。

司法部首席刑事检查官彼得森建议尼克松应该撤消霍尔德曼与埃利希曼的职务,以免总统受累无穷。

4 月 17 日,尼克松发表声明说,他已重新下令调查水门事件的真相, 并宣布不能给予现任或前任的政府高级官员以豁免权,他们将出席欧文委员会的听证会。

在白宫内外,要求霍尔德曼与埃利希曼辞职的呼声开始高涨起来。

但对 尼克松的真正威胁仍然来自迪安,在一次会见中,埃利希曼坦率地对尼克松说:我认为如果对迪安完全失去控制,如果事情处理不当,那就是完全有 可能搞出一项弹劾你的决议。

这话让尼克松大惊失色,目瞪口呆。

这是尼克松与亲信的谈话中第一次 出现弹劾的可怕字眼。

4 月 26 日,尼克松对霍尔德曼说:鲍勃,我认为我们在这间办公室设 置录音系统的事,绝对不能传出去。

万一传出去,那就要说我们只录了有关国家安全的材料,其它材料一律抹掉了,从来不作录音记录。

听懂了吗?我 要你记住这一点。

几天后,霍尔德曼与埃利希曼宣布辞职。

当时尼克松面临的第一大战役就是对付预计在 6 月开始的有电视转播的欧文委员会听证会,具体地说是对付约翰·迪安的出席作证。

尼克松最初的韬略是抢在迪安前面先发制人,于 1973 年 5 月 22 日发表声明,承认政府批准了那些窃听事件,企图以此来抵消迪安的证词所产生的 冲击波。

在声明中尼克松说让霍尔德曼去找中央情报局寻求帮助并非出于政治原因。

但一年后,尼克松与霍尔德曼谈话录音带公开了,表明他们是有政 治动机的。

这个把柄立刻被报界揪住。

当美国人知道他们的总统在向他们撒谎时,他们的反应比知道总统实际上参与了掩盖活动更为强烈。

但在当时, 尼克松没有想到录音系统的事会败露。

6 月 25 日,迪安出席水门事件委员会作证。

迪安没有说 3 月 21 日 与总统的谈话,却是说 1972 年 9 月 15日与总统的一次谈话,从谈话中得出 的印象是尼克松充分了解迪安的掩盖活动。

而尼克松一再说过,在 1973 年 3 月 21 日迪安告诉他出了大毛病以前, 他对于掩盖活动毫无所知。

因此,迪安的证词引起委员会的极大兴趣。

参议员霍华德·贝克的一句问话总统了解些什么情况?他是什么时候 了解到的?后来成了听证会上的一句名言。

尼克松在 7 月 10 日让已是平民的霍尔德曼重新听了一下 9 月 15 日的录 音,以了解是否如迪安证词所说那样。

以后不久,管理录音带的亚历克斯·巴特菲尔德以犹豫、软弱的证词向 公众公布了尼克松拥有白宫录音带,其中包括迪安证词中提到过的所有谈话。

关于迪安是否在撒谎这一大争论,可以靠总统自己保存的录音带来解决。

这个消息的公布,举国震动。

调查的中心开始转到尼克松与水门事件有关人员的谈话录音带上。

参议院水门事件特别调查小组与特别检查官阿奇博尔德·考克斯要求尼 克松交出录音带。

尼克松坚决地拒绝了这一要求,随后提出了一个折衷方案:允许民主党 参议员斯坦尼斯听录音带。

但遭到考克斯的反对。

尼克松意识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力量是想他从总统的宝座上赶下来,他决 定采取严厉的行动,以总统的权力下令将考克斯撤职,同时,撤掉支持考克斯的司法部副部长拉克尔肖斯的职务。

司法部部长埃利奥特·理查森随后也 以辞职来抗议尼克松的行动。

然而,尼克松总统的行动更加激怒了政敌和群众。

他任命了一个新的检 查官,在国会的压力下,交出了一些录音带。

但 6 月 23 日他与霍尔德曼的谈话录音是否交出,则由最高法院裁决。

尼克松之所以作出这个决定,是他认 为,只要法院不是一致通过,他就有理由违抗法院的命令,他也就有可能过 关。

但是,出乎他的意料,1974 年 7 月 8 日,最高法院却以 8 票对零票一致通过了不利于尼克松的裁决。

它不知不觉地避免了行政和司法两大权力部门 可能发生的一次极其严重的对抗。

尼克松不得不服从法院全体一致通过的决 定。

当尼克松的律师和他在国会的支持者听了 6 月 23 日的录音带之后,一个 个都晕倒过去,他们知道,尼克松这次是完蛋了。

录音带公布之后,全国舆论一片哗然! 其实,水门事件发生之后,当它的真相逐步明朗的时候,新闻界对尼克松的抨击就没有停止过,说尼克松有精神病、吸毒、酗酒、任意驱车外 出、天不亮就打电话等谣言不胫而走。

对这些新闻报道,尼克松从来是不屑 一顾的。

7 月 27 日,当尼克松正在圣克利门蒂附近雷德海滩的海洋中游泳的时 候,众议院司法委员会就弹劾案的第一款进行了投票,以 27 票对 11 票通过。

这一款指控尼克松采取旨在阻挠对水门事件进行调查的行动方针。

尼克松成了 106 年来第一个被建议应予弹劾的总统。

当天晚上,尼克松一直独坐到深夜,力图弄清他所面临的形势和应采取 的最好行动方针。

面临的选择实际只有两种:辞职或不辞职。

如果不辞职,继续留任总统,最后失败的结局必是肯定的,尼克松将成为美国历史上第一个被弹劾并被判犯有刑事罪的总统。

7 月 29 日,通过了第二款,控告尼克松滥用职权,犯下了足以进行弹劾 的罪行。

7 月 30 日,通过了第三款,控告总统抗拒委员会传票调用录音带和文件。

公开辩论预定于 8 月 9 日举行。

尼克松要么决定辞职,要么届时等候参议院裁决,这样的话,还得拖上 6 个月。

8 月 6 日,尼克松召开了最后一次内阁会议。

开完内阁会议之后,尼克松在椭圆形办公室里会见基辛格。

尼克松告诉他,对他过去几个月的支持及他对外交政策问题的处理表示非常感谢。

接着,尼克松对他说:我认为我必须辞职。

基辛格回答说:总统先生,作为 你的一个朋友,我不得不同意这样做最好。

如果你决定斗争下去一直斗到参院,你会被他们啄死,而且会在审判中进一步受辱,在这种情况下,我国的 外交政策也无法执行下去。

一个总统像你这样最近两年来在政治上受到的攻击,这是一回事,但一个总统接受半年的审讯而且留任机会充其量也没有什 么把握,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基辛格走了以后,尼克松叫比尔·蒂蒙斯汇报国会中背叛他的票数的最 新情况。

情况完全和他预料的一样糟糕。

两天以前,尼克松估计他差不多可以有把握得到在参院避免给他定罪所必需的 34 票,蒂蒙斯说,今天如果总统 决定留任和战斗下去,参议院里总统只能指望有 7 个人支持他。

蒂蒙斯说,国会的共和党领导人要求共和党前旗手戈德华特亲自把他们对情况无望的估 计告诉总统。

蒂蒙斯走后,尼克松把黑格和齐格勒叫到行政办公室来。

现在局势发 展得很快,尼克松说,所以我认为宁快勿慢。

我已决定在星期四晚上辞职。

我要毫无怨恨、不失尊严地辞职。

我要体体面面地辞职。

黑格说:这 个出路将是值得尊敬的,就像咱们的对手们不值得尊敬一样。

尼克松明白,他们对自己再当总统也持反对态度。

在沉默中,尼克松难过地说,唉,我把事情搞糟了,搞得真糟,是不是?其实这并不是一个 问题。

8 月 7 日,尼克松在椭圆形办公室对基辛格说,他决定于次日晚上辞职。

他们简略地谈到通知外国政府以及专门打电报给中国、苏联、中东各国领导人的问题。

需要对每个国家重新保证尼克松离开政治舞台并不意味着美国外 交政策的改变,他们并不怎么了解杰里·福特,所以尼克松想让他们知道他在众议院和任副总统的时候就坚决支持尼克松的外交政策,他们完全能指望 他当总统将会继承这个政策。

一刹那间,尼克松试图想象对这些电报的不同反应。

周恩来在北京他的 办公室里会怎么想?毛主席坐在仅仅两年以前我们会谈过的到处是书的书房里,他对这个消息又会怎么想呢?这个消息到达莫斯科的时候,正是午夜。

那个值夜班的工作人员,他必 须决定是马上叫醒勃列日涅夫,还是等他起床以后再告诉他这个消息。

勃列日涅夫曾经十分强调与尼克松之间的个人关系作为缓和基础的重要性,所以 尼克松设想他第一个本能反应是:估价尼克松辞职对他自己的地位会有什么影响,然后据此计划作出他的反应。

在开罗和特拉维夫,在大马士革和安曼,这消息到达的时候,这些城市 仍在沉睡。

八个星期以前,他们的人民曾经把尼克松当作和平缔造者那样向他欢呼,给予他前所未见的赞扬。

现在尼克松因为政治丑闻而辞掉总统职位, 他们这样努力工作而取得的和平,结果怎么竟会是这样脆弱呢?尼克松的思想很快又回到眼下冷酷无情的现实。

亨利,尼克松说,你知道,你必须留在这儿,为杰里继续执行我和你开始做的事情。

全世界 都需要我们释除他们的疑虑,我的辞职并不会改变我国的政策。

你能消除他们的疑虑,杰里也需要你的帮助。

正像我要走是没有疑问的一样,你一定得 留下,那也是一点没有疑问的。

8 月 8 日 9 点差两分,尼克松走进椭圆形办公室,于是,出现了本书开 头的那一幕。

8 月 9 日,尼克松在 9 点半来到白宫东厅,对官邸工作人员讲了一番发 自内心的话。

尼克松来到东厅的时候,掌声响了好几分钟都不能平息。

在尼克松开始讲话以后,他环顾四周。

许多人满面是泪。

他知道,如果他继续这样环顾四周,他势将难以克制自己的感情。

所以他转过头来不看群 众发红的眼睛,只盯着摄影机上的红灯,向全国讲话。

现在尼克松打退了潮水般的感情。

昨天晚上他是为历史而发表正式演 讲,可是现在他有机会从个人角度亲切地向那些为他那么努力工作而他却令他们那么失望的人讲话。

这是一个长期幻梦的恶梦式的结尾。

尼克松从远方的约巴林达的小屋来 到华盛顿这幢大厦。

尼克松想到他的父母,尼克松想把他父母的情况告诉这 些人。

我记得我的老爸爸。

我想他们会说他是个小人物、普通人。

他可并不 这样看待自己。

你们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他最初当过电车司机,又当农民,后来拥有了一个种植柠檬的农场。

