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任副总统职位让尼克松风光一阵后又归于平静。
直到 1958 年 4 月, 尼克松出访南美,又成了国际注目的人物,也差点为此丧命而引发一场国际 危机。
这次访问,包括除了巴西与智利以外的所有南美国家。
不去巴西是因为 尼克松已在 1956 年代表艾森豪威尔出席过巴西总统库比契克的就职典礼,而智利总统则即将来美进行国事访问。
尼克松知道,南美人民十分痛恨美国垄断集团对南美国家的政治渗透与 经济掠夺,此行未必愉快,但他却拗不过艾森豪威尔与国务卿杜勒斯。
从访问的第一站乌拉圭的蒙得维的亚开始,尼克松就遭到反美示威群众 的斥责。
但真正令尼克松夫妇感到后怕的是在秘鲁与委内端拉的遭遇。
当尼克松夫妇在秘鲁一下飞机,就感受到强烈的敌意。
按照访问日程,第二天应该访问秘鲁历史悠久而且十分著名的圣马科斯大学。
然而,当尼克松在秘鲁总统努埃尔·普拉多的陪同下用毕午餐时,方 才发现下榻的利马饭店门前,已经聚集了很多示威的群众,不断向他们发出口哨声和嘘叫声。
圣马科斯大学校长和当地的警察局长知道学生与群众的激愤情绪,害怕 出事,都表示希望尼克松取消这次访问,美国驻秘鲁的大部分使馆官员也认为还是取消为好,不必去冒发生严重影响美国与秘鲁关系的事件的危险。
尼克松当然知道不应该去冒这个风险。
但如此一来,国内外的人会怎么 看待他呢?会认为尼克松在关键时刻是懦夫,这一点对于他在政界的奋斗十 分不利。
我不应当来承担取消访问的责任。
尼克松默默地想了一会儿,提出 了自己的要求:访问可以取消,但必须是校长或警察局长发表声明请求我这 样做。
校长与警察局长怕遭到人们的指责,拒绝了尼克松的要求。
尼克松只得 转而征求秘鲁政府几位领导人的意见。
他们每个人都主张取消访问,但不愿承担取消访问的责任。
尼克松的行政助理比尔·基灵机一动,想到一个折中的办法:迪克, 我建议去访问利马的天主教大学而不要去访问圣马科斯大学,因为天主教大学的学生比较有责任感也较守纪律,并且该校校长说过欢迎我们前往访问。
尼克松点点头,觉得这个办法似乎不错。
便转身征求美国住秘鲁大使特德·艾基利斯的意见。
特德沉思了很久,最后才回答:我认为,就我个人来说,你应作出不去的决定。
但就美国来说,我得认为你不去将在整个西半球产生某些很不利 的公开反应。
这一夜,尼克松都在思考去还是不去。
利马饭店外的示威群众越来越多。
打倒美帝国主义、尼克松滚回去!的口号此起彼伏,清清楚楚地传 进了尼克松的耳朵。
直到第二天早上,尼克松依然没有作出决定。
但他知道此行危险,便让 帕特留在饭店,自己则率随从去向秘鲁的解放者何塞·德·圣马丁铜像献花 圈。
仪式是放好花圈后静默 30 秒钟。
但尼克松却整整站了两分钟。
旁人都以 为他太虔诚,却不知他心中正激烈地斗争着:去圣马科斯大学还是去天主教大学?这是上车就必须告诉司机的。
尼克松最后决定去冒一次险,转身走到警卫人员杰克·舍伍德身旁说:去圣马科斯。
到达圣马科斯大学大门不远的地方时,车窗外成千上万的示威群众高叫着尼克松滚回去!、绞死尼克松!的口号。
舍伍德很担心尼克松的安全,尼克松见有很多秘鲁警察在维持秩序,全世界都在看着他,自己决不能示弱。
尼克松整了整衣服,也不要任何使馆官员和警察充当随从,只带着译员弗农。
沃尔特斯上校和杰克·舍伍德向大门走去。
大门口已被示威者组成的人墙挡住,他们不断地呼叫着反美反尼克松的口号。
尼克松在竞选中练出来的脸皮已经很厚了,对这些口号,只当作没有听见,快要接近大门时,尼克松站住了,舍伍德则十分紧张地注视着周围的情 况。
尼克松高声说:我要跟你们说话,你们为什么那样害怕真理? 沃尔特斯照样高声翻译,但他们的话都被淹没在反美的口号声中。
尼克松还在不顾一切地叫喊,突然一块石子向尼克松飞来。
舍伍德急忙上去遮挡。
尼克松虽免去了皮肉之苦,舍伍德的一颗门牙却给打掉了。
紧接着,石块纷纷地飞向尼克松,犹如暴风骤雨。
如果没有秘鲁警察拼命挡住示威群众,尼克松当时也许会被砸成肉泥。
尼克松知道除了离开已没有其它办法了。
但他还没死心,便令驱车直奔天主教大学。
在天主教大学的礼堂,尼克松作了近半小时的讲演,然后回答学生们提出的问题。
正在这时,舍伍德在尼克松耳边悄悄地说:最好赶快离开这儿, 圣马科斯那帮人正朝这儿赶来。
尼克松知道厉害,随即赶回饭店。
当到达饭店附近时,示威群众早就严 阵以待。
尼克松怕惊动了他们,便令停车,与警卫悄悄地走过去。
离饭店大门大 约还有十多米时,示威群众已认出了他们,顿时人群骚动起来,口哨声、尖叫声、愤怒的咒骂声响成一片,直向尼克松涌来。
此刻的尼克松再也顾不得 副总统的矜持,撒开双腿就跑。
要进大门时,又一个示威者拦住了尼克松。
尼克松以为他是要呼口号, 或者咒骂自己,谁知他张口就向尼克松啐口水。
