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主席当然是您当 当法国人被雾月的突变搞着晕头转向时,拿破仑牢牢地抓住了权柄⋯⋯ 科迪说:用不着选举主席,主席当然是您当。
拿破仑说:革命已告完成⋯⋯尽管雾月 19 日的白天,波拿巴的士兵们勇敢地赶跑了大多数议员,但到 了晚上,他突然发现这一果敢的进攻给他带来了诸多的麻烦。
现在,他觉得有必要组织一个能表达民意的机构,以便将他白天的政变镀上一层合 法的金色。
但这个机构又上哪去找呢?又是吕西安·波拿巴的机智救了他。
这位已名存实亡的五百人院议长在圣克卢的那个空荡荡的大厅里召集了二三十位在那天跑散了的议员。
这些人他早已知道都是倾向于他哥哥拿破仑 的。
吕西安大声谴责了雅各宾派的所谓阴谋,指责这种莫须有的阴谋,对于真正搞阴谋的人倒是非常有用的。
吕西安又对这个立法机构的残余议会 提出,要成立一个委员会,就公众安全的必要措施提出报告。
人们后来发现,这些措施包括:废黜督政府,从两院中开除 61 名议员,提名西哀耶斯、罗歇·迪 科和波拿巴为临时执政,以及两院休会 4 个月。
波拿已总算松了一口气,次日凌晨 3 点,他又坐上了返回巴黎的马车。
这时他因几经考验和忧患而疲惫不堪。
新的局面展开在他眼前,他全然陷入沉思,沿途一语不发。
到家时他说:布里埃纳,我说了许多贻笑大方的话。
我宁愿对士兵而不喜欢对律师讲话。
那些家伙使我害怕。
我不习惯公众集会,但集会总是要来的。
经过一晚上的休息,他很快从疲惫中恢复了往日的信心和朝气。
他通过 那个残余的议会决定草拟一部新的宪法,这件事交给了这个议会和一个 50人组成的临时委员会。
虽然这些行为并不合法,但这种非法性质却被用一种宽大政策掩盖起来 了。
执政府,或毋宁说是波拿巴(因为他的意志很快就压倒了西哀耶斯), 向 50人委员会提出了两项极为有益的改革措施。
一项是停止对有保王嫌疑的村庄拘捕人质;另一项是废除累进税制,这 种税制使富人不胜其扰,却没有给国库带来相应的好处。
原来的这两项权宜 办法是督政府在1799 年夏天采用的,本来是用以抵挡外国入侵与粉碎内部叛 乱的临时措施,但是人们认为它们代表了一种永久性的恐怖政策。
因此,废除这些做法就大大加强了新的执政府统治。
这去,差不多所有的革命政府都 犯过这样的错误,即长期沿用上届政府的一些苛法,而不知它们早已没有什么迫切需要了。
波拿巴极为机敏地看到了这一点,并且我们很快就可以看到, 他决心把他的统治建立在广大的中间群众的拥护上面。
这些群众既非保王党,也非雅各宾派。
他们对赤色的严刑峻法和革命前那个旧制度的贪婪腐败, 是一律痛恨的。
就在波拿巴努力争取多数群众之时,西哀那斯却在致力于制订宪法,这 部宪法的概念已在他头脑里模模糊糊地浮现了多年。
而布莱·德·拉默尔特则履行了苏格拉底所谓的接生婆的职责。
他费了不少力气,把西哀那斯的那些概念化为具体形式。
这部新宪法的指导原则是:信任自下而上,权力自 上而下。
意思是说,在选举议员方面,即一切成年男子,都只有最初阶段的选举权,而最后的选择权则由上级或上级权力机构行使。
这部宪法中,立法机关分为三院:名实相符的立法院只是静静地听取那 些参政院提出的并由保民院予以评议的或者口头同意了的法案。
这三个机构不但是分设的而且是被置于彼此对立的地位,尤其是那两个可以发表意见的 机构;它们好像一个是原告,一个是被告,两者都在一个嘴被封住的法官面前告状。
但尽管这样,这部宪法还不足以防止雅各宾派或保王党人。
因此, 万一这些互不信任的立法机构被迫通过了一项危险的提案,元老院就有责任予以否决。
而如果大选长或某一高级官员企图永远独裁的话,元老院还可立 刻把这人吸收到元老行列中去。
这一体制在许多方面的复杂性,尤其是有关民众选举和立法机构的复杂 性,完全符合波拿巴的意愿。
可是,波拿巴虽然对于西哀那斯使男性公民普选的结果受到三重选拔的限制,并使立法又受制于行政权这两点,表示同意, 但是他对于给大选长的权限所加的种种限制却完全不赞成。
首先,这个名称就是反共和的,因此应改为第一执政。
西哀那斯把这位首席官员贬低到 一个徒具虚名、无所事事的君王的地位,波拿巴则把西哀那斯原来规定由文武两执政各自行使的职权差不多全部划归第一执政。
拿破仑瞟了一眼在一旁 等着称赞的西哀那斯,笑道:你以为大选长除了抱着 600 万利弗尔外,就不想为法兰西再做出更大的贡献了吗?最后,波拿巴对于元老院有权把大 选长吸收到元老行列中去这一点也提出异议。
在这一方面他又成功了。
结果,原来是一个具有精巧的均衡安排的官僚制度被波拿巴改变为一个几乎是权力 无限的独裁制度了。
这样一个大转变难免要引起惊异。
但在实际上,西哀那斯和他的同事们 也实在精疲力竭,而且自知无力反对波拿巴这位独一无二的十足的实干家。
对波拿巴的犀利的辩论和坚决的声调,西哀那斯这位理论家只能报以 轻蔑的沉默和偶然冲破沉默的几句尖酸反驳。
对于这位将军的无敌威力,他只能用一介书生的微妙词令来招架。
当奥国的大炮正在尼斯地区轰呜。
英国 的军舰正在法国沿海侵扰的时候,谁能设想波拿巴这样的一代名将竟能把一切兵权交给一个什么军事执政呢?所以,那位垂拱无为的大选长之被改 为大权独揽的第一执政,以及这些大权必须由波拿巴本人来掌握,乃是不可 避免的事。
按照联合委员会最后决定,第一执政的权力范围如下:他有权直接并单 独指定国家政府成员,各郡、市议会的成员,以及那些后来叫做郡守和县长的官员。
他还有权任命陆、海军军官、驻外使节和代表、审理民事及刑事诉 讼的法官(但地方治安推事不在其内),以后还有权任命最高法院的法官。
这样一来,第一执政就不但掌管了一般政府官吏,而且掌握了陆军、海军和 外交官员。
他还有权签署条约,虽然条约须经立法机构讨论、批准。
三位执政住在杜伊勒里宫;但是第二、第三那两位执政,除每年可得 15 万法郎的薪俸,并偶尔蒙第一执政与之商讨国事而外,其地位是很尴尬的。
波拿巴就曾老实不客气地对罗德雷说过,这两位执政还不如叫做高级顾问 好些。
说实在的,这两位执政不过是两个冗员,把他们附加在国家元首旁边,一是为了对平等精神表示让步,二是为了把新的专制政体这一事实掩盖起 来。
这三位执政都是任期十年,期满连选得连任。
1799 年(共和八年)的宪法,大至如此。
这部宪法于 1799 年 12 月 15 日颁布,并以公告形式提交法国人民,要求他们接受。
这个公告的结束语是:公民们,革命是以所由产生的原则为限度的。
这个革命已告完成。
这末 一句所宣言的事实,其消息一经传 播,就决定了地这部宪法的热烈欢迎。
在1800 年年初举行的公民投票中,法国人民以压倒多数——3001007 票赞成,1563 票反对——接受了这部宪法。
在公民投票前不久,西哀耶斯和迪科辞去临时执政之职。
他们在元老院中获得了席位,作为报酬。
西哀耶斯,由于制宪工作上的功绩,由国家奖给 了克龙庄园。
当时诗人勒布伦有一首短诗:西哀耶斯把王位献给波拿巴, 想把他埋在王位四周的堂皇垃圾中; 波拿巴把克龙赐予西哀耶斯, 既报答了此公,也贬低了此公。
这首短诗未一句的讽刺,确也击中了要害。
西哀耶斯接受了克龙,事实 上等于接受了要他从此不问政事的通知书。
他以前在政界总是带着哲学家鄙薄世俗的态度行事的。
以后他就堂而皇之地过着舒适日子,一直活到了 1836 年,以超然物外的态度静观着法兰西和欧洲大陆上的政治风暴。
新任的两位执政是康巴塞雷斯和勒布伦。
前者是一位博学的法学家,同 时也是一位很懂世故的人。
以前他曾投票赞成处决路易十六,但是他后来的行动却证明他是一个温和派。
他的法学知识会对波拿巴非常有用,波拿巴所 以把监督立法事务的任务交给了他。