我向你们保证,那是加利福尼亚州最穷的 拧檬农场之一。

当人们在那儿发现石油以前,他就把农场卖掉了。

后来他当杂货商。

但是他是一个伟大的人,因为他专心致志做自己的工作,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把每件工作彻底完成。

也许不会有人写一本关于我母亲的书。

是的,我猜你们也会这样说你们的母亲:我母亲是个圣洁的人。

我想到她,两个孩子死于肺病。

为了能在阿 利桑那照料我的哥哥,她替别人护理过四个病孩子达三年之久,而且看着这些孩子一个个死去,当她们死去的时候,她都感到好像是她自己的孩子死去 一样。

是的,不会有人写有关她的书。

可是,她是个圣洁的人。

接着,尼克松又说: 有时事情进行得并不如意的时候,我们认为一切都完了;当你第一次没有考上律师的时候——我倒碰巧考上了,可是我只是运气好,我是说,我写 的东西太蹩脚,律师考官说,我们只好录取此人——我们认为一切都完了。

当我们某个亲爱的人去世的时候,当我们竞选失利的时候,当我们遭到 失败的时候,我们认为一切都完了。

像西奥多·罗斯福说的那样,我们认为,光明永远离开了他的生命。

事实并非如此。

这常常只是一个开端。

年轻人应该知道这个道理,老年 人也应该知道这个道理。

它必须常常支撑着我们,因为伟大的时刻并不是在你万事如意的时候来到,当你受到一些打击、一些失望,当悲哀来到的时候, 伟大的时刻才来到,你才真正受到考验;因为只有在你到过最深的山谷,你才能知道爬上最高的山是多么壮丽的情景。

要永远尽你所能,永远不要气馁,就永远不要小看自己,永远要记住, 别人可能恨你,可是那些恨你的人是不会胜利的,除非你也恨他们,而那样, 你也毁了你自己。

这一天是尼克松任总统的第 2027 天!也是任总统的最后一天。

直升机载着尼克松及其家人与工作人员从白宫起飞,向安德鲁机场飞去,空军一号在那儿等着送他们回加利福尼亚老家去。

白宫渐渐远去,尼克松的眼里涌满了泪水。

第十六章 功罪任评说 这是辞职后的第一个周末,尼克松正在致力于使自己适应新的环境。

星期六上午,来了两个老朋友——银行家查尔斯·雷博左和纽约的百万富翁罗伯特·阿普拉纳尔普,他们是前天晚上乘着后者的私人飞机从东部赶 来的。

三个人的谈话进行了很久。

虽然这种交谈并不能解决什么实质性的问题,但尼克松确实得到了一些安慰。

雷博左极力劝说尼克松搬到佛罗里达去, 阿普拉纳尔普则敦促他去纽约。

可尼克松晚上没有睡好,现在已是疲惫不堪。

他哪儿也不想去,只想好好休息一下,以便放松那过份紧张的身心。

第二天下午,在尼克松住宅卡萨帕西菲卡门外等候了一夜的 20 几名记者被骗到拉古纳去参加一个毫无意义的记者招待会了,尼克松乘此机会和雷博 左驱车同往北边的戴纳公园,那是 39 年前尼克松和帕特第一次约会的地方。

然后,他们又沿着太平洋海岸公路到了欧申赛德。

大约两点钟左右,两个人 出现在红滩上。

这是一段风景优美,不对外开放的沙质海滩,由海军陆战队管理,尼克松甩掉鞋子,披上一件印有总统纹章的蓝色风衣,一个人在海边 漫步了很久很久。

后来,尼克松夫人、埃迪和特里西娅也买着食品来了。

他们在海边铺上 毯子后,就席地而坐共进午餐。

尼克松漫不经心地嚼着一块三明治,眼睛久久地凝视着那滚滚而来的波祷。

第二天,尼克松给加利福尼亚的一些老朋友打电话。

第一个接通的是曾 当过加利福尼亚副州长的罗伯特·芬奇,芬奇也是尼克松 1960 年总统竞选的组织者之一,并在尼克松第一任内阁中担任过卫生、教育和福利部长。

后来 被霍尔德曼和埃利希曼挤下了台。

自那以后,尼克松就很少和他联系了。

所以,谈话开始时,气氛不免有点尴尬。

尼克松大谈加州人欢迎他的情况,并 告诉芬奇这一切使他非常感动。

最后,他亲切他说:鲍勃,这几年来发生了很多事,我也从中悟出了一条道理。

停顿了片刻之后,尼克松才继续说 下去:当人们最后弄清楚谁是他真正的朋友时,往往为时已晚了。

几分钟后,尼克松又对赫布·克莱因重复了这些活。

克莱因也是尼克松 的老朋友,当过他的通讯部长,而且他的下场也和芬奇一样。

尼克松对他说:我很感谢你对待那些录音的态度。

克莱因当然明白所谓录音是怎么一回 事。

想当年,有人告诉他尼克松在录音里说他脑袋没安对地方,克莱因只是一笑了之,现在,该尼克松表示歉意了。

这没什么。

克莱因安慰他说。

不,我真的很感激你,尼克松再次强调,对我来说,那是非常重 要的。

还有,你对我辞职的评论也是对我的安慰,我从心底里感谢你。

克莱因怕尼克松由此引出更多的伤感,所以赶快调转了话题。

他问尼克松身体如何,近期有什么打算。

尼克松说他没有什么具体的打 算。

从他的声音里可以听得出他似乎是筋疲力尽了。

几百码之外,在那座原来被称为西部白宫的组合式建筑里,齐格勒 正在等着从华盛顿来的比尔·格利。

格利是一名职业军人,曾在海军当过军 事长。

从 1967年以来,他就一直在白宫工作,任白宫军事办公室主任。

这个 不大引人注目的职位是非常重要的,总统的大部分后勤事务都由他管理,包括通讯和交通事务;他还负责照看前总统们,满足他们的需要。

自从星期四 早上以来,一切都还顺利。

不过,尚有许多琐事需要处理:那连接圣克利门蒂和白宫的大通讯网需要拆除并运回华盛顿;几十名工作人员需要重新安排;还有如何发放尼克松离任总统津贴的事情也得考虑。

不过,最让格利担 心的是和这老头子直接打交道。

尼克松非常注意细节,而且往往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官僚作风大发雷霆。

格利料到此行会碰到一些麻烦,所以他带来 了一件十分重要的礼物以求和好。

在那个即将离开白宫的星期五早上,当尼克松在东厅和他的工作班子告 别时,格利悄悄地溜进了白宫的总统官邸,搬走了 11 箱东西。

当然,他只知道那里面装的是尼克松自己的东西,根据箱子的重量,格利猜测里面是 些最敏感的文件和记录。

他没有告诉白宫任何人,就把这些东西运到了安德鲁斯,然后装上了那架空军星座飞机。

那天早上,他就是乘这架飞机来到加 州的。

现在,这几箱东西已堆在他的汽车后座上了。

进入卡萨帕西菲卡时,格利注意到门口的卫兵没有了,那以前经常是拥 挤不堪的停车场现在也是空的了。

整个地方使人联想一艘在急切之中被抛弃 了的船。

格利被齐格勒挡了驾,没有见到尼克松,只好又匆匆地赶回华盛顿。

8 月中旬,格利又飞往圣克利门蒂。

这次他没有费什么事就见到了在办 公室里等待他的尼克松。

这位总统看上去很颓丧,他的眼窝深陷,眼球布满了血丝,就好像几天没合眼一样。

他的行为举止也显得紧张。

格利进来时, 他正在向黑格抱怨他们停止了他的运输。

他怒气冲冲地嚷道:这些杂种,到底想把我怎么样?他们要叫你彻底完蛋!格利说,马什和哈特曼把你叫做骗子,不 过,听说驻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的大使唐纳德·拉姆斯菲尔德要回来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情况就会有所好转。