刹时间,一股巨大的怒火燃烧在胸膛,自己若不是来访问的美国副总统,尼克松真想不顾一切后果向面 前的这张脸猛揍一拳。
尼克松强压住怒火,闪身钻进了饭店。
帕特已经跑下楼来,上前搂住了 丈夫,眼眶里已噙满了泪水,哽咽着说:迪克,我真担心你,那些家伙的目光不仅流露出仇恨,那种发狂的样子,真使我害怕。
此后对委内瑞拉的访问,帕特终于亲身感受到世界末日将要来临的一瞬 间的恐怖感觉,遭受到被人啐口水的屈辱待遇。
在哥伦比亚的波哥大,华盛顿特工处长的一份电报令尼克松十分不安:中央情报局通知华盛顿特工处,已收到要在委内瑞拉谋害副总统的传闻。
尼克松想,如果能由委内瑞拉政府取消这次访问就好了。
于是,尼克松电告美国驻委内瑞拉的大使,要他告诉委内瑞拉政府,如果想取消尼克松的访问,尼克松会加以谅解。
但是,委内瑞拉政府似乎未能理解尼克松的暗示,或许不愿承担取消访问的责任,反而向尼克松通报说,一切都在控制之下。
5 月 13 日早上,尼克松乘坐的飞机在委内瑞拉首都加拉加斯市郊外的迈 克提阿机场降落。
还没下飞机,尼克松就听到了示威群众的怒吼声。
但他们都被警察隔离 在机场跑道两侧的栏杆后面,有的则站在机场大楼了望台的楼顶上。
机场上除了官方欢迎队伍外,并无其他人。
当尼克松与帕特走出机舱出现在舷梯顶端时,仪仗队鸣礼炮 19 响,并高 奏委内瑞拉国歌与美国国歌。
然而,尼克松已开始担心起来,因为群众的呼喊声已淹没了乐曲声。
委内瑞拉的保安头子似乎看出了尼克松内心的担忧,当尼克松与他握手 时,对尼克松说:副总统先生,你放心,他们不过是一群毛孩子,干不出 什么坏事来的。
尼克松见他说得那么肯定,稍稍宽了心。
在欢迎的乐曲声中,帕特挽着尼克松,踏着红地毯走向机场大楼。
其余的人则跟在他们的后面。
就在他们要走进大门的时候,乐队指挥突然指挥乐队再次奏起了委内瑞拉国歌。
尼克松夫妇只得停下来立正。
刹那间,似乎下了一场雨,起初尼克松尚未在意,当他看到帕特鲜红色的上衣由于溅满了口水而变成暗红色的时候,才明白是了望台上的人群向正 好在下面的他们吐口水,还有黄色的浓痰。
好容易盼到国歌奏完,尼克松夫妇以及随从们才被从口水中解救出来。
然而事情并没有完。
当他们穿过机场大楼走向车队时,示威群众又拉住了他们继续啐他们。
一位年轻姑娘隔着路障把口水啐到了帕特身上。
这是一位满脸仇恨的姑娘,眼中似乎要冒出火来。
帕特生平第一次被无数的人啐了无数的口水,心中委屈得要命。
但自己作为美国的第二夫人,应 该表现得雍容大度,不然,那些新闻记者又有攻击的目标了。
她微笑着把手伸过去,友好地拍了拍姑娘的肩膀。
姑娘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击了一 下,扭过头呜呜地哭起来。
警卫人员总算为他们驱开了示威群众。
尼克松与委内瑞拉外交部长坐第 一辆车,舍伍德紧紧地坐在尼克松身边。
望着尼克松满身的口水,委内瑞拉的外交部长十分尴尬,歉疚地替尼克 松擦掉衣服上的口水。
委内瑞拉政府没能阻止住示威群众,尼克松十分愤怒,对外交部长狠狠 地说:用不着擦,等我换下这套衣服,我就把它烧掉。
委内瑞拉外交部长解释说:委内瑞拉人民长时期以来没有自由,所以 他们现在倾向于更强烈地表现表现自己,也许做过了头。
在我们新政府里,我们不想做任何能被理解为压制自由的事。
他的解释显然不能令尼克松满意。
倘使你们的新政府没有勇气和才智 来控制像在机场的那伙暴徒,用不了多久委内瑞拉就谁都不会有自由可言 了。
说着话时,汽车已进入首都加拉加斯。
市内的情况更是令人胆颤心惊。
委内瑞拉政府安排尼克松首先去民族伟人祠献花圈。
当汽车开到离目的地还有四条横马路的时候,司机突然发现, 从人行道到街中心的交通安全岛已经被一连串的车辆筑起了路障,迎面又有一长串汽车驶来,司机不得不停下车来。
此时,接二连三的石块向车子砸来,从街头巷尾突然出现的好几百人, 直向尼克松他们奔来。
委内瑞拉的摩托护卫队不知后面的情况,早开到前面去了。
而保护尼克松他们的就只剩下 12 名警卫人员了。
啪地一声,一块石子击中了尼克松乘坐的汽车玻璃,碎片弹中了外 交部长的眼睛,殷红的鲜血顺着蒙住眼的手往下流,疼得他不住地呻吟: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又一个示威者提着一根铁棒奔了过来。
砰,铁棒砸在车窗上,玻璃 溅到了尼克松的脸上。
那人狠狠地瞪了尼克松一眼,丢掉了铁棒。
汽车开始动起来,尼克松长舒一口气,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尼克松很快发现情形不对,刚开始宽慰的心又沉了下去。
因为汽车开始左右晃动,尼克松突然想到新闻报道中暴徒们掀翻汽车,再用汽油点燃的场 面。