关于他很懂世故这一点,可从他拒绝搬进杜伊勒里宫居住一事看出来,他曾对勒布伦说过,他如果住进去,就会很 快又得搬出来。
至于第三位执政,勒布伦,他是一个有君主立宪倾向的温和派。
他对波拿巴可说又是一个很有用的附庸。
波拿巴叫他总管财政,并且把 他看做与温和的保王党联系的一座桥梁。
执政府秘书长是马雷,一个可靠的政治代理人。
此人曾在 1793 年和 1797 年,力图使法国与英国请和。
至于各部,也增强了力量,如塔列朗,此时掌管外交,贝尔蒂埃担任陆 军部长,以其埋头苦干的精力致力于军务,后来有一段时间由卡尔诺继任。
吕西安·波拿巴(后来是夏普塔尔)任内务部长;戈丹管理财政,福尔费任 海军部长,富歇任警务部长。
参政院由下列几个组组成:陆军由布律纳将军主持;海军,冈托姆海军上将负责;财政由德费尔蒙主管;立法,布莱·德·拉 默尔特;内务,罗德雷。
第一执政波拿巴不久就显示出他是要采取一种超党派的、彻底全国性的 政策。
从前督政府采取对左右两种极端派又平衡又打击的政策,其目的也和波拿巴的一样。
可是,由于上面已经说过的理由,他们失败了。
而现在新掌 权的是一位精明强悍得多的人物,他将要成其大事,因为年复一年,革命时代的热情冲刷得越来越淡的时候,这件大事的成功也自然越来越容易了。
人 们总不能无休止地演说,煽动,搞阴谋。
总有一天,一位有才能的领袖会成功地打动人们的健全的品性,而那一天如今终于来到了。
波拿巴所要打动的 是大多数法国人的心。
这些人不关心政治,只要他们自己的安全和舒适有保障就行。
波拿巴打动人心的工作是悄悄地而又孜孜不倦地进行的,还以极大 的威信和极强的武力作为后盾。
在整个执政府时期,当代最有力的人物,最伟大的军人,所大力推行的却是一项温和政策,虽然这种政策常常被误认为 是软弱的表现。
从许多方面可以看出波拿巴的统治是真正全国性的。
他任命高级官吏时 不要恶名太大的弑君者,只有少数如富歇那样万分机灵,不可或缺的人 例外。
1791年的立宪派人士,甚至公开的保王党人,也被欢迎返法,果月政 变中流亡国外的人也有许多人回国了。
逃亡国外者的名单上,不许再增添名字,这样就使那些由于政治上的仇恨或个人的贪婪而把人家的出国旅行硬给 定为政治逃亡这一类事就杜绝了。
对待罗马天主教徒的态度是同样宽大而谨慎的。
宽容的政策这时也扩大到对待正统派即拒绝宣誓派教士们,只要 他们宣誓忠于新宪法就行了。
根据这种及时的宽大措施,正统派教士得以回到法国,甚至允许他们在不会引起反对的地区执行宗教职务。
拿破仑这种和解愿望甚至对在雾月政变反对过他的人也不例外,雾月 20 日上午,他派他的弟弟路易去通知被软禁的前督政戈伊埃,告诉他已获释了。
在雾月 17日晚上,出于以往政变的惯例,政变的胜利者们发布了一项法 令:逮捕并拘禁那 61 名代表,命令把其中 38 人送往法属圭亚那瘟疫流行的海岸。
其余的获准在警察监视下留居法国。
但波拿巴很快接受了康巴塞雷斯的建议,改变了这项法令。
康巴塞雷斯草拟了一份报告,其中指出这类措施对于维持安宁并不起作用,因此驱逐出 境令被撤回,这批人都置干警察监视下。
但这项法令却引起了西哀那斯的抗议。
西哀那斯进入波拿巴的内阁。
他说:听着,布里埃纳先生说动你免于 送走的那位莫罗·德·窝姆斯先生混得不错,我告诉你他是怎么回事——我接到桑城来的一封信,告诉我他在那里,并且用最粗暴的方式向汇聚在市集 上的人群攻击近来的事变。
你的眼线十分可靠吗?完全可靠;我保证他们写的都是实情。
波拿巴给看那封信,同时严厉责备布里埃纳说:司 令,你是怎么搞的?但布里埃纳很快就向他证明了西哀耶斯对莫罗的指控纯属诬陷。
这使他 更积极地推行国内和解政策。
这种国内和解最困难的便是对保王党的招抚。
当初,诺曼底、布列塔尼和旺代等地的农民起来造反,不仅是为了国王,而且也是为了宗教信仰的原故;波拿巴一方面用上述措施平息他们主要的怨 气之一,一方面也决心要镇压他们的叛乱。
那时,法国西北部,还有南方一部分地区,仍是乱哄哄的,又是叛乱,又是闹土匪。
在诺曼底,一个有勇有 谋的领袖,弗罗泰,领导着一大帮不满分子,比这帮人更厉害的是布列塔尼的舒安分子,他们是由农民领袖乔治·卡社达尔领导的。
这人是个天生 的领袖。
当时他虽然只有 30 岁,但他的勇猛早已显示出他是他本族本教的第一条好汉。
他的相貌显露出他勇敢、热情有精神。
他那魁梧的身躯使他经得 住疲劳与艰苦。
卡社达尔继续奋斗,在 1799 年的春天白党好象炔走运了;当时叛乱正在蔓延,如果在波拿巴从埃及回到法国以前,有一个波旁王室的 亲王一类人物在布列塔尼登陆的话,法国的保王党很可能就会把督政府推翻 了。
雾月政变的消息使保王党人踌躇起来。
开始的时候,他们认为第一执政 会把国王清回来,而波拿巴也很巧妙地助长这种想法。
他提出招安,有些窘困的农民也就利用了这一机会,接受了招安。
乔治·卡杜达尔本人曾一度主 张讲和,保王党的头子们在一次会上也曾一致通过,要向波拿巴表示,他们要的是国王和您(指波拿巴)当时,保王党头目之一,伊德·德·纳维 尔,在巴黎同第一执政会见过一次。
他后来在书面材料中提到当他看到这位名震法国的大人物原来又矮又小的时候,不免惊异。
开始,他把波拿巴当作 一个穿得相当寒伦的仆人,但是这位将军一举目,用炯炯的目光把他仔细端详了一番,这时这位保王党人才感到自己看错了人,随着就为这种凝视的目 光的勉力所吸引住了,这种硷力是很少人能抵挡得住而不为所动的。
可是,这次会谈并没有取得什么具体成果。
波拿巴的其他倡议收效较大。
按照他瓦解敌人的做法,他向教会中人呼 吁,要他们停止内战。
这个呼吁深深打动了一个叫贝尼埃的神父的胸怀,或是唤起了他的野心。
此人不过是旺代地方的一个乡村神父,但由于他的才干, 他在叛乱分子的宗教会上取得了优势地位,而这种地位,正是第一执政如今要好好加以利用的。
不管贝尼埃的动机如何,他的行动肯定说是颇有点两面 三刀的。
他事先没有和卡杜达尔、布尔蒙、弗罗泰,以及其他保王党领袖打招呼,就秘密劝说一些不那么好斗的领袖接受第一执政的条件,结果是安排 了一个安抚和约(1 月 18 日)。
卡杜达尔对这种出卖行为大发雷霆,他也曾想极力破坏停战协议,但都没有用。
在诺曼底的弗罗泰是最后一个投降的, 也是最早一个身受波拿巴的报复的人。
他被诬陷为阴谋叛变,随即被急忙送到军事法庭受审,并被枪决。
巴黎方面是发过一道赦召令的;但是在行刑的 那天,波拿巴给布律纳将军的一封信里有一句不祥的话;到了这个时候,弗罗泰该已经枪决了吧。
还有,在后来发表的波拿巴致埃杜维尔将军的一封信 里也有这么一句:处决那个不要命的叛乱头子,对完全绥靖法国西部一定大 有裨益。
为了把舒安分子争取过来,波拿巴要他们的首领们到巴黎来。
这些人来 了之后,备受礼遇。
在贝尼埃神父身上,波拿巴看出了非凡的外交才能,这种才能不久就在一件重要得多的谈判中得到了考验。
贵族们,也得到了极为 殷勤的款待。
这种款待,一方面满足了他们的虚荣心,另一方面也确定了他们将来的无所作为。
这些贵族之一,布尔蒙伯爵,就是后来滑铁庐战役中的 犹大。
与上述的神父、贵族形成对比的是乔治·卡社达尔。
他屹立不动,坚如 磐石。
拉普把他带进第一执政王要接见的那个沙龙,怕发生行刺意外,连沙龙的门都不敢关。
他不时向里面扫一眼。
会谈时间很长,而且争论势如暴风 骤雨。
为了与旺代人结盟,他封他一个司令官当,对他谈到光荣,谈到祖国。
卡社达尔对自己的信仰忠贞不渝,断然拒绝拿破仑的利诱。
尽管他手持安全 通行证,他似乎害怕被捕,波拿巴坦诚相待让他放心了:您把事情看错了,您对任何安排都听不进去是没有道理的,但是,倘 若您坚持要回您的老家去,您可以自由地走,就像您已经自由地来巴黎一 样。