拉姆斯菲尔德是支持你的。

这话并没有使尼克松平静下来。

他继续激动地嚷道:我不愿和这帮该 死的杂种们打任何交道。

我有权享受其他前总统享有的一切。

这些混蛋,你是知道我怎么安排约翰逊的,还有肯尼迪和杜鲁门。

我是怎样对待他们的? 这些该死的,我也应该得到同样的待遇。

我旅行的时候要军用飞机。

我对别人做了很多,我也指望福特给我同样的安排。

我要有通讯设施和医务人员。

总之,其他前总统所有的东西我都要有。

真见鬼,你告诉福特,我指望他为我提供这一切。

尼克松不停地嚷着,越来越激动。

他坚持要知道他那些文件和录音带现 在怎样了。

格利回答说不知道。

尼克松说:好,你只需告诉那些狗杂种,我会保持沉默的。

我不在报刊上发表任何言论,也不对福特和他的政权加以 评论。

但是,该死的,我要他们知道我还在这里,并指望他们为我做些事情,他要按时给我送政府工作简要,还有其他一些我应得的待遇。

几天以后,8 月 20 日,尼克松接到了福特从华盛顿打来的电话。

这是两 个人权力交接以来的第一次通话。

新总统对老总统还是尊敬的,甚至他仍然称尼克松为总统先生。

他在询问了尼克松和帕特的健康后,向尼克松宣 布了一条消息:他已考虑再三,并得到了共和党领导人的同意,将提名纳尔逊·洛克菲勒为副总统。

尼克松当即表示满意。

他认为福特选了一个重要的人物来担任一项重 要的工作,洛克菲勒的名望和经历都会在外交事务上对新总统有所帮助的。

而且万一出了什么事,福特也完全可以相信洛克菲勒有能力接替他的工作。

尼克松接着说,当然了,那些极右分子是不会喜欢这个决定的。

不过福特也可不必为这些担心,因为不管他做什么决定,那些人都不会满意的。

总而言之,福特做了一个明智的决定,他很高兴。

充满友好气氛的电话挂了,尼克松却开始大发雷霆。

这件事福特公然不和他事先商量,已使他生气,更重要的是,他根本不满意这个所谓的合适人选。

如果共和党内有什么人让尼克松讨厌的话,那就是洛克菲勒了,不管 是在政治观点还是在为人方面,都是如此。

洛氏曾任纽约州的州长,他代表的正是尼克松所憎恨的东部势力,何况他还两次阻挠尼克松的总统提名。

至 于尼克松住在纽约州的时候,洛克菲勒怠慢过他,藐视过他,这些当然都加深了相互的仇恨。

余怒难消,尼克松立即又给萨克拉门托的里根打去电话。

所幸后者是同 情他的人,而且里根对洛氏也没有什么好感。

互诉愤意之后,电话挂上了。

但是里根却将这一通话告诉了他的一位助手,助手又将此事捅给了某记者。

几天之后,报纸上就披露了这一消息,而且它造成的唯一的直接后果就是大大地增加了批准洛氏为副总统的可能性。

无情的事实还在接踵而来。

尼克松不得不痛苦地认识到他的观点已不能 再左右什么事情了。

有一次,他给留在白宫的助手打电话,那时洛克菲勒的提名尚悬而未决,可是,他被告知要等一会儿,这在以前是不可思议的。

还 有一次,一个原来忠实于他而现在是福特部下的人通过电话告诉尼克松:现在最恨你的人恰恰是那些当年最为你卖力的人。

事情还不仅止于此,原来属他专用的卡萨帕西菲卡崖下的海滩也对外开 放了,人们来来往往,尼克松想要找个清静地方散步的话,就得开车到 30英里外的彭德尔顿营去。

有一次,雷博左开车送他去这个地方,途中有一辆 坐满了年轻人的汽车追上来和他们并行,而且有一个人对尼克松相当无礼。

在他们从彭德尔顿回来的时候,两个人都注意到了写有西部白宫所在地 的牌子不见了,这些牌子原来是竖在圣克利门蒂的市界上的。

在尼克松从华盛顿回来的第一个周未,这牌子就落入破坏公物者之手了。

发生在 8 月 26 日的一件事就更能说明问题了。

这天,尼克松想给查里 斯·林德伯格的遗孀写封吊唁信,因为她的丈夫新近去世了,那是一位一直受尼克松崇敬的人。

但他却没有纸来写这封吊唁信,因为办公室里所有的纸 张都印有总统纹章。

尼克松叫布尔去找些只印有他本人名字的纸来,没想到找遍了所有的办公室也一无所获。

布尔回来了,他从尼克松的书桌上拿起一 张记事纸,并当着前总统的面用剪刀剪去了印有总统纹章的部分,嘴里还说着:喏,这就是新的现实。

尼克松虽然被迫辞职了,但去看他的朋友们都认为这种情况是会改变 的。

他们坚持说,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会认识到尼克松不仅是一位称职的总统,而且是一位可以称之为伟大的总统;和他在职期间所完成的事业相比,水门事件只不过是一般的过失,用不着过分的大惊小怪。

至于基辛格先 生,早在尼克松辞职之前就对他说过类似的话了,并且他还向尼克松保证说其在历史上的地位是稳固的。

尼克松对此并不十分乐观,他说:那要看历 史是由谁来写了。

眼下的尼克松并没有多少心思去想美国人民或是历史怎样评价他了,他 着急的是要尽早开始工作,哪怕只是为了经济也应如此。

因为在付给国内税务署几十万拖欠款后,尼克松家的银行户头几乎是空的了。

好在那些机灵的 出版商们已来建议尼克松写作了。

不过尼克松只对欧文·保罗·拉扎尔感兴趣,后者还没有像其他出版商们一样许诺大量的金钱,只是答应尽力而已。

快手拉扎尔是个地地道道的美国人,他作为经纪人几乎和他的委托 人一样有名。

他个子不高,厚颜无耻。

(他卖过并不存在的产品,而且从来不看那些使他赚了大钱的书。

)这位秃顶、尖耳、戴着厚厚黑边眼镜的小人 有一种神奇的本领,他能在你后边进入转门,但能在你之前出来,一位和他打过交道的人这样评价说。

拉扎尔的委托人都是些有名气的,从小 说家杜鲁门·卡波尔、作曲家科尔·波特,到剧作家莫斯·哈特等等,而且他们都欣赏拉扎尔的这些本领。

不管他的外表多么离奇古怪,他的做法多么 不合常理,他为委托人争取预付款的本领是无可比拟的。

现在,拉扎尔又来向尼克松提供这些本领了,但他对能争取多少或如何争取都没有详细的说 明。

齐格勒查看了这方面的各种不同的建议,最后和拉扎尔取得了联系。

8 月 31 日,拉扎尔来到卡萨帕西菲卡。

拉扎尔许诺的数目是可观的——200 万美元。

不过不许讨价还价,而且 还有一个严格的条件:使出版商充分的相信尼克松对水门事件的描写是坦率的,实事求是的。

如果尼克松要在这一点上耍滑头的话,那双方就趁早 罢手,拉扎尔可不干这种事。

尼克松当时微微笑了笑,有些深沉地对拉扎尔说:你放心,我不会那样做的。

他们又讨论了书的内容和销售情况。

按照拉扎尔的意思,尼克松最好把 当总统的每一天都写出来。

尼克松也同意了。

整个的经过,所有的一切,毫不歪曲。

他喃喃地说。

接着又问:这本书会畅销吗?那就要看你 的了。

只要你认真写,肯定畅销。

你毕竟是自林肯以来最有争议的总统啊! 尼克松笑了。

3 小时后,协议达成了,两个人起身握了握手。

经纪人甚至被感动了, 他原想尼克松会怨气冲天的。

没想到他毫无这方面的表示,而且外表和精神都很好。

在过去,拉扎尔从来没有喜欢过作为总统的尼克松,可眼下他不得 不承认这是一条硬汉子。

告诉你,有一种办法可以使你挣到比写书还多得 多的钱。

什么办法?尼克松问。

把你的身体捐给哈佛医学院。

在以后的日子里,拉扎尔曾告诉记者说:尼克松完全能控制他自己,控制他的处境和他想做的事。

很多在总统辞职的最初几周内去看过他的人 也有同感。

他们也承认,尼克松不但没有被摧垮,而且还很有力量。

当然,他们认为,尼克松确实很疲乏了,有时还心烦意乱,悲观失望,但总的来说, 他的情绪毕竟是好的。

考虑到前两年的严酷现实,可以说他的情绪好得出奇。

如果看看尼克松和拉扎尔打交道的情况,你会认为人们说得确实不错。

那时 的尼克松反应很快,思路敏捷,表达清楚,精神处于最佳状态。

告诉你吧,尼克松的一名情绪低落的助手在浪沙酒吧喝酒时对一名记者说,我们有他 的一半信心就好了。

可私下里,在没有人看见的时候,尼克松就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了。

他 不仅没有人们所看到的开初的欢快,而且反应迟钝,筋疲力尽。

他无法在较长的时间内集中自己的精力,也不愿和人交往。

办公室的门紧紧地关着,电 话铃爱响多久就响多久。

在这里坐着的,是一个孤独、疲惫,与世隔绝,神情沮丧的尼克松。

再次来到圣克利门蒂讨论人事问题的格利很快注意到了尼克松这些明显的变化。

上次看到的尼克松的好斗精神不见了,他显得无精打采,似乎被彻 底推垮了。

为让他高兴高兴,格利撒了个小谎,说福特夫妇托他向尼克松致意,接着又撒谎说,他私自往圣克利门蒂送材料的事是福特知道并同意的。

听了这些谎话,尼克松好像振作了一点。

他请格利坐下,并告诉格利,他最近和几个南方国会议员交谈的情况。

那些议员都说他的辞职并不意味着事情就了结了,人们还在穷追不舍,还在想法惩罚他。

我知道有人想整我,这是意料中的,可我想知道他们有什么具体的办 法。

什么时候能拿回我的文件?什么时候能取回我个人的东西?他们想怎样处理我妻女的东西?还有罗斯的。

这些都是私人物品,和我的总统职务毫不 相干。

格利告诉尼克松:这一切还没成定局,不过有一件事倒是决定了。

经福 特批准,他将每两个星期送一份政府工作简要、报告和情报资料给尼克松。

但其他的消息就不太好了。

格利并不相信政府会按尼克松要求的那样为他提 供旅行用的军用飞机。

事实上,白宫已有人在嘀咕说,尼克松应负担一部分乘空军一号回加利福尼亚的费用。

格利紧张地等待着对方的发作,可尼克松一言不发。

过了好一会儿,他 才问是谁策划要他付钱的?是福特还是他的助手?格利向他保证福特没有参与此事,是那些助手们提出来的。

唉,如果那些杂种想要,我就付好了。

尼克松在沉默了好一会儿以后感谢格利带来的消息。

他还对他以前没有多和格利交谈感到遗憾。

他说以前霍尔德曼总是阻止他这样做,如果我能 再干一次的话,我就要多和你这样的人交谈。

说完,尼克松拉开抽屉,在里面摸索着,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我想送 你一件纪念品。

他不大自然地笑了笑。

但抽屉是空的,无物可送。

他按铃叫布尔来,并让布尔马上去取一块总统手表。

手表拿来了,尼克松亲手递给了格利:我非常感谢你的帮助,现在不 会再有什么事情可以进一步伤害我了。

但和我来往的人都是会因此受到伤害的,你应该牢记这一点。

新闻界还不会善罢甘休,虽然我已辞职了,但他们 的目标是把我送进监狱。

我希望你明白。

在离开白宫的前一天深夜,尼克松就对一位助手说过以下的话了:进 监狱并不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

监狱里没有电话,但取而代之的是宁静,写字的桌子也不缺。

本世纪里最好的政治作品都是在监狱里写成的。

他提 到了列宁和甘地,还说他的出路也可能如此。

不过那时尼克松的语气是听天由命的,几乎是随便说说的。

现在可不同 了,他对格利提到他的敌人要送他进监狱的企图时,已不是随便说说了,也不是什么假设了。

这种可能性非常之大,尼克松已经有点不寒而栗了。

如果 把他带回华盛顿审讯的话,他是活不出来的。

尼克松曾对一位朋友这样说。

原订的对霍尔德曼、埃利希曼和米切尔的审判是在 9 月份进行,随着这个日 期的临近,要求尼克松到华盛顿和他们一起受审的呼声越来越高。

尼克松陷入了一种从未经历过的前途未卜,琢磨不透的境地之中,这种境地似乎比监 狱还要无情地折磨着他,使他生活在巨大的阴影之下,他已是痛苦万分,度 日如年了。

8月底,他又打了一个电话给参议院的一位老朋友。

在开始的时 候,尼克松情绪很好,甚至双方还开了一会儿政治上的玩笑。

可一转眼,尼克松的情绪急转直下,他又提起贾沃斯基和监狱来。

他把他的敌人称做豺狼,他不停地诉说着豺狼们要把他怎样怎样,尼克松越说越激动,以 至于发展到不能自持的地步,到最后,这位前总统竟然失声痛哭了。

什么时候才能从豺狼的手中得到安宁啊?理查德·尼克松绝望地问, 什么时候?尼克松从来都不喜欢那个唯一可以救他,使他免于起诉的人——福特。

这对他来说将永远是一种嘲弄。

尼克松认为杰拉尔德·福特不是副总统的最佳人选,甚至连第二、第三 人选都不是,如果万一需要有人来接替他的总统职务的话,他会选择罗纳德·里根,或者约翰·康纳利。

因为里根在电视上的形象是第一流的, 康纳利则是既圆滑又强硬。

尼克松从 1970 年起,就在设法为康纳利安排一个高级职务了。

而福特呢,他既没有里根的形象,也没有康纳利的顽强。

他反 应迟钝。

在理解他周围的人的行为动机方面尤其糟糕。

《华尔街日报》称他是忙忙碌碌的人,是共和党的老黄牛。

他言谈中常用些陈词滥调,可见他 的思想也不会有多新鲜。

这家报纸甚至不客气地说,他连嚼口香糖和放屁这两件事都不能同时进行。

福特当副总统也出于偶然。

由于原来的副总统斯皮罗·阿格纽辞职,福 特才坐上了这个国家的第二把交椅。

这已足够了。

当初尼克松是很不情愿这样决定的。

他曾笑着对纳尔逊·洛克菲勒说:你能想象杰里·福特坐在这 把椅子上吗?他甚至不愿亲口告诉福特他就是副总统的候选人。

尼克松的气恼持续了很久,他曾把那支在提名福特为副总统的文件上签名的钢笔给了 他的白宫法律顾问雷德·布兹哈特,并附了张条子说:这就是那支在福特提名书上签字的该死的笔。

