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3 年 1 月 20 日,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冬日的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 照射下来,暖烘烘的。
这一天,尼克松宣誓就任副总统。
从表面上看,当上副总统与当参议员并没有多少差别:上班仍在参议员 办公大楼,办公室虽是新房间,面积同以前还是一样。
工作班子人数仍与以 前一样,11名。
当然,多了一辆公家配备的黑色凯迪拉克大轿车和司机。
一般的看法,尼克松这个副总统仍然只是个闲职,除了每天同参议员们 高谈阔论外,就是翻翻报纸,关注一下总统的健康状况。
但是,艾森豪威尔上台之后,面临着朝鲜战争的失败,东方巨人——中 国正在崛起,法国在越南也陷入了困境。
在东欧,以苏联为首的社会主义大家庭坚如磐石。
在国内,如何收拾杜鲁门政府的烂摊子,恢复公众对政府工 作人员的信任。
以及如何协调资产阶级各大利益集团之间的关系,都使艾森豪威尔大伤脑筋。
尼克松已注定不能做一个无所事事的副总统。
亚洲和远东是被杜鲁门政府严重忽略的两个重要地区,从来没有一个总统或副总统去访问过这个地区。
朝鲜战争的失败,使美国统治集团认识到必 须重视亚洲地区。
1953 年 10 月 5 日,尼克松与夫人帕特率领代表团登上了空军四引擎的 星座号飞机。
这个代表团很小,只有秘书长菲尔·沃特斯、行政助理小克里斯·赫脱、 秘书罗斯·伍兹以及一位海军医生和一位处理礼宾事宜的陆军副官。
此外,就只有两名特工人员陪伴尼克松夫妇了。
当飞机爬上高空,机翼下的美利坚合众国渐渐远去的时候,尼克松想到 此行的任务:如何消除因朝鲜战争失败而引起的盟友对美国政策的疑虑,如何拉拢采取中立政策的国家,更重要的是要弄清这些亚洲国家对共产党中国 这个新崛起的巨人抱什么样的态度,以便美国制定有效遏制中国的政策。
至少从表面上看,得让亚洲的这些国家和地区知道,这是美国领导人的 一次亲善访问。
因此,在起飞之前,尼克松就已要求国务院在安排他的日程时,指示当地的美国大使馆,尽可能少地安排社交活动,尽可能多地让他见 到各种类型的人——学生、工人、企业家、在职和不在职的政界人士、军人和农民。
当大使馆回答说这不符合外交惯例时,尼克松坚持说,如果不这样, 他就自己安排。
使馆的人员不明白,尼克松的真正目的,是要借亲善访问进行他的反共 反华的宣传。
新西兰、澳大利亚的热烈欢迎,使尼克松十分惬意。
印度尼西亚统治者 令人目眩的奢华和人民的贫困这样鲜明的对照让尼克松吃惊。
当时印度尼西亚在苏加诺总统的领导下,赶走了荷兰殖民统治者,刚刚 获得独立。
对尼克松的到来,苏加诺在自己的宫殿设宴款待。
在一千支烛光的照耀下,金制的餐具放射出耀眼的光芒,湖面铺满了白 色的莲花,晚风送来乐师们优美的乐曲。
觥筹交错之间,尼克松不失时机地 进行反共宣传。
其实,当时印度尼西亚共产党的力量还十分弱小,苏加诺对尼克松的宣 传并不以为意。
对苏加诺的铁腕统治,尼克松自有他的看法:苏加诺受过良好的教育,他深刻地感觉到他具有磁石般的使人民依附于他的控制力。
他领导他们赶走了可恶的荷兰统治者而取得独立,他向他们 提出了一个激动人心和激起他们的自豪感的口号‘自由’。
但是,作为一个几乎拥有无限权力的领袖,苏加诺却已变成了政治上的光采和腐蚀性的虚荣 的混合物。
他为自己的性活动能力感到非常自豪,这件事已成为无数谣言和传闻的主题——其中有许多可能是他自己传出去的。