卡杜达尔扬长而去,波拿巴训斥拉普:您于吗把门打开? 拉普回答说,他不能让执政王一个人同一个如此凶猛的壮士在一起⋯⋯波拿巴挺挺矮小的身躯:拉普,您想到哪儿去了? 在这次会面中,这两个斗士,卡布杜尔和波拿巴,摒去从人,面对面地交谈。
一个是北方之强,一个是南方之雄;一个代表着过去,一个代表着现 在;两人都是最凶猛、最坚强的男子汉;他们的顽强意志曾扭在一块儿,搏斗了两小时之久。
但是南方人的圆滑斗不过布列塔尼人的坚贞。
乔治·卡杜达尔不屈不挠,昂然离去。
出了王宫,他只对他的友人,伊德·德·纳维尔 说了一句话:我那时真想用这双手臂把他勒死!由于发觉波拿巴的特务在盯他的梢,并且听说要逮捕他,卡布杜尔就逃往英国去了。
于是诺曼底和 布列塔尼总算有了表面上的太平。
把法国分裂为二的历时将近七年的内战,就这样结束了。
波拿巴的所作 所为,就其细节而言,尽管可以有不同的议论,但没人会否认这些行动对法国国民生活的好处。
他和大自然一样,对个人虽然严酷无情,但在他一生的 这段时间内,他是促进了群众的安宁与繁荣的。
对一个在一场血腥的革命之后上台的统治者,还有什么赞扬的话比这几句更好呢?与此同时,这位第一执政一直在促使新的宪法向独裁政体的方向发展。
参政院本来比一个扩大了的部强不了多少,现在被赋予了一项模糊而又危险的职责,即:应执行政者们的要求,发展法律观念,不久,大家就看出 来这个参政院只不过是波拿巴用来掩盖他运用自己的意志的一个方便的帷幕。
唯一有权进行辩论和批评的公众机构,保民院,受到了打击。
1800 年 1 月,提出了一项议案,将保民院开会辩论的时间严加限制。
这种对辩论自由的限制,没有遇到什么反对。
新任谘议员中最有才能的一位,斯塔埃尔夫人 的好友,邦雅曼·贡斯当曾雄辩地抗议这个不信任舆论的政策,指出这项政策将使保民院闭口不言,而这种缄默将为全欧洲所注意。
然而他的抗议全然 无效。
一向被认为是自由天堂的斯塔埃尔夫人的沙龙很快就无人光临了。
原来常上那儿去受启发的自由主义人士都不见了;而那位有才华的女作家,斯 塔埃尔夫人本人,则在官方的要求下,退隐乡村。
中央政权的下一步骤是打击报刊的言论自由。
有些报纸大胆地对新政府 发表了些俏皮的挖苦话。
执政们就下令,全巴黎的政治性报刊,除 13 家外,一律禁止出版。
就连这 13 家受优待的报刊,也有 3 家在 4 月 7 日被封了。
官方为这种专制举动所做的解释是:战争时期需要对舆论予以明智的指导,对 于任何不尊重社会契约、不尊重人民的主权、不尊重军队的荣誉的文章,需要事先制止。
波拿巴已经悍然搬进杜伊勒里宫去住了,而且搬进去的日子 正是他命令全国哀悼美国华盛顿总统逝世那天,2 月 7 日。
这种巧合必然会引起不少的议论,只是波拿巴这个伟大的科西嘉人才敢于这样地冒天下之大 不匙。
但法国此时非他不行,这一点大家都清楚。
对这一切,其他执政们即使心怀不满,也无济干事。
波拿巴的个人独裁 作风已把他们变成了无足轻重的跟班。
这一点,甚至在政变后不久,他们便看得清清楚楚了。
在临时执政们的第一次会上,迪科就对他说过,用不着 选举主席,主席当然是您当。
虽然在座的西哀那斯听了这话皱眉咧嘴,这位将军却不管他那一套,马上坐到主席的位于上去了。
现在,法国的政局正如一位诗人所讽刺的:为那些群氓,我保存了 保民院的模样; 为那些傻蛋,我保留了元老院但只不过是在画面上; 对那个愚蠢的司法官,我的意志就是他的上司; 若说到参政院全体成员,他们都站在我的指挥刀下。
二、初人杜伊勒里宫当拿破仑在第一执政万岁的狂呼声中踌躇满志地踏入杜伊勒里宫时,他看到了法国人民在 那里留下的革命痕迹:法国废除王政,永不重建!杜伊勒里宫、法国波旁王朝的象征。
这个王朝杰出的路易十四曾在这里 签下了一个个进军命令,奠定法国在欧洲大陆的霸权。
荒淫的路易十五也在这里举行过当时欧洲最无耻、最淫荡的舞会,还有那个可怜的路易十六⋯⋯ 对这个波旁王朝,拿破仑此时并无多少敬意,他同情但也鄙视波旁家族那些无能的子孙。
但他却由衷欣赏杜伊勒里宫,不仅欣赏它那豪华而近于奢侈的建筑风格,更欣赏这种风格背后所隐含的文化意蕴。
是的,那高大的圆柱,那雕有各种图案的精美的墙壁似乎都是一种权力符号。
他喜欢权力,他要复活那些千百年来根植在法国人心内、又被大革命 的滚滚洪流所泛起的自由和民主的泥沙深深埋起的王权崇拜意识,于是他决定搬进杜伊勒里宫。
在搬进之前,他曾命布里埃纳等人对这个久废的宫殿做了一次整修工 作。
最初,他看到他们涂在墙上的许多自由帽时,对当时杜伊勒里宫任用的 建筑师勒贡特先生说:洗刷掉所有这些东西,这种蠢东西我一点都不要。
然而,朝向重建君主制的这个重大步骤仍须谨慎从事。
要紧的是扫除法 国历代国王的宫室只有王者才能居住这个观念,那该,怎么办呢?他从意大利带来一座优美的布鲁托斯胸像,布鲁托斯是拭过暴君的。
这正是最需要的 东西;戴维奉命把尤利乌斯·布鲁托斯安置在杜伊勒里宫的回廊里。
还有什么更能令人信服地证明他对暴政的嫌恶呢?同时,一座胸像是不会为害的, 因此一切都很得当,一切都非常合理。
用来装饰杜伊勒里宫宏大回廊的那些座像不是任意挑选的。
他在古希腊人中选出德摩斯梯尼和亚力山大,即同时 向雄辩的天才和征战的英才表示敬意。
在近代的伟大人物中,他爱慕古斯塔夫·阿道耳夫,而后是杜兰和大贡德;杜兰的军事才能是他极为敬佩的,而 对大贡德则可看出他不怕回忆起一个波旁王族中人,同时表明他知道怎样尊敬所有值得尊敬的人。
杜圭·特鲁音的座像唤起对法国海军最荣耀的时期的 回忆;马耳学罗和欧仁亲王在回廊中也各有一席,似乎作为结束那个伟大时代的惨祸的见证人;还有萨克赛元帅,似乎为了表明路易十五时期也并非全 然没有赫赫武功。
最后,迪戈米埃、丹庇尔和儒贝尔这几个名字向举世宣告波拿巴对他已故的战友怀有的敬意,他们为之牺牲的那个事业,如今已经不再是他的了。
为迁入杜伊勒里宫,他准备隆重的仪式。
但在前一天晚上,他却让布里埃纳明天早晨晚一点叫醒他。
雨月 30 日早上 7 点,布里埃纳走向他的卧室,他带着显然满意的神情说:好吧,布里埃纳,我们到底要睡到杜伊勒里宫去了,你是很幸运,不必去 出一趟风头,怎么去你可以随便,至于我,我一定要排列仪仗前往。
这本是我不喜欢的,但是我们必须铺张一番,因为百姓喜欢。
督政府太简朴了,因此没有威信。
简朴在军队是适当的,但在一个大城市,在一座宫殿,国家首 脑必须用一切可能的办法引人注目。
但是我们的行动必须慎重。
我妻要从勒布伦的套房里观看仪式,你愿意的话,同她一起去,可是一见我下马就到房 里等我。
一时正,波拿巴离开卢森堡宫。
那仪仗行列无疑不足以表现作为后来帝 国时期特征的那种豪华富丽,但是也具备了法国现存状况所能准许的全部华贵壮观。
那个时期真正华美的只有军队的壮丽观瞻。
包括华丽的向导团在内 的 3000 名精选士兵集合于此参加仪式。
个个都以齐整划一的步伐在乐队高奏声中行进。
将官和他们的幕僚骑马,各部部长乘车。
独有执政乘的马车由六匹白马 牵拉着,令人想起光荣与和平。
这些漂亮的马匹是坎波一福米奥条约缔结后德国皇帝赠送给第一执政的。
波拿巴还佩带了弗郎西斯皇帝馈赠他的贵重马 刀。
与第一执政同乘一辆马车的是他的同事康巴塞雷斯和勒布伦。
他在通过大半个巴黎的路途上到处受到欢呼,至少这一回的欢呼是无须警察下令的。
通往杜伊勒里宫的各条大路上都有卫队夹道,这是君主制的排场,与波拿巴通过的大门上的一条标语形成奇妙的对比:1792 年 8 月 10 日。
法国废除王政,永不重建!王政已经重建了。
军队在广场上列队,波拿巴下车骑马,或者更正确他说是纵身上马,检阅部队。
另外两名执政则登上套房,国务会议和各部部长已在那里迎候他们。