不过,这位副总统对尼克松的忠诚是无可挑剔的,他的忠诚以至于到了 让人有点可怜的地步。

我们是 25 年的朋友了。

他是我的朋友,我相信他是清白的。

福特走 了几十万里路,在 40 个州的 500 多次集会上反复他说着这些有利于尼克松的话。

他不听劝告,甚至不顾这种作法将给他带来的政治上的不利影响,一直 到最后他都在为尼克松辩护。

1974 年 7 月 25 日晚上,众议院的司法委员会在全国电视上解释他们为什么要在第二天投票弹劾尼克松。

与此同时,福特 正在印第安纳州的慕尼斯集会上大讲:我从心底里相信美国总统是清白的⋯⋯,正确的!可事与愿违,尼克松既不清白,也不正确。

现在,能在法律上宽恕他的 只有福特了。

9 月 8 日,福特总统向全国发表电视公告:同胞们,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已经肯定我这样做在理智上和道义上都 是正确的,我认为有必要马上把这个决定告诉你们。

5 分钟后,他念到了最关键的一段。

⋯⋯现在,我,杰拉尔德·福特,美利坚合众国总统,根据宪法第二 条第二款授予我的特赦权力,给予查里德·尼克松全面的、无条件的、绝对的特赦。

赦免理查德·尼克松在 1969 年 1 月 20 日到 1974 年 8 月 9 日期间所犯下的,或可能犯下的,或参与的一切有损于国家的罪行。

为了获得特赦,尼克松十分不情愿地写了一个悔过声明。

声明说:我被告之,福特总统将给我一个全面的特赦机会:对我在任美国总统 期间所做的一切可能引起指控的行为都给予赦免。

我接受特赦是希望他这富有同情心的举动有助于我们的国家从水门事件的困扰中摆脱出来。

现在,在加利福尼亚,我对水门事件的看法和以前大不一样了。

那时,我处于此项事件的中心,对此戒备重重。

同时还得应付总统职务所要管 的那些无穷无尽的日常事务。

现在来回顾一下那些在我头脑中仍是一团乱麻的事件、决定、压力、人 事等问题,有一件事情我是看得比以前清楚了,那就是在处理水门事件上,我没能拿出快刀斩乱麻的决心。

我在水门事件上犯的错误给我深深热爱的国家和我最最崇拜的总统 职位带来了极大的损害。

我因此而产生的遗憾和痛苦是无法诉诸笔墨的。

我知道很多公正的人们都相信我在水门事件上的动机和行为是有意 的自私,是违法的。

我现在懂得了是我自己的错误和判断上的失误促成了这种看法,而且事实似乎还在证明这种看法是正确的。

我处理水门事件的方法是错误的,这一点将在我的有生之年永远地 折磨着我。

经过一段痛苦的隐居生活,尼克松又渴望与外界的接触。

不言而喻,尼克松总统在外交方面最辉煌的成就就是打开了中国的大门。

即使他的下台也不能阻碍他重访中国,这已是毋庸置疑的事情了。

唯一 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选择什么时间和方式来进行这次访问。

尼克松、毛泽东、周恩来三人合影的巨幅照片正悬挂在前总统的办公室 里,而且根据帕特的意见,这些照片被添上了越来越浓的东方色彩。

对中国,尼克松是那样的一往情深,几乎从他辞去总统职务的那一天起,他就为再次 的中国之行作准备了,他阅读了中国历史,潜心学习中国的文化和传统。

为此他花费了大量的时间。

自 1972 年他首次访华至今,中美关系的进程十分缓 慢,这使尼克松耿耿于怀,大伤脑筋。

已经打下的根基毕竟太浅了他有一次对一位客人这样说。

当时他俩 正站在峭壁上俯视着浩翰的太平洋。

尼克松面对中国的方向眺望着,继续说道:有许多工作有待完成,可是,没有时间⋯⋯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我 没有时间去做。

对此最清楚的莫过于中国人了,他们对尼克松的感情一如既往;尼克松 辞职后回到加利福尼亚才几天,就收到了周恩来的电报,电报表达了这位总理对尼克松的始终如一的良好祝愿,同时总理还希望尼克松再次访华。

两个 月后,当尼克松因患静脉炎住院时,毛泽东主席亲自打来了电话。

毛泽东通过翻译告诉尼克松,他认为尼是历史上最伟大的政治家之一。

他还说中国在 任何时候都欢迎尼克松来访。

自那以后,尼克松与这两位中国领导人的联系就一直未断。

有时是通信, 更多的时候是请圣克利门蒂的常客——中国驻华盛顿联络处主任黄镇先生充当他们的私人信使。

这一次黄镇又带来了毛泽东语气更为迫切的邀请。

因为7 月份福特旨在签署赫尔辛基协议的芬兰之行使中国人十分恼火,他们需要 和尼克松讨论一些重大问题。

如果尼克松的身体状况允许的话,毛泽东希望 尽早见到他。

此邀请可谓正中尼克松的下怀,他马上给基辛格打了电话,声言只要福 特不反对,他就准备于 9 月份动身前往中国。

然而,基辛格的回答是令人失望的。

他认为,如果辞职不满一年的前总统在福特本人访华之前再度访华的 话,只会使新政府感到难堪。

不能否认对方说得很有道理,尼克松当即同意了再等一段时间,而且还同意了在确定新的计划前与基辛格商量,不过他又 向对方暗示说,这种等待不会太久。

基辛格对尼克松的心思是再清楚不过了,他很快就福特访华一事说服了中国人,于是,就有了 11 月 29 日福特一行前 往北京为期一周的观光和会谈。

福特此行黯淡无光,他的东道主还在恼火着他不久前与列昂尼德·勃列 日涅夫的紧紧拥抱。

而且,中美两国建立大使级外交关系的进度很慢,这也导致了中国对福特政府的不满。

很明显,福特受到了冷淡,新上任的副总理 邓小平还警告他不要相信苏联人。

(邓小平说:关于缓和的花言巧语掩盖不了战争危险不断增长的严酷现实。

)在同美国记者进行个人谈话中,中 国官员也毫不掩饰他们对罗纳德·里根强硬路线的赞赏。

至于福特本人是怎样评价他的中国之行呢?没有什么消极作用,起了许多积极作用——如 此而已。

与此同时,中国人与尼克松的接触还在保持着。

他们邀请尼克松的女儿、 女婿朱莉和戴维访华。

这对夫妇当然同意访华并且自 9 月初就在准备到中国的旅行了,尼克松也曾帮他们办理过签证等事宜。

计划出发的日子是 12 月 底,当然还未最后确定。

福特访华返回美国几天之后,中国来了电话,询问朱莉夫妇是否愿意和我们的领导人单独会见,这意味着中国将在没有福 特政府官员的场合下会见他们,很明显,这不是一次寻常的会见,朱莉夫妇 马上就同意了。

12 月 29 日凌晨,朱莉和戴维飞抵北京。

他们带来了尼克松给毛泽东和 周恩来的亲笔信。

遗憾的是,周恩来当时正因癌症住院,并且生命垂危。

到 北京后46 小时,即 1976 年新年来临前不到 1 小时之际,朱莉和戴维被召进 了紫禁城中毛泽东的书斋里。

当他们进门时,两名助手扶起了毛泽东主席,毛站在那里有点颤颤巍巍。

后来朱莉是这样回忆她所见到的毛泽东的:他 的下颚下垂,——显然是中风留下的后遗症——这使他显得有点痴呆。

他的黄皮肤有一种腊质的半透明感,几乎没有皱纹。

一尘不染的灰色中山装宽松 地下坠着,硕长的手臂和宽大的手掌也了无生息地垂在身体两侧。

他说话很慢,又有些吃力,发出了一种简单的粗糙的咕哝声。

但是毛泽东主席的头 脑依然是清楚的,他亲切地接待了他们并询问了尼克松的健康。

不过他有些厌倦戴维对尼克松身体状况的过于详尽的描述,这可能是由于当时他自己的 身体也不好的缘故。

翻译把尼克松的信译给毛泽东主席听,他边听边点头,表示赞许。

听完以后,他加重语气他说:中国欢迎尼克松先生访华。

毛泽东和年轻的美国客人交谈了近一个小时,这位身体已经虚弱的主席 显然还没有失去他的革命朝气。

他低声说道:年轻人比较软弱,要提醒他们斗争是需要的。

党内有斗争,阶级之间有斗争,这一点是肯定的。

然后, 似乎是在模仿尼克松的动作,毛突然俯身向前,问道:你们认为呢?当艾森豪威尔夫妇起身告辞时,毛泽东主席重复了他对尼克松的邀请。

他说,我等待着你们父亲的来访,他的手还沉重地往沙发旁边一挥以示强调。

在华期间,朱莉和戴维都受到了——用一家当地报纸的话来说——破 格的待遇。

⋯⋯这对不担任政府高级职务的人来说是前所未有的。

中国甚至为他们举行了新年午宴。

席间邓小平对他们说,我们从来不把水门事件 看得很严重。

与朱莉夫妇的告别宴会则是由黄镇主持的,他在祝酒辞中引用了尼克松的一句话:离任以后,我才发现了谁是真正的朋友。

并且黄还 说:中国人民是不会忘记他们的老朋友的。

这一点在托他们转交尼克松的礼物中得到了进一步的强调。

这个礼物是一只装在精美丝盒里的生日蛋 糕。

蛋糕出现在圣克利门蒂的时候早已不新鲜了,这却没有影响接受者的情 绪,尼克松欣喜若狂。

访问中国的障碍都已消除,他又一次接到了中国的邀请——这是一年中的第四次——况且福特已经访华归来,没有什么再耽搁的 理由了。

不过尼克松在披露自己的计划时还是审慎的。

当时的福特正在忙于竞选 以便连任总统。

尼克松选择这样的时机访华必将使他成为报纸上的头号新闻人物并引起一阵轰动。

故此他决走在中国正式宣布以前绝口不提这件指日可 待的事情。

1 月中旬,正和夫人在安南伯格的庄园度过周末的尼克松邀请将军——他这样称呼格利——前来做客,他们的关系越来越密切了。

主客落座后, 先聊了一会儿华盛顿的大小事件,然后尼克松并非郑重地宣布了他的计划:我不日即去中国。

一切都安排好了,中国将派飞机来接我。

不过对此事你 要绝对地保密。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不啻定身法,格利一下子愣在那里了。