不管怎样,他的宫殿里 到处都是些我曾看见过的最最优美的女人。
他是一个杰出的革命领袖,但对在获得独立之后如何来建设这个国家他却一窍不通。
他能够非常成功地摧毁 旧制度,却不能集中他的注意力来建立一个可行的新制度以代替旧制度。
也许是尼克松感觉到自己的口才在反华反共的宣传上没能得到充分的施展,当他的专机飞临红河上空时,他的情绪突然有些激动起来。
从机窗俯视,夕阳的余辉把大地染得一片金黄,蜿蜒的红河一泻千里。
法国在河内的殖民统治已摇摇欲坠,共产党将在越南取得胜利,深深的忧虑 爬上了心头⋯⋯。
法国殖民统治者扶植起来的一个傀儡省长在河内为尼克松举行了欢迎宴 会。
酒还没下肚,浓郁的酒香已使尼克松的血液沸腾起来了。
女士们,先生们,这个国家所受到的威胁,虽然它已采取内战的形式, 却仍旧是从外界获得力量的。
因此,这个国家所进行的反对越盟的斗争,其重要性已远远超出越南的 国界之外了。
在这个染遍了越南人、法国人和与法国有关的人民的鲜血的战场上,他们所保卫的不仅是越南人的自由和民族生存,同时也保卫着柬埔寨 人、老挝人,以及他们的西方的、南方的、东方的邻居的自由和民族生存⋯⋯我们知道你们完全和我们一样决心要抗拒侵略。
正如我们过去的行动所 证明那样,我们已经决定,决不让你们在得不到援助的情况下去进行战斗。
尼克松似乎忘了,美国在朝鲜停战协定上的签字墨迹尚未干涸,艾森豪 威尔不可能又马上对越南的局势横加干预。
但政治上的敏锐性,使尼克松感到,如果法国在印度支那地区失败而撤出的话,这些国家必将获得独立,那对美国在亚洲的战略必将大大不利。
第二天,当东方刚刚露出鱼肚白的时候,尼克松已乘坐上法国军用运输机向前线的一个法军指挥部飞去。
隆隆的大炮声使尼克松意识到,战争就在身边,他穿上迷彩服,戴上头盔,在法国指挥官的陪同下,来到炮兵阵地。
这是一些越南士兵,受法国殖民者的控制,与胡志明领导的人民军队作战。
法国军官对他们显然不屑一顾。
尼克松比起法国军官来,显然高明得多。
廉价的赞扬可以换来他们为殖民者的统治和反共而充当炮灰,何乐而不为呢? 尼克松到越南士兵的帐篷去看望他们,并说:你们是战斗在保卫自由的最前线,美国人民支持你们的事业并向你们的英雄行为致敬。
当晚,尼克松在参加法国驻越南总督为他举行的宴会上,强调说要在越南战胜共产主义,越南人应当发挥重要作用。
十几年后,尼克松在越南战争中淋漓尽致地体现了他的这一思想,此是后话不提。
星座号飞机把河内远远地抛在后面,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的尼克松痛切地感到,法国将会在越南失败。
造成失败的原因是什么呢?尼克松心里在骂法国人真愚蠢,为什么不充分训练越南人,让他们自己去和同胞作战,并取 得战争的胜利呢!尼克松意识到,法国的失败,还在于他们没有建立起一个信仰——或一套机构可以用来抵制共产党的民族主义和反殖民主义的号 召。
但有一点尼克松没有想到,也不会想到,争取民族独立与自由的历史潮流是不可阻挡的,正义的战争最终是不可战胜的。
美国在朝鲜的失败,不是 已说明了这一点吗?飞机在汉城机场着陆,简短的欢迎仪式后,尼克松乘车去美国大使馆。
街道两旁,站着挥舞纸剪的南朝鲜与美国国旗欢迎的人群,凛冽的寒风中,孩子们只穿着十分单薄的棉衣,冻得发抖,这是一座荒凉和贫困的城市,是朝鲜战争的直接后果。
尼克松想到明天将要与南朝鲜总统李承晚见面,执行艾森豪威尔总统交给他的一项重要任务:递交一封亲笔信。
这是一封要求李承晚必须作出保证,不能在朝鲜重新燃起战火的敦促信,尼克松必须要让李承晚充分明白美国政府这一不可改变的立场。