窗上挤满了身穿当时流行的希腊式服装的一群优雅妇女,每个角落都有无法 描述的观众涌入,每个角落都可听到好似异口同声的欢呼:第一执政万岁!波拿巴通过各个行列,向团队指挥官说些卖好的话。
然后他在接近社伊 勒里宫大门处就位,右侧有缨拉,左侧是拉纳,背后有大批年轻的勇士,他们的颜面都已被埃及和意大利的太阳晒黑,而其中每个人参加过的战斗次数 比他们的岁数还多。
他看到第 96、43 和 30 等几个残旅的军旗通过面前,这些旗帜都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旗杆,上面挂了几条已被硝烟熏黑的弹痕累累 的碎片,便脱帽鞠躬致敬。
一位伟大的将领这样尊敬在战场上破损了的军旗,受到成千上万人的同声喝彩。
军人排成单人纵列后,第一执政正步跨上社伊勒里宫的搂梯。
宫里的房间一个个都很陈旧昏暗:它阴暗的程度同它的宏伟气概不相上下,波拿巴说。
约瑟芬住在一楼,对着花园,执政王进住二楼原国王御室。
一间候见室,两间沙龙,两个小间,一个卧房,一个洗澡间。
波拿巴的卧房根本不用,仅 用来炫耀阔气而已。
每天晚上,他通过暗梯下到约瑟芬的住房,像最普通的百姓一样同她睡在一起。
走,小克里奥尔,进宫第一天他笑着对她说,到您的主子们的牙 床上躺一躺⋯⋯没多久,尽管仍然保持着共和派人士的善良和简朴,但一应起居已有帝 王风度。
有一次,拿破仑同他的秘书在迪亚娜长廊漫步,人们已按照他的指令在 长廊两侧安放了一些雕像,他对秘书宣称:布尔里埃纳,进入杜伊勒里宫并非万事大吉,要设法在宫里住下去。
谁没有住过这座宫殿?土匪强盗,国民公会的议员们⋯⋯呶,看,那是您兄弟的房屋。
不就是在那儿,我亲眼看见包围杜伊勒里宫,并推翻了国王路易十六的吗:不过,请放心,让他们来好了!⋯⋯ 为了表明事态大变,从进宫之日起,他就召见外交使团,而后,外交使节们一一向波拿巴夫人致意,就像他当年去向王后请安一样。
现在,他就在这座宫殿中向他的臣民发号施令了。
现在西哀那斯和迪科已辞职,康巴塞雷斯和勒布伦取代了他们的位置。
那位塔列朗作为拿破仑的宠臣曾提出这样的建议。
在第一执政的办公室里,他小心他说:执政公民您把外交部托付给我,我决不辜负您的信任;可是我认为应 当声明,我要单独同您议事。
这不是我的无谓倔做,我向您说的完全是为了法国利益,为了把法国治理好。
为了统一行动,您必须任第一执政,而第一 执政应当经管同政治直接有关的所有部门,就是内政部和警务部,外交部,以及陆军部和海军部。
因此这 5 个部的部长同您单独议事是完全正当的。
还 有,司令,如果您允许我说,立法事务和司法行政应当交给第二执政去领导,他是个非常干练的律师。
第三执政是非常杰出的理财家,可以让他掌管国家 岁入。
这样可以让他们于点事情自娱,而司令您既然掌握了政府的最高权力,就能达到您向自己提出的崇高目标:法国的复兴。
这番值得重视的进言波拿巴听了并未漠然置之,因为这同他的秘密心愿 恰恰相符,听了不能不高兴。
塔列朗一走他就说:你知道吗,布里埃纳,塔列朗提出了可取的意见,他是个意味深长的人。
司令,认识他的人都 有这样的看法。
塔列朗不是傻瓜,他微微一笑说,他看透了我的意图。
你完全知道,他所建议的都是我想做的。
他说得对,不过还有一点:单 独行走的人走得快。
勒布伦是个正人君子,但是他没有政治头脑,他只会著书。
康巴塞雷斯身上革命的传统大多。
我的政府必须是焕然一新的。
的确,这两位新任,都是有渊博知识,而又无权力名义的温和性人物, 拿破仑启用他们,正是想借用他们的知识来帮助他执政理国,同时温和附庸的本性又不会跟他分庭抗礼。
拿破仑的这一举动,使他牢固地坐稳了法国的第一把交椅,同时许多学 者在许多年后,也极予称赞拿破仑的过人聪明。
曾有人这样写道:拿破仑的组织天才和军事天才,他的非凡的意志和生命力,他的荣誉 感和过人的力量,使他成为了那个时代最令人震惊和最伟大的统治者。
拿破仑并没有沉醉在获得权力后的欢愉中,而是以更大的热情来治理这 个国家。
他首先提出要编写新法典。
当时的法国,法律没有一个准绳,婚姻、家 庭向来受制于宗教教会。
法国各地所依的法律都是凭自 己一一臆制的。
拿破仑的这一提议得到了广大民众的支持,并得以执行。
后来在 4 年之 后,法典终于公诸于世。
这一点上,拿破仑有不可泯灭的历史功勋。
拿破仑同时提倡尊重知识,重用专家学者。
他在远征埃及时,就曾带了 不少天文、地理、教学等方面的专家,并从中受益匪浅。
他大张旗鼓地奖赏各种专家学者,并拨巨款专供教育经费。
在内务部特设了教育局,在各大城市新开辟了数理、历史等专业学校。
从这一点看,拿破仑的确高瞻远瞩,为今后百年谋大计、出大力了。
在他的直接关怀下,法国上下均出现了知识为贵,学者为荣的局面,同时,各地的学校增设了小学 4000 多所、中学 700 多所、大学 45 所。
同时他又注意政府人员的选拔。
他自己年轻成功的例子在前,故而他不拘一格重用有才华的年轻人走上重要岗位,对善意批评者也尤为重用。
而且 拿破仑用人不记前嫌,不管是督政府的留滞人员,还是在往年曾策词不尊他的人员,只要有能力,均一一地在政府中给予优惠及重用。
贝尔纳多特就是 一个很好的例子。
贝尔纳多特本来曾经主张严处擅自回巴黎的拿破仑,而且他又偏偏娶了拿破仑不能忘怀的德茜蕾,但拿破仑颇知此人在巴黎的一定威 望,不仅没有对他为难,而且亲封为蓬特一科沃亲王。
后来有人说拿破仑的这一举动表示他对德茜蕾的一往情深。
但拿破仑在国事与家事两者之间,的 确是以国为重的。
拿破仑的用人之道之精奥高明,也体现在他对富歇与塔列朗的驾用上。
塔列朗被任命为外交大臣和侍从长,富歇为警察署长。
这道任命曾遭到拿破仑诸多心腹之臣的反对,他们认为塔列朗和富歇均是狡诈阴险,城府极深之 人,不能信任他们。
但拿破仑知道自己现在夺取政权后,尚未稳固政权,尚需这两人的外交才华 及警务管理方面的帮助,也许以后在自己羽毛丰满之后 或可清除,但在此时并非明智之举,历史验之正确无误。
在拿破仑获得第一执政的权力后,其实他最为惦念和关心的还是军队。
因为他深知军队是带给他荣誉和政权的支柱,以后还依然需要军队做他事业中的中流砒柱。
他首先任命贝尔蒂埃为陆军部长,同时在民众中抬高军队的 地位,对军队的编制进行大方位改组,不断训练军队处于常年备战的临时状态。
他早就不同意恢复;日式白军服。
穿白衣服尽看到殷红的血。
他说。
法兰西共和历每旬第 5 天,他都要在杜伊勒里宫大院里检阅部队,不仅仅是检阅执政卫队,而且检阅所有的法国军团,他让各团轮流来这里接受检 阅,以便把他们更牢靠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他向士兵们询问伙食情况,着装情况,对士兵们的俏皮话欢快地作出快速反应,向他们讲他们的胜利历史, 战士们听了一个个挺胸昂首,精神振奋,心里美滋滋的。
他们心目中现在只有一位首长,一位主人,这首长,这主人就是拿破仑。
朱诺,他刚娶了年轻的洛尔·佩尔蒙为妻,他站在队伍前面,从执政王身边通过时,往往激动得热泪盈眶。
整个机构运转自如,各个机件性能可观,朱诺对妻子说,这个人 是一位超人!为了表示他永远与军队在一起,他在百忙之中,给意大利军团的一位掷 弹兵回了一封充满温情的信:我收到了你的信,我勇敢的同志;你无须提醒我你的英勇行为;自从勇敢的班纳赛特死后,你是军中最勇敢的掷弹兵。
你领取了我分授的一百把马刀中的一把,谁都同意:你最当之无愧。
我很想再见到你,陆军部长下令让你前来巴黎。
这样讨好奉承一个士兵充分表露了波拿巴心怀的目的。
给奥纳的复信一 定会在全军流传。