因为他也和白 宫的其他人一样,确信尼克松要把访问中国或苏联的计划推迟到选举以后进行。

看着对方一脸狐疑的表情,尼克松耸了耸肩膀。

他坚持说中国之行只会 对福特的竞选有帮助,而且,杰里在新罕布什尔州已稳操胜券了,再说,我现在去显然比临近大选时再去更好。

看来大局已定,格利又憋不住,就将此事告诉了在白宫的斯考克罗夫特——福特的国家安全事务助理。

你听了准会大吃一惊,不过你不能告诉任何人。

你猜猜老头子要去哪 儿啊?去中国!啊?上哪儿?斯考克罗夫特叫了起来。

去中国,格利重复了一遍,这可不是说着玩儿的⋯⋯ 斯考克罗夫特也承认此消息实在出人意外,不过他将秘密保守得很好。

2月 2 日基辛格在卡萨帕西菲卡访问尼克松时,他连此事的味儿都没有闻着。

趁讨论到外交政策的机会,尼克松含糊其辞地说了他重访中国的打算。

这根本没引起基辛格的注意,因为这是个谈论了好几个月的话题了,而且他现在 的语气也不使人感到这是什么迫在眉睫的旅行。

尼克松给基辛格的印象是此 行最早也要到1977 年才有可能,而那时,大选早已过去了。

三天以后,也就是 2 月 5 日的下午,中国驻美联络处副主任韩叙,按照 事先的约定出现在斯考克罗夫特的办公室里。

开了几句玩笑后,韩叙拿出一份北京即将发表的公告的副本。

公告说毛泽东邀请尼克松访华,而尼克松已愉快地接受了邀请。

他将于 2 月 21——尼克松首次访华四周年之际—— 乘坐中国专机到达北京。

什么都清清楚楚,唯一没有提到的就是再过三天,新罕布什尔州的共和党人就要去投票站选举共和党的总统候选人了。

韩叙前脚刚走,斯考克罗夫特后脚就通知了白宫办公厅主任切尼先生, 几分钟后他们已出现在福特的办公室里了。

总统满腹怀疑地听着这个消息,因为就在不到两星期前,他还接到过尼克松的电话。

尼克松明明许诺说不做 任何有损于总统竞选的事情,而眼下他做的恰恰就是这种事情。

一个电话打到了圣克利门蒂——有请尼克松先生。

福特用一种装出来的亲切热诚的语调首先祝贺尼克松的身体康复,同时,还祝他在即将进行的旅行中也照样健康。

随即他又请尼克松代转自己对 毛泽东的敬意,不知不觉经过了 16 分钟,通话才告结束。

电话使福特的愤怒达到了高潮,他受不了对方一贯以恩人自居的态度,何况又刚刚领教了一番 美中友好如何重要,如何迫切,等等的教导。

当然,福特最恼火的还是尼克松此行的时间安排,后者显然漠视其必然产生的政治后果。

在新罕布什尔州 的竞选中,由于特赦尼克松一事,福特已经落后于里根了,如果这时再与尼克松公开闹翻的话,对总统来说只会是一种潜在的灾难。

基辛格从国务院匆匆赶来,他的盛怒比起福特的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因 为他刚刚接到尼克松的电话,对方解释说中国方面将通知他的时间仅仅提前 了 36小时。

基辛格对此根本不信,他告诉福特,中国人从来没有这样办事的 先例,结论只能是尼克松在撒谎,其意图当然是让他们出丑。

斯考克罗夫特 很同意这一说法,他狠狠地咒骂着尼克松,福特倒反转来平息二位的怒气了。

有什么办法呢?为时已晚,或许他们对尼克松此行将产生的政治后果估计得过于严重?不过,事情很快就会清楚的,因为次日一早,福特和贝蒂就要到 新州去做本周末的竞选露面了。

当晚,在负责总统竞选活动日程安排的特里·奥唐奈的办公室里,聚集 着福特的好几位顾问。

他们一边估计着这场灾难可能产生的破坏性后果,一边设想着种种报复尼克松的办法。

其中之一就是通知中国,他们派来的接尼 克松的专机可能会被联邦警察扣押,这些警察所代表的是那些财产被中国没收了的美国公民的利益。

①正当这个办法在深入讨论的时候,总统年轻的摄影 师戴维·肯纳利冲了进来,嘴里骂着:混帐!坏蛋!他存心毁掉总统!事实却与肯纳利等人的担心相反。

福特的新州之行很顺利,只是随行的 记者提到了尼克松的中国之行。

福特尽量把话题岔开,他说尼克松只是一个平民,其旅行纯属个人问题,也没有让他回国后向总统汇报的计划。

有一个 记者问道,尼克松的中国之行会对现总统的竞选产生不利影响吗?福特淡然一笑,答道:可能会的。

然而,其他人可没有这么克制。

巴里·戈德华特在参议院发言,他建议司法部根据洛根法案中关于禁止公民个人与外国进行谈判的条款对尼克松进 行起诉。

新闻界把尼克松的访问描述为一种卑劣的行为。

专栏作家约瑟夫·克拉夫特说这一行为使人们更加清楚尼克松为什么会得到‘诡计多端 的迪克’这一绰号。

玛丽·麦格罗里则在《华盛顿明星报》上撰文写道:要是换成任何人都会把这件卑鄙肮脏的事推迟到杰拉尔德·福特在新英格 兰的初选获胜后进行,因为在那里福特正面临着罗纳德·里根的强有力挑战。

问题在于,是让中国人失望还是让杰拉尔德·福特失望。

理查德·尼克松的 抉择准确无误地偏向了中国。

对他来说,中国人能为他做的更多。

毫无疑问,正是杰拉尔德·福待使他免于被起诉,免于受审判,免于可能的监禁生活, 免于受到比‘判断失误’更严厉的指责。

然而,尼克松又对福特做了些什么呢?就连一向举止温和的戴维·布罗德也违背了自己曾经许过的决不再写① 中国人没有被轻易唬住。

得知他们派来接尼克松的专机可能被扣押的消息后,中国方面通知美国国务院说,如果发生这样的事,机组人员将拒绝返回中国。

白宫不得下放弃这个打算。

但是,此间关于扣押飞机的设想已经传到一些中国债权人那里了,他们立即把联邦法院关于扣押飞机的命令弄到手。

当飞机到达洛杉矶时,州行政司法长官的代理人已在那里迎候飞机了。

仅仅是由于尼克松的特工人员出面干预,一次潜在的外交冲突才得以避免。

这些特工人员强行制止了那些代理人送交扣机命令的企图。

尼克松的诺言,他在《华盛顿邮报》上评论说:此人真是无耻之极,他惯 于利用并且败坏他曾经是其中一分子的每一个机构和各种关系,他的种种臭名昭著的行径已经昭然若揭,无须评论了。

但是,尼克松如此轻率地一意孤 行,他以其不可思议的北京之行再一次向人们表明,此人在人生战场上为了给自己捞到哪怕是一丁点好处,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比克拉夫特,麦格 罗里、布罗德等一些自由派人士更激烈的批评来自威廉·巴克利。

他在《全国评论》杂志上写道:中国人显然并不清楚现在的尼克松已经不是哪一方 面的领袖了。

他对共和党的影响已经微乎其微,甚至不如霍华德·科塞尔了。

⋯⋯他唯一可用的伎俩就是:谄媚阿谀。

这一切最终使尼克松感到有必要为自己辩护了。

他在给《时代》周刊专 栏作家威廉·萨菲尔的一封信中声明道:1972 年我访问了中华人民共和国,这是因为我认为,要想有太平洋地区和全世界的持久和平,就必须在美中之 间建立起一种崭新的,建设性的关系。

我相信在今天,这样一种关系比四年前更为重要了。

我期待着再次会见中国领导人。

为了暗示这是他最后一次 打扰总统的竞选活动,尼克松补充道:我回来以后,将把全部时间花在回忆录的写作上。

此后,他再没有和白宫接触了。

13 天以后,尼克松在帕特、布沦南,两 名通讯联络专家,15 名特工人员以及他的海军看护兵罗伯特·邓恩的陪同下,离开圣克利门蒂乘车前往 50 英里外的拉克斯。

在泛美航空公司服务大楼 的外面,有为数约一百来人的记者和摄影师在等候着他。

当尼克松的黑色轿车开进停车场时,记者们便围上前来并七嘴八舌地大声提问。

尼克松没有理 睬他们,他走下汽车和几个中国官员握了握手,便挽起帕特的胳膊,不慌不忙地并肩登上了那架蓝白相间的中国民航 707 飞机,在机舱门口,他停了一 下,和中国人站在一起再次亮了亮相,然后就进了机舱。

连同在安克雷奇和东京机场加油的停留,整个飞行持续了 18 个小时,飞 行途中尼克松只是断断续续地睡了一会儿。

当飞机在当地时间下午 10 点 16分到达北京时,他的眼圈因疲劳而显得发红。

不过,飞机的降落又使他振奋 起来。

尼克松面带微笑走出飞机,挥手站立着,向迎候他的人群致意,对于使机场照明灯发出一种奇异光辉的细细寒雾显然并不在意。

机场上没有了四年前迎接他的军乐队,没有挥动的彩旗,也没有威武的 仪仗队。

迎接他们的只有挥动着塑料花束的 300 名群众代表。

但是红地毯还是铺开了,上面站着包括黄镇和外交部长乔冠华在内的一群高级官员。

周恩来总理不能来接他了,因为周已于 1 月 9 日死于癌症;邓小平也不能来,他在周逝世后的动乱中被谴责为走资本主义道路的人,当时正在被软禁。

在他们的位置上,现在站着面目和蔼,身材魁梧的华国锋——新任命的代总理。

这是他第一次在重要的场合公开露面。

由于时间关系,机场的欢迎仪式很简短,不一会儿,一列红旗牌轿车已 经来到了 1972 年尼克松下榻的 13 号国宾馆(钓鱼台)。

哇,旧地重游,这一景一物能引起多少回忆啊!尼克松不由得感慨良多。

他从一间屋子慢 慢踱到另一间屋子,四年前的往事都涌入脑海。

见此情景,华国锋在一旁请他就寝,飞了这么长时间,您一定累了。

这位总理催促道。

还在兴致勃 勃地谈着他的第一次访问,赞扬着中国飞行员高超技术的尼克松终于领会了 华的暗示。

中国人把整个访问日程排得很满,几乎没有空闲的时间。

次日早晨,尼克松拜访了周恩来的遣孀邓颖超,向她表示慰问。

中午,中国外交部礼宾司 司长来到宾馆告诉尼克松先生毛泽东将在第二天会见他。

午餐和短暂的午休后,尼克松与华国锋进行了一个半小时的会谈。

会谈完休息片刻,客人又前 往人民大会堂出席华为他举行的国宴。

国宴上的热烈气氛使尼克松处于断断续续的回忆和幻想之中。

他又以贵 宾的身份在这里就座了,一切都和当年他是总统的时候一模一样:一样的布置,一样的尊敬,一样的礼仪,就连餐桌上的十道菜也和当年一模一样。

军 乐队演奏的草堆里的火鸡和美丽的阿美利加与 1972 年的毫无二致,茅台酒还是那样火辣辣地使人嗓子发热。

宴会临近结束时,尼克松起身发表 了一个简短的讲话,他说话时的姿态神情就像他依然是美国总统,就像水门事件和辞职从来没有发生过。

他的语调是抑扬起伏的:全世界人民的 未来取决于我们两国为世界各国的安全稳定,以及为人类的和平事业而作出的通力合作。

而这种合作必须是可靠的,可能的,并且是富有决心的。

然 后,显然是指 1972 年发表的上海公报,尼克松继续说:当然,或许有人以为单凭签署一个原则性的声明,或举行一次外交会议就能带来世界的永久和 平,这一看法未免过于天真。

