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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终身执政

2025-04-03 08:03:27

一、再造洁兰西 断头机下积郁十年的冲天血腥给拿破仑留下了一个支离破碎的法兰西。

第一执政每天工作 20个小时⋯⋯他说凡做大事的将军,也都具有文官的才能。

当拿破仑的注意力由带给他荣誉的光辉的战争转移到法国内部事务时, 他发现断头机下积郁十年的冲天血腥给拿破仑留下了一个支离破碎的法兰 西。

大革命并没有真正调和阶级冲突和宗教分歧,保王党人和被革命者剥夺 了传教资格的数万天主教教士正在四处煽动那些心怀不满的人们,而革命者则被自由的喧嚣搞得派系林立,国内有如一片散沙。

旧的制度被革命的洪流冲毁了,但新的制度又都建筑在并不可靠的沙滩 上,革命激情是那样的强烈,以至于人们在摧毁一切的渲泄之中,从未想起 建设的重要性。

一切都必须从头开始。

第一执政决定率领他的战友们开始一场创造,再造法兰西现在成为他最迫切的任务。

在参议会上,他告诉那些喜欢空谈而疏于动手的参议员们:我们已经结束了革命的浪漫史,现在我们必须开始写它的正史了。

我 们必须仅仅着眼于在应用原则中那些实际的与切实可行的方面,而不应根据 推测和假设。

然后,便雷厉风行,投入工作之中。

那些过去松散惯了的官员们很快便 发现是在一个精力如此充沛,头脑如此精明,工作又那样负责的巨人领导下,于是他们便不自觉地被卷入了一股创业的洪流中,推波助澜。

由于第一执政的精力过人,它滚滚向前,经常保持高涨。

他毫无休止地 总要追根究底的作风,迫使行政工作人员不能不透露他们工作的内情;他卓有才智因而能抓住每个问题的要点并找出了解决的办法:他的工作热情与坚 韧不拔的精神使得各部部长和各委员会辛勤地工作。

他有时每天工作 20 小时,以便检查工作完成的情况。

总而言之,是波拿巴做事彻底的精神,和他 对法国所抱有的雄心壮志,使得每个官吏都具有一点像他那样蔑视困难的精神,做到像一位官吏说的,我们都习惯于想干大事了。

政治建设中急需处理的首要问题是关于地方政府问题。

在确知全国人民 已经接受新宪法的当天,第一执政即向立法机构提交一份关于管理各郡事务 的法律草案。

新的法律规定以中央直辖的地方政府代替地方自治。

地方行政区域的划 分仍然照旧,但是国民公会所废除的专区又恢复了,不过范围比前稍大一些,现改称为县。

同时 1795 年合并于县的较小公社也恢复了。

郡守这一重要官职好比是第一执政的缩影,他掌管全郡的行政事务。

同 样,在新划定的县,也派了县长;而公社则由市长管理。

五千人以上的公社,市长由第一执政委任,5000 人以下的公社,则由郡守委任,但均对中央政府 负责。

过去的选举制度使所有地方权力最终都置于选民手中,现在宪法第七十五条坚决取消这种制度,而且在实际上定下了对官吏不能提出起诉。

根据这个法律,在 1800 年年初,法国由一个等级森严的官僚集团所接管了。

这些官僚由于利益相关和官官相护而结合在一起;地方行政制度经过了10 年的民主试验之后,几乎回复到波旁王朝统治下的情况下。

事实上,现在 郡守的权力,大体说来,比旧王朝时代的省长大得多,因为后者还受省高等法院的牵制,而这些由第一执政任命的郡守,则只需应付徒有空名,毫无实 权的郡议会而已。

真正掌握地方实权的是郡守。

奇怪的是这项法律竟然未引起强烈的反对。

因为它实际上在最宜于有效 地实行民主的范围内,即在地方自治方面,遏制了民主;从而使民选制度除了选择地方治安法官外变得有名无实。

这一点早为保民院内的自由派人士所 看出,但是由于 1 月份通过的规程,他们的权力甚小,虽然多努作为保民院的发言人,尖锐地批评了这项措施,但他最后却有气无力地劝告说,否 决这项提案是冒风险的。

保民院因此以 71 票对 25 票通过了这项提案;立法院也以 217 票对 68 票予以通过。

人们常常认为这种新的地方政府收效良好,因而足以证明法国的民族特 性需要的是中央集权而不是地方自治。

许多有识之士欢呼这样的变革,认为它证明了波拿巴洞察法国国民性的 非凡眼力。

他们声称这种国民性的特征是渴望辉煌的彪炳的成就、井井有条的秩序和坚强有力的政府,而不是爱好攀登崎岖陡峻、荆棘丛生的途径去求 得自由。

在寻求建立中央集权的行政体制以便将庞大的法兰西充分地组织起来的 同时,波拿巴还积极寻找有效途径,解决国内的宗教心理。

因此接受新思潮的理想主义者和担心财政破产的实干家们,联合起来向教会的财产与特权进 攻;教会什一税充公了,教堂修道院之类及其财产也没收了,教会的土地收归国有。

虽然确曾打算过编制关于公众礼拜开支的预算以维持主教和教 士的生活,但这个庄严的责任不久便为更激进的革命者所废弃。

然而掠夺行为还不是这些革命者最大的罪过。

1790 年 7 月,他们通过了 一项旨在把教会置于国家权力之下的法律,叫做《教士法》。

它迫使主教和教士必须由他们所在的那个郡和教区的成年男子选举产生,并强迫他们宣誓 严格服从新秩序。

全部主教,除了 4 人以外,都拒绝作这种无视教皇权威的宣誓;5 万以 上的教士也拒绝这么做,这些人因此被剥夺了圣俸。

这些抗拒者被称为正统教士或拒绝宣誓派的教士;根据 1792 年 8 月的法律他们被逐出法国。

较为顺从或见风使舵的教士,接受了这个新法令而被称为宪政派的 教士,大约 12000 名宪政派教士结了婚,有的还竭力称颂恐怖时期最激进的雅各宾派的措施。

有一位教士使虔诚的教徒们大为震惊,因为他举行圣餐礼 时头戴红帽,手执长矛,而其妻则出现在祭坛之旁。

像这样亵读神圣的事并不多见,但这些事使宪政派教会声誉扫地,而特别突出正统派为了无愧于心 而不怕流放、不怕牺牲的勇气。

虽然,倾向于革命的教士创立了新教,但乡村地区,农民仍然以很深的 感情拥护原来的正统派教士,时常跟着他们到森林里去做礼拜而不理睬要取代他们的新宗教教士。

这就是 1799 年法国宗教的情况:它的圣职人员严重分裂。

正统派教士尽 可能地保持他们的教区的信徒;有的则在国外过着穷困的生活;宪政派教士,尽管督政府还是讨厌他们,却在逐渐战胜敬神博爱教徒;后者的声嘶力竭的 努力只引起人们的讥笑而已。

虽然波拿巴对任何宗教都缺乏深厚信仰,但他深深感到需要宗教来维护 道德和巩固社会。

在他的青年时代,他在科西嘉曾亲眼看到罗马天主教的力量。

在出征意大利时期,他见到法国正统派教士为求问心无愧,而流亡在外, 甘于贫困;对他们这种宗教热忱,他为之惊叹不已。

他对这些被流放的教士的保护,超过了真正的共和主义所能容许的范围,他们对波拿巴感恩戴德。

到了雾月政变后,他取消了过去那种强迫教士宣誓的做法,而只要他们保证 忠于宪法。

马伦哥之战的胜利,使波拿巴得以进行同梵蒂冈和解的计划。

他通知一 位伦巴第主教说,他愿意同即将进入罗马的教皇庇护七世建立友好关系。

这位教皇在罗马得到了波拿巴的保护,不久便恢复了对教皇各属邦的主权,只 是没有恢复对教皇领地的主权。

巴黎与梵蒂冈之间的谈判,主要由一位精明强干的教士贝尼埃居间奔 走。

在第一执政平定布列塔尼的过程中,他获得了波拿巴的信任。

现在他恳劝罗马教廷的代表们,对法国一切合理要求必须让步。

梵蒂冈的谈判代表是孔萨尔维和卡普拉拉两位红衣主教和斯皮纳主教阁 下。

他们都是些能干的教士,善于刚柔并用,以维护教廷的权利,而常使强有力的君主们不论用武力或用权术都无所施其技。

谈判所遇到的第一个难题是要法国教会的主教们辞职的问题。

波拿巴要 求,不管是正统派或宪政派的主教,都应向教皇辞去圣职,否则便由教皇下令免职。

虽然提出这样的建议似乎是不分青红皂白一概排斥,但波拿巴却声 称:只有两派的主教都辞职后,才能重新选择符合要求的人。

尤其专断的意见是,教会应放弃它对被没收的领地的一切权利要求。

罗马教廷对上述两项要求进行了顽强的对抗。

前一项要求强迫久遭迫害 的主教们辞去圣职,后一项要求等于默许冒渎神明的掠夺行为,这两者都使得罗马教廷非常反感。

斯皮纳主教恳求:至少要恢复什一税。

对这一要 求,波拿巴根本不屑答复。

因为他知道这会令那些忠诚支持他的农民兄弟伤 心甚至反感。

事实上,要达成任何妥协,都是很困难的。

要使卢梭与罗伯斯庇尔的法 兰西适应梵蒂冈一成不变的方针,这个任务对波拿巴这位革命继承者说来,比从事任何征战都要艰巨。

砍掉一个人的脑袋总是要比重新改造他的思 想来得省事;现在波拿巴不但在努力改造法国人的思想;而且还在想改造罗马这座不朽城市的思想。

他不仅不同意教会的这些可笑要求,反而要求教皇出让波仑亚、斐拉拉、 罗马涅三个领地。

并派贝尔蒂埃和缨拉两位将军前往罗马去暗中施加很大的压力,其方式是,在教皇属邦里为法军征用军需物资。

谈判一直相持不下,直至后来教皇授与斯皮纳以较大权力,去巴黎进行 谈判,才打开僵局。

孔萨尔维也前往巴黎,在杜伊勒里宫他同其他外交使节一起受到了隆重的接待,这位红衣主教的出现顿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第一 执政和他进行了长时间的谈话,口气起初有些严肃,但越来越变得和蔼可亲。

然而随着波拿巴的态度的缓和,他的要求却变得强硬起来。

在接见结束时, 他催促孔萨尔维在五天内签署一个颇为不利的条约文本,否则便停止谈判并另立国教——种种迹象表明这种做法会完全成功。

在后来的一次接见中,波拿巴用随便的口吻道出了同样的决心。

当孔萨 尔维坚持要他对僭位的宪政派采取坚决反对的立场时,他便笑着说:在他不知道他与罗马教廷的关系究竟如何时,他是不能够进一步行动的;因为大 家都知道,要是一个人不能与上帝达成协议,他就会与魔鬼取得妥协了。

波拿巴向宪政派教士频送秋波很可能不仅是一种狡诈的策略,这一点孔 萨尔维是知道的。

如果建立国教,他不但会激起由来已久的要求法国教会独立的情绪(这种情绪,在僧侣和俗人中仍然是强烈的),而且还会激发法国民族主义的巨大力量。

波拿巴谋求与罗马教廷联合,他的动机自然受到了深刻的批评。

他要把教务专约强加于法国,同时也强加于罗马教廷,这确实是他生平最艰难的一 次谈判。

他不喜欢新教,因为它易于产生教派,损害全民意志的统一。

他对卢梭的学说还有一定的信仰,因而要求全民意志应当一致,——当然,前提是要在他的意志控制之下。

而在宗教领域内,除非他得到教皇的支 持,否则这样的统一意志是不可能实现的。

只有与罗马教廷达成协议,他才能获得一支宗教大军的支持。

最后一点是,如果波拿巴建立了法国国教,他 不仅会使国内的宗教分裂延续下去;而且会使他自己没有资格去扮演当年查理大帝的角色,统治中欧和南欧。

为了按照四海一家的的模式去改造欧洲, 他需要一支超越法国范围的宗教警察队伍。

为了实现上述的雄图,这位恺撒的继承者就需要借助教皇这个圣彼得的继承者;而这种助力当然只会给予在 法国恢复天主教的人,而绝不会给予使法国教会长久分裂的人。

当条约要最后定稿时,塔列朗这位嘲笑宗教的君子,这位一切教会权利 的死敌,忽然觉得有必要到外地去疗养,而让两个同样坚决抵制签署这项协议的人去继续谈判:一个是国务部长马雷,另一个是后来担任法国国家档案 局局长的奥特里夫。

这两人决定向孔萨尔维提出一份与业已达成的协议大不相同的条约草案,而且是在已经正式宣布即将签署条约以后。

在这最后时刻,孔萨尔维这位红衣主教突然遇到这些意外的变故,面对 这个圈套一时愣住,因为这迫使他要么签字屈服,要么就接受谈判的公开破裂。

虽然如此,他还是对整个问题争论到底;这个会议一直开了 24 小时。

孔 萨尔维甚至还出席了第一执政在 7 月 14 日举行的国宴。

在宴会上波拿巴当着其他贵宾的面,告诉孔萨尔维,问题是要么就用我的草案,要么什么草案 也不用 提了。

但是这位红衣主教非常耐心、无比顽强;终于在约瑟夫·波拿已的斡旋下,把那些在最后时刻强加进草案的那些要求撤销或改动了。

教务专约经过一再拖延,终于在 1802 年复活节批准了。

其内容可概括如 下:法国政府承认罗马天主教是法国绝大多数人的宗教,尤其是执政们的宗教,但拒绝按照 1789 年前旧制度那样定为国教。

在法国,可以自由地、 公开地作罗马天主教的一切活动,但必须遵守政府为维持公共安宁所颁布的治安条例。

对大主教教区和主教教区重新作了划分。

法国总共分为 60 个主教区。

第 一执政享有提名主教的权利,而由教皇正式授予圣职。

所有大主教和主教都应宣誓忠于法国的宪法。

主教提名下一级教士,但须经法国政府认可。

全体 教士都有维护法国政府权利的义务。

另一条款使法国的安定更有保障的是:对占有被没收了的教会土地的 人,应完全、永久地保证其权益,这是一种恢复安定、有积极意义的妥协条约,它使每一个村庄复得安宁,使许多良心不安的人得到安慰。

另一方面, 政府负责给予教士适当的薪俸,这一诺言在履行时很不大方。

雅各宾派人士,尤其是军事首领们,对这个教务专约大肆攻击。

这些不 信宗教的将军大部分是互相嫉妒、无法团结起来的,否则他们也许会推翻波 拿巴的。

但他们在内政方面显然无能,这使得他们除了说说粗俗的笑话,或做做 拙笨的表演,以发泄发泄情绪而外,什么也没敢做。

为了庆祝教务专约的批准,在巴黎圣母院举行复活节庆祝会,座上有一位叫戴尔马的将军很大胆他 说了一句显然语带讽刺的话:的确,这真是一出好看的僧侣演戏,一点不 差。

只不过少了100 万人。

这 100 万人牺牲性命来推翻的正是您今天竭力加 以恢复的东西。

对所有这些抗议,波拿巴的态度是镇静自若;骨子里是他毫不动摇的决心;在他这种决心面前教士也好,将军也好,同样也毫无办法。

在处理有关宗教问题方面,如同在政治问题上一样,他很早就暴露了他 的道德品性的主要缺点——为达到自己的目的他总是不择手段,而在每次和人家打交道中,总要得到最大的好处。

