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拿破仑全传(上) > 第二章 站在生命的门槛上

第二章 站在生命的门槛上

2025-04-03 08:03:27

一、孤独的炮兵少尉自以为可以将世界踏在脚下的拿破仑扛着少尉的肩章告别了军校,但拉费尔炮团却没有他攀云拿月的阶梯⋯⋯对美丽的姑娘空掷情感之后,拿破仑悲观地写道:在芸芸众生之中,我却总是孤苦 伶仃⋯⋯1785 年 11 月 3 日,拉费尔炮兵团来了一个年轻的军官:个子矮小,瘦 骨嶙峋,脑袋硕大,肤色黄褐,言语间夹带意大利口音,他就是少尉军官波拿巴。

军需官给他开了张住宿介绍信:致布小姐,兹有少尉军官波拿巴前去 贵处居住,惠请接待。

在走向住处的街道上,他还沉醉在对新的炮团生活的渴望中,他没想在 这里他将找到实现父亲愿望的机会,找到攀云拿月的阶梯⋯⋯在离开校门奔赴炮团的路上,他一直怀着这一梦想。

在法国名胜枫丹白 露,这一梦想曾那样剧烈地震荡着他那年轻的胸怀。

枫丹白露是法国北部的一个美丽的镇子。

距巴黎 65 公里,位于塞纳河的 左岸,原是法国王室的狩猎场,在 1526 年改为国王行宫。

这个城镇在诸多建筑师、雕刻家的精心设计下,花园亭台相映成辉,清水小舟点缀其间。

不少 旅游法国的人都会来到枫丹白露一饱眼福,领略那美丽堂皇的洛可可艺术。

他站在一座豪华的建筑物前静思了许久。

这里体现着权力与尊严,那一座座富丽华美的亭台则意味着享受与金钱。

拿破仑不知道炮团的道路将会把他带往何处,但他对这里富饶的一切却在此时此刻产生了欲归已有的豪迈情怀。

他不知道这一天会什么时候到来,但他凝视着脚下被踩踏倒伏的草坪,竟由衷地露出了少见的微笑。

但他实在没有想到,这里的一切在真正归他所有之后,他又是在这里亲笔签署了退位声明。

尽管满怀壮志,但他很快便发现炮团对他梦想的实现似乎并没有什么帮助。

拿破仑来到这里的最初 3 个月,他不得不站岗放哨,执行一些列兵勤务, 直到 1786 年元月他才正式就任,下团任职。

当时年俸 1120 法郎,而且除了薪饱和津贴之外再无其它收入。

拿破仑没 有想到成为一名法国军官后,依然不能远离贫穷,而且这里纪律涣散,风气不正,军官们大多嗜酒、找女人,距拿破仑想象的一展宏图的氛围相去甚远。

他在失望之余,不由地想起了英国史学家卡赖尔的话:学会服从命令,是学习统治的基本的艺术。

他混杂在队伍中,开始当炮手,接着当下士,而后当中士;他站岗放哨, 担任周值星官。

因此他熟悉部队生活,为他后来善于向法国士兵讲话提供了 良好的基础。

他第一次穿上了军装,翻领蓝上装,蓝色的军裤,菱形的小肩章是丝绸 织成的,金光灿灿。

拿破仑感到这些漫长而又艰苦的岁月没有白熬,总算得到了报偿。

那时,他自以为被埋没了。

这套军装他永生难忘,他将成为什么人物?法国的将军?还是科西嘉的自由战士? 他的上司待他甚好,尤其是他的中校于尔图比子爵和上尉马松·德·奥蒂姆。

服役像在家里一样他后来回忆说,上司们对下级亲如手足,是 世界上最英勇、最称职的军官,纯净得如烈火炼出来的黄金,只可惜年纪太大,因为和平时间很长。

讽刺挖苦是当时的风尚,年轻的军官们笑话他们, 实际上是对他们表示亲密。

他住在一位姓布的老小姐家里。

她开了一间咖啡馆,有几间房出租。

这位布小姐从未结过婚;虽已上了岁数,却仍有些风韵。

她把拿破仑这位年轻的科西嘉房客安排在三楼,殷勤为拿破仑熨衬衫,缝袖口,添花边。

他还同瓦朗斯社会名流建立了关系。

由于马比夫一家致信给圣·吕夫修道院院长德·塔尔迪冯大人,作了引荐,拿破仑在当地的名门望族家里受到 热情的接待。

他到过德·科隆比埃夫人家,去巴索的农庄作客。

到农庄有三法里路,他常沿着马路步行,边走边哼着小调。

德·科隆比埃夫人是里昂人, 很有教养,年纪比他大得多,却迷恋上了他。

她希望他出来娱乐娱乐,生活不要那么苛刻。

他回答她说:我母亲负担太重了,我不能因我的开销 增加她的负担,特别是在我的同学们心血来潮大肆挥霍逼着我花钱的时候。

尊贵的夫人预言他官运亨通,前途光明。

波拿巴向她表示要写一部《科西嘉历史》,她便将他推荐给雷纳尔教士。

后来,在大革命期间,她对他说:切不要逃亡国外,你知道怎么出去,却不懂得怎么样回来。

拿破仑则回答说,他更应当掌握国家的元帅权杖, 而不仰仗外国人的鼻息。

他尽量参与当地名流的各种社交活动,特别是作为交际而举行的各种舞 会。

尽管他在巴黎上过舞蹈课,还请了私人舞蹈教师予以辅导,但他从来不是一个好舞伴。

显然,他秉性是爱好各门精密的科学,而不宜于搞文艺;擅 长几何图案,而不惯于节奏旋律。

德·科隆比埃夫人的女儿卡罗利娜既年轻又聪明。

青春时期的拿破仑将自己那种南方人特有的激情,全部倾注在她的身上。

尽管这是一段短暂的爱情,拿破仑却抒发出了他生命里最温存细腻、最 纯朴的艳诗。

卡罗利娜与拿破仑同年,不算特别漂亮,但十分可爱,活泼中透出纯真 与欢快。

拿破仑勇敢地向这位情感纯真的少女表达了自己挚烈的心声,他写 信道:我的感情是配得上你的。

请对我说,你不会漠视我这片心意。

卡罗利娜家近郊的别墅,留下了这对情人浪漫的回忆。

他们俩几次于晨曦中一起漫步乡间小道,在树上摘吃樱桃,投掷樱桃核,嬉戏取闹。

但不久,卡罗利娜嫁给了军官布雷西奥,随他到里昂去了。

布雷西奥是她的表哥,尽管拿破仑触动过她的心扉,但她更喜欢她的表哥。

自尊受到伤害的拿破仑给卡罗利娜写了第五封短信,他请求她退还他前四封信。

既然你并不怀有与我同样的这片痴情,我应该作为糟糕的错误收回我 感情的流露。

你以羞辱我取乐。

不过,你很善良,还不至于忍心耻笑我这不幸的爱 恋之情吧。

卡罗利娜没有退还那些信,她一直保存在身边。

拿破仑称帝后,仍不忘旧情。

他封卡罗利娜为母亲皇太后宫中女嫔,任 命她丈夫为林业管理局总监。

更动人的是:在赠给卡罗利娜的戒指上,有一幅很别致、很细密的画: 站在樱桃树上的一位少年,正把樱桃掷往树下一位少女张开的裙兜里。

晚年在圣赫勒拿岛,拿破仑还回忆起当年与卡罗列娜在黎明的林中漫 步,摘吃樱桃,嬉戏玩乐的情景。

这让他凄凉的晚年多了一些色彩。

拿破仑这个双手细嫩、橄榄肤色的小科西嘉人,此时还是一位童男。

在 春情萌发时期的难为情中,这些姑娘曾使他激动。

但如果他真的同她们甜言蜜语的话,他也没那么多闲暇的时间。

何况她们并不对他认真看待,常常笑 话他笨手笨脚,言过于实。

过分的自信自尊与现实生活中的贫困渺小所构成的巨大反差,钟情姑娘的最终离去,使他内心陷于悲观与痛苦之中,有时甚 至感到了几丝的绝望。

但他很快从书本中找到了乐趣。

他的房间空荡荡的,只有又粗又笨的胡桃木家具,透过地板可以听到楼 下咖啡室里饮者的欢笑声和打台球的吵闹声,然而他却埋头苦读,乐在其中。

他的收入太少,月薪只有 73 镑。

必须节省着花钱。

倘若只剩下一个埃居,他 便到奥雷尔书商家去买书或租书。

正当他的同学们与房东的小姐们在草地上吃中饭,一个个乐不可支的时候,他却孜孜不倦地读着,记着,写着,如痴 如狂,废寝忘食。

他全力以赴攻读卢梭的著作,如饥似渴,狼吞虎咽。

伏尔泰干巴巴的说 教,闪烁其词的文风令他扫兴。

他之所以很早就被卢梭这位想入非非的思想家吸引住了,这是有充分的 道理的。

卢梭在其名著《社会契约论》(1762 年出版)中,提醒人们注意科西嘉人在捍卫其自由权利方面所显示出来的渊源久远的活力。

卢梭在书中还 讲出了一段惊人的预言,他说,总有一天科西嘉这个小小的岛屿将会震惊欧洲。

卢梭对科西嘉的这种偏爱,其原因是显而易见的。

卢梭是在日内瓦出生和长大的,他对一个既不富有又不贫穷、而是能 自给自足的民族,怀有一般瑞士人都有的好感。

他从科西嘉的强悍岛民那种朴素生活和酷爱自由的情况中,看到了他所主张的构成社会基础的那种社 会契约的种种表现。

按照卢梭的说法,一切社会一政治制度都发端于人与人之间的某种协议 或契约,这就是氏族、部落、民族的由来。

一个民族尽管可以把许多权力托付给统治者,但是如果统治者滥用这些权力,那么,他和民众之间的契约就 完结了,而民众又可以回到原始状态,即以平等的人们之间的协议为基础的那种状态。

对于任何不满现实的人们说来,这正是卢梭学说的魅力之所在。

卢梭似乎总是在正确无误地证明,苛政是不合理的;而回复到社会契约那种原始的幸福生活,则是必要的。

尽管这种所谓社会契约在历史上从未存在过,尽管在卢梭的论述里谬误 百出,人们似乎并不介意。

卢梭确实启发了整整一代人,使他们厌恶现实、向往黄金时代。

诗人们曾经歌颂过人类的黄金时代,但是卢梭似乎把黄金时 代变成长期受苦的人们可望而又可即的东西了。

卢梭的平等思想,卢梭那慷慨地赋予人民对暴君的反抗权利的思想深深 地唤起了他的科西嘉情结,为他心目中的英雄保利等人的抗争行为找到了有 力的理论武器。

就在保利生日那一天,他写下了论证科西嘉理应摆脱法国统治而获得自由的论文,文章中,他放怀写下了对科西嘉岛爱国志士们的歌颂;这时,他 的思路被这样一种念头所打断:许多人非难这些爱国志士,说他们本来就不应该造反。