这并非是尼克松乐意做的事。
想到朝鲜战争期间,自己还在参议院发表演说,要在朝鲜坚持作战,直到在军事上取得胜利,并要出动美国的海军和空军,对中国本土的军事基地 进行轰炸,对中国沿海实行封锁。
如今自己却要李承晚保证不再挑起战火,尼克松不禁苦笑。
美国驻汉城大使埃利斯·市里格斯知道尼克松是强硬的主战派,但反对 这场侵略战争是人心所向,大势所趋,也是艾森豪威尔当初的竞选诺言。
作为副总统,尼克松即使心里不赞成政府的停战决定,也不能在表面反对。
作 为一个驻南朝鲜的大使,布里格斯深知李承晚对美国还极有用处。
布里格斯对尼克松道:副总统先生,我希望你在这里不要完全解除他 的武装和挫掉他的锐气。
他是一个伟大的领导人,也是我们在世界的这一地区的一个伟大的朋友,在这里,我们的绝大多数朋友都是只能共安乐的一类 人物。
第二天,尼克松见到了李承晚。
这是一个身材瘦小的老头,穿着一套深蓝色的西服,打着深蓝色的领带。
当他迈着轻快的步子,有力地握住尼克松的手的时候,尼克松真不敢相信他 已是 78 岁的老人了。
尼克松与他略事寒暄后,便说有些事情想和他单独谈谈。
李承晚点点头,其他人知趣地退了出去。
他极为慎重地接过艾森豪威尔的信,似乎要掂掂它的份量。
当他看完信后,方知是那么的沉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把信平摊在膝上,再次注视着它,想从字里行间找出值得安慰的地方。
然而没有,他的眼睛模糊了,眼眶里涌满了泪水。
李承晚开始讲话了,语调平缓而冷静。
他谈到了对日本的态度,谈到太平洋和亚洲的未来,也谈到了美国对南朝鲜的经济援助。
尼克松十分注意地听,却没听到谈那封信,仿佛根本不存在那回事。
总统先生,当李承晚谈话告一段落时,尼克松赶紧插话进去,请 允许我十分坦率地说,当前的形势迫切地要求你充分了解艾森豪威尔总统的立场,同意总统在信中所提出的要求。
我也要坦率地对你说,李承晚回答,我对我国从美国所接受的援助以及艾森豪威尔对待我的私人关系深表感谢。
由于此种情谊,我不愿意做 任何与美国政策不相协调的事情。
另一方面,我必须想到朝鲜,我作为朝鲜人民领袖的职责是实现我国的统一,可能时,用和平手段,必要时,使用武 力。
说到这里,李承晚似乎感到自己过于激动,停了一下,把膝上那封信握 在手里,平静一下情绪,继续说:我了解为什么美国急于实现和平,这个目标我基本上是同意的。
但另一方面,使朝鲜形成分裂的和平将不可避免地 导致一场既毁掉朝鲜又毁掉美国的战争,对这种和平,我不能同意。
李承晚向尼克松俯下身子,我向你保证,不管什么时候,在我采取单 方面行动之前,我一定先通知艾森豪威尔总统。
说完,李承晚狡谲地笑了。
尼克松感觉到李承晚的笑里隐藏着某些不可捉摸的东西,但来不及细 想,只是从他的话里来看,很难说得上是艾森豪威尔所要求得到的保证。
尼克松十分明白,如果没有让李承晚理解美国决不会支持他可能采取的 任何单方面行动去统一他的国家,那自己就没有完成这次重要使命。
因此,尼克松十分严重而又坚定地告诉李承晚说:总统先生,你必须完全了解, 在任何情况下,如果没有同艾森豪威尔达成一致协议,你不能采取任何行动。
尼克松在国内的党派斗争和国际外交斗争中,政治嗅觉是极为敏锐的,但在与李承晚的交往中,却没发现李承晚其实是美国政府的忠实代理人,政 治上确有高明之处。
尼克松对南朝鲜的访问,很多报纸已作透露,说李承晚已答应艾森豪威 尔,不会单独采取行动。
对此,李承晚在第二天与一个记者谈话时断然加以否认说:我希望我 能通过副总统尼克松去说服艾森豪威尔总统,正确的政策是结束朝鲜目前的这种状态。