他在拒绝让罗马天主教完全成为国教 的同时,强迫教会放弃它的财产收入,接受国家的管理并维护国家的利益。

确确实实,若是说波拿巴,像夏托勃里昂的名言所说的那样,恢复了神坛, 那么,他也是在勒索到最后一文钱之后才给予恢复的。

就这样,波拿巴在弥合法国的宗教大分裂当中,给革命情绪一个致命的 打击,因为当时的宗教分裂正是革命情绪的一种明显的反映。

用波拿已的一位部长的话来说:教务专约是战胜了革命时期的精神的最光辉范例,以后 的一切胜利毫无例外都是它的结果。

第一执政在一个对宗教半信半不信的社会里,既已大胆完成了组织宗教 的伟业,现在他又准备着手一件几乎同样危险的工作,即建立社会勋位等级 制度,而这个国家在7 年多以前,任何有个头衔的人都有资格上断头台。

1802 年 5 月,波拿巴提议设立荣誉军团,由 15 个大队组成,每个大队 有将官、指挥官、军官和荣誉军团团员。

该团事务,由波拿巴亲自主持的委员会管理。

每个大队获得国家封地,每年有 20 万法郎的地租收入,按等 级分发给每个成员。

凡已获荣誉纹章的人都是荣誉军团当然团员。

凡在争取自由的战争中对国家有重大贡献的军人,和凡以其学问、才干和德 行帮助建立或捍卫共和国原则的文职人员,都有希望获得现在提供的勋位 和奖赏。

将文职人员纳放荣誉军团,最能表现波拿巴的远见卓识。

著名学者如拉 普拉斯、蒙日、贝托莱、拉格朗热、夏普塔尔,法学家如特雷拉与特隆歇,他们的鼎鼎大名给荣誉军团增添了光采。

波拿巴是想把全国的聪明才智都调动起来。

当迪马提议授勋应仅限于军人时,第一执政作了一个极为漂亮而令人信服的回答:在现在的时代,要作大事,仅有五呎十吋的身躯,是不够的。

假如只要有力量和勇敢就可以当将军,那就任何士兵都可以当将军了。

凡做大事的将军,也都具有文官的才能。

军人不管道理,只知武力;除武力外,不知其他,并以武力衡量一切。

而另一方面,文官只注意到为公众谋利益。

军人的特征是总想独断专行,而文官作事则一切均需要讨论协商,讲究真理,诉 诸理性。

因此,毫无疑问,文官是要高明得多。

从这些杰出的言词里,我们可以看出波拿巴在政治和军事方面都能出类拔萃的秘密,波拿巴一身兼有政治家和军事家的最大长处,他自然希望他所 创立的新的授勋制度会使法国在各方面都生气勃勃地发展,他也深知这种效果会很快地在军队里表现出来。

在一个新的荣誉军团团员入团时,他得宣誓:献身于为共和国服务,维护其领土完整,保卫其政府、法律并保卫法律规定为神圣不可侵犯的财产。

用正义、理智和法律所许可的一切手段进行战斗,击败一切复辟封建制度或恢复其爵号和地 位的企图。

最后,竭尽全力维护自由与平等。

毫不奇怪,保民院虽然已经清除了有独立见解的议员,仍然会判定现在 提出的这种保卫自由和平等的办法实际上威胁着自由和平等。

议员们严厉地批评这个计划是一种反革命诡计。

然而他们懦怯、自相矛盾,锐气已挫,结 果仍以 56 票对 38 票通过了他们已正确地估计到其后果的这一法案。

这种新制度确实非常适于巩固波拿巴的权力。

它以没收了的土地作为它的财政来 源,这就提供了防止旧王朝和封建贵族复辟的一定保证。

同时,这种新制度鼓励了一个有天才的民族所固有的对名誉地位、丰功 伟绩的热爱;这样,便悄悄地把社会分成了等级,而以一种翻新的高卢骑士制度下的高级骑士为其核心。

当时,贝利埃这位法国第一流的法学家反对这一新的等级制度,说它要 把法国引回贵族统治,并十分鄙视他说,十字勋章和缓带只是帝王将相的玩艺儿,这时波拿巴便回答说:是呀!人是被玩艺儿牵着走的。

在大庭广众之中我不会说这样的话。

但在聪明人和政治家的会议上,每个人都应当说出他的心里话。

我不认为法国人爱好自由平等。

法国人经过了十年革命一点也没有改变。

古代的高卢人是什么样的人;他们也是那样的人:凶狠,而又反复无常。

他们有一种共同的感情,就是爱荣誉。

我们必须培养这种感情;他们必须得到各种荣誉地位。

看看他们在外国人的 勋章面前是如何的毕恭毕敬!拿破仑时代的另一伟大事业,巍峨坚固,像金字塔一般,那就是把法国 的法律重新整理,编成法典。

法国的旧法是一堆理不出头绪的乱麻。

其法律和惯例主要来源于罗马和 法兰克王国的法典;又与封建惯例、各省特权、教会权利,以及后来名目繁多的国王敕令纠缠在一起。

革命者在立法时将这堆荆棘丛生的蔓草根株枝叶 统统拔掉,没有遇到丝毫的反对。

只是在他们试图把《人权宣言》的原则运用于政治、民事和刑事问题时,才开始遇到困难。

《人权宣言》的原则中有 关刑法的主要原则是法律只能禁止对社会有害的行为,而且只是在认为有绝对必要的情况下才能判处刑罚。

除了这些划时代的宣告以外,议会在 1790 年还加了两条:(一)问罪只限于罪犯本人,而不及其家属;(二)罚与罪 应相当。

民法受《人权宣言》的影响很大。

不过,类似的一些著名宣言在随后发 生的国内纷争中,在很大程度上都遭到违反。

法国革命中,有些空想家就好象《圣经》的《创世纪》中所说的那些建筑通天塔的人一样,非常努力,看 不到把宣言的原则应用于实际生活时,由于人们的批判能力大大超过了建设能力,而遇到很大的困难。

真的,他们的热情是如此高涨,所以一点困难也 看不到。

波拿巴指定特隆歇、比戈·德、普雷亚梅纽、马尔维尔和能言善辩的波 塔利斯去编纂法典。

他们不停地工作了 4 个月,完成了第一稿。

他们先行听取最高法院和上诉法院对第一稿的评论,然后提交参政院让立法专门委员会 来决定。

在那里,它经过几位专家仔细研究,尤其重要的是波拿巴的亲自的审阅。

审议这部法典的会议共开了 102 次,其中他亲自主持的过了半数;会 议往往开八九个小时之久,但不能满足他那事事追根究底的殷切欲望、毫不放松持续努力的要求以及毫不动摇的求实精神。

他倾听着法学家们的讨论;当讨论书本要纠缠不清时,他便出来,理出 个头绪,并以醒目的方式,把结论归纳出来。

他以其有条不紊精神把繁冗的法律辞句,锤炼成明白通顺的法语;人们感到,他那准确无误的洞察力,犹 如一块对政治和社会的试金石,用以检验那些五花八门的引自法国旧法律或革命时期惯例中的条款,从而决定取舍。

最后,2281 条的法律条文凝成了一 个简直是无懈可击的整体,人们不禁要惊叹这位巨匠的构筑技巧。

制订这部法典好比建筑一座金字塔,其中一些巨石几乎全是波拿巴亲手 砌上去的。

他扩大了法国公民权的范围;尤其重要的是,他加强了父亲的权力,从而巩固了法国人的家庭组织。

他把男子结婚的法定年龄提高到 18 岁,女子提高到 15 岁。

并且规定新 娘必须在结婚典礼上重述法定的要服从丈夫的词句,同时,做丈夫的有责任保护和赡养妻子。

他决定把离婚的理由从九种减到四种——通奸、虐待、被判处不名誉的 刑罚,以及双方同时——但双方同意这一理由,必须在结婚之后至少两年才能提出,而且要经过坚持不断的要求,方能成立;但对于已结婚 20 年以 上者,不能以此作为离婚理由。

波拿已力图使收养儿女的行为带上十分严肃庄重的色采。

他宣称这是一 种最为伟大的行动。

但为了避免使人们因此不愿结婚,明确规定独身者不能享有收养后嗣的权利。

这种预防措施显示了这位能干的统治者多么敏锐地预 见到未来。

他必然是预料到法国将来的人口,由于法律迫使家庭在其所有子女中平均分配财产,将停止照正常速度增加。

1804 年,《民法典》正式通过,成为法律。

经过略加修订补充后,于 1807 年被重新命名为《拿破仑法典》。

它的条款 1806 年已在意大利采用。

1810 年,荷兰以及北海沿岸地区,甚至到波罗的海的卢卑克,都把这部 法典作为它们的法律蓝本;1811 年贝格大公国也这样做了。

这一法典还间接地对德意志中部和南 部、普鲁士、瑞士和西班牙的法律,产生了巨大影响;同时这部法典的许多显著的特征,也为中美和南美的许多国家所吸取。

一国的立法者,对不法之徒,总不免以惩罚作为最后手段。

然而他还是 宁愿用教育作为更有力的措施的。

法国当时的教育事业也确实迫切需要波拿 巴加以注意。

但波拿巴在教育方面成就却显得平凡得多。

因为他发展教育的目的不在 于启发思想、发展才能,而在于训练一批批有谋生技能的人、奉公守法的公民和热情的战士。

学校里的训练,差不多完全是军事化的:学生经常进行操 练,每天上下课都以击鼓为号。

国立中学的数目和学生人数急剧增加了,但普通中学和小学因无上述吸引人的特点,进展甚慢。

他要把教育和学术置于不折不扣的连队式训练和管制之下。

要用国家机器带动的铁犁,去摧毁旧世界的文化园地。

他力求排除思想上独立思考的能力,并以修剪树墙四万法去训练年青的一代,使之整齐、实用。

一切有凌霄之志的幼苗,尤其是在道德和政治方面,都被剪掉了。

因此,曾经是欧洲最爱好推理的法国思想界,很快就变得死气 沉沉,趋于僵化。

同样的情况也出现在文化领域。

法国的诗人——这已是被断头台弄得七零八落的一群——唱着勉强而空洞无物的调子,直到后来重建帝国才产生了贝朗热的扣人心弦的抒情诗所表 达的对帝国的热忱。

法国的哲学沉默了;拿破仑时代的史学则拄着官方的拐杖一瘸一拐地跛行,直到下一个世代,阿道尔夫·梯也尔才开始写他的巨著。

在数学和应用科学方面,正如可以预料的那样,辉煌的发现为这位皇帝的统治增光生色不少。

他曾改组法兰西科学院,并且每十年对主要作品和主要发明给予奖金, 以图刺激文学的发展,但都没有成效。

科学虽然兴旺起来了,文学却一蹶不 振。

于是就发生了这样的情况:拿破仑把国家从混乱之中拯救出来,他的军 旗飘扬到那不勒斯、里斯本以及莫斯科;但他却找不到一个有独创思想的、实在能够歌颂他的诗人。

在他的统治时期,主要的文学杰作却来自被他弄得 穷困不堪的夏托勃里昂和被他流放国外的斯塔埃尔夫人。

正如有些学者评论的拿破仑的种种重建工作给法国这个过于浪漫而易于冲动的国家添上了一些大块花岗石,他用他的意志作为凝合一 切的水泥,把法兰西生活中松散流动的鹅卵碎石建成一道混凝土的防波大堤,挡住了那些革命狂热或保王气焰的风暴。

这些风暴曾将零星散漫的万干 事物刮得上下颠簸,甚至使法国内地也变成一片荒凉。

但从他挡住这引起风暴以后,法国思想文化界所特有的生命激情和创造冲动也完全凝固成一潭毫 无生气的死水。

二、世界帝国之梦 面对一个又一个胜利,拿破仑的野心有如不断充气的皮球无限地膨胀起来⋯⋯亚眠条约使他成为欧洲主宰,但他的眼睛却早已穿过了万山重洋,望到了地球的另一边⋯⋯ 他要建立一个比亚历山大帝国更为恢宏的世界帝国。

马伦哥战役和随后的一系列胜利己使奥地利的哈布斯堡王朝低下了它那 高贵的头颅,但拿破仑并不满足。

躲在大西洋不列颠群岛上的讨厌的英国人仍不愿承认他在欧洲的主宰地位,而这个国家却又偏偏与法国隔着虽不算宽 广却又难以涉过的英吉利海峡。

对英国人的海上力量,拿破仑早在远征埃及之前已有清醒的认识,在远征埃及的军事冒险中,他也只是因为运气特别的 好才没有被纳尔逊将军大英舰队埋葬在地中海中。

每每想到这点,拿破仑便被一种莫明其妙的烦恼所困扰,他不能不承认, 到了海上,他便有一种虎落平阳的感觉。

但烦恼归烦恼,对英国现在还不得不采用较为现实的策略。

他要诱使那 些贪婪的英国人在他摆下的一桌美味佳肴面前流口水,而一旦那些表面上高做的英国人坐下来,他便会用各种手段将这桌上最为可口的东西留给自己,而让英国人分享那些残羹剩饭。

现在英国人果然上钧了,他们终于坐到了谈判桌前。

英国不得不低下那高做的头颅。

现在这个人口不足 1800 万的小国,负担的国债竟高达 5.37 亿镑,年息开支就多达两千万镑以上;而在这 1800 万人 中,还有三分之一爱尔兰人对最近强加于他们的合并法令是公开不满的,在与革命的法国交战的年代里,英国每年的财政支出从 1792 年的 1985.9 万镑, 激增至 6132.9 万镑。

这就必须对收入在两百镑以上的公民课以10%的所得 税。

有钱但十分小气的英国人实在不愿将花花绿绿的英镑扔在旷日持久的对 法战争中。

国内朝野的求和愿望使英国人在谈判开始时便作出了令拿破仑窃窃心喜的让步。

1801 年 10 月 1 日,英法在伦敦达成了初步条约。

在这个条 约中,英国人作出了大量的让步。

但这个条约只是英法双方的初步意向,它还必须转变成一个正式条约。

把这些初步条款归纳成为正式条约,这一任务在英国方面落到康华里侯 爵身上。

他是一位患有痛风病、厌倦世事的老将,他还有点名气,主要是由于他曾率部投降,从而结束了美国独立战争,不过,由于他在管理印度事务 时为人正直而到处受到尊敬;这个人必定有些令人佩服的品质,才会使拿破仑在圣赫勒拿岛对他作了这样的评论:我不认为康华里是具有差等才干的 人;他有能力,十分正直,诚恳,并且从不失信⋯⋯他是一个品格高尚的人,一个地道的英国人。