这一瞬间,不止尼克松,汽车上的司机、特工舍伍德、外交部长、译员沃尔特斯上校都觉得这下完了,要被示威者干掉了。
尼克松想到了帕特,从 后座窗望去,才知示威者竟然没有理会她坐的车。
舍伍德忍受不住了,掏出了手枪说:让我干掉几个狗娘养的。
尼克松慌忙叫住他道:别开枪,只要枪声一响,人群就会发狂,那时大家都完蛋。
就在这危急的时刻,记者的汽车从拥挤的人群中开了出去,驶入反方向车道,挡住了迎面来车。
尼克松座车司机不敢怠慢,狠踩油门,飞也似地冲 了过去。
警察摩托车护卫队又出现了,并发出讯号要尼克松的司机开车跟在 后面。
外交部长这时才告诉尼克松安排的访问日程。
但尼克松已被吓坏了,吩咐司机直接把车开往美国大使馆。
直到汽车进入使馆大门,尼克松才感到大大地松了口气。
当尼克松与帕特沐浴更衣后,听到传来的消息说,有几千名示威者在伟人祠广场等着他们,准备在他们献花圈时扔土制手榴弹。
尽管这并没有成为事实,尼克松也禁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当天晚上,尼克松与帕特在房间用餐的时候,美国大使鲁博特姆敲门进来报告:由于刚从华盛顿收到一则新闻报道,出现了一次新的危机。
艾森 豪威尔派遣了两个空降步兵连和两连海军陆战队去加勒比海地区。
如果委内瑞拉政府提出了援助要求的话,他们将进入委内瑞拉,平息暴乱。
原来当天下午发生骚动后,加拉加斯和华盛顿之间的通讯中断了一段时 间,国务院收到的最后一份电报说当地的治安体制已彻底瓦解,反美暴徒如脱缰野马,尼克松正遭到袭击。
艾森豪威尔于是作出了准备武装干涉的决定。
委内瑞拉的电台则把这项决定看成是全面入侵的信号。
尼克松马上给艾森豪威尔发了一份电报。
美国政府随之发表了一项声 明,说委内瑞拉当局已控制住局势,我们认为无需外界援助等等。
尼克松已再无兴趣访问,只想早日离开委内瑞拉。
经过这场骚乱和美国的武装威胁,委内瑞拉军政府成员总想对尼克松有所补偿,央求他参加为他举行的午宴后再走,并保证宴会一结束就把他安全 送到机场。
尼克松觉得不好再拒绝,尽管对他们的安全保证不放心,但尼克松很快 就明白担忧是不必要的。
临近午宴时间了,委内瑞拉军政府开来了十几辆担克和装甲车,为尼克 松的轿车前后保驾。
轿车左右则是十二辆装满士兵的大卡车护卫。
那阵势哪里是赴宴,完全是去打仗。
午宴结束后。
委内瑞拉临时总统坐在尼克松身边,亲自陪同去机场。
轿 车里面,堆满了半自动枪、平枪、催泪霰弹筒等武器。
前往机场的路上,除了武装巡逻的士兵外,空无一人。
机场也空无一人,当飞离加拉加斯时,尼克松暗自为活着回到美国感到 庆幸。
这次事件,尼克松尽管受了惊吓,但他却因祸得福,政治声望比以往任 何时候都高。
1959 年,正是美苏冷战的高峰时期。
苏联的导弹不仅使西德、法国、英 国感到害怕,即使美国,也为此感到恐惧。
这年的 7 月,尼克松将要出席在莫斯科举行的美国国家展览会的开幕典 礼。
苏联是世界上唯一能与美国相抗衡的对手,尼克松不敢掉以轻心,而且 对这次访问作了前所未有的认真准备。
为此,尼克松要国务院与中央情报局专门作苏联领导人的情况简介,尽可能熟悉可能会面的苏联领导人的背景。
对于苏联的第一号领导人尼基塔·赫鲁晓夫,尼克松没有见过。
1956 年的匈牙利事件后,尼克松曾称呼他为布达佩斯的刽子手。
在许多西方观察家眼里,赫鲁晓夫讲话文法混乱,穿着过时,风度不雅,而且酗酒,态度生硬,连给斯大林擦靴子都不配。
但尼克松认为他们的观察太肤浅了,他想起了一些西方记者叙述过的赫鲁晓夫在两次外交宴会上讲的故事。
赫鲁晓夫说:我给你们讲一个故事。
有一次,一所监狱里关了几个人,一个是社会民主党人,一个是无政府主义者,还有一个是卑贱的小个子犹太 人——一个没受过多少教育的名叫皮尼亚的小矮个儿。
他们决定选出一个头头来分发食品、茶叶和烟草。
那个无政府主义者是反对任何人掌权的,于是 便轻蔑地提议选卑贱的皮尼亚当头头,大家照办了。
不久,他们决定挖一条通到监狱院墙外面的地道,可以越狱。
但是,他们知道狱警必定会向第一个 逃跑的人开枪。
所以,看来没有人愿带这个头。
突然,那个卑贱的小个子犹太人皮尼亚挺直身子,说道:‘同志们,你们用民主程序选了我当你们的领 导,因此我应该第一个去。
’这个故事的寓意是,不管一个人出身多么低微,只要选到某个岗位上, 他就会成为无愧于他的职位的人物。
讲完后,赫鲁晓夫又补充一句说:那个小个子皮尼亚就是我。
的确,赫鲁晓夫放过猪,打过工,出身卑微。
做了苏联领导人后,举止 粗鲁,而且常常发表轻率失当的声明,讲起话来无所顾忌,言过其实。
因此,许多西方外交官看不起他。
然而,尼克松却不这样看。
如果说尼克松对南美的访问提高了他的政治声望,那么,面临 1960 年的大选,访问苏联更是扩大自己政治影响的大好时机。
此时尼克松的心里,还 有一个不愿为人所知的秘密:竞选总统。