这使尼克松忧心忡忡。
直到尼克松去与李承晚告别时,两人重新单独在一起,李承晚才向尼克 松亮出自己的底牌:当共产党肯定美国控制着李承晚的时候,你们将失去你们最有效的讨 价还价的筹码,我们也就失去了一切希望。
共产党对于我可能会采取某种行动的恐惧永远对他们是一种制约力量。
我们,你和我,现在都非常坦率,所 以你必须知道,共产党认为美国极其需要和平,而且你们将竭尽全力要求得到它。
有时候,我在想他们也许是对的。
但是,说到我这方面,他们可不认 为情况也是那样,因此我相信你们这样完全消除他们在这方面的疑虑是错误的。
明天你在东京时,我就会把我回艾森豪威尔的信送到。
我真希望你能把 这封信亲自交给艾森豪威尔,看完后就把它销毁掉。
说完,李承晚把这段话的底稿交给尼克松时,又在末尾亲笔加上两句话:报上有那么多的报道说李承晚答应不单独采取行动。
给人造成这种印象不 符合我们的宣传方针。
当把尼克松送到办公室门口时,李承晚握住尼克松的手说:有关朝鲜 单独采取行动问题我所作的一切声明都是为帮助美国。
我心里明白,朝鲜不可能单独采取行动。
我们必须和美国一起行动。
我们懂得,一起行动,我们 将可以得到一切,不一起行动,就会失掉一切。
直到这里,尼克松的心里才觉得充满了阳光,一颗悬起的心总算放下来。
这次来朝鲜,不会有辱使命了。
李承晚政治上的老奸巨猾,令尼克松终生难忘。
离开朝鲜后,尼克松接着还访问了日本、印度、菲律宾、缅甸、巴基斯坦等许多国家,于 12 月 4 日回到华盛顿。
这次穿梭访问,尼克松深深地感到,欧洲在亚洲历时三个世纪之久的殖民主义统治已濒于灭亡,人民要求独立解放的历史潮流已不可阻挡。
因此, 当欧洲殖民帝国瓦解之后,美国应当采取行动,及时填补真空。
不然,苏联和中国肯定会采取行动。
尤其是中国,赫然耸立在亚洲地平线上的一个巨人,尼克松感到这是一 个可怕的、莫测高深的主要对手,它的影响已遍及整个亚洲地区了。
以反共著称的尼克松心中当然不好受,为了遏制中国,就必须认识到这 一点。
他在回忆录中就说:既然亚洲的这场大战是在共产主义和自由国家之间进行,我们便不能忽视强大的共产主义宣传。
我认为彻底破除共产党的 号召力的最好办法是和他们进行面对面的斗争。
并让一些没有明确表态的观察家看到,民主国家的代表既不害怕共产党人,也决非没有能力在任何问题 上与他们进行辩论。
亚洲之行,尼克松捞了不少的政治资本。
此后不久,当越南奠边府又一次成为法国的滑铁卢之战时,美国统治集团的目光又为印度支那所吸引。
还在 1952 年,杜鲁门的国家安全委员会就在一份关于东南亚的研究报告 中提出了艾森豪威尔后来称之为倒下的多米诺骨牌的理论:丢失任何一个国家可能导致这一组国家中的其它国家相当迅速地向共产主义投降或与 之结盟。
这个地区的丰富自然资源——橡胶和锡,关系到美国的重要利益,并断言法国为打败胡志明领导的人民军队所作的努力对自由世界不仅在远 东,而且在东方和欧洲的安全是至关重要的。
为此,在 1954 年 2 月,艾森豪威尔派了两百名陆军机械士到法国军队和 越南军队中去当技术顾问。
到了 3 月,奠边府便被人民军队所包围。
最初,参谋长联席会议制订了山鹰行动计划,准备用 3 颗小型战术 原子弹摧毁人民军阵地为守军解围,艾森豪威尔担心遭到国际舆论的谴责而 不同意。
到了 3 月底,艾森豪威尔召开了一次国会领袖会议。
尼克松建议立即采 取行动。
艾森豪威尔在会上说,如果奠边府的军事形势十分危急的时候,他将让蒋介石的军队在海南岛登陆,或者派出强大的舰队封锁中国沿海。