康华里侯爵和比他能干得多的秘书梅里先生的对手,是约瑟夫·波拿巴 和他的秘书们。

波拿巴兄弟当中的这位长兄的能力一直被人大大低估了。

虽然约瑟夫没有二弟拿破仑的雄才大略,但是在吕内维尔谈判时,证明他不愧 为一位精明干练的外交家,而且后来在那不勒斯和马德里掌权期间,他也表现了不小的行政才能。

再者,他的圆通厚道在一切与他熟识的人中间曾激起 热烈的友情,这是拿破仑那比较严厉的性格很少能引起的。

英国关于马耳他的官方声明既清楚又实际。

这个海岛要还给圣约翰骑士 团,并置于法、英以外的第三国的保护之下。

但是恢复骑士团的统治地位,与选择一个强大而又不怀私心的庇护国家,同样均非易事。

霍克斯伯里勋爵 提出俄国为保证国。

他这个提议最合情合理不过了。

沙皇有权作骑士团的庇护人。

这件事已由最近俄国与骑士团签订的一项条约予以肯定,因此也只有 霍克斯贝里的这个提议才是真正行得通的。

尽管如此,第一执政对这两个提议马上表示异议。

他在巴黎与康华里长 时间的会晤中谈到,在有关地中海的问题上,引进俄国的海上压力是危险的,尤其是俄国的君主近来已经表明是一些很不可靠的政治人物。

第一执政还对康华里承认,虽然那不勒斯国王历来声称他对马耳他拥有 宗主权,其实在两个大国之间他够不上做个令人满意的担保人。

所以,他提议,可以快刀斩乱麻,用炸毁瓦莱塔要塞的办法,一举解决这个问题。

即使仅仅这样一个提议也就雄辩地证明了解决马耳他的问题是多么困 难。

岛上那样大规模的要塞工事,原是基督教国家对付北非海盗的保垒,现在把它炸毁实际上等于把瓦莱塔拱手交给那些危害地中海地区的海盗。

鉴于英国政府现在的首要目标在于同沙皇维持良好关系,人们只能把波 拿巴的建议看作是一种破坏英、俄谅解的巧妙手法而已。

驻圣彼得堡的法国公使正竭力阻止沙皇与英国政府言归干好,同时竭力恢复那奄奄一息的武装中文联盟。

他的后一个企图遭到断然拒绝,而且措词近乎嘲笑。

然而人 们仍有理由认为,英俄之间关于马耳他的旧争端可以被重新挑起,从而促使波拿巴与亚历山大之间达成谅解。

年轻沙皇感情用事的自由主义思想使他倾 向与法国联盟,而他的整个性格也使他热衷于巴黎善于随机应变的政策而厌恶英国朝廷的拘谨的合法主义。

鼓吹法、俄联盟的人把希望寄托在两件事上——马耳他岛问题和重新提出东方问题的可能性。

康华里在巴黎与第一执政会见时,以及随后在亚眠与约瑟夫·波拿巴谈判的过程中,都觉察到多巴哥问题以及英国就养活法 国俘虏的费用要求法方 付款的问题,其棘手程度不亚于马耳他问题。

波拿巴两兄弟都坚决拒绝英国提出的由英国保有多巴哥以补偿上述费用 的建议。

英国政府既然没有把它保有多巴哥的要求写入伦敦的初步条款,当然绝无希望再次取得那个岛屿,来交换一项本身就颇成问题的让步。

他们也详细研究了英国由于养活法国俘虏而提出的补偿要求。

波拿巴和 塔列朗用温和而又尖刻的措词指出,虽然理论上站得住,但却难以接受。

他们表示,英国的这个要求必须与巴黎不久即将提出的反要求一并考虑:那就 是,法国为维持它所俘虏的英国资助下的各种武装人员的生活也花了一笔钱;而这笔费用与英国要求的补偿相抵之后,大概不会如英国政府所希望 的那样为英王陛下带来多大好处。

这里不可能谈及在亚眠讨论的一切问题。

法国政府已决心采取一项激进 的殖民政策和海洋政策。

从它于 1801 年年底提出的种种建议中,可以明显地看出这一点。

这些建议是:(一)废止在公海上向英国国旗致敬的做法;(二) 法国提议将圣皮埃尔岛和密克隆岛割让给英国;作为酬答,英国应让法国绝对拥有纽芬兰岛的东、西海岸—一这实际上就是让法国对纽芬兰岛最利于捕 鱼的海岸拥有全部主权,并且完全可望开发其内地,而作为交换的却是两个备受战火蹂躏,当时已在英国手中的小岛;(三)法国应分享在这些海域捕 鲸的权利;(四)法国在福克兰群岛建立一个捕鱼站;(五)扩大在印度雅纳昂城周围和在马赫岛的法国属地。

法国坚持要求在纽芬兰岛、东印度和西印度群岛扩大势力范围,它在圣 多明各所从事的规模巨大的远征,以及它不甚掩饰地在澳大利亚进行考察的种种企图都引起了英国政府的疑虑。

因此,谈判进行得十分缓慢。

由于怀疑 对方居心不良,谈判从一开始就受到阻碍。

西班牙和荷兰感到痛心,因为这个条约将把便宜全归法国,把吃亏的事全都留给法国的盟邦,所以迟迟不派 出代表参加亚眠和会,最后并表明决心,拒绝放弃特立尼达和斯里兰卡。

还有乔治三世为奥伦治家族和萨伏依王室要求补偿这类伤脑筋的问题。

波拿巴在接见康华里时,满口答应将尽量为荷兰前总督出力;但却拒绝考虑撒丁国王的要求,因为他声称,这位国王曾求助于沙皇,使他本人大为不悦。

其实,法国对意大利的领土要求,对第一执政来说,无疑是一种最为重要的动机;他在实际上兼并了皮埃蒙特,并支配着整个意大利半岛之后,自然不 能让已由他的精明而专横的政策一脚踢开了的这位国王重返大陆,奥伦治亲王的情况则有所不同。

他是法国及民主势力在荷兰取得胜利后的牺牲品,乔 治三世对这位遭遇不幸的亲王深表同情,因此替他向波拿巴发出强烈的呼吁,以打动他的恻隐之心。

现在只剩下把法国在西沙尔平共和国的主宰地位加以合法化一事了。

这 个共和国的领土东起阿迪杰河,西至提契诺河,北迄阿尔卑斯山脉,南抵鲁比肯河。

马伦哥战役以后,这个新成立的国家由一个临时机构治理,在首都 米兰指定了一个不大的委员会管理民政事务。

波拿巴与这个委员会及驻在巴黎的使节马雷斯卡尔奇商妥了一部宪法。

或者倒不如说,他用这些人作幌子, 很方便地掩盖了宪法纯属一人炮制这一事实。

对更为棘手的萨伏依王室问题,英国政府作了认真的努力,但未获成功, 英国坚决拒绝在波拿巴给予萨伏依王室补偿之前,承认他最近在意大利建立的新政权,即伊特鲁利亚王国和利古里亚共和国。

英国拒不承认它们,是根 据任何谈判者都奉守的信条:只要得不到对方相应的让步,那就不要使对方如愿以偿。

英法两国都在亚眠玩弄这一手,但除了相互激怒以外,没有什么 别的结果。

但是权衡得失,自然还是波拿巴得到的好处多些。

因为他要求的只是英国政府承认伊特鲁利亚和利古里亚的既成事实,而康华里所不得不加 以维护的却是流亡王公的利益,维护那看来已经永远 消逝的旧秩序。

在双方代表所进行的这次马拉松式的谈判进行当中,拿破仑一举解决了 意大利问题,确立了法国和他本人在意大利的主宰地位。

由于这一胜利,他似乎变得更加苛求无厌了。

不但如此,一个名叫佩尔 蒂埃的法国流亡者在一家伦敦报纸上发表的一些无聊文章使他恨之入骨。

对这些东西,本来理所当然是应予鄙视的,但是他却把一个失意流亡者的胡言 乱语夸大为一桩涉及重大政策的事件,并对允许发表这类文章的政府大发雷霆。

康华里提出异议说,在英国,限制新闻自由的行动是非常不得人心的。

但波拿巴还是小题大作,于是在 2 月 4 日提出了更为苛刻的要求。

本来, 波拿巴早先提出,在马耳他建立一支那不勒斯籍的临时卫戍部队。

这回他却完全拒绝给予软弱无力的圣约翰骑士团以必要的保护,也绝不与英国平均分 担为维持上述卫戍部队所必需的经费——每年为两万英镑。

这种做法在唐宁街引起了极大的震惊和愤怒,几乎使谈判立即破裂。

只是由于康华里十分耐 心,约瑟夫·波拿巴非常圆通,才把由于拿破仑直接干预而引起的种种不快 平息了下去。

由于两国进行亚眠和谈的全权代表的通情达理,两国之间不久就实现了 和解。

霍克斯伯里在其发自唐宁街的信件中告诫康华里,倘若和谈破裂,务必不要让人家认为是由于我方缺乏耐心之故。

于是康华里便和颜悦色地 询问约瑟夫·波拿巴,他有没有比他自己原来提出的建立那不勒斯卫戍部队的建议更加切实可行的方案。

结果,除了建议使用 1000 名瑞士籍雇佣兵担任 卫戍职责以外,提不出任何其它方案;由于新建议引起强烈反对,最后还是恢复了原先的方案。

尽管这一复杂问题到了 3 月 17 日已获解决,其它事项又耽搁了一些时 候。

霍克斯伯里仍然要求给予奥伦治亲王明确的补偿,但康华里终于同意了和约第十八条。

该条含糊地允诺给予充分补偿。

从康华里最后的那些报告中可以看出,他在约瑟夫·波拿巴的哄骗下所 作的让步,超出了英国政府授给他的权限。

虽然英国政府 3 月 22 日发出的绝密公文提醒他不要过于防范发生破裂——即使还会产生破裂的话—— 但是,三天之后,而且是在收到上述公文之后,他与约瑟夫·波拿巴一起签署了议和条款,再过两天又同其他缔约国一起签署了条约。

要是约瑟夫·波 拿巴不善于甜言蜜语或康华里不决心达成谅解,那么,是否会缔结和约就很 成问题。

尽管,英国政府对康华里所做的让步不能同意,并要求他不要鉴字,但由于康华里事先已向法方代表保证会签署同意。

因而在 3 月 25 日,与约瑟夫 签署了《亚眠条约》,但同时,他声称他的政府如果不满意也许会拒绝批准,但是他一言既出,决不反悔。

这一说法看来与康华里的一贯表现是一致的。

就个人而言,这自然十分可贵,但是作为一个外交家而言,这可是糟透了。

谈判后期发生的这些事,使唐宁街极为恼怒,康华里的行为遭到英政府冷言 非难。

另一方面,第一执政却以异乎寻常的热情来表示赞赏他大哥的谈判才 能。

当他们俩一起在巴黎歌剧院出现时,他亲热地把哥哥推到贵宾包厢的前面,接受观众为正式实现和平所了发出的欢呼。

这肯定是他哥儿俩一生所尝 过的一次最纯洁、最高贵的欢乐了!这两兄弟回顾他们的经历时,一定是十分自豪而又不无余悸的。

不到九 年前,他们全家逃离了科西嘉,登上了普罗旺斯的海岸;那时,他们在政治上和经济上一样,前途看来十分黯淡。

在拿破仑开始新的生涯之后的头两年 里,喜怒无常的命运女神曾经三次使他栽筋斗,跌跤子,但是这只不过使他那非凡的天赋与无比的自信更加突出地显示出来,而使巴黎的不满分子,古 老帝国的将帅,地中海东岸的各国人民以及英国的政治家们都为之晕头转向。

在所有这些胜利中,最近的这场胜利肯定不会是收获最小的。

亚眠和约 使法国得到它想霸占的全部殖民地,这就使它有可能在海洋国家和殖民国家当中名列前茅了。

这一让法国占尽便宜的和约的确给波拿巴带来了无上的荣誉,并使他顺 利成为法兰西终身执政。

但这个和约也确实使拿破仑的野心无限制地膨胀起来,他并不满足已取 得的欧洲主宰地位,他的眼睛已穿过了万山重洋,望到了地球的另一边。

他要建立一个比亚历山大帝国更为宏大的世界性帝国。

为此,他策划了 野心勃勃的海外殖民活动。

作为一个精明的独裁者,波拿巴深知十年来,法国人民苦于社会思潮纷 坛起伏,神经过分紧张。

必须引导人们从哲学玄想和政治空谈转向实际的、平淡无奇的问题上去。

为了这个目的,还有什么能比开垦处女地及其他人们 的原始本能的事情更能产生有益的影响呢?当然,有些人的本能要求已由于法国国内农民日益拥有耕地而得到满足。

但是这种内部的发展,虽然很有益 处,却不能满足各城市要有所作为的人们的精神,也满足不了将士们的雄心壮志。

只有到国外去冒险和进行远洋贸易,才能使巴黎居民心满意足,并为 那些近卫军将领们开阔新的升腾之路;而第一执政真正畏惧的,也只有这些 将领而已。

近年来在对英国作战的未几年中,法国的海外属地面积缩减到了从来未 有的程度。

这个事实,第一执政在 1801 年 10 月 7 日致法国海军及殖民地部长德克雷的一封信里也承认了。

他说:我们在海外的属地,现在还在我们 的掌握之中的,只限于圣多明各、瓜德罗普岛、法兰西岛(毛里求斯)、波旁岛、塞内加尔和圭亚那。

拿破仑对英国海军的强大,被迫不得不这样表 示佩服后,他就开始详述组织这些属地的初步措施;因为一直要到 1802 年 3 月25 日正式和约签订以后,法国才能收回其他的殖民地。

首要之图,是在那个巨大而富饶的海地岛即圣多明各上重建法国的统 治。

现代的读者,如要认识西印度群岛在十九世纪初叶巨大的重要性,就要发挥一下想象力才行。

在那个时候,西印度群岛的种植园就严然是殖民主义工商业的最可靠的财源。

在革命前旧制度下,法属圣多明各的贸易,据说占 法国海外贸易总额的一半以上。

但是在革命中,这个殖民地的繁荣受到了沉重打击,支撑不住了。

法国的革命者们匆忙轻率地宣布了圣多明各岛上的居民,不分黑人白 人,一律平等;但是该岛的白人庄园却不承认这道法令的约束力;这样一来,就引起了一场可怖的奴隶起义,使整个殖民地荒芜破败,这场无情的搏斗却 由于一个人的组织才能而稍有缓和。

这个人就是杜桑·卢维杜尔。

1801 年 5 月,他为海地制订了一部宪法,宣布自己是该岛的终身总督, 并有权指定他的继承人,这实际上是模仿法国的执政一职,他还公开自夸是安的列斯群岛的波拿巴。

这两件事激怒了波拿巴。

所以,英法和约初步 条款在伦敦签署后第二天,他就迫不及待地准备搞掉他所十分鄙夷的这个敌 手。

杜桑曾请求将海地人置于法国的保护之下。

这是波拿巴心里最不乐意的 事;可是他认为比较策略的办法是把这个黑人头头儿夸赞一番,说他本人对他极为尊重,并对他为法国人民所作的伟大贡献十分感谢。

法国国旗之所 以还能在圣多明各上空飘扬,这全由于您和您的勇敢的黑人同胞的功劳。

波拿巴在同一天给勒克莱尔将军——他是拿破仑的妹妹波利娜·波拿巴 的丈夫——写信说,据报告,海地岛上很多人正酝酿着要推翻社桑,如果这话属实,那么只要行事坚决、主动,前途的障碍将不如原先预计的那样巨大。

第一执政在谈到争论激烈的奴隶制问题时,态度也是相当含蓄的。

当布勒斯特、洛里昂、罗什福尔、土伦各舰队会师以后,就有 32 艘战列 舰和 31艘快速舰,共载有士兵两万多人。

这支力量如此庞大,以致引起了英国政府的强烈抗议。

英国政府还提出警告说,英国人派一个同样强大的舰队 去照顾西印度群岛的安全。

法国舰队如此庞大,杜桑又从欧洲得到了情报,于是,这位多谋的海地独裁者采取了严格的预防措施。

他对岛上黑人进行宣 传,使他们相信法国人就要重新奴役他们。

但勤克莱尔仍然迅速击败了杜桑,将士们的战斗意志,由于见到黑人营 地上被残杀的白人尸体狼藉而更加坚决。

他们一举攻下了杜桑的主要要塞克莱塔皮埃洛,杜桑和他那些爱闹内江的将佐们于是就在 1802 年 5 月 8 日投降 了,投降的条件是,他们的官阶应当受到尊重。

杜桑投降之后,法军立即进兵征服全岛,以求在疾疫流行的季节到来之 前,结束战争。

这个季节是杜桑焦急地盼望着的,这个季节这次来势异常凶猛,几天之内,法军的兵力已减少到 12000 人。

勒克莱尔由于不放心杜桑, 就将他逮捕。

他这样做是得到 1802 年 5 月 16日波拿巴的指示的授权的:务必恪遵指示,在解决了杜桑、克里斯托夫、德萨利纳以及其他匪首, 并在大部分黑人解除武装之后,将所有参加年乱的黑人和混血儿一律送到欧 洲大陆来。