因此,在访苏过程中,尼克松的政治表演对选票有很大的影响。
涉及到自己的政治前途时,尼克松是丝毫也不愿意马虎的。
他向见过赫鲁晓夫或与他谈过话的为数不多的西方人士请教,问他们赫鲁晓夫究竟是一 个怎样的人,并估计自己能从赫鲁晓夫那里得到些什么。
这些人为尼克松分析赫鲁晓夫时说,他会注意你的一举一动,是否流露 出好战的神气,他会抓住你身上任何示弱和姑息的迹象,来为他所用。
这些人建议尼克松应该尽量不挑衅,使赫鲁晓夫思想上绝不怀疑我们是真心真意 献身于和平的。
7 月 24 日,也就是尼克松动身去莫斯科前两天,尼克松去沃尔特·里德 医院拜望国务卿杜勒斯。
杜勒斯已是癌症晚期,说话有气无力,十分痛苦。
尼克松到来的时候, 杜勒斯裹着一件红色格子绒浴衣,佝偻着身子坐在轮椅上。
见他那么虚弱,尼克松心里有些不忍,但杜勒斯的外交天才,令尼克松 十分佩服,出访苏联,不能不征询一下他的意思。
要是想让赫鲁晓夫理解我们的意图,什么是最重要的?尼克松问。
考虑了一会,杜勒斯打起精神回答道:用不着去说服赫鲁晓夫相信我们的善意,他知道我们并非侵略者,我们没有威胁苏联的安全。
他了解我们。
但需要让他知道我们也了解他。
当他说他主张和平竞赛时,他确实是指他们的制度和我们的制度之间的竞赛,但这只是在我们的世界内进行,不在他们 的世界内进行。
必须使他明白,他不能两者兼得。
向他指出过去的记录,关于克里姆林宫在全世界的活动,我们有具体的证据。
应该告诉他,除非停止 此类活动,否则,他那缓和紧张局势与和平共处的呼吁,只能是一套骗人的空话。
杜勒斯不愧是冷战的行家,也不愧是尼克松的知心朋友,两人的反共立场非常一致,他的这段话已注定尼克松的这番访问,不会是一场愉快的旅行, 而是针锋相对的一场辩论。
尼克松动身去莫斯科时,对赫鲁晓夫可能提出有关美苏关系的问题,已 准备了一百多个以上,可以随时就其中任何一个问题展开讨论。
7 月 22 日,尼克松在友谊机场登上了艾森豪威尔的新的空军波音 707 喷 气飞机,飞往莫斯科。
代表团成员、艾森豪威尔的弟弟米尔顿·艾森豪威尔称这次旅行是希 望、神秘、可怕俱全。
所谓希望,是因为这是美国副总统一级代表团对苏联的首次访问;神秘是他们对苏联的生活所知甚少,更不了解铁幕后面 的领导人物;可怕是因为尼基塔·赫鲁晓夫对他的权势洋洋得意,毫不理睬西方关于裁军与缓和的建议,堂而皇之地继续大量储存导弹,建造潜水艇, 进行核武器试验,说不准谈崩了他会毫无顾忌地利用火箭发动一场核战争。
尼克松心里也犯嘀咕,因为就在前几天,国会通过了一个关于被奴役 国家的决议,艾森豪威尔根据这个决议发表了一项声明,要求美国人研究受苏联统治的国家的困难境况,再次承担义务,支持那些被奴役国家的正当愿望。
决议和声明的确不是时候,也是不恰当的,赫鲁晓夫自然会把它理解为蓄意的敌对行动。
一些新闻记者却对这次访问抱乐观的态度。
《纽约时报》的记者就说,帕特·尼克松的三英寸高的高跟鞋敲响过世界各处的大地,这次在苏联决不会遇上任何困难。
当尼克松的专机在莫斯科机场着陆时,尼克松立即就感受到了莫斯科的冷漠。
机场上没有欢迎的人群,也没有军乐,更不用说奏美、苏两国国歌了,只有美国与苏联的国旗在夏日的阳光下懒洋洋地飘扬。
副总理弗洛尔·科滋 洛夫表情严肃地宣读了冗长的欢迎词。
一切都是冷淡而节制的,但却合乎礼 仪,无可挑剔。
当天晚上,尼克松与美国驻苏联大使卢埃林·汤普森在大使官邸的一间 保密室长谈。
这是一间由美国特工人员日夜警卫,排除一切窃听装置的屋子,驻每一个国家的美国使馆都有。
汤普森告诉尼克松,在他抵达莫斯科的一个半小时之前,赫鲁晓夫才从 波兰访问归来,发表了一篇猛烈谴责关于被奴役国家的决议的讲话。
机场的冷淡也许只是他们表示不满的第一个迹象。
尼克松明白,与赫鲁晓夫的交锋已经不可避免。
第二天上午 10 时,尼克松来到克里姆林宫赫鲁晓夫的办公室,举行第一 次会谈。
尼克松进门的时候,赫鲁晓夫正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里仔细端详苏联几个 月前发射到月球的卫星模型。
得知尼克松来到办公室时,他才把模型放回原处,向尼克松走来,表示 欢迎。
尼克松第一眼的印象,觉得赫鲁晓夫比人们所介绍的要稍矮一些,大腹 便便,粗短的双腿,走起路来有些凌乱。
当赫鲁晓夫握住尼克松的手时,尼克松感到十分有力。
圆圆的脸上,一 双锐利的小眼睛扫来扫去,使人感到有些不自在。
但他对尼克松的谈话十分亲切、和蔼,并称赞尼克松 1958 年 11 月 7 日在伦敦市政厅的演说。
那篇演 说的结尾,尼克松是这样说的:我们应少谈共产主义的威胁,多谈给人们以自由;我们的首要目标不是击败共产主义而是让富足战胜匮乏,让健康战 胜疾病以及让自由战胜暴政。
赫鲁晓夫与尼克松闲聊一阵之后,挥手让记者与摄影师退出去。