于是,他写道:上帝的法律是禁止造反的。

但是,上帝的法律 与纯属人类的事务又有何相于呢?想想看,这是何等荒诞的现象:上帝的法律一概禁止人们去摆脱那强加于人的枷锁!⋯⋯至于说到人类的法律,在君 主违犯法律之后也就不可能再存在任何法律了。

他接着提出,统治权的根源只可能有两种:其一,民众制定了法律并且 自愿受君主的统治;其二,君主制定了法律。

在上述第一种情况下。

君主职权的性质就规定了他有义务履行契约。

在上述第二种情况下,法律可能会照 顾民众的福利,也可能不照顾民众的福利,而民众福利则应是任何统治的宗旨。

如果法律不照顾民众的福利,民众与君主之间的契约就会自行废止,因 为民众又会回复到原始状态去。

波拿巴在其手稿中这样确定了民众的无上权力之后,就用他的这套理论 来证明科西嘉人对法国造反是有理的,并且以这样一段话结束了他这分稀奇的杂文集:按照一切正义的法则行事,科西嘉人既然已经摆脱了热那亚的 枷锁,也同样会摆脱法国人的枷锁。

然而,他耳闻目睹的法国是何等强大,科西嘉的自由是不是如同卢梭所 呕歌的自由只存在那充满浪漫的梦想之中呢?5 天之后,他又沉溺在忧郁之中。

他写了一篇关于自杀的激烈的言论,其文笔简直是从让·雅克那里继承下来的:在芸芸众生之中,我却总是孤苦伶仃,我回来正是为了自己做梦, 为了让自己投身到风潮而来的愁云惨雾中去。

今天,这愁云惨雾已转向何方?已经转向死亡⋯⋯他脑中浮现了自杀的念头。

他以那种善于把思想与感情作一番归纳与权 衡的天生的才能,列举了赞成和反对自杀的种种理由。

他想到:自己处在风 华正茂之年,4个月以后又将见到童年以来阔别已久的祖国了,这是何 等的快事啊!然而,他又想到,人们早已弃了天性;他的科西嘉同胞对法国征服者是何等卑躬屈节啊;他的同胞们与暴君、卑鄙的朝臣们已不再誓不两 立了;法国人已败坏了他的同胞们的道德;既然祖国已不复存在,忠贞的爱国志士就应当死去啦!生活在法国人当中是令人厌恶的;他们的生活方 式之有别于他的生活方式,犹如月光之有别于日光一样。

这种奔放言词,对于他这样一个居住在春意盎然的多菲内的十七岁的青年说来,是多么奇特的 一种感情流露啊!当时,距樱桃成熟的季节,只有几星期了。

是不是与卡罗利娜小姐在黎明时同吃樱桃的那段恋爱篇章诱使他放弃了自杀念头?还是他 那要为科西嘉报复一番的希望,使他不对自己下手了?的确,对倔强而生命力旺盛的拿破仑来说,只要世界留有一丝希望,他 便不会放弃。

自杀殉节不过是偶然出现的念头。

不久,当他看到一位日内瓦新教牧师对卢梭的批评文章,他便又义愤填膺地挥笔反击,尽管这种反击只 有他自己能够感受到它的力量一因为,当时这篇论文并没有公之于世的幸 运。

卢梭这位出生在日内瓦的哲学家曾经说过,基督教给它的教徒的心目中 灌输了一种崇拜天上的王国的思想;这样一来,基督教就破坏了文明社会的统一,因为上述思想使基督教的信徒们与国家离心离德,犹如使信徒们对尘 世间的一切事物没有情感一样。

针对卢梭的这一说法,那个日内瓦牧师从基督的教义中引经据典,有效地进行了答辩。

波拿巴猛烈抨击该牧师,说他不仅不懂得《社会契约论》,而且根本就没有读过卢梭的这本书。

他冲着该牧师,引证圣经中一些教诲人们要服从法 律的经文,指责基督教把人们变成屈从于反社会的暴政的奴隶,因为教士们建立了对抗民事法律的另一种权威。

至于基督教的新教,由于它造成教徒之 间的分裂,从而破坏了公民的团结。

他还论证说,基督教是世俗政府的敌人;因为基督教的目的是,用激励人们向往来世的办法来使人们对今世感到满 足;而世俗政府的目标,则在于济弱抑强,借以使人人能享受美好的安宁生活,这是走向幸福之路。

因此,他的结论是,基督教与世俗政府是完全 对立的。

波拿巴这位青年人的造反精神使他不仅攻击法国的法律,而且还攻击那 认可法国法律的宗教。

基督福音的优点,卢梭当年是承认的;波拿巴则把基督福音看得一无是处。

他的观点,比他的导师卢梭的观点更为僵硬。

他认为, 如果说宗教的影响和政府的影响在人性的不同部分可以并行不悻,这种概念简直是不可思议的。

他把人类社会看作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无法区别的整体。

在这个整体中,间或带上一些宗教感情和个人荣誉感的唯物主义,乃是唯一值得重视的影响。

那种企图从内心去影响外界的宗教,那种旨在改变人们的 性格从而改变整个世界的宗教,在他看来是没有什么价值的。

波拿巴是急于求得具体成果的,他的急性子瞧不起上述那样缓慢的做 法。

他要强迫人们幸福;他认为,要达到这个目的只有一条可行的途径,那就是社会契约,也就是国家。

他认为,应当粉碎一切有损于社会契约 的东西;这样,国家才可以毫无障碍地实施仁慈的专制。

以上就是波拿巴 17岁时在政治方面和宗教方面的信念,这种信念一直持续到他的晚年。

卢梭的著作为他研究人类社会和政府,作了准备。

正是卢梭的启示,他决定将自己的科西嘉情绪诉诸文字,以唤起科西嘉人的自由意识和爱国热情,他准备写一部《科西嘉历史》。

他的思绪又飘回了那遥远的科西嘉⋯⋯二、米莱里办公室面对献出玉体的姑娘,拿破仑想做一个禁欲主义者。

他写道:我认为爱情弊多利少,倘若我 们和世界能够摆脱爱情的纠缠,这就是上帝的大恩大德了。

重返科西嘉的机会终于来到了。

他所在的部队奉命到里昂平息一次工人 骚乱。

在那里度过了半个月后,他获准半年的探亲假,他立即动身,取道埃克 斯,到神学院去,拥抱了他的舅父费什和弟弟吕西安,此时的吕西安已离开布里埃纳,正为获取神甫职位而用功。

1786 年 9 月 15 日,他终于踏上了阿 雅克修的码头。

阔别 8 年,他又在旧居见到了自己的母亲,母亲戴着里兜帽,喜笑颜开; 他又见到了波拿巴奶奶,费什姥姥,老人拄着拐,腰弯得更厉害了;他又见到吕西安爷爷,见到了姑姨舅母,见到了他的好奶妈和所有的朋友,见到了 波拿巴家的常客们。

他抚摸着小弟弟路易,他挨个抱着波莱特、玛丽亚·仑加塔、热罗姆,让他们轮番在自己的大腿上又蹦又跳,这三个弟妹是他走后才出生的。

他偏 宠波莱特。

她爱美,淘气,而且长得妩媚动人,他哄着她,弯腰逗着她玩。

在这些敬佩他的孩子面前,他显得既亲切又温和。

开始几个星期,他把要办的事务置于脑后,陶醉在久别重逢的欢乐之中, 陶醉在失而复得的故乡的光明之中,一草一木,一礁一石,从来没有像今天 这样漂亮⋯⋯他沿着童年的脚印走着。

从清晨到傍晚,他不停地在阿雅克修周围转来 转去,在橄榄树林里,在郁郁青青的大橡树下,在博科尼亚诺,在萨利纳,在斯波扎塔的葡萄园里,留连忘返,一呆就是半天。

他在金光尽染的丛林里徘徊,在秋水仙盛开的牧场上踯躅,草地沿着奔 腾呼啸的大海展开,一轮秋阳已经西斜了。

他常常踏着月亮的青辉回家。

有时甚至走迷了路,便在牧人的窝棚里睡一夜。

这片土地使他留恋,给了他欢 乐:他从她身上认识了自己。

科西嘉瘦骨嶙峋,纯朴坦荡,偏僻冷落,她的气质通过每一根毛孔,渗透到他的全身,激励着他深藏的活力。

拿破仑和科西嘉何其相似!在被流放的那些年头,他同她形影不离,融 为一体,那海誓山盟,那一往情深,是他以后再也找不到的。

现在,他悠然自得地漫步在怪石嶙峋的海岸之滨,郁郁葱葱的山谷之中, 以及科西嘉岛的高山峻岭之上。

森林的浓郁香味,日落沧海的黄昏景色,犹如落入无边混沌的怀抱之中的景色,山区居民幽静而自豪的超然独立生 活;所有这一切,都使他着迷了。

甚至家里的困难也没有使他感到扫兴。

写成《科西嘉历史》的创作冲动从没有像此时这样强烈。

这种狂热的乡情渐渐平静下来后,他着手于操持家庭大计。

自从夏尔·波拿巴去世后,家庭状况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莱蒂齐亚太太手头秸据,全靠农场的出产维持生计,偶而有几个钱到手,也被吕西安老爷 子抓去了。

他老人家把钱藏到草褥子底下,他因患腰腿病成天躺在床上,像 被钉死在上面。

约瑟夫在皮兹学法律,准备当法官。

拿破仑帮助老神父管帐,当他的秘 书和售粮代理人,代他照看种植园,察看牧场。

拿破仑忙得不可开交,他获 准延长假期。

他的父亲在去世之前,曾经做过本来就不那么可靠的投机生意,现在, 如果法国政府不肯表示宽容大度的话,上述投机生意就很可能会使他一家倾家荡产。

拿破仑希望能从法国的财政部门索取他家里应得的款子中的一笔 钱,于是,在获准延长休假之后,他就直奔巴黎。

准备不厌其烦登门拜访打 通关系。

他下榻于瑟保旅馆。

旅馆在福堡·圣奥诺雷街。

而后,像他父亲过去那 样,往凡尔赛跑。

他登堂入室,竟敢求见首相洛梅尼·德·布里埃纳,他向首相手下的大小官吏求情。

事情久拖不办,他趁机到圣西尔去看望他的妹妹 玛丽娅娜,并在巴黎游游逛逛。

他沿着大道走,对着橱窗货架看得出神,走进法兰西、意大利剧院的大 雅之堂,涉足于罗亚尔官富丽堂皇的长廊。

正是在这闲人雅士、赌徒无赖、妙龄女郎来往约会的场所,他平生第一次首开艳遇。

可怜而且短暂。

他酷爱 写作,但往往粗制滥造,当即在旅馆昏暗的烛光下,把这段风流冒险记了下 来。

18岁了,一切都是研究的对象,他寻求情感,在别人身上寻找,也在自 己身上寻找。

我出了意大利剧院,他叙述道,在罗亚尔宫的小道上散步,步子又快又大。

我生性好感情冲动,心血来潮时头脑发热,我信步往长 廊走去。

我走到大铁门口,对一位异性打量了几眼。

她在这个时刻出来,她那 迷人的腰身,她那洋溢的青春,都不容我怀疑她是一个妓女。

我看着她,她停下脚步,神态不算泼辣,形容却很得体。

这种矜持的态度打动了我。

她的胆怯却使我鼓起勇气,我对她说了话, 我对她说⋯⋯我,对她的行为,比任何人都厌恶,只要看一眼,我就感到被玷污了⋯⋯但是,她那苍白的脸色,纤弱的身体,优美的五官却不允我有一 刻的犹豫。