杜桑被急忙送到法国,监禁在汝拉山的日乌堡里。

在那里,他受尽折磨, 于一年以后死去。

在法国冬天的严寒夺去杜桑的生命以前,热带的炎热气候早已结束了他 的对头勒克莱尔的生命。

勒克莱尔由于当地气候恶劣,加上自己心力交瘁, 于 1802 年11 月 2 日病故。

拿破仑后来在圣赫勒拿岛期间口授的札记,在回 忆勒克莱尔的话中,对于他在打算恢复奴隶制的问题上处理不当有所责难。

勒克莱尔当时的公文则说明这项指责是不公平的。

事实是这样的:在圣多明各表面上已经屈服以后,第一执政授意于 1802 年 5 月 20 日在巴黎秘密通过 了一条法令,准备在西印度群岛恢复奴隶制。

由于恢复奴隶制,引起了黑人们最后的、拚死的造反,其后果对法国的 殖民统治和勒克莱尔将军都是致命的。

勒克莱尔的继任者,罗沿博将军,尽管从法国得到了很强的增援部队,并奉行了至为严厉的政策,还是未能取胜。

在瓜德罗普岛上,起来造反的岛民,公开无视法国的权力。

后来,英法重新开战,法国远征军的残余,大部分只好向英军或向起义的黑人投降。

这个岛 重新赢得了所谓的独立,而拿破仑在这方面的努力,只落得个损兵折将的下场,总共损失将领 20 余人,士兵 3 万左右。

法国在北美洲的殖民地历史,使法国热心爱国的人士每一念及,就不免 痛心,一提到路易斯安那这个名字,作为沿着密西西比河和密苏里河两岸而上的广袤土地的名称,就不禁使人想起了路易十四的光辉年代,当时那些百 折不挠的行商扛着法国的国旗,溯加拿大的急流惊湍而上;沿着百川之父——密西西比河的平静源汉所经之地而开拓殖民地。

但现在它们已被西班牙攫取了。

法国为了重新获得昔日所控制的密西西 比地区,曾多方进行活动。

1795 年,当第一次反法同盟瓦解时,获胜的法兰西共和国又向西班牙施加压力。

要求它交出密西西比地区;那时代的移民当 时心里仍是向往法国的。

但是由于西班牙首相戈伊尔的阻扰和美国人的反对,一直未能得手。

到 1802 年 6 月左右,一切情况看来都很有利于拿破仑的宏图。

英国已正式批准亚眠和约;圣多明各岛的杜桑已向勒克莱尔投降;法国已有强大部队 部署在托斯卡纳和巴马,而且如有必要,就可以迫使西班牙丢掉它的最后一点迟疑顾虑。

而只拥有一支弱小的陆、海军的美国,这时又是由最讲和平并 且亲法的总统托马斯·杰斐逊所控制的。

因此,第一执政下令准备远征,表面上装着去增援驻扎在圣多明各的勒克莱尔将军,实际目的地则是新奥尔 良。

同时,他指示塔列朗对西班牙政府软硬兼施,使之最后交出路易斯安那。

于是,塔列朗在 6 月 19 日以第一执政的名义表示在任何情况下也决不使路易斯安那转入第三国之手。

后来发生了拖延时,波拿巴又再次使用了他那不断 提高要价的故伎,进而向西班牙提出,要求把东、西佛罗里达也都让与法国,其交换条件是,伊特鲁利亚的年青国王(伊特鲁利亚是托斯卡纳此时的名称) 将重新得到他父亲的巴马大公国。

在这卑鄙勾当的迷雾中,有两三件事值得注意。

当时波拿巴与查理四世 都认为,拿北美洲那有待开垦的大片肥沃荒地来与有五十万人口的托斯卡纳交换,基本上是公平合理的。

不过,波拿巴担心这会引起美国的愤怒,因而 想把同美国闹翻脸的时间予以推迟,如果他的这个计划成功了,法国就会在北美洲拥有一个巨大的殖民帝国,以圣多明各为海、陆军基地予以保护;圣 多明各岛则会由于经密西西比河运来的大量物资而更加繁荣。

这件事如果办成,其代价就会使美国与英国恢复友好关系。

而该两国关系由于种种不幸, 实际上直到 19 世纪末方才恢复。

拿破仑面对美英可能结盟的前景,当然也会有所踌躇。

不过,他仍然决 心要实现他的雄图;而这一雄图一旦胜利实现,就会对新大陆产生深刻影响,并改变法英两国的相对地位。

西班牙派驻新奥尔良的官员们,根据马德里方 面的命令,于 1802 年 10 月开始禁止美国船只在密西西比河下游航行。

这立即引起了美国方面的愤怒声讨;美国人认为,这项规定不仅侵犯了美国人根 据条约应享有的权利,而且还预兆着第一执政即将对美洲伸出魔掌。

他 对美国爆发的这种抗议是有准备的;法国的维克托将军已率领 5 个营的兵力和 16 门大炮,集结在敦刻尔克,准备横渡大西洋;表面上是去支援驻扎在圣多明各岛的勒克莱尔,实则是为了去占领新奥尔良。

但这一计划最终因西班牙、美国、英国的抵制而未能成功。

到 1803 年 1 月份,波拿巴似乎已把目光由西半球转向土耳其、埃及和印度了。

诚然,他看起来仍在致力于占领路易斯安那,但此举只是作为抬高该西部大草原售价 的手段。

于是,约瑟夫和吕西安立即要求与拿破仑会面。

当时碰巧他正在洗撒有 香水的热水澡;他认为,这种热浴最能消除疲劳。

他吩咐可以让他们二人进浴室来,结果发生了一场有趣的家庭口角。

当拿破仑提到准备把路易斯安那 出售给美国时,吕西安立即反驳说,立法机构决不会同意作出这一牺牲。

这下子他就触犯了拿破仑。

他在热水盆里挖苦说,吕西安大可为出售的事举哀带孝;但是他本人, 而且独自一个人将决意把此事付诸实施。

这番挖苦话,促使约瑟夫以威胁口吻回敬说,如果他真要那么干,他就登上议会的讲台,带头反对这一没有爱 国心的领土出让。

于是,澡盆里马上又再次飞出了反唇相讥的言词;后来,第一执政以这样的动作结束了这段舌战——他痉挛似地从澡盆里站起来,立 即又向后一仰,倒进澡盆,顿时洗澡水四溅,把约瑟夫一身里里外外溅了个通湿。

同时,他还放声发出了连珠炮似的嘲笑声。

他的侍仆还没见过这样的 家庭口角场面,吓昏了过去,这才中断了三兄弟之间的这场口角。

稍后,在更换了干净衣服之后又继续争吵时,吕西安最后声称,要不是拿破仑是他的 哥哥的活,他吕西安就会与他为敌了。

拿破仑便大声嚷道:与我为敌!这话倒是说得满厉害!你——要当我的敌人!那么,我就会像砸坏这个盒子一 样,把你砸个稀巴烂!于是就用力把鼻烟盒往地毯上一摔。

鼻烟盒倒没有摔碎,但是镶在上面的约瑟芬的肖像却掉了出来,摔破了,吕西安把肖像的 碎片拾了起来,交给他的哥哥拿破仑,嘴里嘟囔着:多可惜!现在你还未能把我砸烂,而你的妻子的肖像却被你砸烂了!最后,他终于以 6000 万法郎的价格将路易斯安那卖给了美国。

他说:这 次停止美国归并路易斯安那这片地方,就永远加强了美国的力量;而且我已经给英国树立了一个海上劲敌,它迟早会打掉英国的气焰。

由于东方历来是拿破仑所向往的地方,他急于扩张法国在印度洋一带的 地盘。

在 1801 年 10 月,法国在印度洋只拥有波旁岛和法兰西岛。

至于法国原来在印度所拥有的属地,即本地治里、马赫岛、卡里卡尔、昌德纳戈尔等 地,以及法国在印度的雅纳昂、苏拉特和另外两个小地方的代理商行,均已被英国夺走;要等到正式和约签订 6 个月之后,英国才会把它们归还法国。

德凯恩将军早在 1800 年就曾经向波拿巴表示过他憎恨英国,要求派他到能与英国作战的地方去,特别要求到印度去,并且表示,即使为此等待十年, 亦在所不惜。

波拿巴按照自己的习惯,当时并没有讲什么话,但在考验了德凯将军的军事才干以后,他在 1802 年仲夏把这位将军叫到身边,突然问他是 否还想到印度去。

德凯恩迫不及待地作了肯定的回答。

波拿巴听后马上说:好吧,你就去吧。

德凯恩问道:以什么身分去呢?他的回答是:以 司令官的身分去。

现在你就去找海军和殖民地事务部长,请他给你有关此次远征的文件。

他要求德凯恩从法国在印度的属地中或从别处物色一个足以成为法国据点的地方;一旦到了别无他择时,司令官可以退守这个据点,实行有条件的 投降,以便把法军的武器、辎重等等也从这里运回法国。

由于种种原因,德凯恩所率领的远征军拖到 1803 年 3 月初才从布勒斯特 港扬帆启程。

这个出发日期值得注意。

这证明当时拿破仑曾断定,英法之间的和平还不致立即破裂;而当他认识到自己的这一判断有误时,他就尽量推 迟与英国的战争,以便赢得时间,让德凯恩的远征军至少能安抵当时属于荷兰的好望角。

这是因为,法国这支派出的分舰队仅有四艘战舰、两艘运输舰 和几艘小舰艇,总共只载有 1800 人左右的兵力,实力大小不能冒与英国舰队打一场海战的风险。

法国的舰只是由海军上将利怒瓦指挥的。

这位海军上将 后来成了使英国在东方海上的商船不寒而栗的人物。

但不久发生了一些重要事件不仅使德凯恩进军印度的事业遭到挫败,而 且使法国在印度的势力也垮台了。

在欧洲,已经重新燃起战火;但是当时德凯恩和英国驻印度的官员都不还知道。

不过,驻马德拉斯省的圣乔治堡的英 国长官在 6 月 15 日以前已收到了预示着英王陛下与法国肯定不久会重新开战的有关情况。

他宣称,在英国总督未授权他把本地治理归还法国之前, 他不得不推迟归还。

同时,英国的莱克将军在北印度猛攻阿利加尔城,把辛迪亚的军队赶回 了德里。

佩龙对他周围见到的无能与背信弃义现象甚为不满,辞去了指挥土邦部队的职务。

尔后,英军与辛迪亚又在德里附近打了一仗,印度帝国的这 个古老城府,就落入英国东印度公司之手了。

总共只有三个月的战斗中,辛迪亚惨淡经营的结果,霍尔卡那不达目的不肯罢休的雄心壮志,欧洲军官对 土邦军队的训练成果,以及拿破仑的种种密谋,都被一扫而光了。

韦尔斯利除并吞了某些沿海地区,使马拉塔人与海上隔绝外,还半吞了德里、亚格拉 及其周围地区。

他还规定把法国的代理机构全逐出这些土邦。

佩龙被允许回法国去。

他返抵法国时,波拿巴给予他的那种粗暴无礼的接待,使人们可以 看出第一执政原来所抱的希望之大和现在失望之深;也可以看出他对佩龙这么一个遇到一次大灾难就丧失斗志的人,是多么愤慨。

德凯恩的远征军的全部舰只,除一艘运输舰外,凭着秘密而巧妙的办法 都逃到了预先指定的集合处法兰西岛。

德凯恩将军和利努瓦海军上将,为当时发生的种种事件所激怒,决定要用一切办法来打击敌人,使之遭受损失。

此后不久,利努瓦在东方海上横扫英国的商船,使英国蒙受的损失达到了 100万英镑。

德凯恩将军则不停地派遣密使到印度去,煽动印度的千百万本地人 起来挣脱几千英国人强加给他们的枷锁。

波拿巴所从事的扩张活动,其范围不仅限于人们所熟知的地区。

人们当 时尚不熟悉的南太平洋的大洲,也深深吸引了他的想象力。

波拿巴很早就两眼望着澳大利亚了。

还在他远征埃及的航程中,他就随 身携带英国的库克船长所著的几卷游记,其中叙述了他的一些著名的新发现。

后来,第一执政的地位刚一稳定,他就立即同法国科学院一起,规划了 派人前往新荷兰进行大规模探察。

这次考察引起了英国人的警惕,从而加速了对澳洲的开发,由于英国的 海上优势远非法国可比,拿破仑的征服计划最终只能是一个泡影。

如果从历史的角度就拿破仑建立殖民帝国的宏图研讨其失败的原因何在,肯定就会得出这样的答案:他既已推行了一套野心勃勃的征服欧洲的政 策,同时又要在其他的大洲建立殖民帝国,这种计划就太庞大了。

他的最有才干的顾问塔列朗就已指出,在签署亚眠和约之后,这个根本弱点正在迅速 发展;他说那时拿破仑又开始播下了新战争的种子,而这些新战争在席卷欧洲和法国之后,终将导致他本人的毁灭。

只有本国国内和边境上太平无事,才有可能源源不断地向外输送新建立 的殖民体系所必需的人力和物力。

倘若没有其他因素把法国的人力物力分散到得不偿失的欧陆战争中去,那么,这些十分紧要的人力物力本来是可以源 源不断地输送到拿破仑的殖民帝国里去的。

1756—1763 年的 7 年战争时期,也出现了同样的结局;当时,法国左右开弓,既要在德意志的境内大动干戈, 又要远涉重洋去作战,从而大伤了法兰西的元气,结果,迪普莱克斯和蒙坎等一度夺得的殖民地,由于他本身已有气无力,得而复失了。