只要想到:法国最伟大的将军第一执政称呼一个军士为他的勇敢的同志,除非是个坚定的共和党人、忠实于平等的朋友,谁还能这么 写?要使军队热情高涨这是再有效不过了。
他颁令成立执政官卫队。
该卫队达 2100 人,由两个步兵掷弹兵营、一个 轻步兵连、两个骑兵中队和一个炮兵连组成,这个卫队后来发展成为皇帝的近卫军,其原型就是他 1796 年在瓦莱乔侥幸脱险后所组织的那支私人卫队。
为了重整军备,必须首先恢复国家的财力,因为督政府的腐败统治和骄奢淫逸已使国库空虚,形成了信用危机。
1800 年元月 13 日,他指示外交部 长塔列朗与葡萄牙政府谈判贷款事宜:若能获得 8、9 万法朗的贷款,就帮了我们的大忙。
⋯⋯目前,我们连攻 城纵队所急需的 8000 至 1 万匹战马都提供不起。
此外,他还说:也许我们可以从汉堡借到 400 万。
3 月,他派马尔蒙去阿姆斯特丹 与荷兰商人商议,以当年的木材销售作抵押,借款 1200 万法朗,年利 12%。
拿破仑就凭这些权宜之计凑足了重整军备的款子,他还任命他的弟弟吕 西安为内政部长,以便把警察、国内治安和新闻检查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
他对狱政不满已由来以久,早在担任第一执政不久时,他便了解了狱政的情况。
那是雾月 24 日,他以突击的方式巡视了各监狱。
回来时,他一进房就大声呼唤:那些督政都是怎样的蠢材呀!他们把我国的公共机关糟蹋到了什么地步。
可是请候片刻。
我要使一切都井井有条。
囚犯的状况令人触目惊心,伙食极差。
我询问了犯人及狱卒,因为从上司那 里什么也了解不到。
我在但普里监狱时,免不了想起不幸的路易十六,他是个出类拔革的人,只是太厚道了,没法同世人打交道。
还有悉尼·斯密斯爵 士,我让他们带我去看他的囚室。
要不是他们让他逃了出去,我当已攻下阿克了。
同那座监狱有关的痛心的回忆大多厂,哪天我非拆除它不可。
我吩咐 狱卒送名册来看,发现许多人质还监禁着,便释放了他们。
我对他们说,不公正的法律扣押了他们,而我的首要职责便是恢复他们的自由。
我难道没做 对吗,布里埃纳?执政后的半年内,他为了加速国内经济的发展,大力提倡发展机器工业, 并注意学习引进国外先进技术,大额投资兴修公路铁路。
并提倡发展商业贸易,建立大型博物馆及华美的商店,建立美丽富皇的巴黎。
在他的倡导下,巴黎的确焕然一新,而且经济贸易跃上了新的台阶。
在这短短的半年当中,拿破仑奠定了自己的事业基础,开创了法国历史上一个崭新的里程。
他所做出的贡献使每一位史学家都不能忘怀,都不能不 去称颂这位有着创造奇迹的天才人物。
拿破仑的伟大超群在这里发挥的淋漓 尽致。
但拿破仑并不满足,他的眼睛在盯着意大利,那里奥地利人正在步步进 逼⋯⋯但此时,他还首先要处理好家族事务。
三、并不平静的家族内部权势改变了波拿巴一家的命运,这个带有意大利血统的微不足道的科西嘉望族终于与杜伊勒里 宫联在一起了。
拿破仑说:我是一家之主。
自从约瑟芬用眼泪突破了拿破仑的理智防线后,她与拿破仑的关系已得 到明显的改善,她在努力使自己去适应他那专断的作风。
此时,约瑟芬还没有人前呼后拥,但以平时的至爱亲朋为核心,建立起 一个圈子,开始不成规模,但后来慢慢扩张势力。
她极力把旧法国的一些人物召集在一起,这些人早就出入过尚特雷娜街,像塞居尔伯爵,科兰古,默 恩,诺阿那,她是伙同新政体的掌权人物这样做的,因此畅通无阻,没有引起争端,这些新政要人有康巴塞雷斯,蒙日,雷阿尔,雷格诺,罗德雷,乃 至富歇。
她以她的沙龙作为执政王周围的缓冲和联结地带。
但波拿巴禁止她接待 过于浅薄轻桃的女朋友,如塔里昂太太,哈默林太太。
相反,他又以绝然相反的腔调,交口赞誉的口气,指定她必须与下列平平庸庸的妇女经常往来: 德·拉罗什富科夫人,她长得矮小,驼背,但很和善,有思想,以及德·塔卢埃夫人,德·吕塞夫人,德·洛里斯托纳夫人,德·雷米扎夫人等。
他要在其周围制造一种体面端庄的气氛,与督政府时期的那种肆无忌 惮、厚颜无耻的风尚适成鲜明对照。
《箴言报》发表了一篇报道,是波拿巴办公室编写的,很可能是他本人口授的:去年 12 月,卢森堡宫举行盛大集会。
波拿巴令其左右烧旺炉火。
他甚 至不惜一而再、再而三地命令再往炉里添柴,为此,其中有一人请他去看看,火炉已经柴满为患,无法再添木头了。
‘行了’,波拿巴说,声调抬高了一 些。
‘我要人注意把火生得旺旺的。
因为寒冷逼人,更何况,这些女士们,几乎是赤身裸体的。
’这一教训效果灵验。
时尚已经变了。
肉体不裸露了。
蝉羽薄装和绣花罗纱裙里面,穿上了紧身内衣。
不透明的缎子服装又出现了,督政府时期穿古希腊、古罗马的薄薄时装妇女,跟当时奇装异服、说话做作 的年轻人一样,销声匿迹了。
约瑟芬没有正式头衔,表面没有影响,但实际上扮演一种政治角色。
她 现在热心于为逃亡者名册作订正,逃亡者名单越来越多,其中就有许多旧宫庭中赫赫有名、德高望重的人物,她想方设法为他们除名。
她喜欢自命不凡, 抬高自己的身价,她指手划脚,没完没了地批条子。
第一执政王对部长们留过话,使她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成千上万种她想要便可以得到的恩惠。
总之,她现在完全按波拿巴的意志行事。
波拿巴日理万机,笃行不倦。
从此以后,工作就是他的生活。
他一心想着事务,夜以继日的紧张,如痴如狂地进行统治。
我为工作而生,我为工 作而造就,他有时候说,⋯⋯在我身上,我分不出工作的限度。
一切 都得他过目。
他看到一切,知道一切,决定一切,控制一切。
但他不慌不忙,井然有 序,讲究方法,兴趣盎然,务实的精神使接近他的人们心悦诚服,一个个五体投地,屈服于他的意志。
他的私人医生科维扎尔,是拉纳举荐的,拿破仑 在土伦战役中染上了疥疮,是他用发疤药给治好的,因而取得了波拿巴的信任,他想禁止拿破仑开大多夜车,拿破仑知道了耸耸肩膀,对吕西安说:可怜的科维扎尔,他就会唠唠叨叨个没完!但是,我像 2 加 2 等于 4 一样,清楚不过地向他表明,我要使我的店门兴旺,必须打开夜市,因为白天不够用⋯⋯我也希望多休息一会儿,但牛已经架上了套,就要让它埋头苦 干的耕作。
5 时许,波拿巴下楼吃饭,吃饭前,他有时候去逗弄一下正在梳洗打扮 的约瑟芬。
他自认为是化妆大师。
理发师已经把他妻子头上的插花点缀得安安贴贴,他一来又在她头发上乱插一气,他为她挂上项链,要她在他面前炫 耀一番,以评估效果如何,他还把奥但丝叫来作证,而且一本正经的样子。
有时候,他急忙要办一件事,便走进约瑟芬的卧室,坐在一张扶手椅上, 谁也不理:还没准备好?波拿巴夫人闻声而起。
尽管她迷恋首饰,尽管她一天要换 5 次裙子,尽 管她要对镜子没完没了地涂指抹粉,描眉画眼,但她对丈夫的心思心领神会,配合默契,从来不让他久等。
他伸过手去,拉她到餐厅用饭。
吃饭的人平时并不多,家庭成员和执政 王的心腹而已。
波拿巴经常在上点心之前就离开餐桌。
他总觉得一顿饭用的 时间太长,说:这已经是政权的腐化了。
每旬的第十天是休息日,他在迪亚娜长廊大宴佳宾,有 200 个席位。
出席宴会的有外交使团,大部分部长,将军,巴黎卫戍校官,以及达官贵人。
穷于应酬,麻烦至极。
用完咖啡,约瑟芬维持场面。
波拿巴一会儿跟这人谈谈,一会儿同那人 聊聊,当然都是站着谈。
东拉西扯,天南海北,提几个问题,说几句悄皮话。
接着,他示意秘书:走,布尔里埃纳,上楼工作去。
有时候,他甚至不辞而别。
他披上一件深色礼服,拉着布尔里埃纳出去转一圈。
他们俩从小门出去,通常来到圣奥诺雷街,到各家商店去买点不值钱的小玩艺儿,讨价还价。
布尔里埃纳扮演顾客,他则谈政治,用轻松挖若人 的口气讲话。