但是,艾森豪威尔并不敢让美国明目张胆地独自卷入越南战争,他和他 的国务卿杜勒斯都想拼凑一个以美、法、英三国为主的西方盟国统一行动的 计划。
尼克松极力怂恿美国政府应当直接对越南进行军事干预,雷德福海军上 将与国务卿杜勒斯则飞到英国与法国进行游说,不能够放弃越南。
以反共闻名的英国首相丘吉尔却比尼克松、杜勒斯之流的主战派明智多 了,毕竟老牌殖民帝国主义的英国刚刚在印度遭到了失败。
丘吉尔对来访的雷德福上将直率地说:英国人民不愿为了自己去打一 场拯救印度的战争,又怎么愿意为了法国去打一场拯救印度支那的战争 呢?当尼克松得知丘吉尔的态度后,不禁感到沮丧,美国人民也不会赞成卷 入越南战争的。
至于法国,从各种渠道得来的消息表明他们已毫无斗志,准备撤出越南。
还在 1 月,法国总统戴高乐将军在回答美国《纽约时报》著名专栏作家苏兹贝格询问法国如何解决印度支那问题时说:除了从印度支那撤兵或者 继续维持目前局势之外,我还看不出有别的路可走。
要实现军事解决,需要采取新的方法,作出新的努力。
但是法国不想作那种努力。
可以说,法国在越南的败局已定,奠边府的解放已指日可待。
此时,尼 克松的倔强性格又一次显现出来。
4 月初,国务卿杜勒斯眼见策划盟国与美国采取一致联合行动的图谋已 成泡影、便心灰意冷地去加拿大度假,艾森豪威尔去佐治亚洲度假,便委派 尼克松代表他参加4 月 16 日在华盛顿举行的美国报纸主编协会的年会。
尼克松觉得这是难得的机会。
会上,有记者问:副总统先生,你是否认为,如果法国决定撤退的话,我们应该派美国军队去印度支那?你是否认为这是挽救印度支那免被共产党 接管的唯一途径?面对如此重大的政策问题,事前又并没有与艾森豪威尔商量过,尼克松 却没有回避,反而趁此机会抛出了试探国内朝野对于涉越南局势的气球。
记者先生,我不相信你所提出的推测或假定将会发生。
不过,如果派 美国军队是唯一可以阻止共产党在亚洲、特别是在印度支那进一步扩张的办法,我相信,政府的行政部门将不得不采取这种在政治上不得人心的立场, 面对这个问题,并采取这一行动,而我个人也将会支持这个决定。
第二天,尼克松的讲话成了美国的头条新闻,朝野一片哗然。
参谋长联 席会议的多数将领也反对美国直接干预越南局势。
艾森豪威尔只得公开表示对于越南局势,美国没有站得住的理由进行干预。
5 月 7 日,奠边府回到了越南人民手中,美国政府只得灰溜溜地把两百 名美军机械士撤回国内。
具讽刺意味的是当奠边府陷落的消息传到华盛顿时,艾森豪威尔与尼克 松以及其他政要们,如释重负地出了口长气,他们该以全副精力对付 1954年的美国中期选举了。
对于这场选举,艾森豪威尔不感兴趣,尼克松更不感兴趣。
因为尼克松 感到自己干的是吃力不讨好的差使,干好了,功劳归艾森豪威尔,干坏了,罪过得由自己承担。
然而,既然是副总统,尼克松已没有退路,除非脱离政 治。
共和党在参议院仅以一票的席位领先,是民主党最显然的进攻目标,同 时,民主党也想重新控制众议院。
这时的共和党,处于四分五裂的状态之中,派别极多。
民主党的史蒂文 森——尼克松的政敌就攻击说,他们被矛盾冲突、冷淡厌烦和麦卡锡事件闹得不可开交,乱哄哄的行动简直像窜进肉铺的瞎狗。
句中所提到的麦卡锡是共和党人、美国参议员,在 1950 年期间,领导所 谓抵制共产党渗透美国政府机构的活动,运用非法手段进行调查与审讯,并指责民主党是叛国党,制造了大量冤案。
不仅激起美国人民的愤怒, 也触怒了统治集团,终被参议院予以谴责。
由于麦卡锡问题,共和党的支持 率明显下降。