三、元老院的礼物《亚眠条约》将法国送上了主宰欧洲的霸主宝座,元老院决定送给拿破仑一个象征个人荣誉的 纪念碑⋯⋯拿破仑却认为这座纪念碑应该是终身执政。

在隆重的就职大典上,一丝沉重的忧虑却袭上了拿破仑的心头⋯⋯早在拿破仑就任第一执政不久,他便开始了重建法国的工作。

至《亚眠 条约》行将签订时,这一重建工作已初见成效。

主要的道路已经修复,不像 1789 年废止了谣役以后那样破烂不堪了。

开 凿大大改善了连接法国主要河流系统的运河;运河的建成很快使巴黎受益,因为它使比利时的资源可以方便地运到法国的中心。

许多港口加深了,扩大 了;马赛港欣欣向荣,活像黄金时代就在眼前,只是后来因与英国重开战端以致好景不长。

马赛与热那亚之间的道路,以及越过辛普朗山口、悉尼西奥 山口和热内弗尔山口的通路,都已改善,从而便利了与意大利的交通。

修建了通到莱茵河及沿该河左岸的道路,这证实不仅想要扩大商业,还想保护东 部的自然疆界。

巴黎市特别感到波拿巴从事革新的好处。

有一天,他在马尔梅松以突如 其来的、坚决的口气——这种口气,在他越近于执掌绝对权力的时候就用得越多——对夏普塔尔说:我要把巴黎变成世界上最美丽的首都。

我希望在十年之内它的人口将会达到两百万。

他的内政部长说:但是人口是无法随意立刻就能凑足的⋯⋯照现在的情况,巴黎连 100 万人都养不起。

于是他举出了缺乏清洁饮水的问题为例子。

给巴黎供给饮水,你有哪些计划?夏普塔尔提了两种选择——打自流井,或从乌尔克河引水到巴黎。

我采纳第二种办法:你回去,命令五百人明天在拉·维 莱特动工开凿运河。

一项耗资 50 多万英镑的巨大公共工程,便这样开始了。

给巴黎提供粮食 的工作,也得到了重视;经常储存大量的小麦,以便随时供应那引起只有在挨饿时才变得危险的居民。

因此,波拿巴坚决要大量储粮,并低价出售; 即使亏损甚大,也在所不惜。

他还为巴黎人提供了娱乐活动,其规模之大,甚至在路易十五时代也从未有过。

国家的补助大都给予了主要剧院,波拿巴本人时常到那些剧院去听 戏,并对名女伶乔治小姐的千娇百媚,十分倾倒。

可是,美化巴黎的市容却是波拿巴使巴黎的居民脱离政治的主要手段; 他的这一着很快便获得到圆满的成功。

在这方面,法国革命也为大规模的建设扫清了道路;如果旧巴黎的许多寺院没有废除的话,是不可能这样做的。

在著名的斐扬派和雅各宾派的旧址或在其附近,他铺设了一条条漂亮的通衙大道;十年前立宪派人士或赤色分子放言高论和从事战斗的地方,现在巴黎 社会上的时髦人物乘着金色单马双轮马车沿街兜风;这些街名使人想起了第一执政在意大利和埃及的胜利。

艺术和文化也俯首听命于这位统治者。

他下令翻修罗浮宫,此宫现在居 了绘画与雕刻的宝库,由于有从意大利的许多美术馆劫来的杰作而更为丰富多彩。

波拿巴把法国的艺术珍品陈列在位于市中心的富丽堂皇的大楼里。

——没有什么事能比这样做更有助于确定巴黎作为世界文化中心的地位的了。

其他既美观又实用的工程,有沿着塞纳河左岸绵延伸展的码头,在河上修建的三座大桥;对植物园以及其他公园和空旷地区的修茸美化;以及美术 工艺馆的落成。

在稍后的日子里,突出地表现了帝国的尚武精神的,则有旺多姆圆柱的树立,凯旋门的修建,以及把马德莱娜教堂奉献——也可以说是亵读——为光荣堂。

这些工程里,有很多是这个时期以后建成的,但拿破仑称帝时的伟业所体现的是他当第一执政时已经确定的雄图。

在执政时期制定的美化巴黎的计 划,已经足以使巴黎市民感激振奋,并使他们不再考虑政治问题,转而注意豪华游乐的场面——这些场面不禁使人回想起路易十四的时代来。

这一点,一位英国的访问者已敏感地察觉到了,他写道:这种平平静静的专制统治,让每个不愿参与政治的人(现在很少有人再有这种愿望了)能够充分而且安全地享受他们的财产与乐趣。

因此,它与那伴随着法国的所谓自由而来的动荡不安和惊恐不已,为非作歹和杀人流血那种情景相比,真可说是象天堂一样了。

不管一般民众怎样喜欢这个新制度,许多敢闯敢于、热烈追求神圣的自 由而立过功绩的人,却不由得要抗议那些日益恢复个人统治的新花样。

虽然新闻自由受到箝制,虽然在多达 23 个郡内有特别法庭进行审查——这些法庭 以肃清盗匪为名,时常惩办反对政府的人——但批评的言论并未完全被压下 去。

订立教务专约的计划,在保民院里就遭到了激烈的反对。

保民院甚至还 宣称《民法典》的前面几个部分,与 1789 年的原则和提交国民公会的法典第一次草案不符。

从此,政府便不把任何重要措施交给保民院去审议,而扔给 该院一堆毫不重要的小事,叫议员们去啃骨头,直到下一次依法抽签更换五分之一的议员的时刻。

在一次参政院的讨论中,第一执政十分坦率地示 意压制保民院内好闹分歧的反对派所应采取的办法。

他趁这两个机构更换五分之一议员的机会,迫使它们处于比较听话的元 老院控制之下。

在过去,当法国公民的热情就是法兰西力量的时候,谁只要一提到这种 对自由权利的侵犯,他就会遭到杀身之祸。

但自从波拿巴得势以来,公民感情已让位于尚武精神和对祖国荣誉所感到的无限自豪,每当共和主义情绪遭到蹂躏时,就有足够多的娱乐消遣来驱散任何使波拿巴十分厌恶的阴郁积 愤。

而这时就发生了一件具有国际意义的事件,从而使政治批评平息下来。

对英国正式和约的签订(1802 年 3 月 25 日),在举国一片欢庆声中把 老共和派嘟嘟哝哝的不满情绪压了下去。

法国的一片欢腾是很自然的。

当伦敦市民抱怨阿丁顿的怯懦使英国遭受损失的时候,整个法国则一致赞扬巧妙 的外交胜利:能从英国手中夺回好几个海岛,还保证了法国在大陆上的霸权地位。

由于这一事件,法国人民看来有必要对这和平与繁荣的恢复者表示感激。

在老练的康巴塞雷斯对保民院某些议员做了暗示以后,这个现已听话的 机构宣布,希望有一种非常明显的表徽,以表达全民的之情。

于是元老院向立法院和政府提出了表示上述意见的动议。

象征全国性的纪念应当采取什么形式,在这点上,元老院故意含糊其辞, 在一般的情况下,可能会树立一个纪念碑或一座塑像;而对拿破仑说来,却 是君主政体。

究竟应该采取什么行动方式,元老院对此颇为踌躇。

大多数议员希望把 执政期限延长一届即 10 年,并在 5 月 7 日为此作出了正式动议,但遭到了少数议员的反对,其中有些人要求延长为终身职。

元老院议员特隆歇,在富歇 和其他共和派议员怂恿下,坚持元老院面前只存在延长执政到第二个任期 10 年的问题。

但波拿巴对元老院的提议并不满意的。

在一次部长们都参加的参政院特 别会议上,第二执政敦促到会的人说,现在必须决定以何种方式,在何时和在什么问题上征询人民的意见。

元老院最近已经解决了的这个问题就这样再 次被提出来了。

在作了一些讨论之后,康巴塞雷斯取得了这样一个决定:向人民征询意见的问题应该是,第一执政应否终生掌权,以及他应否自己指定 继承人。

对这个提议的第二部分,第一执政明智地拒绝了。

与人民商量恢复君主 制现在为时过早,也无必要。

在取得全部的权力之后,建立世袭制度,波拿 巴就有把握了。

在各郡郡守以及依照教务专制而恢复职位的感恩戴德的教士们的共同监 视下,只可能有一种结果——终身执政制得到了压倒多数的支持。

赞成票超 过 350万张,而反对票仅为作 1374 张。

可是在反对者当中,却有许多受人尊 敬的人物:军人中有卡尔诺、德鲁奥、穆东、贝尔纳;他们都反对这个新办法。

而拉法叶特则公开声明,除非政治自由得到保障,他不能投票赞成这样 的元首任期。

8 月 1 日的元老院决议案立即宣布拿破仑·波拿巴为终身执政,并下令竖立一尊和平神塑像,一只手执着胜利者的桂冠,另一只手则拿着这 一元老院决议案。

第二天,拿破仑——从此以后他象其他帝王一样使用他的教名——向参 政院送去一份构成法方案,这实际上等于就是一部新的宪法。

根据这项法律,拿破仑改变了原来选举办法,并将剥夺了三个立法机构 的一切权力:立法院的权力归于元老院;参政院的权力则转移到一个从它分出来的枢密委员会;而保民院则被迫分成五个部分举行秘密会议,较易控制 并十分听话的元老院的权力显著地增加了。

从那时起,它不仅有权维护共和国的宪法,而且拥有解释宪法中引起争论之点,以及发现有所欠缺时予以补 充的权力。

不仅如此,元老院还有权发布有关组织体制的元老院决议案,给法国殖民地制定宪法,或在任何郡里停止陪审制五年,甚至可以宣布某一郡 不受宪法所限制。

元老院对条约的批准,现在也有权参与意见,这一权力过去是属于立法院的。

最后,元老院还可以解散立法院和保民院。

但这个令人 望而生畏的机构是受其总设计师的严格控制的。

至此,实干对空谈的胜利,行政对立法的胜利,一个能力超群的人对那 些互不协调、无能为力的大众的胜利,这些都彻底完成了。

民众虽失去了政治自由,却参与了 8 月 15 日宣布终身第一执政尊号之前 欢庆活动的盛况,这也许足以自慰了吧。

8 月 15 日这天值得纪念,还因为它是第一执政的 33 岁诞辰,又骤圣终升天节,和教务专约批准一周年。

节日装 饰和焰火十分隆重,极适于庆祝这极不寻常的几桩大喜事。

在巴黎圣母院的一座塔楼上,高高地闪耀着一颗巨星;在巨星的中心照 耀着影响波拿巴出生时刻的黄道十二宫形象。

成千上万的群众在注视着这个生辰的象微,大概会认为波拿巴的本命星现已升到顶点了吧。

几乎无人敢于 想象这颗本命星会更上一层,升入太空的冥冥深处,对帝王们和各民族发出灾祸的凶兆;更不会有人会耸人听闻地预卜这颗星最终将一下子栽到茫茫大 海里去。

大家都为他的丰功伟绩喜庆欢呼;即使在当时,这些功绩已超过了史诗中的英雄事业,而兼有东方勇士的传奇情调,和立法者的普降恩泽、劳 苦功高,因而无论在战争与和平中都同样地得心应手。

然而,沉郁的优虑却给这欢天喜地的节日投下了一个阴影。

第一执政的 一生有一件憾事,而那千千万万仰望他为救星的农民当中,几乎无人会为此发愁的:他的妻子没有给他生下一个子嗣。

看来,不能指望着自己的孩子承 继他光荣的事业了。

他好像命中注定不能享受家庭幸福,而只有猜疑与争吵。

他的兄弟们急 于建立波拿巴王朝,喋喋不休地劝他想方设法获得一个合法子嗣,最后一着是与约瑟芬离婚。

波拿巴怕伤了约瑟芬的心——在这一点上他是很值得表扬 的——便拒绝考虑这项办法。

但是可以肯定:从此以后,他一直保持着一种想法,认为从政治上的原因出发,离婚还是可取的,并以此作为借口,不顾 约瑟芬的眼泪和责难,任意去搞些桃色事件。

个人统治的巩固,荣誉军团的建立,很多流亡贵族根据最近大赦令的规 定而回国,这些情况助长了巴黎的奢侈之风,也使杜伊勒里宫和圣克卢宫里的宫廷礼节日益发展,在这些王宫里,旧制度的豪华排场也被熬费心机地抄 袭过来。

迪罗克将军虽然本来是强硬的共和主义者,却被任命为宫苑总监;在他 之下有些宫廷侍从与管事,他们实行了一种竭力仿效君主体制的繁文褥节。

路易十五统治时期的华美的侍从制服,和富丽的服装,很快代替了在富有战 斗性的共和国里甚至连老百姓也爱穿的军装。

长统靴、军刀、军帽,让位于带扣子的鞋、长丝袜、宫廷佩剑和轻巧的帽子,而这种帽子总是挟在腋下的。

三色帽徽,连同对任何人都一样称你和公民的革命词句,都废除了;男人们也开始不说那些在俱乐部或兵营里流行的不干不净的字眼了。

但人们注意到第一执政仍然坚持用公民这个称呼:而且他的宫廷虽 然到处是五颜六色的奇装艳服,他通常却只穿一身近卫军掷弹兵上校,或执政卫队轻步兵上校的制服。

这种做法,部分是由于他早年就厌恶奢侈,但显 然也是由于他深信如果他能像 古罗马皇帝韦斯帕西安那样,不炫耀他以自己的大智大勇赢得的富贵荣华,而只以十分朴素的作风与人相见的话,那么对于这样一个人,共和主义者就会在许多方面加以原谅的。

对这些细节,拿破仑总是非常重视。

因为,如同他后来在圣赫勒拿岛对海军上将马尔科姆说的那样,在法国,细节总是大事;理智则是一文不值。

此外,像他这样脾睨一切的天才,不需要外表上的装璜修饰;那都是凡夫俗 子用以掩饰其庸碌无能的手段。

他衣着简朴更能突出他那灵活生动的面部表情,和他那内容丰富、滔滔不绝的谈话。

约翰·莱斯利·福斯特此时有幸访问巴黎,他用生动的笔调描述了第一 执政此时的行为细节:他身高约五吸七吋,体态优雅;短发稀疏柔软,呈深褐色;肤色滑润,白中带黄;两眼灰色,但炯炯有神;眉毛浅褐色,稀疏而突起;面部,尤其是嘴和鼻子,生得美观、清秀、轮廓分明;而表情之丰富则非笔墨所能形容。

到底是什么表情呢?不是版画所描绘的那种厌倦的神情,更不是怀有恶意的样子;他也没有那种使世界战栗发抖的横眉怒目的表情。

他的面部的真实表情是一种讨人喜欢的沉郁多思;每当他说话的时候,这种表情便消失了,露出一副人们所能想象得出来的最令人愉快、最优雅的微笑。

此外,还有他那专心致志、深思远虑的神态;而凌驾于所有显著表情之上的,还有一种沉着冷静果断的神情和刚毅无畏的气概,那是人间任何事物都丝毫不能干扰的。

他的谈吐,是我所见过的人当中,最有风趣的,而且据见多识广的人们说,不仅胜过当今的每个王公、君主,甚至超过了所有那些历史上我们所能忆及的一切人物。

他有一种毫不做作的威严,在我的想象中无人可及。

他的谈话,是人们所能设想的最温和、最能给人以良好印象的。

而他在宫廷里接见中的言谈,内容之渊博我看是无与伦比的。

他说话慎重,但很流利,有时特别加重语气,声音颇为低沉。

他说话时,面部表情之丰富更远胜于言 词。

波拿巴的才智过人,衣着朴素大方;相形之下,那一群群毫无灵魂 的女人,以及那一队队口齿笨拙、半野半驯的沙场老卒,显得何等愚蠢而粗俗!那些使得男子们拘泥死板,使其夫人们心情紧张的礼节仪式和 尊卑次序,又是多么令人生厌!尽管第一执政态度滞洒、温文尔雅,超脱了这些繁文褥节,但却把这些规定加之于一大群热衷利禄的朝臣,要他们严格遵循。

关于这些使人议论纷 纷的问题,他通常采纳德·雷米扎的意见,因为他机智老练,又通晓宫廷礼节,对他大有帮助。

德·雷米扎年轻的妻子活泼敏慧吸引了约瑟芬,犹如她 写的那本犀利而不免尖刻的回忆录,以其生动的才华吸引所有的读者一样。

但是,事业上的成就却并没有改变拿破仑的婚姻生活。

尽管约瑟芬正千 方百计地讨好这位虽比她小 6 岁但却令人生畏的丈夫,但他却明显地冷落了她。

看来,他们之间的裂痕就像两条向赤道方向沿伸的经线一样,越来越大了。

他现在开始走向了对自我情欲的放纵。

四、挡不住的诱惑西蒙·沃尔特医生在他的《论性与环境》著作中说:最伟大的精人也需要休息,以便在他虚 弱的体内注入钢性的力量⋯⋯千姿百媚的意大利歌唱家拉格拉西尼几乎占用了拿破仑所有的闲暇⋯⋯ 冷艳的乔治小姐说:波拿巴的爱情是温柔甜蜜的⋯⋯决不是淫荡。