他把领带结往上提一提,装出时髦年轻人的神气,问道:好哇,太太,又有什么新鲜事没有?我觉得您的店顾客挺多的嘛,这 里来的人肯定很多。
人们对波拿巴这小丑有什么说头没有?商人们看到自己的生意重新兴隆起来,对他不识时务的提问很不满意, 也就往往极不客气。
有一次,他说了一句对执政王不恭敬的话,招来了一顿痛骂,他不得不 赶紧躲到布尔里埃纳的身后,布尔埃纳张开双臂救了他的驾。
他高兴极了,事后,他逢人便说他的不幸遭遇。
另有一些晚上,他同约瑟芬和奥但丝一起去看戏。
他认为,他的责任, 就是要与公众直接见面,通过亲自到场,鼓励国家活动的各种形式的新生。
他到歌剧院去,与其说是出于个人爱好,不好说是为了讨好他的妻子。
但他 兴致勃勃地出席观看了法兰西喜剧院的首场演出。
他的朋友塔尔马非要他去捧场他才肯在那里扮演新角色。
他的真正的消遣,甚至春天还没到来之前,是在马尔梅松得到的。
绿树 环抱,鲜花遍地,天地时空一直都在同他整个的痴情和梦幻的天然本性娓娓 交谈。
在他眼里,他在那里是一种健身运动,他虽然仍然很瘦,可他却害怕会 发起胖来。
他并不比在巴黎少多少工作,但他可以在室外工作,在一顶帐篷内,帐 篷从他的办公室沿着一座便桥,一直搭到外面的石砌花坛上。
他把地图、书和信件都搬到那里面:我一到室外,他说:我感到我的思想有了一个更高更开阔的方面。
我真难以想象,怎么会有这样一些人,他们可以靠着炉火,切断与老天的联系而进行工作,并居然可以有所成就。
在马尔梅松这幢光线明亮、风景秀丽的别墅里,他感到更为自由,更为 精力充沛。
他曾梦寐以求一幢自己的房屋。
他兴致勃勃要把它装饰美化一新。
他要扩大各个花园;他估算一下有多少收入。
来那里的常客有母亲,他的兄 弟,他的妹妹,以及亲朋老友:塔列朗、富歇、康巴塞雷斯、蒙日、沃尔内、拉普拉斯、阿尔诺、伊扎贝、塔尔马。
德·普瓦亲王,德·默恩先生,德·莱 格尔先生在那里也与参谋部军官们平起平坐。
星期三,若天气好,便在花园里摆宴。
倘若波拿巴心情愉快,事务又不太劳累,他便提议玩一场捉人游戏。
他穿上短衣,在草地上跑来跑去,像一个小学生,也不遵守游戏规则。
被抑制住的青春活力一下子又回到他的肌体内。
当他摔倒,或者把奥但丝或朱诺 撂倒时,便纵情大笑。
不过有一天,大家玩跳羊游戏,他粗暴地把伊扎贝打发走了,因为当拿破仑弯下身子时,伊扎贝误以为他是欧仁,意敢冒天下之 大不匙,从他身上一跃而过。
人们对他太随便了,人们忘了他是一国之主,这使他十分恼火。
但他并没有对这位画家耿耿于怀。
他只是提醒他应有个大 小分寸,说完就拉倒了。
有时候,他来到沙龙,坐在一张圆桌边,同大家一起玩纸牌。
他从中作 弊,引起嘻嘻哈哈的抗议,欢乐无穷。
又有些时候,他半躺在长沙发椅上,面对一大圈津津有味的听众,编造出一个梦幻传奇,或一个鬼怪故事,吓得 妇女们浑身战栗。
他喜欢虚构一些凄凄惨惨的跌宕起伏的离奇情节。
他于是用更低沉沙哑的声调,几乎没有抑扬顿挫,连比带划,做很多手势。
到了最 悲惨的时候,似乎他自己也害怕了,他闭上了眼睛。
也有时候,人们畅所欲言,天南海北地聊天。
波拿已不时冒出一珠妙语, 一句动人的俏皮话。
他说到塔埃尔夫人:这个女人学会想念那些想不起她的人或已经把她 忘了的人;他评论让利斯夫人说:当她要捍卫道德时,她讲到道德总是像讲一个新发现一样;他谈到 德利伊神父:他把思想颠来倒去。
人们经常演喜剧。
剧组通常由别墅的年轻人组成,其中就有布尔里埃纳 和伊扎贝。
人们先演《塞维尔的理发师》,伊扎贝扮演好人弗加罗,奥但丝 演可爱的苏珊娜。
接着人们又演了《恋爱的烦恼》、《意料之外的赌注》、《继承人》、《冒失鬼》,另外还猜字谜,说笑话。
布尔里埃纳面目狡猾,演老头儿的确 很成功。
全家人都出席看节目。
波拿巴和约瑟芬坐在第一排,士兵和差役人员由塔尔马安排坐到小厅的后头。
执政王对演出兴致勃勃。
他评论演员的短长,或者称赞他们一番。
他让 布尔里埃纳起得更早点练角色。
好自吹的康巴塞雷斯也想表演,他声称年轻时,他在蒙特利尔曾获得很大成就。
大家对此一笑了之,无情地把他排斥在 外。
某些晚上,少有的几个晚上倒是真的,波拿巴独自同妻子和养女一起, 他便请奥但丝给他读点东西。
她朗读夏多布里昂的小说《阿塔拉》费劲得很,书中那么多风景和动植物的新词汇她感到生疏,读起来结结巴巴。
康宠夫人难道没教您读书?第一执政王说。
有时候,他让她算财政比例。
可怜的孩子面对纵横交错的表格搞糊涂了,把收入和支出混为一谈。
波拿巴可心中有数,于是挖苦地刺她一句:康宠夫人难道没教您算术? 在这段时间内,他也开始为自己家族及自己设立富有光采的形象。
他着手处理家庭内部的琐事。
他首先包办了二个婚姻。
一是他的妹妹卡罗利娜与缪拉,一是他的弟弟路易与约瑟芬的女儿奥但丝。
卡罗利娜嫁给了缪拉。
波拿巴曾有一个时期对这位英俊的战友不冷不热、不弃也不离,他与约瑟芬不是曾经打得火热吗?但雾月政变以后,波拿 巴恢复了对他的友谊。
缪拉身材异常优美、匀称。
他孔武有力,举止文雅,风度高贵,战阵中 英勇无畏他仪态不俗,使人很快忘记他出身低微。
他亲切、有礼、英武。
在 战场上他指挥的20 人抵过一整团人。
只有一次他表现出受到恐惧的影响,我 们且看他是在什么情况下不同寻常的。
波拿巴在第一次意大利战役中迫使维尔姆泽率领 2.8 万人退入曼图亚 时,命令苗立斯仅仅率领 4000 人防备那位奥国将领可能的出击。
一次,奥军出击,带领一支弱小分队的缪拉,奉命向维尔姆泽冲锋。
他害怕了,不去执 行命令,一开始混乱就声称他负了伤。
身任总司令侍从武官的缪拉顿时失去了总司令的宠信。
在此以前,缪拉曾奉派前去巴黎,向督政府呈献意大利方面军在迭戈和 芒多维两战中缴获的第一批军旗。
就在那次他结识了塔里昂夫人和总司令的妻子。
但是他早已在罗马被介绍给美丽的卡罗利娜·波拿巴,那是在她的执 行共和国大使职务的哥哥约瑟夫家里。
看来甚至当时卡罗利娜对他已不算冷淡。
他的情敌、圣塔克罗齐公主之子正在多方追求她,而他是幸运儿。
塔里 昂夫人和波拿巴夫人对这位侍从武官的接待不同寻常,她们既然对督政府有相当大的影响,便为他谋求并得到了旅长之职。
缪拉虽已晋升旅长一级,仍 然担任波拿巴的侍从武官,这在当时是破格的事,因为军事法典规定他的侍从武官不得高于旅长一级,相当于上校衔。
这是潜用了通常为王公贵人保留 的特权。
缪拉是在这次使命之后回到意大利时失宠于总司令的。
总司令调派他到 雷那师,后又派往巴拉圭·迪耶师中。
在东方号上他还是一直受到另眼看侍。
波拿巴在海程中一次也不曾同他 谈过话,到埃及后对待他也再冷淡没有了,不时从司令部派他出去担负困难的任务。
但是最后总司令派他去抗击穆拉德巴依,缪拉在那么多次危急的遭 遇战中表现了惊人的勇略,他终于抹去了曼图亚城下因刹那间的犹豫而加给他的暂时污点。
加之最后他对阿布基尔那天的胜利贡献极大,以至波拿巴乐 于能把他在埃及聚集的最后的荣名带回法国,忘却了他一时的过失,也忘却了无疑听到过的关于缪拉的谗言;雾月 19 日缪拉率领掷弹兵对五百人院大 厅的冲击,更全部消除了残留的嫌恶的痕迹,当野心欲望在波拿巴头脑里登峰造极的时候,这位圣塔克罗齐王子的情敌被任命为执政卫队长。
自从卡罗利娜到蒙贝洛城堡之日始,她就热恋上缪拉,她是那样美丽, 那样娇艳。
约瑟芬对卡罗利娜和缪拉这对恋人加以保护过。
她正寻找同盟者,以便使他们能进入自己的利益范围之内。
但缪拉将军第一次提出求婚,波拿 巴只冷冷他说,他以后会考虑此事,就把缪拉打发走了。
这桩婚事他很不赞成。
他觉得缪拉出身贫寒。
而且他的头脑太热。
一个 这样的妹夫将来势必给自己造成难堪。
他更喜欢拉纳,最好是迪罗克。