我想,要么,她是一个看得出会对我有用的人,这正是我求之不得的; 要么,她只不过是一个愚蠢的木头人。

‘您会着凉的’,我对她说,‘您怎么会横下心到这样的小路上来?’‘啊,先生,希望在激励着我。

我这一晚总得打发过去呀。

’她说这样的话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她征服了我,于是,我向她走去。

‘您好像体质很弱,我好奇怪,您干这一行不累?’‘哟,天哪!先生,总得做点什么事吧。

‘这可能,但找不到对您 身体更合适的职业吗?’‘没有,先生,要活下去呀。

’我很高兴。

我看她至少回答我的话了,这就是成功,虽然我的目的并 没完全达到。

他问起她的身世。

她欣然和盘托出。

一位军官把她迷住了。

她离家已经3 年了⋯⋯,她建议到我家里去。

到我那儿干什么?波拿巴说。

走吧,我们互相亲热亲热,您会得到快乐和满足的。

我当时远没有迟疑不决。

我刚才装出一本正经,一味好言相劝,叫她 洗手不干,可能使她急了,让她生气了⋯⋯他没有完成。

紧张,羞耻⋯⋯他想做禁欲主义者,但他动摇了一会儿, 不过,他很快就站了起来。

年轻人常有这样的风流韵事,不过他的第一次艳遇,只给他留下惆怅和反感。

他此后再没去找这姑娘。

相反,萍水相逢,却 使他长期对女人抱蔑视的态度,对女人的交易不予理睬。

拿破仑到处活动、求情,并没有使桑树园圃索赔一案取得进一步的进展。

在巴黎耽待时日花费甚贵。

波拿巴中尉不得不赶回炮兵团。

但他又请了一次假,而且居然获准,当局当时轻信得出奇。

他又取道回科西嘉,1788 年元旦, 他赶到了老家。

波拿巴一家从来没有这样寒酸过。

莱蒂齐亚妈妈要干全部家务活。

她请 求约瑟夫从皮兹给她带一位女佣来,因为她已经无能为力了。

我想要一个上了点年纪的女人,不要太年轻,她在信中写道。

她要是不愿洗衣服, 对我倒关系不大,但她得做饭,她得会缝缝补补,会熨衣服,同时她得忠诚老实。

我就要求这些,自从我手指痛以来,我就没能拿起针缝补过。

拿破仑重整旗鼓为桑园和盐田事到处写申诉状子,但没有取得大的进 展。

他继续搜集准备编写他的《科西嘉历史》,在他那粗陋不堪的小屋里,已经编写出若干片断,他堂而皇之地称他的陋室为米莱里办公室。

贫困再一次激发了他的地方主义热情,就是嘴里吃着法兰西国王的面 包,他也不隐瞒他的抗法感情。

有一天,在巴斯提亚,炮兵军官们邀请他吃晚饭,他竟然在宴席上长篇大论其科西嘉民族。

他甚至评论起总司令德·巴 兰先生,谴责他推迟了三级会议的召开:他不了解科西嘉人,他将看到科西嘉人会作出什么事情来。

一位军官生气地问他:您是不是要用您手中之剑来反对国王的代表呢? 波拿巴哑口无言,很快就起身告辞,别人对他爱理不理,十分冷淡。

相反,他对英国却寄以厚望。

他在从西奥多至沃尔波的一封信中陈 述了他的敬意,这一片断是在他写的《新科西嘉》一书中未发表的文件里找到的,拿破仑在书中刻画的英雄把法国人当猛虎、怪物、强盗看待。

年轻的波拿巴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正是现在他寄与厚望的英国人在后来埋葬他一手创建的帝国战争发挥了决定性的作用。

他在科西嘉岛一晃又是半年,最后还是恋恋不舍地告别了她。

除非他洗手不干,否则,他还得穿上他那套炮兵军装。

他所在的炮兵团已经换防,离开瓦朗斯,调到了奥松,这是一座阴沉忧郁的城市,索恩河用遍地泥沼把它围困住了。

波拿巴在那里与他的同学们和 炮兵手们久别重逢。

人们还是让他住在兵营里,才到几天,潮湿的气候就考 验了他。

他发一次烧,一连三四天,烧退用了三四天,后来又发烧。

流行病波及 全体官兵。

拿破仑越来越瘦,越来越虚弱。

康复需要几个月。

身体好转一点,他便到炮兵学校跟班上课。

校长是泰伊将军,他对拿破 仑早熟的才能极为赏识,主动要了他,并让他负责好几个试炮场。

校长并不计较他的军衔低下,照样任命他为研究委员会的委员。

业余时间,波拿巴就 绕城散步,或者独自一人,或者同德·马齐斯以及其他两个中尉拉索和于连·德·比东一起,他同他们情投意合,话也特别多。

有时候争论得很热闹,他的同学们看着他在公路上用剑鞘画起几何图形 来,晚上,拿破仑有时候同数学老师隆巴尔一起到阿尔克布维尔的皮荣炮兵队长那里玩罗多游戏。

在这些场合,波拿巴总背着一个包,那是隆巴尔夫人的手艺。

他同陆军 军需官诺丹和加桑迪上尉关系极为密切,诺丹曾在科西嘉生活了 15 年之久。

他们俩后来都从拿破仑的友谊中得到实惠。

他同其他的中尉关系也很融洽, 对他们以你相称,哪个集会也少不了他,就是恶作剧他也参加。

正是他起草了拉费尔炮团卡洛特宪章,这是年轻军官小团体的章程,旨在坚持战斗 精神,保持友爱与诚实的传统。

有人开他的玩笑,诸如在检阅前夕将他的大炮弄出点故障之类。

他及时 发现,排除了故障,对此一笑了之。

但他却同布西中尉吵过一架。

他住在拿破仑的楼上,常常吹号吵得拿破仑学不进去。

波拿巴火了,他在楼梯上碰到 布西:我亲爱的,拿破仑对他说,您的号该把您累坏了吧?不,一点也不累。

行了,您闹得别人不得安宁。

我很对不起。

您最好到远点的地方去,您爱怎么吹都可以。

我是我房间的主人。

比西口气强硬地回答。

两只血气方刚的公鸡怒目相视。

人家可以对您提出怀疑。

波拿巴说。

我想,没有人有这么大胆量⋯⋯ 若不是卡洛特同学会作出裁决,他们俩可能要闹到操场上去。

26 年后,即 1814 年 3 月 6 日,拿破仑率军抗战,急于找一向导,谁知 被连夜叫来的当地村长竟是当年的吹号手!嘿!老相识了,怎么样?布西,拿破仑问道,还在吹号吗?禀陛下,还在吹,只是进步不大。

布西羞愧地答道。

关系不大,届时给我吹个冲锋号如何?拿破仑打趣道。

愿为陛下效劳!布西见拿破仑不记前仇,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第二 天,法兰西军队在克拉奥纳大获胜;布西作战有功,被擢升为上校,以后一直侍奉皇帝,直到拿破仑第一次逊位后才被迫离去。

他节衣缩食,购买书籍,增长知识,开拓视野。

他日后对人说道:我 一人常躲在寝室里与书本为伍。

每当我省下 2 埃居(可买 6 本书)时,就喜不自禁地奔向书店,贪婪地扫视柜台,须知我为此盼望了多久!我青年时的 最大乐趣就在于此。

在读书同时,他还写作。

先是写些有关炮兵的观测和报告。

他向严厉而 又和蔼的秦伊旅长呈上一份关于炮弹射程的备忘录,他那严密的逻辑性和计算的巧妙令将军喜出望外。

当时,法军战术掀起了一场革命,波拿巴力主集中兵力,突然袭击,得 到了旅长的赏识,被任命为一军事改革委员会成员。

消息传开,全军哗然。

不久,波拿巴又奉命构筑了难度极大的工事,受到了旅长的嘉奖,但却引起 了同事们的不满。

波拿巴写信给舅父说道:旅长对我的偏爱激怒了众上尉,他们认为这是对他们的侮辱;即使是同级的战友,亦对我嫉妒万分。

拿破仑感恩知报,终临时追加遗嘱:特赐于革命前奥松炮兵旅长泰尔 男爵之子或孙 10 万法郎,以感谢这位正直的将军对属下的悉心关照。

此外,他还写些个人论文和小说。

他把《菲利皮尼》改头换面,苦心经 营他那部关于科西嘉的著作,他想把它献给内凯尔。

他将它送交给他在布里埃纳的老师迪皮伊神甫修改,因为他曾建议拿破仑缓和对法国的口气。

为了 消遣,他草就一些小短篇:《埃塞克斯伯爵》、《蒙面预言家》,老实说,文笔平庸,枯燥无味,浮华的辞句也难以掩盖和补救,但其中也不乏一两行 像金子般闪光的言简意赅的优美句子。

我除了用功之外别无对策,1789 年 7月他这样写道:我八天才换一次衣服,自从生病以来,我睡眠极少, 这是令人难以相信的,我十点钟睡觉,四点钟就爬起来。

我每天只吃一顿饭。

他的思想仍深受卢梭的影响,浮华而夸张的文风也刻意仿效卢梭的著 作,卢梭的平等思想仍紧扣着他的心弦。

现在除《科西嘉历史》外,他还决心写另外一部《论王权》,从批评君主制入手,完成他的科西嘉独立理论。

这部著作的第一个概要,是这样写的:本著作一开头,将论述国王这一称呼的由来,以及这一称呼是如何威 望倍增的。

军事统治有利其威望提高。

然后,本著作将详述欧洲的 12 个王国的国王享有的、纂夺到手的权力。

国王之中,很少有哪一个是不应当被人们推翻的。

1788 年 10 月 23 日于奥松 有一天,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波拿巴被关了 24 小时的禁闭。

在禁闭室里,他在旧衣橱里发现了一本落满灰尘的古罗马《国法大全》。

他立即抓到手里,一口气读完了它。

他的记忆力之强已达到过目不忘的程度, 以至于后来,在元老院,人们在讨论《民法》条款时,拿破仑能够滴水不漏地、整段整段地背诵东罗马皇帝查士尼颁布的法典,在场的人无不惊讶。