尽管拿破仑仍感到政权面临着诸多困扰,但他还是那么精力充沛,以致 于能抽出很多时间处理家族事务,满足那些渴望获得他恩宠的女人们。

拿破仑感到政权有了稳固的基础,他也开始放松自己了。

返回巴黎后, 巴黎民众更是对他欢呼。

向他致敬。

他除了处理正常的工作,开始了情欲的 放纵与感观的欢愉。

他在米兰时,迷恋上了意大利歌唱家拉格拉西尼。

拉格拉西尼是意大利 首屈一指的女歌唱家,以其宽厚的音域,纯净的音乐和艺术天才而闻名。

她身材修长,天姿丽质,茶色皮肤,脸部线条生动突出,双颊已经开始发胖, 但眼神热烈的人,头发金光灿灿。

她不缺乏思想,但稍见深沉。

她已经有过许多情人,风花雪月而来,心血来潮而去。

尽管如此,作为真正的艺术家, 她并不看重金钱,除非是为了赌博,赌博是她的痹好,这癖好始终没改掉。

她对波拿巴倾心推崇,两年前她曾想方设法吸引他的目光,但一厢情愿而已。

这一次,她的歌声迷住了执政王。

他不是音乐家,却深深地喜欢音乐。

他自己经常哼哼呀呀的,尤其是早上,但五音不全,老跑调儿。

拉格拉西尼 甜美圆润的歌声使她如醉如痴,弄得他飘飘欲仙,浑身的神经难以平静下来。

他听她歌唱,她专门为他一个人歌唱,一唱就是几小时。

在马伦哥战役前不久,在一次音乐会后的晚上,她投进了他的怀抱,喜不自禁到痴狂的地步。

第二天,她在波拿已的房间里吃中饭,在场的还有贝 尔蒂埃,她出发去巴黎的事就这样定下来了。

意大利方面军第四期战报上报了她的行期,当然是把她的名字与其他艺 术家的名字混在一起,以免引起约瑟芬的警觉。

拉格拉西尼后来真的于 7 月 4 日动身,大肆炫耀了一番,她与男高音歌 唱家比昂基在巴黎残老院同台演出,演唱作曲家梅于尔的二重唱,荣军院后来成了玛斯殿。

她做了好几个月波拿巴的情妇。

晚上,由波拿巴从埃及带来 的马穆鲁克兵士鲁斯唐引路,她被带到杜伊勒里宫的中二楼的小套房里,与楼上的执政王正寝套间上下相通,互为连理,她经常在那里过夜。

西蒙·沃尔特医生在他的《论性与环境》的学术著作中写到:最伟大 的情人也需要休息,以便在他虚弱的体内注入钢性的力量。

在米兰时拉格拉西尼占有了他所有的闲暇时间,他俩经常去米兰的艺术 场所。

他们接待作曲家、喜剧演员、音乐家和音乐队指挥。

一天晚上,他们邀请了男歌唱演员马尔什,像所有的蹩脚演员一样,这 位艺术家对于那种浮躁不实的奢华很是敏感,看见波拿巴身穿非常简朴的服装,他感到不快,而且还露出轻蔑的神色。

当首席执政官请他唱一首曲子时,他一下挺起了他矫小的身材,眼里射 出可怕的目光回答道:将军阁下,如果您需要的话,您在花园散步时会发现一支美好的曲 子。

波拿巴很不喜欢这种玩笑,因而马尔什立即被抓了起来,投进了监狱, 蹲了半年牢房。

又一天晚上,波拿巴认识了著名歌唱家凯桑蒂尼。

音乐会之后,未来的 皇帝急于想鼓励他的成绩,于是,脑中闪出一个奇特的念头:他把勇士勋章授予了这位被阉割了的歌手。

这种举动自然激怒了许多人。

一些人断言,一个失去了生殖功能的人是 不会去戴一枚应留给健全人的勋章的。

⋯⋯波拿巴为能将欧洲最美的歌唱家诱惑到手感到非常骄傲,于是决定将她 带回法国炫耀一番,从中得到新的荣誉。

6 月 25 日晚上,第四期军队简报以一种非常风雅的语气披露了这条消 息,致使法国人略感惊讶,不禁自问这是战争的收获,还是一时的风流。

7 月 6 日,拉格拉西尼摆出宠儿的姿态来到巴黎。

她走下大型敞篷马车, 以一种高贵的举止向众人致意,随后就下榻于她的情人早为她祖下的旅馆。

从此每天晚上,波拿巴都穿着长袖上衣,隐姓埋名地去见她。

一些窗帘 后的目击者由此认为新的政府与以前有着相同之处,而另一些路易十五时代的老人则为此变得年轻了⋯⋯1800 年 7 月 14 日,首席执政官让她的歌唱家 在荣军院里高声吟唱,使得这座殿堂变成了玛斯战神的圣地。

平民百姓成群结队地来欣赏她的嗓音、她的容貌。

她一下成为首都偶象,并从波拿巴那里得到了 2 万法郎的月薪,擅长鸡 好的著名歌唱家皮埃尔·让一卡拉的与世隔绝的客厅向她敞开了,他的恶癣居然被整个巴黎所仿效。

12 月的一个晚上,她就在他的家里遇见了一位名叫皮埃尔·罗德的年轻 小提琴手。

他英俊,目光温柔,她很快喜欢上了他的弓法⋯⋯在她的住处,她好几次轮流接待首席小提琴手和首席执政官波拿巴,并 且进行了多次比较⋯⋯波拿巴偶然得知了他的不幸。

一天晚上,他指责富歇没有得到任何情况, 这位侦探回答道:是的,以前我有许多事不知道,而现在人人都知道了:一个身材矮小, 身穿灰色礼服的男人,夜里经常在一个仆人的陪伴下溜出杜伊勒里宫的窄窄小门。

他登上马车,去了拉格拉西尼的住处。

在他结束了他要做的一切,返 回杜伊勒里宫之后,另一个年轻的男人也到了女歌唱家的住处,并占据了她的温暖的卧床。

那个矮小的人,就是您。

而那个年轻人,就是小提琴手罗德, 拉格拉西尼同他背叛了您。

波拿巴为这种叙述感到非常尴尬,无话可说。

他向富歇转过了身,而富 歇却带着一种乐滋滋的神色回避了他,嘴里哼着一首意大利歌曲,以掩饰窘 态。

一个星期后,拉格拉西尼同她的小提琴手离开了巴黎⋯⋯ 波拿巴夫人对拉格拉西尼刚放点心,很快又萌生另外一些不安。

执政王与洛尔·朱诺非常亲热随便,虽然是可以理解的,因为波拿巴是从小看着她 长大的,但是,这种亲热随便,在马尔梅松的纯朴天真的气氛中,的确节外生枝,冒出十分暖昧的苗头,使约瑟芬不胜烦恼。

朱诺夫人一点也不漂亮: 雪白的裙衣衬托出她的黑发棕肤,大鼻子,眼睛生动活泼像小鸟的神态,但她年轻,轻盈,浑身洋溢着青春的激情,波拿巴夫人在她身边一站,顿觉红 颜已老,姿色黯淡了。

何况,拿破仑有时对妻子态度很不好:他在稠人广众之中公开数落她过分爱涂脂抹粉,管她叫德斯卡马尼亚伯爵夫人;用马 枪射击池塘里游来游去的天鹅和鸭子,吓得她惊慌失措;把她暖房里珍贵的鲜花踏杀一空,对她进行粗暴地嘲弄,大声斥怪她不会生孩子。

有一次他请几个将军吃饭,他突然建议到园林里去打猎。

这个时候去打猎,约瑟芬失声叫了起来。

你没有想到吗,波拿巴, 我们养的动物都大肚子了!他笑了,一种挖苦的笑,他当着客人的面,直截了当他说:那么,只好算了。

这里什么东西都能生育,只有夫人例外。

她买下了比塔尔林园,以扩大马尔悔松领地,他越来越喜欢马尔梅松这个地方。

买下比塔尔树林的第二天,他就要带妻子去参观优雅的蓬帕杜尔夫 人纪念馆,约瑟芬头疼,不太想去,只想上床睡觉。

波拿巴还是要她去:走吧,同我们一起去。

空气对你有好处,清新的空气是医治一切痛苦 的灵丹妙药。

约瑟芬不敢老拒绝他,便要过一顶帽子,一条披风,同朱诺夫人一起上 了 4 轮敞篷马车,向多蒙进发。

波拿巴骑马走。

他今天异常开心,一会儿飞马向前,一会儿又折回来。

来到马车门口,他拉了拉约瑟芬的手,握了握, 然后又鞭马走了。

波拿巴夫人历来就怕坐车。

这一次,她实在感到难受,便闭上眼睛,怕 路上出事故。

来到一条小溪边,堤岸陡峭,车夫犹豫起来。

约瑟芬惊恐万状, 对车夫说:我不要走这条路去比塔尔⋯⋯ 她让车夫掉车往回走。

但波拿巴追上马车:这是怎么回事?波拿巴问,好好的又心血来潮啦? 他用马鞭捅了捅车夫的肩膀:从哪里来还回哪里去! 他回到河边,下了马,等着马车。

使劲往前一冲,他对车夫说,再露一手高招,你不就过去了。

约瑟芬尖叫一声:让我下车!波拿巴,我求求你,行行好,让我下去! 她两手抱在一起,哭了起来。

执政王耸耸肩:耍孩子脾气。

你们会过去的,不用下车。

走,听见了没有?他说着 骂了起来。

朱诺夫人,一方面出于对波拿巴夫人的怜悯,一方面也由于自己已经怀 孕,她同往常一样理直气壮地干预道:将军,我还要为我身上的另一个生命负责,我不能呆在车里。

车子颠 簸太厉害,我的身子会出事的。

您不会想把我颠死吧,将军?下车吧,您说得对。

于是,他伸手去扶她。

朱诺夫人一跳下车,他立即下令:收起踏板,车子冲过去!将军,波拿巴夫人身体有病,她发烧了,我恳求您,让她下来吧。

他狠恨盯了她一眼:朱诺夫人,我从来就不喜欢别人对我说三道四,就是小时候也这样, 您去间莱蒂齐亚妈妈好了⋯⋯行了,过来,让我帮你通过这可怕的大河,这触目惊心的悬崖峭壁吧!朱诺夫人由波拿巴扶着,踩着石头跨过这条小溪流。

波拿巴回头一看, 马车一动不动地停在那里,车上约瑟芬面色煞白,浑身发抖。

他用马鞭往车 夫的背上抽了一下:瞧你,怪事,你不想执行我的命令吗? 车夫撒手让马猛冲。

车子死劲地颠簸着过了小溪。

约瑟芬眼睛哭红了,脸上的脂粉与泪水混合在一起,她自己觉得完全丢了体面,便用纱巾把自己 包起来。

她一路啜泣不止,一直到比塔尔。

波拿巴过来扶她下车。

约瑟芬大胆责备他向着朱诺夫人,波拿巴恼羞成怒:你疯了,他怒吼道,我恨死这些不通情理的嫉妒心。

行了,亲亲 我,闭上你的嘴。

你一哭其丑无比,我早就对你说过。

在朱诺夫人与执政王之间,除了一种不拘小节的友爱的关系之外,是不 是还有别的什么关系?当朱诺夫人一个人住在马尔梅松,独守香房时,波拿 巴大清早 5点钟就去把她叫醒,同她聊天,从被子底下伸进手去捏她的脚。

甚至有一天,他不慎被朱诺碰见,朱诺出差去巴黎,可又走私回到了马 尔梅松。

唷,我的上帝!将军,幼稚的大兵叫了起来,此时此刻,您到我 夫人屋里来干什么?第一执政王开个玩笑搪塞了过去。

他反过来原谅了朱诺的出走。

也 许他有理由来照顾他⋯⋯不管怎么说,执政王与朱诺夫人的亲热毕竟很短时间。

朱诺夫人回到了巴黎,不久就搬到比埃尔的一幢乡间别墅里去住。

从这时起,约瑟芬对朱诺夫人感恩戴德。

她知道,朱诺夫人在这方面是 没有什么可指责的。

然而,约瑟芬焦虑不安的事有增无减,继朱诺夫人之后,波拿巴后来认 识了法兰西剧院年轻的悲剧演员乔治小姐。

波拿巴向来喜欢看节目。

作为南方人,作为地中海人,他天生就是一个 演员,政治和权力提高完善了他的演技。

舞台对他来说,似乎是很亲切的场地。

不过,他不喜欢喜剧;他不欣赏像莫里哀一类喜剧家的哲学,看了他们 的戏总觉得不自在。

他把他的人物放在一些框框里,他说,我从来也没敢冲进框框里 看看这些人物到底是怎样活动的。

他讨厌马里沃的戏。

博马舍的剧本使他恼火。

他觉得博马舍是危险人物。

讽刺挖苦令他不快。

他对待一切都是严肃的。

他的内心感情,仍然是外省人的传统,他蔑视巴黎的精神,对巴黎人的装腔作势、逢场做戏、含沙射影实 在听不进去,那些东西只能讨玩世不恭、嘻皮笑脸之徒的欢心。

对于闹剧笑剧,他更是嗤之以鼻。

他谴责正剧,断定它是杂种,作为一名优秀的几何学 家,他只看看那些有棱有角、直来直去的东西。

但是,在戏剧爱好方面,他与同代须眉男子一样,推崇悲剧。

悲剧的构 思明确,来龙去脉清清楚楚,就象是亚历山大体的十二音节诗一样,悲剧可以满足他追求秩序,好大喜功的需要。

他同悲剧是处在同一个平面上,他感 到悲剧是值得他一看的。

而且,他还为悲剧作过精神上的教导:悲剧,一天晚上在圣克卢宫,他说,比历史还应该站得更高一些⋯⋯ 作为诗人来评判历史并无此必要,只要能认识人和事,有所提高,成为国家要人就行了。

悲剧温暖灵魂,提高志气,能够而且应该创造出一些英雄人物。

就高乃依与拉辛相比,拿破仑更喜欢高乃依,虽然他请塔尔马在马尔梅松上演过拉辛的晚期作品《艾丝苔尔》和《阿达利》。

但是,高乃依的《熙 德》、《贺拉斯》、《庞培之死》、尤其是《西拿》,令他心荡神驰,激动不已。

这些剧卧他一看再看,百看不厌,每看一次就有更深的兴趣。

他对雷米扎夫人说过,高乃依洞察政治:不久以前,我才弄明白了《西拿》结局的意思。

开始,我只看到创作 方法,要使第五幕哀惋动人,还有结局所表现出来的宽宏大度,若与政治毫无关系的话,那么这种纯粹的宽宏大度不过是微不足道的道德而已,奥古斯都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宽大厚道的亲王,他的这种小小品德,我总觉得还不配 结束这部出色的悲剧。

可是有一回,蒙维尔在我面前演戏,当他讲台词‘让我们成为朋友吧,西拿’时,用的是油腔滑调,我才恍然大悟,这个举动只 不过是一个暴君的虚情假意罢了,我赞成把感情色彩的东西,作为一种老谋深算来处理。

这段台词,非这样处理不可,所有的人听了都深明含意,唯有 西拿当局迷,信以为真。

拿破仑是在看名剧《伊菲格尼亚》时,才注意乔治小姐的,乔治小姐 16 岁,但似乎长得比实际年岁要大些,长得又高又结实,具有一种古典美,神情冷漠,可敬胜于可亲,庄重超过风流。