到第二天早上,尼克松的这一讲话就惹出麻烦来了。

不管他当时指的是 什么,白宫认为这是对他们的指责。

(后来,尼克松通过布伦南坚持说,他什么都没指。

他说:天哪,这样的讲话我已经作过十多次了⋯⋯那对联合 国宪章也同样适用啊。

就在那天晚些时候的例行新闻发布会上,新闻秘书内森宣布说尼克松只是一个以个人身份进行访问的平民,他的声明并不 比其他任何人的更有份量。

不过内森没有想到,他的这番话马上使正在新罕布什尔州作竞选巡回旅行的福特陷入了窘境。

当福特在一所中学作竞选露面 时,一个学生站起来问道:如果尼克松真的只是一个平民,那福特为什么不像对待其他美国公民那样让他受到控告,而要特赦他呢?,福特一下子 面红耳赤。

前总统很不光彩地辞职了,他冷冷地答道,这对他来说,是个很严厉的惩罚。

与此同时,尼克松的访问正在继续进行。

宴会后的第二天上午,他参加 了一个农业展览会。

他随手拍了拍那些猪的模型,对梯田模型也很赞赏。

然后,他诙谐地对陪同的主人说,我们可以做笔公平交易:我们送给你们现 代化的技术,不过你们得把今天领我们参观的那些漂亮姑娘送给我们。

离开展览会后,尼克松直接去拜访毛泽东。

他们的会谈进行了一小时四十分钟。

会见结束时,尼克松送给毛一只由已故美国烧瓷大师博姆烧制的瓷熊猫。

看上去消瘦虚弱的毛泽东则以绿茶代酒为他干杯。

随后,尼克松把采访他的五 六名记者请到那间俯瞰着玉渊潭的房间里,进行了一次不予发表的谈话。

首先,他对记者们没能为他与毛泽东的会谈拍照片而表示歉意。

然后, 他开始漫不经心地谈起日本来。

他问一位摄影记者:你去过有 15000 家酒吧的那个地方吗?知道那家有名的‘戈登’酒吧吗?去过那儿吗?还没等 对方回答,尼克松又说:可别去那个地方。

看来尼克松显然是去过那儿的,因为过一会儿他又接着说:我们曾到有艺妓的那些酒吧去。

我们坐下 来玩游戏——可不是你们平常玩的那种游戏。

他对自己的笑话哈哈一笑。

你可千万别带太太到那儿去,他又笑了,那就像把汉堡包带到宴会上 一样。

尼克松继续说着,若有所思地谈起将来再去一趟日本的愿望。

我有许多日本朋友,他们都让我再去日本。

他叹了口气:所有的朋友都在政府工作。

比如岸信介,不知他还在政府吗?有人告诉他,这位日本前首 相现在是日美友好协会的会长。

尼克松开玩笑他说:但愿他没有洛克希德 公司的股票。

当晚,尼克松夫妇在人民大会堂观看了文艺演出。

以后的两天里,尼克松主要是与华国锋继续会谈。

华和其他的中国领导人一样,不满意于中美关系正常化的进展缓慢。

在会谈的间隙,中国方面安 排了许多观光旅行。

在历史博物馆,陪同让尼克松看了一些五千年前的中国字。

陪同指着那些字对他说,您注意到了没有,这些字里有些很像你们的英 文字母。

对,尼克松说,我看出来了,这个是‘O’,‘A’,‘C’,还有 这个是‘S’。

这儿还有个‘K’。

陪同指着那个最大的字说。

尼克松诙谐他说:噢, 看来基辛格的字可以追溯到五千年前呢。

(基辛格名字的英文为 Kssinger,首字母即K。

)这引起了当时在场的外交部长乔冠华的哈哈大笑。

在参观 的过程中,尼克松不时地开着这样的玩笑。

在古代武器展厅,陪同告诉尼克松,这些武器在古代边界战争中曾用来抵御北方的入侵者。

你们用这些武器来抵抗俄国人?尼克松取笑道。

乔笑着反问:您指的是 1969 年那次?是谁挑起的?尼克松又问。

那当然是他们。

乔回答说。

那么谁打赢了呢?尼克松进一步问道。

乔的笑容消失了:我们只是把他们赶出去而已。

当尼克松穿过天安门广场时,他与中国民众进行了更多的思想交流。

上百个中国人围上前来。

尼克松问一个抱着孩子的男人,他是否还想再要个孩 子?只想再要一个,那人说,我们响应政府关于计划生育的号召。

等他长大了,你想让他干什么?尼克松又问。

党叫干啥就干啥呗。

这位父亲回答,响应毛主席的号召。

尼克松不太自在地噢了一声,你是说党叫他干什么就干什么吗?那人庄重地点了点头。

尼克松在北京逗留的最后一个夜晚是颇为愉快的。

按照中国的习惯,尼克松为东道主举行了答谢宴会。

他一边品尝着精美的菜肴,一边谈着政治, 谈着美国和中国。

谈到中美外交关系正常化时,尼克松说:我们还没有把桥架好,还有许多工作要做,但是我们决心完成它。

为了我们今天在大学里 看到的那些青年,为了像他们一样的美国青年以及全世界的青年,我们必须完成这项工作,而不能失败。

基辛格显然也得出同样的结论。

尽管还在生气,不过他已确信白宫和国 务院发表的新闻公告只会强调尼克松的个人作用了。

同时,不管他在北京的进展如何,尼克松回国后肯定不会向政府汇报的。

然而,他的巴西之行却使 他产生了新的想法。

由于其他美国人都没有会见过华国锋,因此自从华在机场迎接了尼克松,并花了近九个小时与他会谈之后,尼克松的行踪愈来愈引 人注目了。

最后,基辛格在一个新闻发布会上说:我们当然希望了解尼克松此行的性质与结果。

这与他和福特在过去两周里所说的调子显然不同了。

福特本人则兴高采烈,因为他在新罕布什尔州共和党和初选中意外地取得了胜利。

尽管他仅以不到 1400 票的微弱多数战胜里根,然而毕竟是胜利了。

处 在胜利喜悦中的福特也开始以更加温和的口吻谈论尼克松了。

然而此时,大洋彼岸的尼克松却感到疲倦了。

桂林是他中国之行的第二 站,这里的天气比北京的好不了多少。

而且,在政治性会谈结束之后,旅游观光的日程还是那样紧张。

最使人筋疲力尽的莫过于芦笛岩的那一段 300 码 长的石级了。

到达山顶时,尼克松已经气喘吁吁,步履艰难了。

当陪同指着这个以其蔚为奇观的石笋和钟乳石闻名于世的溶洞向他介绍时,他因无心欣 赏那些美好的洞景而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尼克松的脚也跛得越来越厉害了,这使陪同参观的中国人甚为担忧。

尽管已经有了一位心血管专家不离左右, 中国方面还是派了一辆救护车尾随其后。

第二天的情况也同样不妙。

在游漓江的游艇上,尼克松裹在厚厚的大衣 里,很少与中国陪同人员谈话。

他不时用忧郁的眼光瞥一眼他的看护兵。

那位看护兵从药箱里取出一瓶抗凝血剂,尼克松接过药瓶,好不容易才用他冻 僵的手指取出一片,可是一不留神,那药又滚到甲板上去了。

第三天早晨,飞机即将飞往广州,这是他旅行的最后一站。

尼克松这时 的情绪低落。

在机上就座以后,他看了一眼过道对面的《新闻周刊》记者乔治·林塞并对他说:还是记者好当。

你们只需提出问题,而不用回答问题。

没有等林塞答话,尼克松已经转过身去,在随后的整个飞行途中,他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飞机抵达广州时,尼克松的精神又愉快起来。

在他参观这座城市时,成 千上万的中国市民涌上街头对他表示欢迎。

他们高呼着:尼克松,尼克松!对于一个外国人来说,这可是前所未有的盛况。

尼克松感到精神焕发,脚顿 时不跛了,步履轻快有力,脸色也变得红润起来。

由于心绪极佳,他坚持要在机场与记者们合影留念。

记者们乱哄哄地挤成一堆,还是尼克松把他们排 成一行,并让他们笑一点。

大家都笑了,笑得最开心的首先是尼克松本 人。

回到圣克利门蒂寓所几天以后,尼克松接到了基辛格打来的电话。

基辛 格当时正在陪着刚作过胃部手术的妻子在棕榈泉疗养。

他首先为不能亲自拜访尼克松表示歉意,因为在竞选尚未结束时他这样做只会使福特难堪。

尼克 松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扯来扯去,基辛格终于说到了正题上:白宫希望得到一份尼克松对其中国之行的全面汇报。