有 此才能,天下还有什么东西不可利用呢?他已养成习惯,一大早起来就关进房间里埋头苦读。

当一名好炮兵还不 够,他身上还有一股政治天才。

政府的组成,政府的准则,政府的权限,政府的手段,因不同的时间, 不同的地点应有不同,这是他主要思考的问题。

学习历史他得以知道社会的各种形成。

但他不希望停留在理论上。

他讲求实际,追根究底,考察入微。

军队,航海,外交,财政,贸易,有确凿的事实根据,有具体的日期和数字,他力求从整个资料中掌握根本。

他就这样查阅资料,做笔记,写摘要,他的那些笔记本涉及大量名著: 孟德斯鸠、罗兰、马布利、米拉波、马蒙贴尔、比隆。

他研究阿拉伯人、土耳其人,波斯、英国、瑞士的历史。

他对雷纳尔神父雄辩的连篇废话了如指 掌。

他费了很长时间研究拉克鲁瓦的地理,从那里才知道世界上有圣赫勒拿岛的存在:圣赫勒拿,大西洋小岛,英国殖民地⋯⋯’他记下这几个字 后,也许因为疏忽,也许受到打扰,这一页留下了空白⋯⋯。

在读书同时,他写下了大量的笔记,自绘了许多历史和当今世界的地图; 从撒克逊七头政治的地图,同三个世纪帝王的表;有古克里特的种种赛跑;有希腊在小亚细亚的要塞详图;有 27 个哈里发的生死月日,和他们骑兵力量 的记录,以及他们后妃的丑行。

尤其常见的,是关于埃及和印度的备忘录,甚至包括有大金字塔的大小, 和婆罗门教宗派的大纲。

他抄一段雷诺尔的论文:至于埃及的地位,位于两个海洋的中间,实际上是位于东方和西方的中间,亚历山大大帝曾有建筑 他的世界帝国首都于该国的计划,并拟使埃及为世界商业的中心。

这最开明的征服者认清:假使过去曾有任何合并他所征服的各国为一国的可行方法, 那就是用埃及为非、亚、欧三洲的联合点。

30 年之后,他心里仍然牢记这些话。

他读的次数太多了。

他读的东西太多了,满肚子学问,情不自禁地在朋友面前高谈阔论,有 时候甚至达到令人厌烦的程度。

他拉开话匣子,不断加重南方口音,兴高采烈。

他有时候因咬文嚼字而不知所云,但他的思想绝大部分时间是果断的, 言辞是强有力的,跟他原来的性格是一致的,德·马齐斯逗他:什么?难道您的血肉与别人不同?⋯⋯一种乱七八糟的科学会导致什 么?对一千年以前发生的事情我该做什么呢?漂亮的小伙子,心却被女人迷上了,德·马齐斯对一个阿德莱德姑娘献 殷勤,他打算娶她为妻。

波拿巴数落他软弱。

他最瞧不起跟女人这样消磨时 间。

老是大话空话!波拿巴使劲喊了起来,不要限制这高傲的灵魂, 不要限制这颗赤诚的心,这颗心过去是那样信任的一颗心,原来是如此狭窄。

你,倒在一个女人的脚下!不如把你身边的混蛋一个个打倒吧!德·马齐斯哈哈大笑。

波拿巴耸了耸肩,重又登楼回到自己的房间。

很 可能就在这一天他对爱情留下了这段笔记:我认为它有害于社会,有害于人的个人幸福,总而言之,我认为,爱情弊多利少,倘若我们和世界能够摆 脱爱情的纠缠,这就是上帝的大恩大德了。

难怪他对爱情怀有如此偏激的想法,他已把奥松的军营当成了米莱里 办公室,滁了勃勃的雄心和创作的痴迷外,他已心无旁顾,更何况他这个默默无闻的科西嘉下级军官也很难赢得有身分的小姐的芳心。

然而,时代已不再允许他在米莱里办公室里胡思乱想了,一场巨大 的社会革命已悄悄来临⋯⋯三、自由比女人更美在拿破仑眼中,科西嘉有如纯朴少女,而法国却是他勃勃雄心任意驰骋的天堂。

自由比女人更美。

拿破仑坚决地说:在我们血管中流淌着南方血液跟罗纳河水一起滚滚向前!1789 年的法国正处于大革命的前夜,到处都充满着不满和愤怒,所有的 矛盾都指向了旧制度的最高象征一法兰西国王,奥松的苦读生活并没有使拿破仑变得迟钝,不久,他便陷入到革命的疾风暴雨中去了。

1789 年 4 月,他奉命同其他炮手一起到瑟尔去恢复秩序,那里带头闹事 的人屠杀了两名小麦商人。

他第一次与闹事的人接触以平息骚乱。

此时此刻,他内心那种专制与纪律的倾向急剧加强。

他在那里并不耀武扬威、行为粗暴,他把人群驱散,高喊道:是好人统统回家去,我只对坏蛋开火! 大街小巷一下子空无一人。

有人硬说,拿破仑在勃民第这座小城活动的两个月期间,与盐库税务员的老婆,与一位他曾到她家喝牛奶的农妇,还与他在鹅街的房东小姐调 情。

这很难叫人相信,谁都知道他对女人态度粗暴,上面的说法显然言过其实,过于夸张了。

他平乱后回到了奥松,只见全城受巴黎接二连三的事件所震撼。

三级会 议,第三等级奋起反抗君主政体,攻占巴士底狱,搅得人心激荡。

7 月 19 日,下等人造反,侵占并洗劫贩卖人口和入市税办公室。

人们用枪威胁他们,才 勉强控制住局势。

但拉费尔炮兵团早已同情叛乱群众。

8 月 16 日,该团造反,强迫上校交出扣发的津贴。

炮手们也分到了好处,从小酒馆回来,对他们的 军官骂不绝口。

波拿巴怒气冲冲。

然而,在他内心,关心的并不是奥松,而是科西嘉。

科西嘉情势如何?他的同胞们会不会从革命事件中渔利?对波拿巴家族,对拿破仑自己,这可是千载难逢的进取良机!他写信给保利,保利是他的楷模,保利即将趁法国大乱之机以胜利者自 居凯旋科西嘉岛。

他在信中对老首领顶礼膜拜,希望收在他麾下当中尉:将军,我生于祖国沦亡之时。

三万法国人涌向我们的海岸,把自由的 宝座淹没在血浪之中,这就是我降生世界后第一个扑向我的眼睛的可憎景象⋯⋯我们屈服的代价就是沦为奴隶,我们的同胞们在士兵、法官和税官三 重重压下生活,受尽冷眼,苦不堪言⋯⋯保利没有回信。

这种不理睬令拿破仑不安。

他很快不再对回信抱有希望。

他必须回科西嘉去。

在法国,一切都松动了。

他趁机请了一个假,一获得准假,便装了一箱子书,出发下马赛。

他 在瓦朗斯稍事停留以访亲问友。

德·圣 吕夫教士同拿破仑谈到大革命时,开玩笑说:波拿巴先生,照这样下去,每个人都可以轮到当国王,要是轮到您当国王,您就和基督教和解吧,您会从中感到称心如意。

年轻人笑着回答说,如果他当了国王,他一定要立红衣主教。

在马赛,他拜访了雷纳尔家,在那里受到了鼓励和赞扬,他想人非非,上船向阿雅克修进发。

他到了科西嘉,发现什么也没有改变。

人们对大革命发生的事件所知甚少,这些事件对岛上的行政管理还未曾发生影响。

不过,人们的思想已经活 跃起来,人们热情地争论着问题。

拿破仑一眼就看到自己应当扮演什么角色。

用武之地是自由的。

时代属于风华正茂的青年和无所畏惧的胆略。

天助人一 臂之力,他对命运寄予无限的希望,何不在科西嘉立一个行省总督?凭借氏族集团来统治他的土地,他梦寐以求的前景此时此刻正清楚地展现在眼前。

事不宜迟,一小时也不能丢失,他走访朋友,在街头巷尾与他们侃侃而谈,屁股后面跟着一大群顽皮儿童,阿雅克修大街小巷到处都有淘气孩子。

由于他的倡议,同胞们一个个拿起三色标志,开了一个俱乐部。

他的两个兄弟,约瑟夫和吕西安成了他的左右手。

拿破仑以家长自居,后来也始终如此,约瑟夫忍受着老二迫不及待的直系至尊地位。

他虽然当了 律师,却只为一个案件辩护过。

他受过良好的教育,生性懒散,和蔼,但又审慎固执,虚荣心很强。

他肯定拿破仑一事当前是先为自己打算的。

他的长 子权同他的功德一样将首先受益,会给他带来最美好的地位。

他承揽民事案件,很少是出于兴趣,较多地考虑利益。

他的建议往往适可而止。

吕西安还是翩翩少年,却像一团活跃的火苗。

他在神学院聪明好学,成 绩不错。

从神学院回来,他喜欢想入非非,比拿破仑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的血液里有政治在活动。