她父亲在外省舞台上主事,她便继承父业,在舞台上扮演一些小角色。

著名女演员罗库尔在亚眠就听过她的戏,遂将她带到巴黎,亲自给她上课,15 岁就让她登上巴黎喜剧院主演《克利特纳斯特》。

尽管迪施怒瓦小姐 的朋友们耍尽阴谋诡计百般低毁,乔治小姐还是一鸣惊人。

现在她红得发紫。

吕西安以她为情妇,继而一个波兰大老爷萨皮阿亲王, 也作了她的情夫。

这位容貌秀丽、体态优美的演员,天生就是演悲剧的,波拿巴对她很感 兴趣,尽管乔治大手大脚,他叫她大老粗。

拿破仑通过贴身仆人贡斯当,把女演员到圣克卢宫来看他。

他同她交谈,开玩笑,让她讲讲是怎样登上舞 台,步入社交场面的。

拿破仑不许她同波兰亲王见面。

他甚至一气之下,把萨皮阿亲王赠给乔治小姐的绣花面纱撕个粉碎,并 用脚踩了又踩。

第二天,他送她一条英国面纱,那是贡斯当大大方方地从约瑟芬的衣橱里取出来的。

波拿巴夫人很快就知道乔治小姐的事,但她开始并不着急。

她想,大不 了象拉格拉西尼,顶多亲热一阵子。

但乔治小姐很快得宠,显然不是心血来潮。

拿破仑在杜伊勒里宫每星期要接待她二到三次。

两个人经常穿着不能再 单薄的衣服,双双坐在壁炉前,他问她剧坛传闻和城里的流言蜚语。

他兴致勃勃地听她说笑,有时哈哈大笑。

他亲呢地叫她乔治娜,以你相称,逗 弄她玩,年轻女人的单纯唤醒了他的爱调皮的脾性。

乔治一点也不示弱。

当他掐她、揪她的头发时,她就追着他直到书房。

要是他逃走爬上取书 用的活动梯子时,她便连人带梯子推着从这一头到那一头,弄得拿破仑差点摔下来,他急得喊起来:你要把我摔坏了!行了,我可要生气了! 一天,乔治小姐戴着白玫瑰花冠来了。

波拿巴能上能下把花冠戴到自己的头上:嘿,乔治娜,他说,戴上你的王冠,我多么漂亮!我好像一只苍 蝇掉进了牛奶里。

他同她一起唱歌,天晓得他是怎么唱的,是二重唱《骗人的魔术》: 这个节日您可还记住人们要看我们跳舞⋯⋯ 他接着胡乱蹦跳了几下。

波拿巴的爱情是温柔甜美的,乔治后来写道。

决不是淫荡。

他 关心她,无微不至。

一天早上,他同她在圣克卢的树林子里散步。

年轻女郎的缎面轻便鞋子被路上的残枝败叶划破了。

波拿巴俯身为她排除了障碍。

我怕你受伤了,他笑着说。

他对乔治产生了真心实意的信任和友谊。

她为他解除执政公务后的疲 劳,而且从不声张,也没有奢望。

她甚至对波拿巴的慷慨感到惊讶。

有时候,他把大把的钞票放到她手里,她接了过来,因为她爱花钱。

但她的忠诚也是 真心实意的。

她崇拜执政王,她喜欢这个人。

约瑟芬最后忍无可忍,妒性大作。

她大着胆指责埋怨,大吵大闹。

她控 斥拿破仑,叫苦连天。

他企图劝慰她,但没有用。

波拿巴的不忠,无疑不是出于本性,而是因为他的妻子过去欺骗了他, 因为她红颜已老,而他却喜欢年轻美貌,更何况在他的周围,所有的男人都有情妇,所有的女人都有情夫。

在波拿巴家族里,除了无懈可击的莱蒂齐亚 大太,除了身体不好,个性孤癖、离群索居的路易,哪一个不是轻蝶浮蜂、喜欢沾花惹草?谁没有与他人私通?哪一个不寻欢作乐?他们象父亲一样, 容易感情冲动,容易心血来潮。

约瑟夫把朱丽搁在一边,到处寻花问柳。

吕西安朝三幕四,表演着爱情走马灯。

埃利莎对她情夫丰塔内瞒大过海。

卡罗 利娜开始有朱诺,接着是梅特涅,还有其他一些人。

波莱特更是人尽可夫,凡是她身边经过的美男子,她是不会轻易放他走,由于荒淫无度,最后弄得 精疲力竭,丧尽红颜香艳。

说到不忠,是的,波拿巴同他的兄弟姐妹一样,变得不忠诚了。

这没什么了不起。

他反复说这句话。

为什么要作茧自缚, 一本正经呢?他的周围充满了诱惑力,那么多双美丽的眼睛向他频送秋波,试图感动他的春心。

但是,约瑟芬担心的是,一旦有一个女人与波拿巴建立起情感,而且恋 恋不舍,就有可能将她降到二等位次上去。

特别是,一旦生了一个孩子!他不能不考虑这个问题,忧心忡忡。

波拿巴一再抱怨她结婚这么长时间不会生 孩子!经过一番精心策划,同一 心维护她的利益的医生科维扎尔一唱一和,说服拿破仑,约瑟芬不生育的原因完全应怪他本人。

约瑟芬不是已经生过两 个孩子了吗?不错,她这个克里奥尔女人因房事不周过早地出现闭经。

埃利莎和波莱特也反复这么说。

但科维扎尔用了几剂特效药后,约瑟芬又恢复了经期。

波拿巴乐不可支, 一天早上还把这事告诉了自己的秘书。

在一段时间里,他又产生了希望。

约瑟芬与拿破仑继续同床睡觉。

她声称,执政王的个人安全在她的房间 里是有保证的,因为她睡眠很轻,只要有人闯来,她就会呼救。

但当他接待乔治小姐的时候,他很迟才到约瑟芬房里去。

一天晚上,她一个人同宫庭贵妇德·雷米扎夫人在沙龙里,她对雷米扎 夫人不存戒心,颇为信任。

约瑟芬突然闹心得厉害起来,以至于难以自制。

波拿巴没有下来,说是他要工作。

但她不信他的话。

他肯定同女演员在秘密 的套间里,这套间不许她越雷池一步。

她实在沉不住气了,便起身道:乔治小姐在上头,她说:我要对他们突然袭击。

德·雷米扎夫人怕事情闹大,引起一场大风波,便设法让她改变主意。

可是约瑟芬非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不可:跟我来,她说,我们一起上去。

宫廷贵妇真想逃之夭夭。

像间谍那样不合适的。

假如她卷了进来,波拿巴就会拿她出气。

约瑟芬什么也听不进去。

她埋怨雷米扎夫人在她痛苦的时 候抛弃她,她如此声色俱厉,使雷米扎夫人不得不屈服了。

她们俩一前一后,摸着黑登上通往执政王房间的楼梯,约瑟芬走在前面,她的朋友走在后面, 手里拿着一支蜡烛。

还没到平台,她们就听到一阵响动。

波拿巴夫人吓得脸色煞白,赶忙得回缩:他可能是鲁斯唐,约瑟芬蹑懦着说,就是波拿巴的马穆鲁克士兵。

这家伙能把我们俩统统掐死!⋯⋯德·雷米扎夫人装着惊恐万状的样子,带着烛火连忙跑回沙龙。

约瑟芬 踉踉跄跄紧跟着她,当她们重新回到灯火辉煌的大厅时,两个女人吓得面如土色,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禁失声哈哈大笑起来。

约瑟芬又恐惧又妒嫉,在这样的时刻,她已丧失理智,蛮不讲理了。

她 撒谎,造谣诽谤,以卑劣的防卫手段来摆脱危险。

她含沙射影。

暗示波莱特是执政王的情妇,卡罗利娜也肯定是。

她从来就没有多少羞耻,她忘记了一切尊严。

她接过保王党人的谰言, 不借对莱蒂齐亚夫人本身进行中伤诽谤,甚至说,人们都知道波拿巴是马 比夫的儿子。

为了不使约瑟芬过于痛苦,也可能是不致于陷得太深,波拿巴从那以后 不久,就节制约会的次数。

但乔治小姐仍然经常到杜伊勒里宫或圣克卢宫演出,次数并不比过去少。

直到 1808 年,她收到皇帝丰厚的礼品。

同一年,她突然离开巴黎去俄罗 斯,借口要嫁给那里的邦肯多夫伯爵。

有人说,但找不到证据,说她事实上是奉拿破仑的命令前往俄国,企图 把俄国沙皇亚历山大一世从他的宠爱纳里斯金娜夫人手里夺过来,纳里斯金娜夫人对法国怀有敌意。

直到 1812 年乔治才返回法兰西剧院。

乔治之后,波拿巴与女演员还有其他的风流韵事吗?他自己否认过,有 人把布朗许太太送上门去,她容貌欠佳,但楚楚动人,至于乔治的情敌迪施努瓦小姐,人们所知不多。

她的眼睛脉脉含情,作为悲剧演员,身段优美, 神色忧郁,音色婉转,思想绮丽。

然而,许多人都觉得她很丑。

波拿巴遣人请她来。

他边等边埋头工作,同往常一样,他工作起来专心致志,把一切都 忘了。

贡斯当轻轻叩叩门,悄悄说道:迪施努瓦小姐来了。

让她等一下⋯⋯ 他又埋头看一大堆报告。

一个小时过去了。

女演员不耐烦起来。

贡斯当打开门缝。

让她脱掉衣服。

迪施努瓦小姐被带到第一执政王的寝室,脱了衣服,上了床。

过不久,贡斯当又壮着胆打扰他的主人。

此时,天将破晓,波拿巴抬起头不胜惊讶:让她走吧。

他说。

说完,他坐在办公桌前一动不动。

波拿巴与布尔古安小姐,事情就更严重了。

布尔古安小姐是一位迷人的 女演员,浑身洋溢着欢乐。

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似乎是纯朴天真的,但她说话高做,开起玩笑来十分放肆,这又否定了明亮大眼睛的无邪,她是内政部 长夏普塔尔的带衔情妇,部长已经上了年纪,但对她的德行看不清楚。

有一天晚上,拿破仑同部长一道工作,波拿巴让人把布尔古安小姐叫来。

她来了,侍从高声唱她的名。

夏普塔尔怒不可遏,收拾一下文件就悻悻然走了。

回到家里,他就提出辞职。

波拿巴是否有意让夏普塔尔睁开眼睛看看她是什么货色?他没有留布尔 古安小姐。

这位女演员一辈子也没有饶恕拿破仑。

她公开向他宣战,她周游法国和欧洲列国,所到之处,她对执政王,继而对皇帝,一直牢骚满腹,极 尽讽刺挖苦之能事,用强烈的措辞发泄心中的恼怒,必置拿破仑名声扫地而后快,让他心里也不得好受。

拿破仑对她也是恨之入骨。

他在埃尔富特表明 了这一点。

亚眠和约破裂后,拿破仑为准备与英国作战,视察了会集布伦的舰队和 军团。

在那里,他与宫廷总监雷米扎夫人又上演了一段罗曼史。

拿破仑 1803 年 11 月刚视察过这些部队,这次他随行的只有副官和宫廷 总监雷米扎。

雷米扎病倒了。

他的妻子赶到砖桥村来照料他,第一执政王将他的 司令部设在村内。

波拿巴听说雷米扎夫人来了,连忙派人把她叫来。

她年轻,挺美丽,思想活跃,富有教养。

执政王对她未敢贸然造次,但她在执政王家 随便惯了,波拿巴与约瑟芬发生口角时,她经常出面调解。

到了这里,波拿巴对她十分亲热,每天都请她吃中饭和晚饭。

像您这么年轻的女人,就这样投入如此众多的军人中间,我得严加监 视才是。

波拿巴笑着说。

在这间小屋子里,他一边用望远镜监视着多佛尔海峡的动静,一边同雷 米扎夫人谈起约瑟芬,谈到她那令人生厌的妒忌心。

她大可不必那么胡搅蛮缠。

约瑟芬老怕我真的爱上别人,她难道不知 道爱情天生就不属于我的?到底什么是爱情?爱情就是一种强烈的情感,它把全人类都撂在一边,心目中只看到所爱的对象,只容纳所爱的对象。

然而, 当然啦,我已经不可能献身于这种专一的排他性的感情了。

雷米扎夫人开始有所保留,但经不住频频面对面的眉来眼去,渐渐酥软 下来,半推半就了。

波拿巴经常需要有人讲知心话。

他极喜欢讲自己的经历,他向雷米扎夫人谈到他的青少年时代,描绘自己的性格,他说他这个人好想 入非非,性格忧郁;他向她回顾了他一生重要的时候:土伦之战,葡月的初试锋芒,意大利的节节胜利,埃及的危险。

对他来说,埃及使一切黯然失色。

我在那里度过的时光是我一生最美好的时光,因为它是最理想 的⋯⋯又有些天,他谈起文学:可能我说的不对,但有些规则我一点也捉摸不透。

比如说所谓的风格 吧,不论是好是坏,都打动不了我。

我只会被思想的力量所感动。

我最早喜欢的是奥西恩,但出于同样的原因,我喜欢倾听海风和浪浪缠绵的低语,从 中找到一番情趣⋯⋯这位 30 岁的男人和这位 22 岁女人之间的交谈很可能有新一轮的进展。

但雷米扎夫人始终否认这一点。

不过,在土伦,参谋部军官们也把他们俩背着正在康复的丈夫只有两步远的地方密谈当作笑料取乐。

不过,波拿巴尽管忙得不可开交,仍然挤出时间给约瑟芬写信,以示友 爱之情。

约瑟芬给他回了信,字里行间流露出对波拿巴的感情,这些年来发 生了多大的变化:我感恩不尽,你无微不至地关心着你的约瑟芬!⋯⋯一封信是心灵的 肖像,我把你的信紧紧地贴在我的心口上。