等赫鲁 晓夫再度转过脸时,已布满了乌云,紧接着就是电闪雷鸣。
赫鲁晓夫对美国关于被奴役国家的决议进行了猛烈地抨击,不时用 拳头敲打着桌子,质问尼克松:第二步是否就是战争?在此之前,苏联政府认为美国国会决不会通过一项发动战争的决议。
但目前的情况似乎表明, 虽说参议员麦卡锡已经死去,但他的阴魂不散。
为此,苏联不得不时刻准备 着。
尼克松向赫鲁晓夫竭力解释那个决议只是表达美国的看法,而不是号召 采取行动。
但尼克松的解释显然不能说明问题,他自己也觉得无力说服对方。
尼克松试图换一个问题,但没有成功。
最后,尼克松说:在白宫,每 当一个问题讨论了很久可是看来还不会有什么结果的时候,有一句话可以中断讨论。
艾森豪威尔总统说过,‘我们都快把这匹马给鞭死了,让我们换一匹吧!’或许你我现在也该这么做了。
译员翻译这句话时,赫鲁晓夫一直不动声色,但他仍然不肯罢休。
我同意总统说的不要把一匹马打得太狠,但我还是不理解你们的国会 干吗要在这么重要的一次国事访问前夕,通过这种决议。
这使我想起俄国农民的一句谚语‘不要在茅房吃饭’。
说到这里,愤怒已使赫鲁晓夫的脸涨 得通红,不由大声地嚷了几句。
尼克松猜出这几句一定是很粗鲁的话。
赫鲁晓夫的译员奥列格·特鲁扬 诺夫斯基的脸红了,有些尴尬地望了望懂俄语的美国大使汤普森,汤普森已咧着嘴笑起来。
过了几秒钟,奥列格还是译出了这些话:这个决议臭极了, 就像刚拉下的马粪一样臭,没有比这更难闻的了。
在译员翻译这几句话时,赫鲁晓夫的小眼睛紧紧地盯住尼克松。
尼克松 决定以牙还牙,揭他的老底。
尼克松想起一个简介材料中说赫鲁晓夫小时放过猪,还想起小时候亲身经历的事情:大家都用马粪作肥料,但是有一次邻 居用了一担猪粪,结果弄得臭气熏天。
尼克松也盯着赫鲁晓夫,以交谈的口气说:恐怕主席先生搞错了,还 有一种东西比马粪更臭,那就是猪粪。
译员把这句话翻译出来后,赫鲁晓夫刹那间怒不可遏,几乎要拍桌而起。
但最后却控制住了自己,脸上堆下笑容:这个你说对了,也许我们现在应该换一个问题谈谈。
不过,我必须警告你,你在这儿访问期间,还会听到关 于这一决议的议论。
接下来的讨论要轻松多了。
尼克松仍然感到这次为访苏所作的空前的准 备工作,实在算不上充分。
因为赫鲁晓夫是一个根本无法预料的人物。
礼节、礼仪和活动过程,他都不当一回事,随时可以改变。
下午,赫鲁晓夫陪同尼克松去美国展览会参观。
他们见到的第一件展品 是座电视台的模型。
一位年轻的技术人员问他们要不要试一下一种新式彩色电视录制装备,把他们互致问候的场面录下来,在整个展览会期间向所有的 参观者播放。
尼克松还没有反应过来,赫鲁晓夫已登上讲台,对着摄影机,问尼克松:美国建国多少年了?300 年? 尼克松不懂他要干什么,老实地回答:180 年。
哈哈,这么说,美国存在 180 年了,而这就是它达到的水平。
说着, 他用手向整个展览厅挥了一大圈,我们只不过建国 42 年,再过 7 年,我们就将达到美国的同等水平。
听众为他的话所鼓舞,纷纷鼓起掌来。
他更兴 奋地说:当我们赶上你们,从你们身旁走过的时候,我们会向你们挥手的。
说完,他一边转过身来,一边挥手向想象中的美国告别。
尼克松没有料到赫鲁晓夫会如此精明地利用美国先进的电视技术装备为 自己的宣传服务,而且语言生动,动作表情十分丰富。
心头也暗自叹服。
赫鲁晓夫赢了第一回合,十分得意。
他指着站在人群前面一个结实的俄 国工人问尼克松:难道这个人像奴隶劳工?有这样精神的人,我们会失败 吗?尼克松不甘示弱,也指着一个美国工人说:有像他这样的人,我们是 强大的!但这些人,苏联人与美国人,可以一起为和平很好地工作,正像他们为建造这座展览馆而一起工作一样。
如果你打算赶上我们的这场竞赛,要 为我们两国人民和其它各国人民造福的话,那我们就必须自由交流思想。
你不用害怕思想交流嘛,毕竟你也不是样样都懂嘛。
赫鲁晓夫听出尼克松话中有话,怒吼道:如果我不是样样都懂,那你 对共产主义,除了害怕它之外,也一窍不通。
尼克松与赫鲁晓夫争论最激烈的一次是在一套厨房模型前,这里的对话经记者的渲染后,成为全世界纷纷议论的一次厨房辩论。
辩论的场面极不调和,一个是表情激动的 65 岁的苏联首脑,一个是神情认真的 46 岁的美国副总统。
辩论的起因是讨论洗衣机的质量。
赫鲁晓夫说一件洗衣机样品自然要比一般洗衣机的质量高。
尼克松说:谈谈我们的洗衣机的相对优点岂不是比谈我们的火箭的相对威力更好?这难道不是你们所希望的那种竞赛吗? 赫鲁晓夫很生气地用大姆指戳着尼克松的胸口嚷道:是的,这正是我们所希望的那种竞赛。
但是,你们的将军们说,非同我们比赛一下火箭不可 嘛。
他们说那些火箭可以摧毁我们。
我们也可以拿出点东西给你们看看,让你们知道什么是俄罗斯精神。
我们是强大的,我们能打败你们。