当艾森豪威尔上午工作,下午打高尔夫球的时候,尼克松自 9 月 15 日至11 月 2 日的七个星期内,已飞行了近 42000 公里,访问了 30 个州的 95 个城市,代表 186 名众议员、参议员和州长候选人进行竞选。
尽管竞选如此劳累,尼克松却并没受到命运的奖赏,选举的结果令人沮丧:共和党在众议院丢掉十六个席位、参议院丢掉两个席位,民主党再次控 制了参众两院。
这次选举,尼克松感到自己成了民主党攻击的靶子。
《华盛顿邮报》把 尼克松画成是阴间里栖息的动物来加以讽刺,一些民主党人则把尼克松描绘成蛊惑家、骗子。
尼克松深切地感到与艾森豪威尔搭档的悲哀:二战英雄光 环笼罩着的艾森豪威尔,依旧保持着全民总统的姿态,超脱于竞选之外,谁会愚蠢地去攻击他呢?在飞回华盛顿的途中,尼克松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卷 稿子,递给坐在身边的乔蒂纳:默里,这是我最后的竞选演说槁,你也许把它当作纪念品保存起来,这是最后一份,因为从此之后我决不再搞这类活 动了。
其实,尼克松是一个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人。
政治,已成了他的生命。
说 不搞竞选,也只是发两句牢骚而已,他的终极目标是当美国总统,不达目的, 绝不罢休。
1955 年 9 月 24 日,华盛顿。
骄阳似火,整个华盛顿就似一个人炉,烤得人难受极了。
已是下午 5 时,尼克松一边喝着水,一边翻着《明星晚报》。
头版的一条通讯吸引了他的注意:艾森豪威尔得了轻度消化不良症。
这是艾森豪威尔常患的普通病。
值得大惊小怪么! 尼克松摇了摇头,把报纸翻到了体育版。
就在这时,电话铃声响了。
迪克,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总统得了冠心病。
已肯定了吗?尼克松有些吃惊。
我们已完全肯定,只是具体的情况还不清楚。
迪克,我们想知道什么 地方可以随时和你联系上。
尼克松放下听筒,默默地坐了好几分钟,一动不动。
但他的脑子却迅速 地转了几个弯,做为一个副总统,在这种情况下,该做些什么?尼克松首先打电话把代理司法部长比尔·罗杰斯叫来。
两人还没谈上几 句,大批的新闻记者都跑来了。
尼克松并不知道更多的消息,倘若被记者揪住话中不妥之处,可不是闹 着玩的,尼克松已吃够了记者的苦头。
因此,他与罗杰斯商定不能让记者知 道他在这儿。
罗杰斯理解尼克松的苦衷,笑着说:我打电话让妻子开车来接我们, 你就到我那儿委屈一夜吧!罗杰斯妻子把车停在尼克松屋后的一条小街上,一点也不惹人注意。
尼 克松与罗杰斯从后门悄悄地溜了出去,钻进汽车。
在罗杰斯家里,尼克松挂通了丹佛的电话,得知艾森豪威尔的病被正式 诊断为轻度冠状动脉血栓形成。
痊愈的可能性很大。
在这一瞬间,尼克松已找准了自己应该扮演的角色位置。
在罗杰斯家里,与很多内阁成员通话之后,决定作为一个团结的班子继续管理国家事务,直到艾森豪威尔病愈重返工作岗位。
当天夜里,尼克松失眠了。
他不能不盘算出切实可行的方案来。
艾森豪威尔的病不外三种可能:几个星期后就痊愈并重新工作。
那么,在此期间,新闻界正瞪大眼睛看着,尼克松就绝不能愚蠢地去干有可能被说 成是为己谋私的事。
第二个可能,艾森豪威尔病故或完全丧失工作能力,毫无疑问,尼克松 将依法继任总统。
对于尼克松来说,这是最好的一种结果。
那么,尼克松事先的行动就更不能出纰漏。
第三种可能,也是最可能出现的局面,艾森豪威尔不能在几星期或几个 月内恢复工作,那么,尼克松将接任某些他负责的工作,担当起事实上的总统责任。