他率领两兄弟三人联合行动,鼓励他的同胞们拥护民主事业,因为民主 事业可以使他们迅速摆脱暴政的凌虐。

他呼吁他的同胞们,要戴上象征着在巴黎战胜旧君主制的新三色帽徽。

他呼吁他们,要建立俱乐部,尤其是要组 织一支国民自卫军的武装。

这位青年军官知道,军事实力,当时正从那充满着不满情绪、军心动摇的国王的军队一边,转到国民自卫军的一边。

毋庸置 疑,国民自卫军才是使科西嘉岛获得拯救的手段。

但是,驻科西嘉岛的法国总督出来干涉。

俱乐部被关闭了:国民自卫军也被解散了。

于是,波拿巴对 总督的专制行径发起了一场激烈的抗议活动,并且呼吁法国国民议会给予公民自由权以一定的保障。

在这分请愿书上,第一个名字就是波拿巴一对于一 个正在休假期中的少尉说来,这已经是一个够胆大的行动了。

巴斯提亚当时是科西嘉的首府,首先要在那里开展斗争。

拿破仑赶到巴 斯提亚,到处煽风点火。

造反的烈火像丛林里无意中点着的星星之火,在夏风的鼓吹下逐渐地燎原开来了。

1789 年 11 月 5 日,他介入了当地民众与国王的军队之间的一场纷争中。

幸而,当时的法国当局已处于几乎完全无能为力的状态,所以仅仅要求他回到阿雅克修去。

但在阿雅克修他又重新组织了一支地方武装,并且派人在他 的一个反对者的住宅外面站岗一他用这种办法,给那些对法国持反对意见的岛民作出了一个遵守纪律的榜样。

然而,就在此时,两件突兀而来的事件缓和了他对法国的敌视态度。

由于米拉波的辩才,法国允许 1768 年以来流亡在外的科西嘉岛爱国志士们回到家乡并全面享受公民权利。

在巴黎的自由之友们,甚至米拉波本 人,也未曾预料到这项措施的全部后果;这项措施软化了许多科西嘉岛人对法国征服者的情绪。

尤其重要的是,这项措施使得拿破仑·波拿巴的心与法 兰西民族的心第一次和谐地跳动在一起了。

昨天他只感到自己是科西嘉人,而今天他认识到是法国人了。

法国为我们敞开了她的怀抱,他欢呼道,从此我们有了共同的利 害,共同的忧患。

大海再也不能把我们分开!正是他在波拿巴家门前挂了一面长条旗子,上面写着:民族万岁!保利万岁!米拉波万岁!他以普通战士的身分,在阿雅克修的国民自卫军服役。

大选之前,他也 出谋献策,频频活动。

尽管约瑟夫按法律规定还太年轻,但他却推动哥哥参加大选,约瑟夫已被提名为候选人。

全科西嘉的代表都到奥雷扎集会。

为了 去奥雷扎,也是为了去会见保利。

保利在国民议会上被当作英雄欢迎。

保利宣布要回科西嘉岛。

拿破仑便以生病为借口又请了一次假。

不过, 他的身体的确很瘦弱,他同他的兄弟们一起在萨利纳散步时又得了风寒,发了烧。

但有一股精神力量在支持着他。

他骑马陪约瑟夫到奥雷扎,让他坐在 前面,好让他说话。

保利终于来到巴斯提亚。

他那高大的身躯,那男子汉的面孔,蓝色的眼 睛,苍白的头发激起长时间的欢呼。

全科西嘉岛重新掌握在他手里。

他大权在握,军权、民权、一切权力。

拿破仑曾对他远而敬之,拿破仑向保利表示 阿雅克修的祝愿时,正好是在当年科西嘉大败的纽沃桥头与他相见的。

但论辈份,巴博(族长)是主人。

夏尔·波拿巴原来是保利的忠诚战士,他的孩 子们就应当站在保利的两边。

保利对拿破仑的接待是冷淡的。

这个投敌变节分子的儿子,又是法国养 大的,现在却企图来投靠他,他不由产生一种强烈的不信任感,他感到拿破仑既粗鲁又危险。

然而,为了管住他,便吹捧了他一番:咳,拿破仑,你 一点也没有现代派头嘛,你完全属于普鲁塔克笔下的人物。

拿破仑是抱着真诚的崇拜英雄的心前往该地的。

但是,一心崇拜英雄的 人,特别是当其本人是具有敏锐的洞察力,并习惯于犀利的言谈的,很少有经过见面交谈以后而仍不改变其崇拜的。

他与保利这次会面的结果,有一句 话是流传下来了:话不过一句,含义却很丰富。

在保利解释了他的部队当年在庞特·诺沃与法军作战的部署之后,波拿巴对他的哥哥约瑟夫冷冷他说了 一句:这样的部署,当然是要得到那样的后果的。

在这次不愉快的会见后,保利再次让拿破仑感到难堪,再次加深了他们 之间的裂痕。

巴斯提亚与阿雅克修两地都在为获得作为科西嘉岛正式的首府的荣誉而进行激烈的争斗。

保利支持巴斯提亚提出的要成为正式首府的要 求;这样就惹怒了争取以阿雅克修作为首府的人们,其中的显要人物就是波拿巴兄弟。

由于保利讲话时那种专断的语调,分歧更加扩大了;作为国民自 卫军的首领,保利这种态度是不合适的。

事实上,不久之后就可以看出:对保利和拿破仑·波拿巴这类有才而又专断的人说来,科西嘉岛这样的活动范 围是大小了。

在科西嘉国民议会保利与布塔富奥科伯爵的争斗中,拿破仑虽继续支持 保利,但口气已不是那么恭敬。

他在 1791 年 1 月 23 日写的一封信中,给了这个伯爵狠狠的一顿臭骂。

指出,正是这个伯爵在 1768年把家乡科西嘉岛出卖给法国;促使该伯爵干此 勾当的唯一动机,当时就是而且一向都是利己主义。

该信还指出,对这个伯爵说来,法国的统治只是一个幌子,用以掩盖他想把科嘉置于贵族们荒谬的封建制度统治之下的图谋。

这个伯爵怀着自私的保王主义的鬼胎,反对 法国的新宪法,说它对科西嘉岛不合适,而该宪法后来只是在血流成河的情况下才被夺走的。

这封信的特点,在于充满了南方人的强烈感情:还在于信中对待保利的 口气一定程度上转变得强硬了。

关于保利,波拿巴写道,保利是经常被狂热派包围着的;他不懂得一个人除开对自由与独立的狂热之外,还有其他的 感情;保利在 1768 年受了布塔富奥科伯爵的骗,这段话显然也针对 1791年的保利,此时他周围都是些与他共度长期流亡生活并且把英国宪法看作是 楷模的那样一些人。

相反,波拿巴当时则是一个公认的法国民主制的捍卫者;阿雅克修的雅各宾俱乐部还印发了他的那封惜词愤激的信件。

显然,现在对自己心目中的英雄,拿破仑也多少表现出了不满,这不仅 因为保利的对他这个崇拜者漠不关心的态度,同时,也因为保利在汹涌而至的民主革命浪潮面前仍顽固地坚持君主立宪的政见,这与他的民主情怀颇为 不合。

那以后没几天,拿破仑动身去奥松,两次被风浪打回海岸,后来还是上 路了,这回是他的小弟弟路易陪他。

1791 年 2 月回到了驻在奥松的他所属的那个团。

该是回去的时候了;因 为他的休假期尽管以身体不好为理由已予延长,也在上一年的 10 月就已经满期了,所以他可能受禁闭六个月的惩罚。

但是这位年青军官正确无误地估量 了垂死的君主政体的软弱无力,而在他所属的那个几乎快要哗变的团,军官们都乐于不讲任何条件,把他争取回部队。

因而他虽然长时间离队,但仍然受到炮兵团的欢迎。

该团是保王党军官 预备队,保王党军官们对他的雅各宾腔调提出指责。

他带着弟弟住在隆巴尔家里,他的家就在沃邦街上,一大间一小间,家具十分简单。

孩子(路易只 有 13 岁)睡在小间床铺上。

他们两个人每天只有三镑钱维持生活。

拿破仑成天不出门,也不到咖啡馆去走动走动,正如他说的那样,贫困把他死死地关 在门内。

他自己做家务,自己做饭,他对弟弟却关怀备至,和风细雨,给他上课,甚至在他弟弟初领圣体时,让他反复背诵入门教程。

也有时候不耐烦 起来,给他一记耳光。

但他爱自己的弟弟,对路易的进步分外高兴,甚至要弟弟学他的样子,当一名军官。

他写信给 约瑟夫,充满着爱怜的骄做:他 会成为德才兼备之人。

⋯⋯本地的女人没有不喜欢他的。

他说一口流利的法国语,小腔调地道而且轻巧,我早就看出,他比我们四个人有出息。

的确, 我们之中没有一个人像他这样有好的教养。

1791 年冬,拿破仑同好几位同学到护城河沟去溜冰。

快吃晚饭时,波拿 巴解开冰鞋。

两位军官溜到他身边,说:走,再溜一圈去。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回答说:算了,该走了。

两名年轻的军官在他背后冲了出去,冰层在他俩脚下吱嘎乱响,他们一溜烟就不见了。

傍晚,波拿巴大惊失色,知道他们已经死了。

拿破仑让多尔的印刷厂商若利为他排印致比塔非奥科的公开信。

他带着路易步行到多尔校对清样。

大清早四点从奥松出发,回来已经响午了, 来回走了三十二公里,著名公开信一印好,波拿巴首先给保利寄去好几份。

同时他还请保利给他提供一些材料,以便完成他那部关于科西嘉的著作,保利这个老头子把这分手稿压了很久以后,才冷淡地回答说,他不希望享受波 拿巴在书里献词中给予他的那种荣誉,不过仍然对此十分领情。

他还说,由于他意识到已尽了自己的责任,这足以使他在晚年心满意足了;再说,历史 也不应当在年青的时候写。

后来,约瑟夫·波拿巴又向保利写信,要求退回遭到他蔑视的上述手稿;但得到的答复是:他,即保利,没有时间从文件堆 中查找。

在这以后,波拿巴对保利的英雄崇拜,怎么能维持下去呢?终于,保利做为一个英雄偶像在他心中彻底破灭了。

现在他回想起返回 奥松时的情景,那时革命正席卷这些省份。

一路上,经过普罗旺斯和多菲内省,拿破仑到处都看到了革命原则在获得胜利。

他注意到,农民全都拥护革 命的,团里的一般士兵也是如此。

而军官们都是贵族政治拥护者;如同上流社会的四分之三的人们一 样;女人们也都是这样的,因为自由比女人们更美,并使她们黯然失色了。

科西嘉虽然美如少女,但她毕竟小得象个笼子,雄心勃勃的巨鹰只有在法国广麦的空间才有自由飞翔的可能。

从此,《科西嘉历史》与他内心的科西嘉情结一同消失了。

他更自觉地投身于政治运动中去。

几次激烈的争论使他同好几位维系旧政权的同学闹翻了。

有一天,他们之中的两个人威胁他,要把他扔到河里去。

他们指责拿破仑在炮兵团的士官 和士兵中宣传新思想。

的确,他给他手下的人读最激烈的报纸,主张军民联盟,到处煽风点火。

他来到尼伊参加他的朋友加桑迪的婚礼时,也不放过炫 耀自己的观点。

炮兵团的诸多军官都收到请贴。

加桑迪是保王派,而岳父却是爱国者。

讨论政治问题一度使人忘了结婚喜庆,波拿巴狂热地支持其岳父 从前的观点。

晚上,他应邀到当地最富丽堂皇的府邪,竟当着贵宾们的面同人争论起国家大事来。

多尔小城街谈巷议这位扮演护民官角色的令人不可理 解的军人,几天余音来了。

此时,军事当局改组炮兵。

随之而来的是加官晋级。

波拿巴从二等中尉 提为一等中尉。

十分遗憾的是,他必须离开拉费尔炮团,调往格勒诺布尔炮团,该团驻防瓦朗斯。

他在奥松留下了真挚的友谊,他对此终生难忘。

拿破仑带着弟弟一起离开了奥松,又回到布老小姐那里租下原来的那间 房子,并在三鸽旅店包了伙。

路易则交给老板娘照顾,他与一位公证人的儿子做了伙伴,他叫弗朗索瓦·梅藏热尔,与路易同龄,后来托路易的洪 福,从路易的青云直上中沾了光。

拿破仑当年的老熟人许多都不在了。

圣·吕夫神甫未能等到加冠就死了, 德·洛朗森小姐已经结婚。

但德·科隆比埃夫人和可爱的卡罗利娜在乡间别墅愉快地招待了他。

他同军需宫絮西和德·蒙塔利韦中尉取得了联系。

他一到瓦朗斯,就自告奋勇到宪法朋友会报了名。

该会已经加入了 巴黎的雅各宾派组织。

他在朋友会上作了一次演讲,给人留下了印象。

瓦朗斯的军官们比奥松分化得更厉害。

国王逃往瓦伦并在那里被捕之后,许多人 纷纷逃亡,不肯向取代国王的国民议会宣誓效忠,波拿巴却在首批签名之列。

他极力反对逃亡,坚决要求判处国王。

人民大众全部拥护革命。

拿破仑写信 告诉他的朋友诺丹:这个地方到处是热情和烈火。

向他吐露了知心话,他带着满脑子公共大事睡着了,请他原谅草就的书信,并补充说:在 我们血管中流淌着的南方血液跟罗纳河水一起滚滚向前⋯⋯在这危急的时刻,他想到巴黎去,参加雅各宾派会议。