尼克松觉得赫鲁晓夫是在虚声恫吓,便回击说:我觉得,你们是强大 的,我们也是强大的,谁都不应使用武力逼人太甚,让别人感到像是收到了最后通牒似的。
尼克松边说边用手指戳着赫鲁晓夫的胸膛来加重自己的语 气,在今天这个时代,讨论谁更强大是没有意义的,如果爆发战争,我们两国谁也当不了赢家。
尼克松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想看看赫鲁晓夫的反应。
赫鲁晓夫莫测高深地笑了一下,让尼克松继续说下去。
我希望总理理解我们讲话的全部含义,若是把我们这两个强国中的任何一个置于这样一种境 地,不听从摆布就得一战,舍此别无选择,那就是在玩世界上最具破坏性的 把戏。
这话听来就是威胁,赫鲁晓夫嚷了起来,我们也是巨人,你想威 胁我们,我们将以威胁回答威胁。
尼克松见赫鲁晓夫显出感情失去控制的样子。
很冷静地回答:我们在 这方面决不会进行威胁。
赫鲁晓夫继续指责道:你刚才讲什么‘含义’,想用间接方法来威胁 我。
我们手上有可以使用的手段,我们的手段比你们的强。
尼克松说:我们很了解苏联的力量。
但是,在核时代微小的差别无关 紧要。
争论到最后,赫鲁晓夫觉得再争论下去没有什么实际好处,便说:我 们想和一切国家和睦友好,尤其是和美国。
在这场争论激烈进行的时候,尼克松注意到有一个人从人群中挤到把厨 房同过道隔开的栏杆旁,聚精会神地听他们的争论。
当赫鲁晓夫大声说我们也是巨人的时候,他使劲地点了点头。
过后,尼克松才知道此人名叫列 昂尼德·勃列日涅夫。
到 1972 年重新见面时,两人都已是超级大国的首脑了。
激烈的争论结束之后,赫鲁晓夫又变成了一个友好快活的主人,在克里 姆林宫设宴招待尼克松夫妇及其代表团成员,还有美国大使汤普森夫妇。
席问,赫鲁晓夫和米高扬频频祝酒,似乎厨房辩论根本就没有发生过。
痛饮伏特加之后,赫鲁晓夫要尼克松同他们一样,把美丽的水晶酒杯扔进壁炉,发出劈里啪啦一阵脆响。
第二天晚上,尼克松在美国大使馆设宴招待赫鲁晓夫、米高扬以及其余 官员。
令尼克松夫妇大吃一惊的是他们都带着夫人。
因为在尼克松的印象中,苏联政府官员的夫人是不参加这类正式外交活动的。
但帕特心中却很感动, 因为她在昨天的宴会上曾说了想会会各位夫人的话,没想到这么快就实现 了。
由于要增添座位,晚宴稍迟了一些。
但气氛倒比较融洽,赫鲁晓夫兴致 勃勃地为尼克松描述俄罗斯乡村的美丽风光。
尼克松正琢磨赫鲁晓夫说这些话的用意时,赫鲁晓夫突然建议尼克松夫 妇去他的郊外别墅过夜,这样第二天就可以在那儿呆上一整天,同时,他将与尼克松在那儿举行列入日程的会谈。
赫鲁晓夫随即与尼克松告别。
半小时后,尼克松一行已乘坐高级轿车飞驰在通向赫鲁晓夫夏季别墅的 道路上。
这是一个没有月光的夜晚,四周静悄悄的,大路上没有一个人影,也没 有其它的汽车。
尼克松又一次想起赫鲁晓夫这个人。
赫鲁晓夫在个人关系中,无疑是十分豁达的,在使用和蔼与魅力作武器 时,显得热情奔放。
但在实质性问题上寸步不让。
政治家应该奉行铁的怯则,个人关系好,未必能使国家关系改善。
汽车行驶了大约三四十公里后,穿过一片森林停住了。
尼克松从沉思中 抬起头来,前面灯火辉煌,别墅到了。
这座别墅,十月革命前是沙皇的避暑行宫,几乎和白宫一样大。
十月革 命后,成了斯大林的别墅,后来又到了赫鲁晓夫手里。
别墅的周围,是十分美丽的草坪和花园,一侧是一片森林,森林中有一 条大理石铺就的台阶,直通莫斯科河畔。
赫鲁晓夫早已派人在别墅大门恭迎尼克松的到来。
第二天早晨,尼克松接到苏方通知,请他在访问结束前在苏联电视台向苏联人民讲演半小时。
但赫鲁晓夫什么时候来与他会谈却不得而知。
尼克松 便利用这段时间来准备讲演稿,帕特则沿着莫斯科河岸缓坡边上的林间小径 散步。
小鸟在林间歌唱,到处都开满了鲜花,晨风吹过,香气袭人,令人舒服 极了。
陪同她散步的舍伍德告诉帕特,树上和小树丛里都设有监听设备,这 使帕特的游兴大减。
快中午的时候,赫鲁晓夫和夫人驱车而来。
他穿着一件色彩鲜艳的绣花 衬衫,浑身充满着活力,热情地邀请尼克松夫妇在屋前照像,然后对尼克松说:‘现在我们到莫斯科河上兜上一圈,你就可以看看奴隶们是怎样生活的。
尼克松见他的眼中又闪过一丝不快,急忙以攻为守地答应道:哦,是的,那些被奴役的。
他们到达河边时,早有一艘豪华的游艇在等候着。
当他们沿着婉蜒的莫斯科河逆流而上时,赫鲁晓夫成了热情的导游,耐心地给他们讲述两岸的变 迁。
不熟悉内情的人,决不会想到他就是赫赫有名的赫鲁晓夫。
天气很热,游艇不时被一批又一批的游泳者围住,他们向赫鲁晓夫欢呼, 争着与尼克松握手,显得自信而又热情。
赫鲁晓夫瞟了尼克松一眼,问这些游泳者:你们感到像是被奴役的人 民吗?不,我们是国家的主人!游泳者异口同声地回答。
最初,尼克松觉得很有趣,不久就发现这些都是布置好了的。