在这种情况下,就更不能去干让别人认为是凯觎总统权力的工作。
不过,让尼克松担心的是总统助理谢尔曼·亚当斯,对尼克松的权力是一个挑战。
华盛顿已经在谣传亚当斯返回白宫的第一句话就是:真想不到一回到这儿突然发觉你自己就是总统了。
在此后的几个星期中,尼克松仍继续在国会大厦的原办公室办公,而不是去白宫办公,尽管按道理是应该去白宫的。
如果有事需和内阁成员相商, 尼克松总是分别去找他们,而不是叫他们到自己的办公室来。
当主持内阁会议和国家安全委员会会议的时候,尼克松十分谨慎地坐在 总统席对面的副总统座位上,避免给人以僭越的印象。
48 天后,艾森豪威尔从丹佛飞回华盛顿,尼克松终于从繁忙的事务中解 脱出来。
因为他在艾森豪威尔生病期间的谨慎从事,从而获得不少的赞誉。
这年的圣诞节,尼克松与家人过得十分快乐。
当两个女儿在尼克松夫妇 面前跳起芭蕾舞的时候,尼克松暂时忘记了政治竞技场上的角斗,坐到了钢琴旁边。
随着十指在钢琴上的滑动,尼克松以深沉的男低音领着家人唱起了圣诞颂歌。
这是尼克松步入政界以来少有的与家人共同欢娱的圣诞节。
新年一过,尼克松又要投入政治舞台上的角逐。
不过,这场角逐,尼克松没有想到的是, 依然那么令人难受。
1956 年是美国的大选之年,四年一届的总统任期到了。
艾森豪威尔若想 连任总统,必须重新竞选。
尼克松可不愿永远只作副总统。
如果艾森豪威尔不参加竞选的话,尼克 松认为自己很有把握获得下届总统候选人提名。
不过,若是艾森豪威尔宣布参加竟选,尼克松就只能放弃这个打算,最好的结果仍然是做他的搭档。
1956 年 2 月 29 日,艾森豪威尔打消了数月来人们众说纷纭的猜疑,在 新闻记者招待会上宣布竞选连任。
共和党的头面人物自然是欢呼一遍,因为当时艾森豪威尔在国内还有极 高的威信,在竞选中击败民主党候选人还是较有把握的。
谁是艾森豪威尔的竞选伙伴呢?记者们首先便提到了尼克松。
总统先生,既然你作了肯定的答复,你是否再要副总统尼克松先生当 你的竞选伙伴?记者们迫不及待地发问。
记者的反应之快,令艾森豪威尔吃惊。
对这个问题,他还没有考虑好。
但他却必须作出回答。
事实上,尽管我对尼克松先生极为钦佩,我也不会提出副总统职位问 题,理由是:我相信,根据传统,在总统候选人被提名以前是不会提名副总统的,所以我们还是等着瞧共和党代表大会提名谁,到那时再谈这个问题更 合适一些。
艾森豪威尔的这个问答,不仅记者不满意,尼克松心中更不愉快。
但尼克松心中明白,尽管自己忠心耿耿,为艾森豪威尔干了不少的事,但他在没 有弄清选择尼克松作竞选伙伴是否对自己获胜有利的时候,是不会作出决定 的。
尼克松想起年前艾森豪威尔曾建议自己接受一个内阁位置,比如任国防 部长,这样可以取得一些对当总统来说极为重要的行政经验,而那是当副总统所无法取得的。
进入 1956 年后,艾森豪威尔又重复了同样的建议。
想到这些,尼克松仿佛打翻了五味瓶,心里很不是滋味,时光似乎又倒 流回到基金危机的时刻。
此后不久,尼克松心头的伤疤又被《新闻周刊》的一篇报道揭开,并撒 上一把盐。
这篇报道说艾森豪威尔曾要尼克松担任一项内阁职位而被拒绝。
在大选前夕,这篇报道无疑是说尼克松已从副总统候选人名单上抹去。
这么 敏感的问题如果没有艾森豪威尔的同意,是不可能透露出去的。
那么,这很可能是艾森威尔要尼克松退出竞选的暗示。
3 月 7 日,艾森豪威尔举行了第二次记者招待会。
他在回答记者关于《新 闻周刊》的那篇报道的问题时没有正面回答而只是说我唯一请他做的是要他订出他自己的行动计划,并要他告诉我,他愿意做些什么。