我不喜欢这些一见钟情的轻桃婚姻,波拿巴说,这两个烈火熊熊 的小脑袋已经被一发不可收拾的想象的火苗所支配,我另有打算。
谁知道我就不能让卡罗利娜喜结良缘?她对终身大事冒冒失失,轻举妄动,小看了我 的地位。
总有一天,许多国君会争先恐后向她求婚⋯⋯要让命运完成自己不可抗拒的使命。
卡罗利娜伤心地哭了,约瑟芬一再护着她的恋情。
第一执政王禁不住她 们的一再要求,抵抗力渐渐减弱了。
约瑟芬为提升缪拉而奔忙,以寻求他的尊敬,主要目的是多得一个帮手 来对付波拿巴的几个兄弟和他的家族;这样做她是有充分理由的。
他们无所不用其极地发泄他们的妒嫉和憎恶;而善良的约瑟芬或许除了太富于女性性 格之外无处可以指摘。
她老是为阴暗的预感所折磨。
她惑于温和的天性,看不出卖弄风情虽使她得到了一些拥护者,却同时授给她势不两立的敌人以把 柄。
在这种情况下,约瑟芬深信她已用友情和恩德的纽带把缪拉拉到自己一 边,热切地盼望见到他凭借姻亲关系同波拿巴合成一体,并运用她的全部影响促成他同卡罗利娜的婚事。
她并非不知道卡罗利娜和缪拉已在米兰开始亲 近并万分情愿成婚。
是她首先向缪拉提出此事。
缪拉犹豫不决,去同哥乐先生商议。
哥乐在各方面的事务上都是有见识的顾问。
他同波拿巴关系密切, 洞悉这个家族的一切秘情。
哥乐先生奉劝缪拉赶快进行,正式对第一执政提出向他妹妹求婚。
缪拉立即为这事前往卢森堡宫,向波拿巴议婚。
一天晚上,波拿巴夫人在自己的沙龙里发动了最后的冲锋。
奥坦丝、欧 仁和布尔里埃纳紧跟在她后面摇旗呐喊。
缪拉,波拿巴说,是一个小客店老板的儿子。
在命运和荣誉给我 安排好的行列里,我不能把我的血统与他的血统混在一起。
再说,来日方长,不必着急。
以后我看看再说。
然而,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高度赞扬两位年轻人爱情的可贵。
布尔里埃 纳回忆起缪拉在埃及的英勇行为。
波拿巴让步了,忆昔抚今,灵机一动,他欣然让步了。
我考虑再三,他对布尔里埃纳说,缪拉同我妹妹情投意合,正是 匹配的一对;再说,别让人家说我高不可攀,说我在寻找门当户对。
我要是把我的妹妹嫁给一个贵族,你们这些雅各宾分子非高喊打倒反革命不可。
更 何况,我的妻子对这桩婚事十分热心,我也就心安理得了,个中原因您可想而知⋯⋯既然事件已经定下来了,我就要尽快把事办了。
他给卡罗利娜的嫁妆,同给埃利莎和波利娜的嫁妆一样,4 万法朗作为 婚礼礼物,他又从约瑟芬的首饰盒里取了一串漂亮的钻石项链赠送给妹妹,约瑟芬对此很不高兴,像割了她的心头肉似的,婚礼是在约瑟夫的莫尔特丰 泰娜别墅里举行的,气氛格外亲切。
缪拉容光焕发,神采飞扬,卡罗利娜兴高采烈,心醉神迷。
他们住进布里奥纳公馆,成了幸福美满的一对恩爱夫妻。
波拿巴一家并不领约瑟芬的情份。
两大营垒积怨日深,不断互出难题。
拿破仑处理家庭问题生硬粗暴,平息不下两派的角斗。
一天晚上,在莫尔特丰泰娜别墅,仆人叫大家就座用晚饭,约瑟夫领着母亲准备让她坐在尊 位上。
波拿巴赶忙拉着约瑟芬的胳膊,抢在所有宾客之前,堂而皇之地先坐在首席,他的妻子紧挨着他。
这一举动是对约瑟夫的教训,对全家的警告:约瑟芬是共和国元首夫人, 理应处处优先。
此后的日子,争风吃醋,勾心斗角有增无减。
莱蒂齐亚赌气不理约瑟芬,兄弟们对她也绷着脸,妹妹们讥笑挖苦她老脸皮厚,像波 利娜说的那样。
约瑟芬呢,有左右两支天生盟军,即奥但丝和欧仁,锐不可挡。
她对波拿巴关怀备至,体贴入微,在该她出面的场合总是站在他的身边。
不过,她全力以赴捍卫的这个地位,是脆弱不稳固的,她忘不了这一点。
她一直担心,波拿巴有可能打仗阵亡,也可能遇刺身亡,而且还有可 能喜新厌旧,另求新欢。
他已经考虑继位问题,很可能会离弃她。
假如真有这么一天,她要掌握一份牢靠的财富。
她正想方设法积累财产,但尚未如愿 以偿,尽管她已同布尔里埃纳串通一气,还同其他许多人里应外合,经营上百种买卖。
在某些后勤供应市场上,在某些归还逃亡者的财产处理过程中,由于她出面调解撮合,不管是真的出面还是假托出面,她从中大捞油水,所得优厚。
尽管波拿巴有禁令,但她还是偷偷地向乌弗拉尔借贷,而对乌弗拉尔来说,所谓借即是送,是互相帮忙。
她向富歇私通情报,向他透露执政王的意图和 计划,每天可从富歇那里获得 1000 法郎的赏金。
不过,富歇通过布尔里埃纳的收益,以每月 2.5 万法郎为担保金,来控制她的收益。
但是,不论是丈夫付给她的年金也好,还是暗道生财的外快也好,都不 能够满足约瑟芬的需要,她挥金如土,把钱撒在梳妆打扮上,撒在花丛里,撒在赌盘上,撒在马尔梅松,当然也撒在施舍赈济上。
她经不起一点点诱惑, 人家向她介绍推荐什么,她都来者不拒,统统买下来,花边,图画,艺术品,不问贵贱,也不想想将来如何付款。
要债单象雪片般飞来,可钱眼下太少, 难以偿还,信誉败落。
塔列朗怕引起丑闻,便自告奋勇向第一执政王谈了这件事。
波拿巴大为恼火,他憎恶挥霍浪费。
他对布尔里埃纳说:让她统统承认下来,到此为止,下不为例,但如果不把这些混蛋的帐 目让我过目,就不能付款;这是一群小偷。
约瑟芬听了这话,开始很高兴,但一结帐,她吓坏了。
面对着 100 多万 欠款,她开始只敢承认其中的一半。
波拿巴手上正好有钱——他从汉堡上院得到一份王室厚礼,便给了她 60 万法郎,好歹够她付清索款人的债务,他们 大大提高了发票的面值。
第二天,约瑟芬更是肆无忌惮地挥霍起来。
有什么办法不负债呢?她买 一头郁金香块茎竟花了 4000 法郎,有 600 条裙子,仅一个月就订做了 38 顶新式帽子!不过,约瑟芬通过丰富自己的金银珠宝首饰箱子而为自己建立起巨额财 富的储存。
她贪图珠宝,其数目之多,品种花样之丰富,质量之稀罕,欧洲没有任何王后可同她争高低。
她见珠宝眼开,多多益善。
她知道著名珠宝商 丰西埃掌握一串曾属于路易 16 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的稀世珍珠。
她让丰西埃给她看看。
他要价 25 万法郎。
约瑟芬一个钱也没有带。
不就是这点吗?她 向贝尔蒂埃打个招呼。
陆军部长自然要大开方便之门。
他同往常一样,遇到难题总要闻一闻、咬一咬手指甲,他正好准备为意 大利医院结清债务,债权人对他感恩不尽,王后的珍珠项链就这样悄悄地溜进了波拿巴夫人的首饰匣子里。
约瑟芬本是娇艳女流,珍珠项链一到手,便迫不及待想戴上炫耀一番。
但如何能骗过执政王这一关,他对她的首饰了若指掌。
她实在憋不住了,便 对布尔里埃纳说:明天有一个大的集会,我无论如何得佩戴上我的珍珠项链,可是,要是波拿已发现了什么名堂,他会大发雷霆的。
我求求您,布尔里埃纳,明天 您别离开我;假如他问起这些珍珠的来历,我会毫不迟疑地回答他说,我早就有这一串珠子了。
果然不出所料,波拿巴看到珍珠,便问他妻子:那是什么?你今天一下子这么漂亮!这串珍珠是怎么回事,我似乎没 有看到过这串珠宝。
哎呀我的天,你看到都不下十次了,这是西沙尔平共和国赠给我的项 链,我把它套在我的头发下面。
然而我好像⋯⋯瞧你,不信你问布尔里埃纳,他会告诉你是怎么回事。
那好,布尔里埃纳,您说说这是怎么回事?您有印象吗?是的,将军,我记得很清楚,早就看到这串珍珠了。
约瑟芬松了一口气。
她佩戴这串珍珠只热了一个月,后来,她又被另一件首饰迷住了,那串王后奇珍顿时遭到了冷落,被塞到她的破烂堆里去 了。
长久以来,为了使自己与波拿巴家族更强有力地联系在一起,从而使波 拿巴难以提出离婚要求,约瑟芬一直不放弃她的想法,让奥但丝与波拿巴的一个弟弟结婚。
奥但丝,已经到了 18 芳龄,正如她的老师康宠夫人称赞她的 那样,是所谓一个完美的女郎。