便笑着问赫鲁晓夫:你从不放过进行宣传的任何机会吗?不,不,我没有宣传,我说的是实话。
赫鲁晓夫很平静他说。
在河上兜了一个多小时的风,是该吃午饭的时候了。
午餐是在树林里进行的。
一条长桌上摆满各式各样的俄罗斯美味和软硬饮料。
也许是因为饭后要进行长时间的会谈,嗜酒的赫鲁晓夫对香气袭人的 伏特加和葡萄酒仅仅浅尝了两口。
仅仅这一点,尼克松就明白了赫鲁晓夫的暴躁脾气是受他的支配而不是支配他,酗酒也是为了掩饰而不会让酒妨碍正 事。
午餐时的谈话愉快而轻松,赫鲁晓夫显示了他的幽默感。
在上第一道菜时,苏联副总理米高扬同坐在赫鲁晓夫身边的帕特隔着桌子用英语交谈起来。
赫鲁晓夫笑着打断了米高扬的话:哈哈,你想扮演罗 米欧么?可惜你年龄太大了,这个角色对你不合适。
听着,你这个狡猾的亚美尼亚佬,尼克松夫人现在属于我了。
你就老老实实地呆在你位子上。
说 着,他用手指在帕特与米高扬之间的桌布上划了一条线:这是一道铁幕,不许你跨过来。
尼克松则与赫鲁晓夫的夫人愉快地交谈着。
尼克松认为她不仅漂亮,而 且热情、高雅,谈起古典音乐、芭蕾舞、法国与俄国文学来十分在行,这和赫鲁晓夫经常很粗鲁的举止形成鲜明对照。
第一道菜中有一种西伯利亚名菜,是用西伯利亚运来的冻白鱼制作的: 切得很薄,蘸上了盐、胡椒和大蒜等调味品生吃。
赫鲁晓夫要了大份,笑着劝尼克松也要了一大份。
这是斯大林喜欢吃的菜,赫鲁晓夫一边大口地吃,一边说,他说 吃这种鱼能使他脊梁骨更硬。
当服务员收走盘子准备上第二道菜时,尼克松以为和赫鲁晓夫可以先行 告退,以便进行严肃的会谈。
但赫鲁晓夫却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是突然转变 了话题。
赫鲁晓夫先是吹嘘苏联导弹的威力和精确度,举出有关这些导弹的投掷 量和射程的统计数字,接着又压低声音,仿佛要告诉尼克松什么军事秘密似的:导弹这玩意儿,意外事故随时都可能发生。
比如说,大约一两个月前, 我们有一枚洲际弹道导弹机件失灵,偏离了轨道,朝阿拉斯加飞去。
当时我十分担忧,尽管这枚导弹没有核弹头,如果坠落到阿拉斯加,一定会引起一 场‘大惊小怪’,幸好落在了海洋上。
赫鲁晓夫随意而谈,好像是在拉家常。
但尼克松知道他又是在恐吓,却 不便反击。
便问道:既然苏联在导弹生产方面如此先进,那为什么还要继 续制造轰炸机呢?赫鲁晓夫答道:我们差不多已经停止了轰炸机的生产,因为导弹的精 确度高得多,而且不会受到人的失误或情绪影响。
人往往会因为感情的突然变化而不能把炸弹投到预定的目标,对于导弹则不必担心会有这种情况。
接着,赫鲁晓夫又说世界各国的海军太可怜了,除了潜艇以外,他们的军舰简直就是导弹的呆靶子,将来一旦发生战争,就只能为鲨鱼提供饲料。
赫鲁晓夫的谈兴上来了,似乎是信口开河,并不注意分寸。
尼克松想多听听赫鲁晓夫说些什么,顺势问道:那么你们打算造多少潜艇呢?当然是能造多少就造多少。
赫鲁晓夫说。
米高扬迅速地瞥了他一眼,示意他说话要小心一些,并补充道:主席的意思是说我们的防卫需要多少就造多少。
尼克松问到苏联发展水下发射导弹用的固体燃料情况时,赫鲁晓夫假装糊涂地说:嗯,这是个技术问题,我说不上来。
这时的气氛已有些紧张,帕特及时地插了进来,笑着对赫鲁晓夫说:主 席先生,我觉得很惊奇,居然也有你不知道的问题。
我还以为政府由你一个人当家的情况下,你必须什么都知道,一切都牢牢掌握在你手里。
米高扬替赫鲁晓夫解了围。
就是赫鲁晓夫主席也没有那么多手去做他 必须做的一切,所以我们才在这里帮助他。
尼克松认为应该对赫鲁晓夫进行反击了,不然,他会把自己的礼貌看作 是软弱。
主席先生,你夸耀你们的军事实力,这就使国际紧张局势无法得到缓和,也无法谈判持久的协议。
赫鲁晓夫笑着点头,说:好,我们少谈这些。
但我只是说明这么一个 事实,我们在火箭技术方面占有优势,导弹是无法防御的。
你知道,英国正流行着一个悲观主义者与一个乐观主义者的笑话。
悲观主义者说,只要六颗 原子弹就能把英国消灭,乐观主义者说,得要九颗或十颗。
说完,赫鲁晓 夫大笑起来。
尼克松改变了话题,说:全世界之所以那么害怕战争,大部分原因是 苏联领导人的好战讲话。
我希望你不要以为你们在莫斯科召开 51 国共产党会议,我们连对这些代表来干什么以及得到了什么指示都会一点不知道。
最近 你就在波兰的一次讲话中公开宣布支持全世界的共产主义革命。
尼克松忘了,在全世界到处伸手干涉别国内政、以武力威胁直至入侵别 国的正是美国政府自己。
我们不赞成对个人搞恐怖行动,赫鲁晓夫直言不讳地答道,不过, 我们支持其它国家发生的共产主义革命,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如果资产阶级不和平地交出政权,那么,也许就真的必须使用暴力了。