会后,尼克松感到十分愤怒,立即在一张便条上写了不再做 1956 年副总 统候选人的声明,把它交给了共和党参议院竞选运动委员会的主要负责人维克·约翰斯顿。
共和党全国委员会主席莱恩·霍尔、约翰斯顿与国会联络官杰里·珀森 斯知道尼克松在共和党有大批的追随者,倘若他宣布退出竞选,共和党在竞选中将马上分裂成两派,对艾森豪威尔的竞选极为不利。
当他们一起来劝尼克松收回成命时,尼克松嚷道:谁都知道,政治上 副总统根本不可能订出他自己的行动计划,如果总统不要我和他一同竞选,我却硬不肯放弃,那我他妈的多不识相呀!要不要我,全在他决定。
我现在 只能假定,如果他那样说,那就是他要用那么一种方式表明,他要另找别人。
尼克松越说越激动,约翰斯顿他们还没有见他这样激动过,便极力解释 这不是艾森豪威尔的意思。
经过好一阵劝解,尼克松才平静平来,答应在几个星期内不发表任何声明。
这几个星期的等待,对于尼克松来说,是十分难熬的。
也许艾森豪威尔已经意识到,如果把尼克松这样一个烫手的山芋一扔掉的话,也就会扔掉许多票。
因此,在一次记者招待会上,艾森豪威尔明确地 表示自己很高兴与尼克松一起列入一个候选人名单。
尼克松认为自己出击的机会到了,便于 4 月 26 日的下午,去艾森豪威尔 的办公室。
总统先生,尼克松在艾森豪威尔的办公桌对面坐下后,就很直率地 说,在你的领导下继续当副总统,对我将是莫大的光荣。
但我所以迟迟没有说明,唯一的理由是,我不愿让你感到在你不愿意我参加的情况下,我硬 要在选票上挤上我的名字。
艾森豪威尔笑了,他明白与尼克松在竞选搭档上的危机已经过去。
他拿 起了听简找新闻秘书哈格蒂。
吉姆,迪克刚才对我说他愿意继续参加竞选,你为什么不马上请他出 去让他本人当面跟记者谈谈。
你可以告诉他们,我听到这个消息很高兴。
此后,艾森豪威尔身边的人如裁军问题顾问史塔生、总统助理亚当斯曾经打算把尼克松的名字从候选人名单抹掉,但都似浮在水面的泡沫,很快地 破灭了。
8 月 22 日,在旧金山召开的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上,尼克松以 1323 票 对 1 票的绝对优势,获得再度提名。
9 月 18 日,尼克松与夫人帕特又重整行装,走上风尘仆仆的竞选征途。
竞选期间不大多出面的艾林豪威尔亲自到机场送行。
尼克松又一次成为政敌的攻击目标。
《新闻周刊》报道 8 月在芝加哥召开的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时说: 从在芝加哥敲木槌宣布开会到最后狂欢的呼叫声震动屋瓦以至消失,尼克松自始至终是攻击的对象。
发言人念到他的名字时个个嗤之以鼻,似乎像 个什么难以出口的脏字眼。
他被攻击为副刽子手、白宫豢养的侏儒、下流货⋯⋯民主党在攻击尼克松时,实际是向人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你们要把这样一个人送进白宫吗?记住,如果你们再次选举艾森豪威尔, 艾克一死他就要成为总统了。
对于竞选与演说,尼克松好像永远不知疲倦,尼克松与帕特包了一架飞 机,三次横贯全国的竞选活动,除星期天外,每天至少举行一次甚至两次记 者招待会。
11 月 6 日的大选日之夜,计票的结果,艾森豪威尔—尼克松赢得了 57%的选票,总算对尼克松夫妇的辛苦竞选有了回报。
但在国会两院的议员选 举中,共和党成了少数。
艾森豪威尔成了美国 108 年来第一个在国会两院里一个院也不为他的党所控制的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