她身材颀长,嫩手细腿,柔姿绰态,继承了她母亲克里奥尔女人的风流韵致。
她比约瑟芬聪明,所受教育是全面而 完美的。
她会画,会写,会唱,会跳舞,会弹钢琴,会弹竖琴,样样都会,虽无真正才能,但具有魅力,灵巧熟练。
她显得多情,有点想入非非,但这 并不妨碍她喜欢上流社会,她的继父平步青云,官运亨通,她因此也鸡犬升天,可以在富丽堂皇的交际场合抛头露面,享有一席之地,尽管不太协调, 倒也其乐无比。
她疼爱自己的母亲,保护自己的母亲,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以自己年轻的聪慧,千方百计为母亲出谋献策,效犬马之劳。
约瑟芬有 时候似乎倒成了她的孩子。
奥但丝不了解母亲坎坷的经历,她以为母亲从来就是贵夫人,以为父亲是一位英雄,一位英烈。
约瑟芬的再婚在奥但丝看来, 总觉得降低了母亲的身分,平心而论,她对执政王没表现出一点大的热情。
他声如炸雷,命令如山,他让母亲流了多少辛酸的眼泪,所有这些都使她害 怕。
她不理解他,体会不到他的天才,她把他看作是僭越者,唐突闯进了她的家,同样莫名其妙地闯进了国家。
她梦想有一位是属于旧社会的丈夫,有 显赫的名声,是名门望族。
她想到夏尔·德·贡托。
但年轻人并不喜欢纯扑温柔的爱情,他的家庭把他送到英国去了。
奥但丝并没有因此太伤心。
此后没几个月,她就爱恋上迪罗克。
迪罗克 28 岁,一表人才,出身名门,言谈举止温文尔雅。
他的早熟的严 肃和坦诚尤让人喜欢。
他是执政王难得的称心如意的副官,是关系特殊的心腹朋友,他对执政王肝胆相照,忠心耿耿。
奥但丝主动进攻,对迪罗克频送 秋波。
迪罗克想要响应,但又有所保留。
两人很快情书来往。
波拿巴对他们的婚姻倒很赞成,准备顺水推舟。
约瑟芬却明确表示反对。
奥但丝作了一点 抗争,但很快就无精打采了。
她依顺了自己的母亲,后来还是嫁给她母亲给 她选的对象。
约瑟芬开始考虑的对象是热罗姆。
但热罗姆过于老实,不会遮丑,年纪 又太轻。
而且,第一执政王要让他去当海军,送他上了维拉菜·快乐号舰,远征圣多明各去了。
约瑟芬于是掉转过来在吕西安身上打主意,吕西安 一年前就失去了可怜的克里斯蒂娜·布瓦那,未曾再娶。
吕西安对西班牙长期搜刮之后,已经从马德里回到了巴黎。
名画,宝石,现金,他满载而归, 数达几百万之巨。
约瑟芬过去总是把他看作主要对手。
在他出任驻马德里大使期间,他是不是向拿破仑介绍过一位公主,执政王还为此跟沃尔内开玩笑 说:我要是应当再结一次婚的话,我是不会在一家业已倒塌成废墟的屋子 里去找一个女人来做妻子的。
他一反常态,向约瑟芬透露了这个建议。
约瑟芬对吕西安并没有因此更 喜欢几分,但却产生了一个新的动机,要把吕西安拉过来。
吕西安一回到巴黎,她就去找他,邀请他,把奥但丝的好处吹了一通。
话不投机,她大细嫩 了,约瑟芬话还没说完,他便明白什么意思了;他也含而不露地表示,他不想再结婚,起码不以这种方式再婚。
现在,只剩下一个波拿巴的弟弟了,那就是路易。
他现在是上校军官了。
第一执政王现在仍然保持他过去对路易的偏爱,他 想,如果要确保世袭制度,路易是再合适不过的继承人,是他一手搓揉着长大的,总有一天要指定他来 占据他的地位。
约瑟芬催促着他把真实意图讲清楚。
在朋友们面前,她把年轻人夸奖了 一通:说到路易,那真是好样的。
虽然波拿巴不在的时候,我抱怨过他,但 我情不自禁要夸他:他有一颗好心肠,有卓越的思想。
他严格地要求自己,他已经成熟了。
他爱拿破仑,就像一个情夫爱他的情妇一样。
她纠缠着执政王,问这桩婚事如何。
波拿巴开始有点犹豫。
他对奥但丝 的钟爱是极强烈的,虽然这种爱是严格的父爱。
因为有些小册子抨击波拿巴对养女有腐化行为,这纯属诽谤。
作为科西嘉人,生性爱家为家,具有强烈 的家庭责任感与家庭观念,绝不想滥用一个小姑娘的天真烂漫,他对这小姑娘是负有抚养义务的。
他要给她找一个好丈夫。
路易能使她幸福吗?他表示怀疑。
他的弟弟自米兰的不幸遭遇以来,好像换了一种性格。
他整天闷闷不乐,动不动就生气。
何况,他对奥但丝没表现出一点爱恋之情。
他原想娶埃米 莉·德·博阿尔内,可她现在做了拉瓦莱特的妻子,但他仍不能把她忘掉。
再说,奥但丝对他也是冷眼相看。
过了一段时间。
路易去葡萄牙,继而往上比利牛斯省的已雷热去治疗所 谓的风温病。
约瑟芬采取行动,对波拿巴施加影响。
波拿巴的偏见逐渐被冲淡。
待路易回到巴黎,已是 1801 年秋天,两个年轻人的关系开始了新的 一轮发展。
路易并没有真正恋爱上她。
但他觉得奥但丝可爱而且温柔。
吕西安曾提醒过他,但没有用,她挺惹他喜欢。
奥但丝在母亲的一再请求下让步 了,准备同路易亲热。
这小伙子一点也不丑,一双漂亮的眼睛,有波拿巴血统迷人的微笑;他说话也很动听。
在马尔梅松的一次舞会上,两个人谈了很 长时间。
过不久,同他哥哥和约瑟芬谈话以后,路易 下了决心。
第一执政王却深感遗憾,他突然让布尔里埃纳对迪罗克说:我想让他娶奥但丝。
但要马上就干。
我给他 50 万法郎,我任命他为第8 师师长。
第二天他就携妻子开赴土伦,我们分开生活,我不愿女婿住在家 里。
今天晚上就要告诉我他是否同意这样做。
布尔里埃纳对迪罗克并无真心,他如何完成执政王交给他的使命?他对 迪罗克得宠顿生妒意。
无疑,他对迪罗克传达执政王的用意时用的是命令的口吻。
迪罗克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气乎乎他说:让他留着他的女儿吧,他说着拿起帽子,我倒要看看布尔里埃纳 急忙跑去报告波拿巴。
同天晚上,约瑟芬高兴地收到命令,作好一切准备,让奥但丝与路易结婚。
婚礼于 1802 年 1 月 4 日晚在杜伊勒里宫的大厅里举行。
奥但丝心情十 分优郁,担心致爱词我爱他声音发抖,结果发音太用劲了。
执政王一家随后搬到胜利街的小公馆去,波拿巴已经把它让给了年轻人,公馆的一楼大 厅改作小教堂,奥但丝与路易在卡普拉拉主教主持下举行了结婚仪式。
新婚仪式一结束,缨拉马上上前请主教大人为他与卡罗利娜的非宗教结合补行降 福婚礼。
波拿巴同意了缨拉的要求,但他不顾约瑟芬眼泪汪汪的再三恳求,断然拒绝将他们的婚姻献给教堂。
他是否留有余地,不要把离婚的门关死? 可能,但更主要的原因,是不愿让老部下为此说三道四。
拿破仑维护家族及自己形象的行动,还体验在他处理他与波利娜·富莱 的关系上。
有一天,副官递给了他一封波利娜·富莱的信。
波利娜在拿破仑返回巴黎后,她遏止不任思念拿破仑的情感,也随即来到了巴黎。
她一到首都,就去找了在埃及时的老朋友:贝尔蒂埃、拉纳、缪拉和蒙热,希望他们帮助她去接近法国这位新的主人。
然而所有的人似乎都粗鲁地 拒绝见她。
其中一个甚至对她说道:首席执政官不需要妓女。
这一切使她的心情极为沉重。
于是乎她就求助于迪罗克,他也十分乐意充当媒介的角色。
这些都是她信中所说的。
信中表明她只是为了爱情才离开埃及的,她内 心最大的愿望就是要见一见——哪怕只有一瞬间——她亲爱的情人⋯⋯波拿巴非常感动地折起了信,默默地走动了一会儿。
不可能!他突然说道。
不可能。
去告诉她,如果我仅仅听从我的温情,我会向她张开双臂, 但是一切都变了。
我新的地位迫使我去做出榜样,我不能将一个情妇安置在 我妻子的身边,随后他又补充道:去对她说,我不仅不能见她,而且我还要求她离开巴黎。
让她在附近 租一套住房,要让她谨慎,我会保证她应有尽有。
拿破仑安排好了国内诸事与家中琐事后,便启程了。
他相信,等待他的将是一个新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