他用一种奇怪的论调,向主教助理吕西安要一点钱:寄给我三百法郎,这笔钱够我去巴黎。

在那里,至少人们可以抛头露面,可以克服障碍,一切都告诉我我将在那里获得成功,难道您想阻拦我,不给我一百埃居?⋯⋯吝啬鬼避而不答。

波拿巴在瓦朗斯强压住性子咬紧牙关忍受着。

他坐在 小桌前,头伸向小窗洞,成天抱着书看,用鹅毛笔死劲地在纸上乱划,并参加了里昂的一次论文评比。

他第一次背弃了卢梭的原则,声称,人生来就是生活在社会之中,从世 界黎明开始,人就具有理性和情感,人历来就有爱情,友谊,怜悯,感激,尊敬。

他宣称,人唯有勇气才能得到幸福:没有力量,没有毅力,就无道 德,也无幸福可言。

人要有自由,还要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人还要有若干份额的财产。

然而他要留心摒弃野心!野心使亚历山大、克伦威尔和路易 十四走上歧途,血流成河。

拿破仑如此慷慨激昂,岂不太虚伪了吗?不,他的发言并不是为了自己。

这时候,他只想到大众,他自以为已经不是群众中 的普通一员了⋯⋯。

他写那篇文章,是应里昂学院的悬赏征文的,题目是:《为了人们的幸 福,应当把哪些真理与感情教给他们,》他这篇论文落选了,现代的读者会同意一位评阅者给该文所下的断语,说它条理不清,文笔不畅。

论文的思想, 是用一些不通顺的、措词激烈的句子表达出来的。

在这篇论文里,人们看不到他以前在文章中发抒的那种情感,却感觉到冷冰冰的唯物主义的气息。

他 认为,理想的人类社会是基于某些明确的假设的一种几何结构。

所有的人们应当能够满足其天性的某些基本需求,超过这个界限的一切东西,都是有问 题的,或有害的。

理想的立法者,将削减富人们的财富,以便使他们回复其本性,如此等等。

关于人类生活更广阔的天地的豁达的展望,这篇文章几乎 丝毫也没有涉及。

他这篇论文,是把社会上的人一概扯平的那种思想的礼赞。

他的本意是,要用普罗克拉斯提斯那种办法,强迫人类回到斯巴达人的那种 简朴单调的生活中去;而对当时雅典人的那种生活的光辉,他却根本不能理 解。

不过,最为稀奇的一段,也许要算他鼓吹反对野心的罪孽与愚蠢那段文 章。

他把野心描绘成这样一种人的形象:两颊苍白,眼露凶光,脚步急促,动作带痉挛性,笑起来是带刺的。

对野心说来,犯罪无非是一种瘩 戏,说谎与诽谤只不过是一般的辩论和修辞手法而已。

接着,波拿巴采用了使人们联想到古罗马讽刺诗人朱维纳尔当年嘲讽迎太基名将汉尼拔的那种笔 法;他继续写道:亚历山大从希腊的提佛(底比斯),冲进波斯,进而杀入印度,究竟在干什么?亚历山大总是那样地不安生;他丧失了理智;他以 上帝自居!克伦威尔的结局又是如何呢?他统治了英国;但是,难道他到头来不是被‘司复仇的女神’的利剑弄得很痛苦吗?论文落选,巴黎也去不成,于是他又想起了科西嘉,听说制定宪法会议 即将散会。

人们宣布要进行议会选举。

拿破仑想赶回科西嘉,为约瑟夫参加竟选助威,并指望在训练志愿军中晋升一级军衔,泰伊将军开恩准他三个月 假,他并不计较拿破仑的极端的观点,一直没有停止保护他。

这是一个很有能耐的小伙子。

老兵说,他会出人头地的!他一到科西嘉,立刻奔向科尔特,那里选举正在难解难分。

波拿巴一家 遇到了保利的敌视。

他任命了自己的候选人。

约瑟夫却被排斥在众议员之外。

兄弟俩转回阿雅克修,守在气息奄奄的副主祭吕西安的病床边。

这位虔诚的老人却希望没有神甫在场时死去。

他对自己家人说:莱蒂 齐亚,我死而无憾,因为我看到你的孩子们都在你的身边⋯⋯约瑟夫可以主管您的事务。

你,拿破仑,你将是一个伟人⋯⋯他的小金库,是一个子一个子积攒起来的,倒使波拿巴一家日子好过了 些,他们买了些国家财产。

约瑟夫又动身去科尔特,拿破仑则主管家族,大家都不敢顶他。

大家一点不敢同他争论,吕西安叙述道:他稍不顺眼 就发火,稍有顶撞就大发雷霆。

保利与拿破仑兄弟的分歧日益扩大,其原因是保利这个独裁者对一切赞成法国革命的人都存有疑心。

波拿巴这位青年 军官确实也没有做出任何事去弥合分歧。

他决心要设法使自己当选为新建立的科西嘉国民自卫军的中校,所以他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募集那些愿意投他 一票的国民自卫军新兵。

随后,他还叫人把一个为保利的利益奔走的代表从朋友住处弄走,拘留在阿雅克修波拿巴的老家里。

由于采取了这个行动,他 获胜的把握就更大了一这是他搞的第一个政变。

接着,他又野心勃勃策划另一场更大的政变,他在基督复活节那天,张 贴迫害教士的布告以便封闭一个修道院,这激怒了科西嘉的人民;这时,民众与拿破仑的国民自卫军连队发生冲突。

事情是由一场小小口角引起的,却 被党派的激进分子接了过去,把全城都卷进去了。

这样就给了他这位年青的雅各宾派热心拥护者一个推翻其敌人的机会。

拿破仑这时的计划,甚至扩大 到要拿下城堡来;他试图在城堡那里诱使法国驻军团的士兵们不服从军官一他把军官们叫做贵族政治拥护者。

这次尝试没有成功。

在冲突的第二天,拿 破仑的国民自卫军开始动武,随后对城堡里的正规军部队构成了威胁。

最后,保利派来的专员制止了这场冲突,并且把国民自卫军打发出城了。

拿破仑这时的处境,看来是险恶的。

他的行为使他有可能受到科西嘉岛 多数同胞的憎恨,也有可能受到法国陆军部的斥责。

事实上,他犯了双重的罪过:他已超假四个月;从法律上来看,第一,他犯了擅自离队之罪;第二, 犯了谋反罪。

在通常情况下,他本来就该被枪毙了。

但当时属于非常时期,而且拿破仑判断得很对:当欧洲大陆战云密布的时候,最大胆的行动,也就 是最审慎的行动,那就是,到巴黎去。

保利也就准许他前往巴黎了,深信放任这个狂妄的小伙子去活动,他自会作茧自缚,自取灭亡的。

拿破仑到达马赛时便听说法国已经向奥地利宣战;因为共和派的政府(法 王路易十六刚刚被迫接受的政府)认为,对一个专制君主作战,就会在法国内部提高革命热情,并且加速共和国的诞生。

这种推测是正确的。

我昨天到达。

1792 年 5 月 29 日,他写信给约瑟夫:我暂住罗亚 尔街,荷兰同胞旅社。

我住的房间太贵,我今天或明天就换个地方⋯⋯。

巴黎正处于空前的大动荡之中。

到处都是外国人,不满者为数甚众, 城市一连三夜灯火通明,为了看守国王,驻在杜伊勒里宫的国民自卫队已经 增加了一倍⋯⋯。

紧紧抓住保利将军,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而且他就是一切。

他加紧在各军事部门活动以熄灭阿雅克修事件。

同时,也是 为了重新恢复他在炮兵的职务。

因为他离队时间过长,名字已经被注销了。

他到圣·西 尔去看望了他的妹妹玛丽姬娜。

在佩尔蒙家吃过晚饭,他又找到了布里埃纳军校的老同学布尔里埃纳,准备同他一起住到马化街的麦茨旅馆,这是一家 寒酸的旅馆。

两个人两手空空,一贫如洗,想买空卖空,搞投机买卖来填满自己的腰包。

他们想租揽正在建筑中的房子,然后转手再租出去。

但房主要求交付保证金,可他们又无力支付。

他们又想同布尔里埃纳的兄弟福弗莱合 伙搞拍卖投机,福弗莱当了全国大拍卖的头目。

所谓的全国大拍卖,其实不过是一个当铺,只有间房子。

竹篮打水一场空。

波拿已又一头扎进政治事件的浪潮中去。

已经向奥地 利宣战,吉伦特派政权已被推翻,议会风雨飘摇,每天早上人们都以为议会 将发生大乱。

这个国家从四面八方受到各个政党你死我活的争夺,正在动荡不安 中,他写信告诉老大,在这一团乱麻中现在很难理出头绪来。

我不知道事态将如何转变,但转向革命是无疑的。

他对秩序的惋惜在字里行间占了 上风。

也很可能是他最近在阿雅克修的经验使他对群氓产生了反感。

6 月 20日这一天,正在为君主政体的覆灭准备寿衣,大街上喷发出来的恐怖烂泥证 实了这一点。

拿破仑同布尔里埃纳正在圣奥诺雷街一家饭店里,他们亲眼看见一支五、六千人的人群从阿勒斯边上涌出来,一个个衣衫褴楼,大喊大叫 着最粗暴的造反口号,向社伊勒里宫冲去。

跟他们走,拿破仑建议道。

他们来到水边平台上,看到路易十六出现在王宫的扇形大窗前,头上戴着小红帽,波拿巴突然爆发出来:笨蛋!他怒吼着,怎么能让这群痞子进来,用大炮轰倒四、五百 人,其余的不就跑光了嘛。

他瞧不起国王的软弱,断定他要垮台。

但作为战士,倘若他要行动的话, 是会选择政府的事业的。

他在 6 月 22 日写道,军队的一大部分军官,所有正直的人们,大臣们和巴黎的官府站在一边;议会的大多数,雅各宾派和贱 民站在另一边⋯⋯雅各宾派是疯子,他们没有共同的志向⋯⋯在乱哄哄的巴黎,拿破仑来来回回,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他寻机进取, 以求一逞,但他的内心仍挂着阿雅克修。

他真正关心和想念的只是科西嘉。

他建议约瑟夫让全家进入戒备状态。

他担心费什笨手笨脚,他已经当上了阿 雅克修市拥护《教士的公民组织法》的助理主教。

他又恐怕吕西安心血来潮, 他才 17岁,却以乱党头目自居,一味梦想暴动和屠杀。

这个小伙子同哥哥的 观点唱对台戏早就很明显了,吕西安发信给约瑟夫,口气大胆得出奇:我总觉得,拿破仑有一股野心,不完全是自私自利的野心,但这野心在他身上 超出了对公共福利的热爱。

我深信,在一个自由的国家里,他是一个危险人物⋯⋯我总感到他似乎要成为暴君 1792 年的 8 月 10 日,拿破仑从杜伊勒里 宫附近一个商店的窗户往下看,他看到了给予垂死的君主制以致命打击的那些稀奇事件。