换句话说,你认为资本主义国家的工人是被奴役的,应当去解放他们 的罗?尼克松问。
‘被奴役’这个词太含糊,一点不‘科学’,倘若苏联支持一场真正 的国内革命,那不算干涉内政。
赫鲁晓夫有些生气地说。
尼克松想起自己在委内瑞拉的狼狈境况,也有些生气地问:苏联报纸 和电台为什么公开赞扬委内瑞拉对我及我的夫人搞恐怖活动呢?这是否属实?苏联报纸曾对想把我们在那儿干掉的案民表示同情。
赫鲁晓夫怔了片刻,然后探过身子,用充满感情的声音说:我们有这 样一句谚语:‘你是我的客人,但真理是我的母亲’,所以,我愿意回答你这个十分严肃的问题。
你是那边义愤填膺的人民的目标。
他们的行动并非针 对你个人,而是针对美国的政策——针对你们美国失败了的政策。
我同意你有权利发表你自己的看法和同情这些暴力行为,尼克松说,但我要指出,拥有强大军事力量的苏联还要同这种革命舆论和同情搞在一 起,那很可能有失去控制的严重危险。
这就是为什么像艾森豪威尔和你这样坚强的人应该会晤的道理。
但这种会谈必须在互证的基础上进行。
主席先生, 你是我所见过的代表你们观点的最有力的发言人之一。
但你的发言只有一个命题:你说美国总是错的,苏联则从来没有不对过。
和平不能通过这种方式 获得。
赫鲁晓夫知道尼克松并无什么实权,也明白他是一个顽固的反苏反共分 子,却没料到他敢顶撞自己,不禁有些发怒。
但赫鲁晓夫明白在这个话题下再争论没有什么意义,便转而大谈柏林和德国问题。
这一谈就是一个多小时, 尼克松根本插不上嘴。
大概是气消了,赫鲁晓夫终于平静下来,尼克松想知道赫鲁晓夫的立场 中有没有谈判的余地,便说:假如坐在你对面的我是美国总统而不是副总统,难道你的立场也那么僵硬,对总统的意见连听都不愿听?赫鲁晓夫已没有兴趣进一步探讨这个问题,只是简单地表示,不论是否 举行首脑会议,他是决不会同意西柏林占领政权永久化的。
他还语气不善地进一步暗示,如不按照他的条件去做,超级大国之间将发生对抗。
尼克松也毫不示弱地说:主席先生,你不能指望艾森豪威尔总统参加 首脑会议只是去在苏联的建议上签个字。
赫鲁晓夫点点头,说:不错,我也不能只是为了去对美国的建议表示 同意而参加首脑会议,那样,我还不如去打野鸭子。
说到这里,赫鲁晓夫站起身来,表示午宴已经结束。
尼克松看看表,才发觉这顿午餐竟然耗去了 5 个小时! 离开苏联前夕,尼克松被允许通过电台和电视台向苏联人民发表了一次讲话。
尼克松的演说稿是汤普森和苏联问题专家、哈佛大学讲授威廉·Y·埃利奥特帮忙起草的。
他在讲话中说:我以为共处的概念是完全不合适而又消极的。
共处意味着世界必须分 裂成两个敌对的阵营,在他们之间隔着一堵仇恨和恐惧之墙。
我们今天需要的不是两个世界而是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不同的民族可以选择他们想 要的经济和政治制度,在这个世界里,一切生活在地球上的人都能自由交往。
⋯⋯赫鲁晓夫主席有一个著名的预言,即我们孙子一辈将在共产主义社 会生活。
我表示,我们并不反对他说这种情况将会发生。
我们只反对他力图促使它发生⋯⋯我们更喜欢我们的制度。
但我们这种信念最本质的东西是, 我们现在不想,将来也不想把我们的制度强加于人。
我们认为你们和世界上所有其他民族都有权利在没有外来干涉的情况下,选择最适宜于你们具体情 况的经济和政治制度。
当尼克松说谎的时候,脸是不会红的。
8 月 5 日,尼克松夫妇一行回到了华盛顿。
通过这次访问与赫鲁晓夫的交锋,尼克松得出了自己对赫鲁晓夫的评价: 此人精力过人,坚信自己的原则,耐力极强。
像一个体格强壮而缺乏技巧的拳击手,他牢牢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准备打击对方,也等着对方的打 击,决没有丝毫懈怠。
他左躲右闪,努力寻觅我防御中的弱点,以便猛击一拳,左右开弓,或者来个上勾拳——只要能得分,能使我放松警惕或者能使 我中计以便把我打倒就行。
第一招不灵,他就试用第二招,再不行,就用第三招、第四招。
如果我把他逼到一个角落,他就会改变话题,摇摇晃晃地走 出来,或者沿着场地的绳圈溜出来。
他善于在拳击中争取主动,决不让我确定辩论的题目,而且常常把我提出的问题作对他有利的曲解。
这次苏联之行,尼克松的声望提高了。
但赫鲁晓夫随后的访美,十分巧 妙地对尼克松进行了反击,不仅抵消了尼克松因访苏而捞取的政治资本,而且让美国新闻界明白了尼克松与赫鲁晓夫很不好相处。
这个策略十分奏效。
美国的报刊纷纷报道赫鲁晓夫实在不喜欢尼克松。
国务卿赫脱的夫人克里斯琴·赫脱就对尼克松说,她的一些朋友曾说,他们可能投肯尼迪的票, 因为肯尼迪能够同赫鲁晓夫相处,而尼克松却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