福特总经已派弗农·沃尔特陆军 中将前来圣克利门蒂作记录。

那不行,亨利。

尼克松当即打断了。

他表明,他不是不愿意向白宫 汇报,甚至很乐意这样做;但不能通过什么沃尔特中将,也不是国务院办公厅。

他只能与福特的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布伦特·斯考克罗夫特面谈。

—— 这才是适当的,有足够尊严的渠道,也是一位前任总统所应得到的安排。

对此,亨利·基辛格除了同意以外,已别无选择。

1978 年 11 月中旬,尼克松又应邀到英国去访问。

这次英国之行尼克松 遇到了麻烦。

尼克松在英国并不是没有盟友,英国外交部的一名前官员乔纳森·艾特 肯就是其中的一位。

他还多次去过克利门蒂拜访尼克松。

这次,艾特肯为尼克松安排了在英国下议院作演讲的机会,还为他安排了同保守党领袖玛格丽 特·撒切尔夫人以及保守党哲学会会员的会谈。

在演讲和会谈中,尼克松的话既有分寸又诙谐幽默。

他在评论世界局势时言谈很有见地,显示出他对国际事务的了如指掌。

一位曾和他共进午餐的勋爵称他是一位非常讨人喜爱 的家伙。

与此同时,牛津的一个名为抵制前总统行动委员会正在准备着举行 一次规模较大的乱哄哄的示威。

对于这一消息,尼克松就像全然无事一般。

他笑着告诉记者们,示威对本人来说,实在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

尼克松准备在牛津大学学生俱乐部作演讲的那晚,天气很冷并下着蒙蒙 细雨,但这并没有打消他的敌人们准备举行示威的劲头。

他们来了好几百人,其中大部分是美国人,还有一些是社会主义工人党和国际马克思主义小组的 中坚分子。

起先,这次抗议示显得有点滑稽:一个学生身上披挂着录音磁带,另一个则举着标语牌在那儿走来走去。

但是,当尼克松乘坐的黑色戴姆勒高级轿车驶过来时,四周响起了一片 愤怒的喊叫声。

示威者们蜂拥而来,他们冲破了警察设置的警戒线,挥舞着拳头,在轿车后面疾跑着、追逐着。

司机赶紧把车子拐进一条小巷,谁知进 了条死胡同。

轿车一下子撞在胡同的尽头停住了。

还没等警察作出反应,示威人群已把轿车围了起来。

他们嘴里不停地咒骂着,向轿车吐口水,还用拳 头猛烈地击着车窗玻璃和车盖。

轿车内的尼克松双臂交叉放在胸前,一动不动地坐着,脸上毫无惊慌之色。

对他来说,这简直就是他 1958 年访问委内瑞 拉首都加拉加斯时所遇情况的重演。

一位美国记者爬上了附近的墙头,他清清楚楚地看见了这位前总统镇定自若地坐在车里,脸上还带着微笑。

最后,警察挥舞着警棍,从示威的人群中开出一条路来。

当尼克松从轿 车里出来时,示威者们谩骂连声地又向前拥挤过来。

尼克松的外衣上沾满了唾沫,他停了一下,朝那些呐喊着的示威者看了一眼,脸上闪过一丝奇怪而 又满意的神色,然后尾随着警察走进了俱乐部。

看见他的到来,等候在俱乐部内的 800 名牛津学生立即爆发出雷鸣般的 掌声和欢呼声,这强大的声浪淹没了来自俱乐部外面的叫喊声。

尼克松满面笑容地走上了舞台中央并开始发表他的演讲。

他先用了十来分钟的时间以回顾世界局势。

他说世界大战并不是不可避 免的,他还声称自己是一位现实主义者,一位实用主义者。

然后他欢迎听众提出问题。

遵照着白宫新闻发布会上的提问方式,在场的听众提问时都 非常彬彬有礼,而尼克松就像他在巴黎自然节目上所表现的那样,回答这些问题时既机敏又有风度。

他为美国入侵柬埔寨的行动辩护,说当时要是我 早一些作出这个决定就好了;他还把美国的这一行动比作是德怀特·艾 森豪威尔将军在1944 年指挥盟军在法国登陆的行动。

同时,他又为自己任 总统时批准进行电话窃听的行为辩护。

在谈到苏联时,他说,我喜欢苏联人民⋯⋯我不喜欢的仅仅是共产主义。

他的话音刚落,外面的示威者们立 即发出了一阵表示不赞成的嘘叫声和嘲笑声,使得他的演讲无法下去,因为他们也在从英国广播公司转播的实况中监听着尼克松的讲话。

尼克松耸了耸 肩想继续往下讲,然而外面的喧闹声还是那样的嘈杂。

最后,当这些骚扰的声音平静下来后,尼克松用手指了指外面的示威者说:也许他们喜欢共产 主义。

只有一次,有人问到了水门事件,然而周围的人马上朝提问者发出 了一阵嘘嘘的反对声。

尼克松见状立即做手势让大家安静下来,接着他镇定自若他说,一些人说我在水门事件上处理不当,他们言之有理。

是我 把事情弄糟了,为此我付出了代价。

我不是不承认我的过失,但是让我们来看看我任职期间所取得的成绩 吧。

当你们活到 2000 年的时候,你们就能看到那时的人们是怎样评价我了。

似乎是对他的回答,在俱乐部的外面,示威者们正高喊着,我们要你的脑 袋!在演讲快结束时,有人问起尼克松有什么打算。

我虽然离开了政界,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从此就永不参与社会生活了,现在让我把话说得更清楚些。

我并没有从社会生活中消失了,并没有在圣克利门蒂过着悠闲的生活, 只是听听大海的波涛声,打打高尔夫球等等。

接着又说,要那样做是很容易的,实际上许多人都是这么做的,但对他来说,他不能这样选择。

要是 我那么做的话,不出一年我的精神和肉体就会死去了。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然后他的话音沉重起来,充满了感情。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就要谈 论那些影响世界局势的大问题。

我不准备紧紧地闭上自己的嘴,对政治事务不闻不问,我要为人类的和平与自由发表的自己的见解和看法。

大厅里响起了一阵暴风雨般的掌声。

尼克松静静地站立台上,合了双眼, 一动也不动。

从英国回来后,尼克松发现记者们还是像以往那样等候着他。

然而记者 提的问题跟以前的不同了,同时尼克松回答的方式也不己 397 同了。

现在,记者们已不再追问他过去干了些什么,而是在问他在做些什么了,而回答这 类问题对尼克松来说真是再轻松不过的事了。

在尼克松下榻的纽约市最豪华的华尔道夫饭店。

当曾做过他的政治助手并且为多家报纸撰稿的专栏作家尼 克·蒂迈施打来电话时,他立刻对蒂迈施发出了邀请。

相见以后,蒂迈施十分惊奇于尼克松的变化。

他上次见到尼克松时,正 当尼克松辞职之后没几个月之际。

当时的前总统看上去筋疲力尽,精神压抑,全无当年敢做敢为的劲儿了。

而现在的尼克松,身体健康,精力充沛,滔滔 不绝谈论着国际事务,谈论着卡特,谈论着自己,这最后一点对他来说,实 属罕见。

一个人被人打败并不意味着他从此就完蛋了,尼克松说,当然, 如果他认输并退出的话,那么,他是完蛋了。

然而我的哲学是——不管你被打倒在地多少次,你都要从地上爬起来。

即使你血流满面,遍体鳞伤,倘若 你还想活下去的话,你就站起来继续搏斗。

如果你还有所信仰、有所追求,如果在生活和事业中还有什么值得你为之拼搏的话,那么对你来说最大的考 验不是你风顺之时,而是你遭受挫折,身处逆境之际。

再说一遍,当你被人打倒在地时,你必须从地上爬起来,继续奋击。

尼克松握着拳头在蒂迈施面前虚晃了一下,然后说:站起来,重新开 始战斗!1978 年 1 月 29 日,卡特总统设宴招待第一次到美的中国领导人邓小平, 特意邀请尼克松参加。

当尼克松与邓小平第一次见面时,两人用力地握着手。

第二天上午,两 人又进行了长达两个半小时的私下会谈,人们已知尼克松将再次访问中国。

1979 年 9 月 12 日,尼克松在埃迪·考克斯、布伦南以及特工人员分遣 队的陪同下,启程前往中国进行第三次访问。

这次访问的时间不长,总共尚不满一周时间;北京机场上的欢迎仪式也没有前两次那么隆重热烈。

此外, 除了到附近的炼油厂参观以外,其他的观光活动似乎都免了。

尼克松告诉记者,这是一次工作访问,他来北京是与华国锋和邓小平讨论政治事务的。

然而中国方面还是设法为他举行了两次宴会,不过引人注目的是,美国的官员——包括驻华大使伦纳德·伍德科克,没有出席。

尼克松在北京期间,他的 照片占据了当地报纸的第一版版面。

尼克松在人民大会堂被盛宴招待时,中国的一位发言人微笑着说:有一句中国的成语很适于今天的场合:饮水不 忘挖井人。

接着他把目光转向尼克松又说道:我们不会忘记老朋友的。

就在尼克松被盛情款待于北京之时,他的夫人正在家中监督家具财物的 打包装箱工作。

在过去的这些年里,尼克松积累起非常可观的一大堆财物。

仅就家具一项而言,其数量之多不仅足以布置他们在纽约的新居,而且足以 布置戴维和朱莉在宾夕法尼亚州的那所大房子,即使这样剩下的家具还会有 满满的 6房子。

此外,还有各国领导人送给他的数十件精美礼品,以及两百 多瓶珍贵的名酒和香槟,其中包括苏联领导人列尼奥·勃列日涅夫送给他的 一箱 12瓶酒中剩下的 8 瓶,这些酒都贮藏在地窖里。

所有这些财物要合起来估价保险的话,可值 33.5 万美元。

打包装箱的工作从 1979 年秋天就开始了,一直持续到 1980 年 1 月才告 完毕。

1980 年 2 月 9日,尼克松夫妇乘飞机从洛杉矶飞往迈阿密——按照原 先安排的计划,他们要在那儿同雷博左一起度上几天假,然后再会纽约。

在飞机的货舱里,有一样东西令人注目地不见了。

那就是在离开圣克利门蒂之 前被尼克松送人的高尔夫球棍,因为按照他今后的生活计划,他不会再有什么时间来打高尔夫球了。

搬到纽约以后,尼克松更加活跃,但对于水门事件,更不愿意提起。

有一天,尼克松又在他二楼的书房里招待了一位名叫玛乔里·达克尔斯的杂志记者,此人以前是一名修女。

您喝点咖啡吗?尼克松问。

他不自然地微笑着,似乎是因为和一名 有魅力的年轻妇女单独在一起而感到不大自在。

佣人回家了,我来煮点咖 啡。

尼克松走进了厨房。

过了一会儿他又回到了书房,但是其紧张的情绪并 没有放松下来,看得出他出去一会儿以稳情绪并没有放松下来,这回没有奏效,他还是显得紧张而且不自然。

只是在迈克尔斯开始问起外交事务方面的 问题时,尼克松的紧张情绪才慢慢地消失了。

当尼克松谈起国际局势时,他的表情自然了,讲起话来也不再吞吞吐吐了,他表述得清楚流畅,有条有理。

滔滔不绝他讲了 30 来分钟后,这位前总统的神色突然紧张起来。

咖啡!他叫道,我忘记添水了!随即他又笑了,你看我昏头 不昏头?从厨房出来后,尼克松又继续说下去。

他认为,中国是至关重要的。

如 果它再次和苏联结成联盟,那就意味着我们输掉了第三次世界大战。

当然,美国不应该忘记那些小国家。

他说,自他离开白宫后,安哥拉,埃塞俄比 亚,阿富汗,南也门,莫桑比克,老挝,柬埔寨,南越等等一系列小国,不是处于苏联人的直接控制之下,就是处于苏联人的间接控制之下。