这次,拿破仑的内心,又是与那些兀鹰般的暴民对立、而与那 好心肠的君主站在一边的;因为那位国王只允许他的部队消极地进行防御。

波拿巴后来在给他哥哥约瑟夫的信中写道:如果路易十六跨上了他那匹战 马,胜利本来会是属于他的,我是从当天早晨普遍存在的那种精神状态中,得出这个判断的。

在一切都过去的时候,当路易十六把剑插入鞘,停止抵抗,并前往国民 议会避难之时,当那些勇猛的马赛人正在屠杀国王的瑞士籍近卫队和卫兵时,波拿巴冲上前去,营救其中一人,使这个不幸的卫兵免遭南方人军刀的 砍杀。

波拿巴嚷道:南方来的同志,让我们饶了这个可怜的家伙吧!一你是南方人吗?一对。

一咱们饶了他的命吧。

所有这一切,在波拿巴这位青年军官看来,这是一个何等使他不再抱幻想的时刻啊;使用开花炮弹而不用基督的福音对付他们,岂不更合适得 多吗?这番教训被铭记下来了;为的是将来在同一地点、在类似的危急情况 下可以用得上。

就在获胜的巴黎人还让路易十六保留着有名无实的国王称号的那几天当 中,波拿巴得到了上尉委任状,这是由陆军部长塞尔旺代表国王签署的。

这样,革命政府就把他在阿雅克修犯下的双重违犯军纪的罪过放过了。

官职 给有才干之人这句格言,在他的罪过轻易得到宽恕、职位迅速得到提升一事上,表现得再明显不过了。

对一切共和派或雅各宾派的军官说来,当时的确是大有希望的时期。

保 皇派的军官们络绎不绝地越过边疆,去参加奥地利和普鲁士侵略军的行列。

但是,国民自卫军此时成千上万地应召入伍,为的是要把普、奥侵略军赶出 法国去。

欧洲当时注视着法国,等着看法国的覆亡,却惊异地发现,法国好象施了魔术一样,其实力重新得到加强了。

后来,欧洲才了解到,这种实力是在祖国土地上牢牢扎根的农民的力量。

只要组织起来,又有好的领导,就可以把这些热诚的群众转变成为最厉害的军队。

无疑,现在展现出的军事方面的光辉前途,使波拿巴的感情与法国的 事业,交织得更紧密了。

因此,9 月 21 日当新的国民议会(人们称之为国民公会)宣告成立共和国时,我们可以相信,不仅是真诚的信念,而且还 由于心怀精明的打算,才促使波拿巴为新诞生的民主共和国赴汤蹈火亦在所 不辞。

经过无政府的大混乱之后,他觉得有必要从军队的纪律中找回所剩的东 西。

对他来说,最好上前线与战友们并肩战斗,利用战争的机遇求得晋级,总比再回到他的被敌人统治的科西嘉岛好些,在岛上等待他的不是巷战,就 是丛林之战。

但是,拿破仑并没有回部队。

一件家务事迫使他归不了队,或者至少可 以说,给他请假提供了借口。

玛丽娅娜,如今已经叫埃利莎,是个时髦的名字,她已经十五岁了,身材修长,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有贵族气派的法国小 姐。

拿破仑不能让她孤身冒着风险旅行,也不能把她留在巴黎。

9 月,这些日子,在修道院,在加尔默罗会,在福尔斯,在夏特莱,在比塞特尔,所 有的河沟都流淌着鲜血。

拿破仑对回科西嘉的路熟得很,于是他领着妹妹长途跋涉回老家。

他们在瓦朗斯停了几小时,布小姐和梅藏热尔夫人给他们带 来一篮子葡萄。

在马赛,一条船也没有。

他们不得不等了近三个星期。

他们总算回到了阿雅克修,欢迎他们的却是冷水浇头。

约瑟夫施尽伎俩想在国民 公会上得到一个席位,没想到一败涂地,只在法庭上捡了一个破差使。

当时该岛亲法派的力量在下降;保利正准备同法国断绝关系。

由于这一 点,保利曾被人尖锐地斥之为卖国贼。

但是,从保利的观点来看,法国之获得科西嘉岛,正是一种莫大的背信弃义之举;况且,在法国国王已被人 用武力推翻、共和国也已宣告成立之后,从法律的观点说,保利对法国的臣属关系也就完结了。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使用卖国贼一同来称呼他,只 不过是一种幼稚的骂人话。

就法律与公道而言,不能证明这一称呼是正当的;就当时民众的情绪而言,也不能证明这点。

随后发生的种种事件也表明,该 岛的民众对当时统治法国的政党,是十分对立的。

该岛那些忠于氏族、笃信宗教和保守的民众,对于当时那些统治着法国不信上帝的革新派人士,是抱 敌视态度的。

拿破仑与保利的彻底决裂看来已是难以避免。

会见是一场暴风骤雨。

保利对拿破仑的归来大为吃惊。

他现在是第四炮兵团的上尉,还是科西嘉志愿军的中校、二者不可兼得,他必须作出选择。

波拿巴怒不可遏到威胁保利的程度,他回到阿雅克修,约瑟夫进行一番调解,火气暂时平息了下来。

他最终选择了中校。

由于对奥宣战,巴黎方面决定远征撒丁岛。

拿破仑同全家一起,高兴地 接待了负责配合攻岛师长、海军上将特吕盖,以及共和国派驻苏丹的大使、将作为特吕盖的顾问的谢蒙维尔。

波拿巴家,就是在父亲夏尔时代,也不曾 有这样的荣光。

几乎每个晚上都跳舞。

埃利莎同海军上将卖弄风情,波莱特向其他军官殷勤献媚,路易和小热罗姆则陪着谢蒙维尔的小侄子蒙托隆,跑 到沙滩外面去玩。

6000 名来自法国的志愿军在阿雅克修登陆,准备进攻撒丁岛。

这些红 帽子在拥护自由、平等、博爱的狂热中,竟与阿雅克修人打起架来了,而且还吊死了三个阿雅克修人。

这一暴行使得科西嘉人怒不可遏,以致对原 定联合进攻撤丁、把该岛从君主专制的统治下解放出来的计划,不得不加以修改。

波拿巴此时又担任科西嘉国民自卫军的一个营的营长;他提议,应当 让科西嘉人单独去攻打撒丁王国的马达雷纳群岛。

这些群岛位于科西嘉岛与撒丁岛之间;对于研究历史的人来说,具有双 重意义。

其中叫做卡普拉拉的一个岛,后来将成为另一位意大利英雄一高尚的、勇于自我牺牲的加里波迪一晚年栖身之所。

这个群岛的主岛,则是波拿 巴首次尝试进行正规作战的攻打对象。

经过了一些耽搁,这支小部队,由保利的侄子塞沙里-科洛纳任指挥官,扬帆启程了。

按照波拿巴在此战结束时的 正式说法,他的队伍已在预定攻打的城镇附近登陆成功,而且已打乱了撒丁王国的防御部署。

但在这时,指挥官却给他下达了一道用心叵测的命令,叫 他停止射击,并回到船上去。

也曾有人说,这一撤退是保利与塞沙里-科洛纳之间早已达成的默契,即:要让这次远征以失败告终。

1793 年 3 月 3 日波拿巴回到呵雅克修时,发现情况十分混乱。

法兰西共 和国向英国和荷兰宣战的消息,刚传到阿雅克修。

此外,拿破仑的弟弟吕西安·波拿巴已向土伦的法国当局秘密告发了保利;巴黎方面派来三名特派员, 授权他们解散科西嘉岛的国民自卫军,并且把保利这个科西嘉的独裁者置于法国的意大利方面军司令官的管束下。