它给了我多少甜美!我要永远把它保留好。

你不在我身边,它是我的安慰,我的向导,我就要到你的身边, 我永远要在你的眼面前,是美好的、温柔的约瑟芬,全心全意关心着你的幸 福⋯⋯可是,执政王回到了巴黎。

雷米扎夫人也随之到达。

约瑟芬可能听到了 两人风流韵事的风声。

她对宫厅女主管阴沉着脸,甚至抱怨波拿已。

他被问得不耐烦了,索性不置可否,拿她的疑心寻开心。

拿破仑在充分享乐第一执政王带给他的无数美丽女人的同时,他也开始 对他的家族进行了逐步的安排。

波拿巴大权独揽,爱权如命,谁敢动他权力的一根毫毛,他都会大动肝 火,但他对金钱却无所谓。

他需要许多金钱,共和十年,他的开支超出了 1200万法郎,金钱来源或明或暗。

但他不大量存钱。

然而,他却让他的家人,让 他的至爱亲朋,让他认为是忠心耿耿的人,积聚巨大的财富。

他慷慨好施,帮助他们积累财富。

波拿巴一家因此一个个发了大财,成了首屈一指的富豪。

莱蒂齐亚命运 多变,乐极生悲,遂利用儿子给她填满的私囊,到处投资以求后路,万一祸从天降,也可混一碗饭吃。

她同堂兄弟费什住在一起,费什在蒙布朗街买了 一座公馆,此人自高自大,阴险奸诈,口若悬河,说起话来滔滔不绝。

莱蒂齐亚太太尽心竭力要当好一家之长,即使不是一家之首,也是一家之心,千 方百计保护好她的孩子们,维护他们的团结和睦。

吕西安是她的宠儿,她处处保护吕西安,不许约瑟芬和富歇伤害他。

她威严可敬,生活简朴。

她对拿 破仑和部长们施加压力,以便把她的亲朋好友,她的科西嘉的恩宠之人统统安排一官半职。

她保持她原来的旧思想,原来爱谁照样爱谁,原来恨谁照样 恨谁。

拿破仑明白亲兄弟在关键时刻比外人强,他开始恩惠于他的兄弟姐妹, 但他不允许有人违背、分化他的权力。

他的兄弟约瑟夫和吕西安恰恰在权力的问题上带给了他麻烦,他们要求分享政权。

他对约瑟夫表现出耐心。

他把西沙尔平共和国总统的职务加封给他的哥 哥。

约瑟夫却要求更大的官,如法兰西副执政王之类。

拿破仑不肯同意。

约瑟夫退居莫尔特丰泰娜别墅,他的朋友们在那里对他百般奉承。

约瑟夫在巴黎的马比夫公馆和莫尔特丰泰娜别墅过着亲王式的豪华生 活。

拿破仑让他签订的协议使他装满了腰包。

他挥金如土,根本没个数。

他当着执政王的面,以波拿巴家族族长自居,寸步不让。

一切都得归功于他, 一切都得归他所有,因为他是老大。

吕西安在家族中是一个颇能制造麻烦,而让拿破仑头疼的人物。

他的机敏口才曾在雾月政变的紧急关头挽回大局。

吕西安不仅能文善辩,而且一身而兼有波拿巴家族的刚愎自用、诗人情感的奔放不羁与科西嘉 共和派的死抠教条的特质,他的大胆妄为早已使他与第一执政发生冲突。

吕西安这人好激动,口若悬河,多言必失,在他的内政部里,他己陷进 了可疑的非法买卖勾当。

波拿巴正决定把他调离时,又发生了所谓的《对比研究》事件,拿破仑在富歇的影响下,免掉了吕西安的内政部长的职务。

事情是这样的。

1800 年 10 月 10 日,在富歇主持下,一起由雅各宾分子阿雷纳、塞拉希、 托上诺——勒布伦等人制造的刺杀拿破仑的阴谋案被破获,关于拍马的捧场诗人丰塔内为了庆祝阿雷纳阴谋破案,发表了一本匿名小册子,题为《凯 撒、克伦威尔、蒙克和波拿巴之间的对比》。

在书中,他断言除恺撒外,无人配与波拿巴相比,并且断言天命正召唤波拿巴去取得更崇高的称号。

这本 小册子是吕西安·波拿巴赞助下发行的。

这使其兄拿破仑十分恼火,以致拿破仑很快就把他派到马德里担任大使,作为对他不合时宜的建议的惩罚。

出任驻马德里大使期间,吕西安在那里发了大财,人们只好眼睁眼闭。

兄弟俩最后一次谈话是在社伊勒里宫内进行的,谈话令人难以忍受。

执政王 回到沙龙,脸气得煞白。

整个晚上,拿破仑坐立不安,谈话继续不下去。

吕西安呢,他却很会装 模作样。

他装出高高兴兴的样子,问约瑟芬和奥但丝在马德里有什么事要办,有什么东西要买没有。

吕西安买下了布里埃公馆,挂上名画,修饰得格外优雅。

他从马德里带 回来一个圣克鲁斯贵夫人,安慰一下鳏居生活。

不久,吕西安又惹怒了拿破仑。

他又犯了错误了。

先是匆忙与葡萄牙媾和(据说是因为他收下了里斯本的一笔厚礼),后来又拒绝娶已故的伊特鲁利亚国王遗下的王后为妻。

尽管 经过拿破仑和约瑟夫的迫切规劝,吕西安仍坚决不同意。

他说:你们很清楚,我是个共和主义者,一个王后对我是很不合适的,何况还是二个难看的 王后呢!约瑟夫冷嘲热讽地对这位曾扮演过雅各宾俱乐部的罗马的布鲁都斯的角色的弟弟说,可惜你的答话没有中途刹住,要是没有后面那句话, 就满有古罗马人的风度了。

但是吕西安根本不为与王室结亲的豪华前景所动,他正热恋着一位儒贝尔通夫人,她是一个巴黎股票经纪人所遗弃的妻子。

为了阻止拿破仑把那桩可恨的婚事强加于他,吕西安已经秘密地在他的乡间别墅附近的普莱西夏芒小村娶了他的意中人为妻(1803 年 10 月 26 日)。

她 已经生了孩子。

透露吕西安成亲消息的信,是在一个挺有意思的场合送到圣克卢宫第一 执政手中的。

这是在一次所谓家庭音乐会上,应邀参加的只有几位经过精选的人物,而使约瑟芬大为懊恼的是,拿破仑不让塔利昂夫人和其他几位老朋 友参加,因为这些人的名声不好会玷污如今笼罩第一执政府的那种笃信宗教、崇尚道德的气氛。

正当这些精选的人们在欣赏室内乐的乐曲而拿破仑在打盹的时候,吕西 安的信由忠实而不知趣的迪罗克递了进来。

场面顿时变了样,拿破仑立即跳了起来,喊道:停止奏乐,停! 他开始迈着神经质的脚步,打着激动的手势,在大厅里踱来踱去,叫道:反了!这简直是造反! 不知所措的乐师们睁着眼,张着嘴,脸上一副惊讶莫名的神情;听众们纷纷站起,乱成一团;约瑟芬跟在她的丈夫后面,一个劲地求他说说到底发 生了什么事。

发生了什么事?吕西安娶了他的淫妇!拿破仑叫了起来。

他本来顶多只允许吕西安的婚姻秘而不宣。

然而执拗且胆大妄为的吕西安却趁执政王到布伦旅行之机,竟将他妻子带来向家人一一见了面,公然与拿破仑作对。

波拿巴得知这个消息后,怒不 可遏。

他当着约瑟芬的面,指责卡罗利娜和奥尔唐斯管一个不体面的女人 叫嫂子。

什么!他说着,眼睛不屑看他们一眼,气呼呼的,在沙龙里来回快 步走着:我要恢复家风,可人家却把这样不要脸的女人带到我家来!我是一国元首,我不仅要用我的一举一动对得起我的国家,而且还要为整个民族 做出榜样。

⋯⋯法国人民是有道德的。

我有义务,我要履行这些义务。

谁不同我一起走就必然与我作对。

其实,拿破仑之所以雷霆震怒,是有他更深一层的考虑与担忧的。

当时,建立世袭权位问题的讨论正在秘密而焦急不安地进行。

拿破仑没有后嗣;约瑟夫的孩子全是女的;吕西安的头一个妻子也只生过一个女儿。

因此,只能指望吕西安再娶生子来做继承人。

然而,儒贝尔通夫人已经给他养了一个私生子;如今他们结了婚,就很可能会使这个小杂种成为未来的法 兰西帝国皇位的继承人。

正因如此,拿破仑在圣克卢宫的大厅里踱来踱去,挥动双臂,恰似打旗语一般,大叫反了!反了!如果两位当兄长的 不生儿子的话,吕西安的婚姻严重地威胁了拿破仑皇朝的基础。

而且,对于圣日耳曼大街的保王党,小胡同里谩骂咆哮的雅各宾分子和可恨的英国报章 撰稿人们来说,整个这桩事情将会给他们提供绝妙的取笑资料。

企图使吕西安与他的妻子离婚的谈判马上进行,但毫无用处,唯一的结 果是加深了恶感;到后来,连约瑟夫自己都终于指责拿破仑在谈判中态度不 诚恳。

翌年春天,吕西安终于断然离开法国,他在致约瑟夫的最后一封信中宣 布他是怀着仇恨拿破仑的心情而离去的。

莱蒂齐亚支持吕西安的行动,也动身随吕西安去了罗马。

埃利莎,胆子也并不小,她是吕西安的朋友和盟友。

她的丈夫巴乔基不过是一个蠢货,但她却是有头脑的女人,聪明,果敢,一点也不吃亏。

她是 执政王最不得意的妹妹,但她却有波拿巴家族尊贵的气度,端庄的品貌,黑亮的眼睛,洁美的牙齿。

正因为如此,她也有情欲。

她的情夫是丰塔内,此 人好为人师,好吹牛拍马,好喋喋不休,他已经取得了执政王的恩宠,埃利莎正想方设法扩大其地盘。

她也从拿破仑那里得到许多金钱。

由于他慷慨解 囊,她买下了莫尔帕公馆。

她创办文学书院,赞助夏多布里昂,使其作品《基督教真谛》得以正式出版,受到官方的支持,从而成为风靡一时的一流作家。

波利娜,姐妹们都叫她波莱特,她跟随丈夫勒克莱尔远征圣多明各,正直善良的夫君身死异国他乡,她回法国时带来一身病骨,成了寡妇。

尽管岛 上遇到了越来越严重的困难,尽管黄热病造成军队大量死亡,波利娜在岛上表现得英勇无畏。

当死神威胁着每家每户,她照样举办舞会,她用自己的车 子去救护伤兵和中暑的病号。

勒克莱尔曾想让她回国去,她没有从命。

她身边的妇女都哀求她同她们一起上船,可她却凛然说:你们害怕了,你们这些胆小鬼。

可我,我是波拿巴的妹妹,我无所畏 惧。

勒克莱尔厄运难逃,最终也染上黄热病,死了。

波利娜这才乘快速舰回 国,带着儿子戴尔米德和丈夫的灵枢,她把头发剪下撒在丈夫的棺村里。

波利娜回到法国。

受到了第一执政王热情和蔼的款待,他想方设法为她排优解 愁,让她寻欢作乐。

她破涕为笑,性情转变也太快了。

很快,她就买下圣奥诺雷区的夏罗斯特公馆。

公馆很漂亮,她兴致勃勃地添置了新家具,公馆焕 然一新。

那帮好色之徒早已争先恐后,蜂拥在她的身边。

矮胖的海军部长德克雷也在其中。

波莱特是拿破仑最宠爱的妹妹,他希望她更有前程。

他想让 她与意大利共和国副总统梅尔齐·德里伊结婚,梅尔齐有意躲开,波拿巴遂把目光转到博尔盖泽亲王身上。

年轻的米尔·博尔盖泽亲王是意大利第一富 豪。

波莱特为能成为亲王夫人而高兴,便欣然接受了这位漂亮的小伙子,孝期一过就与亲王成亲。

第一执政王给了她 80 万法郎作为嫁妆。

卡罗利娜和缪拉结婚,是约瑟芬一手促成的,两口子开始与约瑟芬关系 十分密切。

他们是家庭中的亲约瑟芬派。

圣尼凯兹街谋杀爆炸事件那天晚上,卡罗利娜陪着约瑟芬。

她生了第一个儿子,叫阿杀勒,马上就到意大利跟缪 拉在一起,她丈夫现在升为司令官将军,他平步青云,有点得意忘形,对意大利人十分粗暴。

他当然不会忘记为自己大捞一把,巧取豪夺,明里暗里发 财致富,他在普罗旺斯街买下特吕松公馆,扩大了纳伊别墅。

他早就想入非非,谋求意大利总督的职位。

拿破仑将这一切当成耳旁风,未予理睬。

可是, 卡罗利娜极会来事,嘴巴又极甜,对哥哥百般讨好,献尽殷勤,拿破仑终于给缪拉安排了头等重要的职务,即巴黎的城防司令,这个职位原来是朱诺占 据,但他不善指挥,遂被拿破仑解了职。

缪拉一家生活花天酒地,纸醉金迷,夜宴,舞会,音乐会不断,花钱如流水,这钱反正是从意大利哗哗流进腰包 的。

他们一家是全巴黎最讲究吃的家庭,恐怕也是巴黎最欢乐的家庭。

费什,经过十年的世俗生活——碌碌无为的十年之后,教务专约一签订, 他就意识到是神甫了。

在科西嘉,他肆无忌惮地掠夺教堂的财产,在意大利经营美术图画的买卖,积累起巨额财富,就连他的外甥也深信不疑,现在他 为什么不恢复他的神职呢?因为执政王虽难以容忍还俗的神职人员,对他却另眼相看,寄予莫大的希望。

不久,昔日阿雅克修拥护教士的公民组织法 的助理主教,突然间时来运转,一日九迁,教会的最高职位象雪崩一样落到他的头上。

首先是里昂大主教,继而是高卢区的主教,六个月后一跃而成为 红衣主教,拿破仑派他出任驻罗马大使。

桂冠一顶接一顶戴在头上,弄得他眼花缭乱,更有著名作家夏多布里昂作他的秘书。

不过,执政王盲目重用费 什,是看错了人。

他后来才知道费什是个愚昧无知、贪得无厌、疑心生暗鬼之徒。

然而,由于费什是波拿巴集团的人,这一点就足够了,拿破仑相信他 是忠心他的人。

光有荣誉还不够,拿破仑又赋予他有责有权的职务。

热多姆是老小子,拿破仑疼爱他,宠爱他,娇惯他,但小弟弟却让他大 失所望。

热多姆当时才 19 岁,显露出在海军方面很有才干。

所以当这个轻浮、脾气怪痹的小伙子从圣多明各巡航回来后,第一执政王又让他重新登舰出航 加勒比海。

在法国驻美洲舰队服役。

任命你为海军中尉,拿破仑写信给热多姆,我急切希望你在巡洋舰上乘风破浪,学习一种职业,这职业应是 你争取功名的心由之路,为功名年轻而死,我会感到欣慰;但切不可坐享其成而无功名,于祖国无用,没留下自己生存的痕迹。

这样的生活,等于从来 没有生活过。

拿破仑如此殷切的寄语,热多姆读了无动于衷。

死,现在还谈不到死的 问题,他并不怕死,他现在首先希望能寻欢作乐。

他生命不可须臾离开的伙 伴就是娱乐。

他讨厌船上生活,他与海军上将吵了一架,一气之下,他丢下他指挥的 双桅横帆船,上岸来到了美国。

他在巴尔的摩爱上了一位富商的女儿佩特森小姐,并向她求婚。

法国领 事徒劳无益地提醒他说,他就是再大 5 岁也还需要取得他母亲的同意,但他不听。

他家祖传的创造性脾气容不得半点不同意见。

他就在这位小姐父亲的 住宅中与她秘密结了婚。

拿破仑对这小两口子怒不可遏;但是过了一段时间以后,他俩希望一切将会风平浪静,鼓起勇气回到了欧洲。

这时,拿破仑在 给他母亲的信中写道:热多姆已到了里斯本,和他同居的那个女人也跟他在一起。

⋯⋯我已下令将佩特森小姐送回美洲⋯⋯他为了一个滥女人竟在陆上和海上背弃了他 的国旗,使我的名字蒙受了耻辱。

如果他仍无意予以洗雪,我将永远不认他 做兄弟。

后来表明,热罗姆的秉性要比吕西安柔顺。

说来奇怪,他顺从拿破仑建 立皇朝的计划,给这个家族带来了仅有的合法男嗣,从而把他们动摇不定的 希望一直维系到19 世纪的末叶。

波拿巴倒是对养子欧仁更为满意些,欧仁跟随他出生入死,身经百战, 现在与贝西埃尔和迪罗克一道,在他的影子下生活。

他现在是精锐骑兵上校,是一个朴实、欢乐的好孩子。

欧仁对待养父态度谨慎,充满敬重。

他不会成 为锋芒毕露、出人头地之人。

他甘居他人之下。

正因为如此,他颇讨波拿巴的喜欢,波拿巴对他可谓关怀备至,对他也格外亲切,在波拿已一家中,他 是伸手要求最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