而与此同 时的美国又干了些什么呢?它放弃了 B 一 1 型轰炸机的生产计划,推迟了巡航导弹的生产,关闭了民兵Ⅲ式导弹生产线,还停止了制造中子弹。

尼克 松把椅子朝迈克尔斯挪了挪后总结说,有时是需要世界的领袖人物以奸诈对奸诈,以残暴对残暴的。

一个多小时悄悄地过去了,去商店买东西的尼克松夫人和朱莉也快回来 了。

明明到了该走的时间,可迈克尔斯还在犹豫着。

她曾答应过不问尼克松关于水门事件的,还曾保证过不问他是如何挺过来的;可是现在,尼克 松坐得离她那么近,他又显得那么轻松,很明显这个机会十分难得。

于是,迈克尔斯的问题脱口而出:您是怎样挺过来的?为什么您没有垮掉?就像被挨了一巴掌,尼克松的身子向后一缩。

他站起身在书房里踱起步 来。

当他回转身看着迈克尔斯时,他的脸已涨得通红。

迈克尔斯担心他是否会大叫起来。

沉默了一会儿,尼克松嘶哑着嗓门低声他说话了,生活并不 仅仅意味着轻松愉快。

对人们来说,处于社会的顶层,或处于社会的底层都不是件快事。

我想我可能是个宿命论者,他停了一下,在寻找着恰当的字 眼,我认为,你必须要有历史的眼光,因为只有借助于这种眼光你才从这些事情中摆脱出来⋯⋯生活中的危机是一个接一个的,有些人无法正确地处 理好这些危机,他们作出了不同的回答。

有的开始酗酒,有的开始吸毒,还有的则垮掉了。

总而言之,他们的精神崩溃了⋯⋯然而,一旦一个人意识到 他在生活中负有一定的使命,而且这项使命不付出许多的艰难困苦是无法完成的;更重要的是,他已下定决心,即使他最终得到的报偿抵消不了他所付 出的艰辛,他也义无反顾——假如你从历史的角度认为这样的情况是经常发生的话,那么,不管你遭受多大的挫折,你都能顽强地挺过来。

尼克松停止了踱步,他低着头看着迈克尔斯。

在我的一生中我已几经 沉浮。

每次竞选都是一场战斗——在每次战斗中你被别人用不正当的手段击败时,就意味着你已准备好了下一次的战斗。

你很清楚在战斗中可能会流很 多的血——包括你的血——但是你还得活着,为了将来某一天的战斗你必须活着。

说到这儿他又停了一下,然后轻轻他说,要在烈火中锤炼,百炼 成钢。

迈克尔斯的采访报道后没几天就收到了尼克松的一封感谢函,他对她客 观公正的报道表示谢意。

在感谢函的下面尼克松又加了句:现在要准备躲 避。

但是,记者是无法躲避的。

既然理查德·尼克松再次变成了新闻人物, 那么对新闻人物就不能不加以报导。

新闻界对尼克松的报导就像是他在竞选政府公职一般。

无论是他被人看见在街上行走,还是在商店停下来为孙子买 了玩具,或者在魔术世界停留时发表点诸如没有见过迪斯尼乐园就不算见过世面的议论,统统这些都会出现在第二天早晨的报纸上。

同时,采 访要求之多,可达一星期 20 个。

其中有一个引起了尼克松的注意。

那是来自《芝加哥太阳时报》的青年专栏作家鲍勃·格林的采访要求。

格林在信中说,他想与尼克松谈谈,这差不多是出于和一个 8 岁的孩子想去迪斯尼乐园相同的原因。

尼克松回信他觉得受到了恭维,正在考虑。

格 林在下一次的信中更为正式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愿,最后,尼克松同意了。

格林本来只希望能够和尼克松单独地谈上半小时的,而实际上,尼克松 留他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谈了近两个小时。

尼克松什么都谈,从雪果的价格到他对纽约的印象,到对沃尔特·克朗凯特这样的宽厚仁慈之士有可能进 入白宫的预测。

他谈到了林登·约翰逊,谈到了他将不再打高尔夫球,谈到了汤姆·杜威。

然而,尼克松谈得最多的还是他自己。

开始他比较谨慎。

我从来不是个善于搞心理分析的人,他承认道,我不试图分析别人,当然也不善于分析我自己。

我认为,坦率地说,从事 这项活动的人⋯⋯他们所做的事很多是表面的、牵强的,而且大部分是无用的。

不过,他又说,如果格林坚持的话,他也可以试试。

尼克松开始说道:在我的政治生涯中,我认识了许多非常能干,非常 聪明的人,很多人身怀绝技,很多人具有领袖的气质。

然而,他们只作到议员便止步不前了,他们从来没有进过参议院,也从来没有干过州长。

导致这 一切的原因仅仅在于他们不愿意失去一个安稳的位子的风险,这样他们便在那个水平上止步了。

从人们开始考虑自己的安全那一刻起,你就再也无需指 望他们还会向最高峰挺进了。

如果不想陷入这样的悲剧的话,你就必须敢于冒大险,如果必要,你还要经得起失败。

而且,很可能在失败了两次以后至 三次以后一切还要从头开始。

这就是秘诀。

尼克松顿了顿。

我的公共生活是颇为不易的——其原因无需深究。

这 对家庭来说也是十分困难的,总之,一言难尽。

然而我要说,即使我事先已经知道了以后将会发生的事情,我也不会拒绝一试的。

也许这就是他的与众不同之处,尼克松承认道。

他的确不同常人:他为 人冷淡,性格孤独,不易接近。

别的人或许可以直抒胸臆,而他不能。

你必须保留一层帷幕,尼克松解释道,一个总统必须不同于普通 的老百姓。

他应该保持某种形象。

人民需要他那样做,人民不希望他与他们平起平坐,并说‘瞧,我和你们一样。

’杜鲁门被认为是非常平易近人的,尼克松接着说,但是,相信我, 除了最亲密的朋友,他从不允许别人对他有任何不拘礼节的亲密举动。

艾森豪威尔以其笑容可掬而闻名——但是他不让别人碰他。

当然,他 可以和你握手并进行其他一般的接触,然而他绝不能容忍别人走过来搂住他 说:‘喂,艾克。

’肯尼迪也是一样。

尽管享有富于魅力的美名,他也有自己的某种秘密, 某种尊严。

那么约翰逊怎么样呢?⋯⋯约翰逊相信情感交流中的肉体接触一类的 说法。

我,当然罗,更像肯尼迪。

尼克松说他自己是个拘礼的人。

他的朋友们,包括雷博左这样的好朋友,都对他以礼相待。

他们总是称他总统先生而从不叫他理查德或迪 克。

您是说,格林问道,当您和雷博左穿着便服外出,坐在一条大渔 船上,当他想请您喝啤酒时,他当真要说‘您要喝点啤酒吗,总统先生?’正是,尼克松回答,对极了,就是这样。

他耸了耸肩说:这 正是我的方式。

我工作时总是穿着外衣打着领带的,信不信由你,这在一般人是难以了解的。

我在写讲稿,看书,口授文件和做其他事情时都是外衣领 带样样不缺。

即便是独自一人时也是如此。

如果脱掉外衣我很可能会感冒, 就是这样。

我从不想和谁过分亲密,甚至对最要好的朋友也不例外,尼克松继 续说着,我不要什么事都对别人讲——比如‘天哪,我睡不着觉,因为我为这样那样的事担心’,等等。

我认为自己的烦恼应该藏在心里。

我就是这 样的。

有些人则不同,他们认为和知心朋友坐在一起把一切都讲出来是很好的精神疗法。

我可不,指望我那样做算是没门儿。

我不让我的感情受伤,尼克松总结道,如果我有感情,我很可能 就活不下来了。

他的很多朋友都没有活下去。

你看看报纸上的讣告栏,有 69,70,73,74 岁死的,——都是我的同代人。

他们死了,死于心脏病,癌症,还有别的 什么病。

我从不操那份心,更不会为此感到恐怖,我只想每一天都可能是末 日。

格林被感动了,他想说几句表示同情的话。

尼克松似乎觉察到了他的这 一意图,便突然终止了采访。

当那位记者起身告辞时,尼克松问起他的年龄。

你几岁?33。

33,尼克松点点头,我第一次当选众议员时也是 33 岁,那可是一 生中的好时光。

几星期后,11 月 6 日,在里根于总统竞选中击败卡特的第 3 天,尼克松 出现在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苏联驻华盛顿大使馆。

这天是苏联十月革 命63 周年的纪念日,苏联人举行晚会。

上千位宾客出席了晚会,伏特加散发 出芳香。

在等待与苏联大使阿纳托利·多勃雷宁握手的行列中,基辛格向一名记者否认有关他的一些传闻:不,他并不准备出任新总统的国务卿或驻北 京大使,他简直不知道这类议论是自动流传起来的。

基辛格正要回答记者提出的另一个问题时,尼克松威仪堂堂地走进了大 厅,他用臂弯将基辛格带过来,推着他向队列之首走去,口里说着:享利,你跟我来。

多勃雷宁满面笑容地迎接了他们。

尼克松也报以微笑并摆好姿 势让记者们照相。

看到记者们纷纷围上前来,他便开始讲话了。

他预言华盛顿将会欢迎新政府。

将会出现崭新的风格——我没有批评现任政府的意思——不过的确不一样。

里根是一位理智、可靠、并且强有力的人物。

对苏联来说,只要过上一段时间,苏联人最终是会喜欢里根的。

正如苏联人过去也不喜欢他尼克松一样。

但是我们取得了一些进展。

当尼克松离开晚会时,关于尼克松将会东山再起的谣传比任何时候都盛 行了。

人们在传说着,尼克松不但是卷土重来,还简直是捭阖纵横,为所欲为。

甚至有报道说尼克松已经在收拾行装,准备赴北京任大使了。

然而这一切全 不是真的。

但有一点是真的,在尼克松前次访华 10 周年时,他将再次访问伟大的中 国。

水门事件使尼克松从政治的顶峰跌落下来,勇气使他从屈辱中挺了 过来。

以前他曾对自己的助手说过,10 年以后‘水门事件’在历史书中还会 占几段,50 年以后它就只是个小小的脚注了。

让我们永远憧憬着未来,永远不要向后看。

1994 年,美国新泽西州的萨德尔湖畔,一个垂暮的老人斜倚在林荫中的 靠椅上,他的膝头上摊开着一本书,那是他前几年心血的结晶——《领袖们》。

他想起了自己的一生。

他是绝不下跪的。

水门事件令他十分屈辱地从总统宝座上跌落。

他经历了沙漠一般的枯寂之后,终于又重新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他的眼光落在了下面这一段话上: 领导人的活动始终是多方面的。

他有公开的一面,也有私下的一面,有千百万人看到的面孔,也有辅佐他治国的一小批人看到的面孔。

⋯⋯所有领 导人都希望由历史证明他们的正确。

有些人的声望在离职以后反而更高了,有些人则江河日下。

历史的判决有时使巨人变成侏儒,有时候原来的侏儒则 变成了巨人。

历史将如何来判决自己呢?尼克松漫无边际的思绪又回到了现实。

他太疲倦了。

奋斗了一生,应该好好地休息。

千秋功罪,自有后人评说。

他的灵魂慢慢地飘出了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