保利对这次冒然出征态度勉强,支持不力。

国民公会派去的以其对手萨 利塞蒂为首的议员们,正要组织科西嘉的防御,以对付英国舰队的袭击。

他们后来发现,保利原来是一个敌手,甚至已经成了反叛者。

他长期在伦敦居 住,会不会与英国人有勾结?还不能肯定。

但保利维系于大革命仅仅是想从中获得独立,认为大革命比王权更为暴虐,他想不干呢。

这时,吕西安·波 拿巴已被谢蒙维尔要去当秘书,跟随谢蒙维尔到法国,趁机在火药堆里放了一把火:他在土伦俱乐部告发了老首领,揭露他是暴君和叛徒。

于是展开了一场政治权术的暗斗。

法国的这三位特派员其中最有才能的 是科西嘉籍的国民公会代表萨利切蒂,邀请保利前往土伦,共商科西嘉岛防务事宜。

保利看穿了其中的诡计,并觉察到有被推上断头台的危险,所以他 托辞年迈难以成行,而加以拒绝。

但是,他却和他的党羽秘密准备反抗并据守呵雅克修的城堡。

这时,法国特派员们又向这位年迈的首领提出了种种友好的建议;拿破仑并不知道弟弟吕西安已在土伦告密,也参与了特派员们的这些活动。

虽然 波拿巴对他曾经崇拜过的偶像,仍然使用了有感情的言词,人们完全可以怀疑这些建议是否真有诚意。

不管情况究竟如何,当时在巴黎执政的狂热分子 却使得达成妥协的希望破灭了。

他们在 4 月 2 日命令特派员们,要不择手段抓到保利本人,并带到巴黎去。

顷刻之间,科西嘉岛各地立即响起一片愤怒的呼声。

波拿巴起草了一个 宣言,替保利的行为辩护,并且请求法国的国民公会收回成命。

人们又不得不怀疑,这个宣言主要是发表给科西嘉当地人看的。

不管怎么,这个宣言未 能使民众的愤怒情绪平息下去;亲法派的人们不久之后就与保利派人冲突起 来了。

萨利切蒂和波拿巴这时策划用种种巧妙的手段把阿雅克修城堡从保利派 手中弄过来。

但是他们的狡猾手段三次都被保利派同样狡猾的手段挫败了。

夺取城堡没有成功,于是波拿巴打算与驻在巴斯提亚的法国特派员取得联 系。

他找了一个可靠的牧羊人作伴,秘密出发到巴斯提亚去。

可是到了波科尼亚诺村时,波拿巴就被保利派分子认了出来并且囚禁起来。

但幸运的是波拿巴的家族在这个村子里拥有一个祖遗的庄园,有些村民 对他这一家族还有感情,所以悄悄把他放走了。

他回到阿雅克修,却发现保利派的科西嘉爱国人士已下令逮捕他。

这次他及时躲进一位朋友家花园里的 一个洞窟里,才得逃脱。

然后,他又从另一亲戚家的庭园溜上了一只船,终于逃到了一个安全地点,然后又转赴巴斯提亚。

尽管波拿巴当时是一个逃亡者,他仍然坚信阿雅克修的人们内心是向着 法国的,并且再三要求派遣一支部队去解放阿雅克修。

特派员们同意了。

于是这支部队启航出发了——结果却吃了个大败仗。

阿雅克修团结一致,打退 了亲法派,当时狂风大作,波拿巴和他的队伍费了很大气力才得上船驶离该地。

在不远的地方,他找到了他的母亲、舅父和兄弟、妹妹们。

他的母亲具 有拿破仑所特有的那种非凡的坚毅性格。

她本来打算要守在家里抵御敌对的民众;后来才听从朋友们的再三劝告,逃到了最近的一个安全地方;这样, 她的那所房子落入愤怒的民众手里,几乎被他们完全捣毁了。

在一段短暂的时间内,波拿巴仍然抱着为共和国夺回科西嘉岛的希望, 不过这时只有依靠法国军队的援助才能办到。

由于法国的国民公会提出要保利到巴黎去的要求刺痛了科西嘉民众的心,他们现已团结在保利的周围;而 年迈的保利,这时向英国提出要求结盟。

在英国海军威力的威胁下,亲法派此时在该岛已处于完全站不住脚的境地。

即使波拿巴那样钢铁般的意志,这 时也顶不住了。

他在科西嘉的事业暂告一段落,于是便和亲人们一起坐船前 往法国。

帆船向普罗旺斯海岸驶去,拿破仑站在破风帆下面,久久地凝视着科西 嘉岛白云绦绕的山峰,它渐渐地与天空融为一体。

他多么热爱科西嘉这个小小的祖国,他曾要还她自由,可今天,她却把他驱逐出境,流放他方。

但他 后来仍时时刻想念她,温情脉脉,乡思万里。

但他从此远走高飞,一去不复返了。

过去,他心目中唯有科西嘉,只承认自己是科西嘉人,如醉如狂,怒 火和妒火皆为她而燃烧。

而现在,出于利害关系,出于满腔仇恨,同时也出于一种模模糊糊的崇高的赞美,这种崇高的赞美成了他万千新梦和无边希望 的精神支柱,他感到自己是法国人,而且只想当法国人。

他刚刚陷进去的内证和族仇使他更清楚地认识到一个国家的伟大。

这个国家宣告自由属于世界,这个国家,由于上层建筑的垮台而产生了全国大乱,自身还很虚弱,但 它并不因此而却步,敢于与武装的欧洲抗衡,而且肯定要战胜它们。

拿破仑后来再也没见到过保利。

在后来的年代里,保利终于投靠了英国 人,最终被迫离开了科西嘉岛。

他坎坷的一生是在英国度过的。

1799 年,保利欢呼波拿巴推翻了热那亚共和国这个数百年的宿敌:这是一个科西嘉 人,他情不自禁地喊了起来,他给了敌人的致命打击!不久,他被年轻信徒的神奇功绩所陶醉,尽管他过去把他当作毛头小子, 当作败类看待。

老人家给拿破仑寄去一封动人心弦的致敬书:由于我们一个同胞的努力,我们获得了自由。

这个同胞光宗耀祖,名垂青史,为祖 国报了仇,雪了耻,科西嘉这个名子现在不再受人鄙视了,我们将看到我们的其他子孙在欧洲舞台上出现。

因为他们有雄心,有才干,有光辉的榜佯波 拿巴。

拿破仑和他的兄弟们也一样,他们谈论起保利来,也总是怀有敬重之情。

第一次执政王曾想把他召回到身边来。

他说过:这对于我来说,是一个真正的胜利。

由于情势所迫,由于野心的驱使,拿破仑与保利分庭抗礼,但 他忘不了青年时代的英雄,也忘不了在这些混乱的年头里,天才寸步难行,天才在自我认识,当时除了要跟保利平起平坐而外,没有任何其他更大的梦 了。

四、一战成名经历一系列挫折与失败,24 岁的拿破仑终于在土伦一战成名。

望着土伦港内的熊熊烈火,拿破 仑似乎感觉到了成功的大门已向他敞开⋯⋯在波拿巴乘船离开科西嘉岛前往法国普罗旺斯的海岸时,他的经历到此 为止。

他所持的维护法国的立场,似乎使他本人和全家都倒了霉。

在他 24岁这个时候,人们只知道他是冒险事业的不走运的首领,而且不容于科西嘉 岛;然而,过去他的最美好的愿望,却是和这个岛屿分不开的。

他在法国海岸上岸时,情况看起来也好不了多少;因为当时普罗旺斯眼 看就要发生反对巴黎革命政府的叛乱。

即使像马赛和土伦这些一年前还以热烈拥护共和国著称的城市,现在也对巴黎的事态发展感到厌恶。

1793 年 6 月 2 日第三次革命的怒涛达到最高峰时,共和主义的两派中较 为开明的一派,即吉伦特派,被对手山岳派推翻了;后者在巴黎暴民的协助下,一举夺了权。

法国大多数的省份,对这种暴烈行动强烈不满,并且举兵 起事。

但是山岳派的人以非凡的毅力采取了行动。

他们宣布,吉伦特派与外国入侵者相勾结,并强烈指责吉伦特派阴谋把法国分裂成为邦联制的许多共 和国——这样,山岳派就把对手摧垮了。

这时在巴黎成立的救国委员会颁布总动员令,身强力壮的爱国志士 全体征召入伍,以保卫共和国的神圣领土。

而胜利的组织者卡尔诺,很快就把一大批一大批来自田间的农民,训练成为一支很有效率的武装力量。

吉伦特派方面,却没有任何的组织,而且由于有那么多保王派分子依附于他们,而感到尴尬。

因此,在新建立的、团结一致的中央政权的冲击下,吉伦 特派内部原来就不稳定的小派别,很快就垮了。

带着希望与困惑,拿破仑回到他的炮兵团,驻地在尼斯。

他的老首长的兄弟让·德·泰伊当团长。

拿破仑在奥松见过他,知道他的功德。

他让拿破 仑做他的副手,要他负责构筑海岸炮台的防御工事,后来又派他到阿维尼翁去采购火药。

波拿巴发现那地区正大动干戈。

马赛联邦派夺取了教皇的城市, 而卡尔托则利用忠于国民公会的部队攻城。

拿破仑目睹了阿维尼翁的陷落,但似乎没有介入。

有几天因为发烧,走动不得,无所事事最使他难受。

为了 排愁解闷,便把最近发生的事件用对话的形式记了下来,足足写了 16 页。

这本名叫《博盖尔的晚餐》的小册子是他在军队工作的业余时间写成的; 他路过的一个名叫博盖尔的小村子,看来提供了这篇短短的对话的背景。

他托称,这本小册于是一次讨论发言的记录;讨论是在一位军官(也就是波拿 巴本人)与两个马赛的商人和尼姆、蒙彼利埃两地的公民们之间进行的。

小册子主张:必须在雅各宾派的领导下采取统一行动。

小册子中的军官提醒那 两位马赛商人说,马赛为自由事业作出了伟大的贡献;马赛决不应当要求西班牙的舰队驶入其港口反对法国人,从而砧污自己的声誉;马赛不要忘记, 当前这场国内斗争乃是法国爱国者与欧洲的专制君主们之间生死搏斗的一部分。

斗争的实质,确是如此。

事实的严峻逻辑,使得一切决心不让外国侵略 者扑灭大革命的头脑清醒的人们,都站到雅各宾派的一边。

即使仅仅为了权宜之计,人们也应当团结在雅各宾派的共和国事业的周围。

只要这时在巴黎 执政的那些人能够拯救国家,他们的一切罪过都是可以宽恕的。

宁肯要雅各宾派的苛政,也不可让逃亡的贵族们杀回来报复。

当时大多数法国人本能的 感觉,就是如此;也正是这种本能的感觉,拯救了法国。

《博盖尔的晚餐》阐述了敏锐的政策和临机应变的极端重要性;就这一 点说来,这本小册子是写得很好的。

在国家存亡的紧要关头,任何东西只要能拯救国家就是有理的一这就是这本小册子的论点。

山岳派比吉伦特派更能 干、更有力量,因此如果马赛人不服从山岳派,那是愚蠢的。

小册子的作者不赞同宽宏大量的年青吉伦特派;因这些吉伦特派人士尽管用战刀改变了君 主制的欧洲,但在罗兰夫人的感召下却试图在法国建立一个仁义道德的共和 国。

虽然如此,波拿巴对当时法国局势的种种不幸,还是很清楚的。

他讨厌 内证,认为内证是不可能赢得光荣的。

他即使仅仅为了养活自己的一家人,也必须披荆斩棘,夺取名利。

当时,他的一家人正在普罗旺斯的乡下到处飘 泊,靠着法兰西共和国政府施舍给科西嘉流亡者的菲薄救济金,维持生活。

因此,波拿已申请调到莱曹部队的一个团队去工作;不过没有成功。

在 普罗旺斯忙于日常行政事务的过程中,他因公到了上伦附近。

当时法兰西共和国在土伦正与那节节取胜的保王势力对峙着。

决战时刻已到;决胜的人物也就出现了。

1793 年 7 月,土伦和南方的其他几个城市一道,宣布反对雅各宾专政。

城里的保王党人,由于没有希望在法国国民公会的部队的作战中取得进展,遂于8月28日允许英国和西班牙的舰队驶人士伦港并且为路易十六守住土伦 城。

这个事件,使整个法国像触电一样受到震动。

这是一系列不幸事件的顶峰。

在这以前,里昂城已升起了波旁王朝的白旗,并且死守阵地,不让法国 国民公会派去的部队进入里昂。

旺代的保王派农民已几次把国民自卫军打得落花流水。

西班牙的军队正在越过东比利牛斯山脉。

皮埃蒙特的军队已直抵 格勒诺布尔的城下。

在北方以及在莱茵河地区,一场胜负难料的斗争,正在 激烈进行。

正当法国处于这种形势之际,波拿巴来到了驻在土伦西北奥利乌尔的法 国共和国派的部队中,他发现队伍处于混乱状态:指挥官卡尔托过去是个画家,后来才扔下画架来从军的。

所以连他那很少的几门炮射程有多远,也一 无所知。

该部队的炮兵指挥官多马尔但,受伤残废了。

国民公会派来的特派员,是奉命前来加强作战力量的,但由于既缺人又缺武器因而一筹莫展。

特 派员之一,萨利切蒂,非常欢迎他的到来,视之为天赐神助,因此要求他接替炮兵指挥官多马尔但的职务。

于是,在 9 月 16 日,这位身材瘦小、面 带病容、衣着破旧的人物,接管了该地炮兵的指挥事宜。

法国政府军当时从两个方面威胁着土伦城。

卡尔托率领八千人左右,据 守土伦城与奥利乌尔之间的一些山头;与此同时,拉波卜指挥 3000 人的部队,则从拉瓦莱特方面监视着上伦的城堡。

虽然他们的军官并不高明,但法 军仍从盟军前哨部队手中夺取了法隆山以北的山谷,并在 9 月 18 日几乎完成了对土伦的包围。

实际上,土伦方面的守军仅仅拥有 2000 英军、4000 西班 牙部队和 1500法国的保王党部队,再加上一些那不勒斯军和皮埃蒙特军,是 不足以守住土伦城安危所系的那许多环城阵地的。

的确,英国格雷将军当时就曾向皮特首相写报告说:为要守住土伦,需要 5 万人的兵力。

但这个数字 相当于英国当时陆军正规军兵力的两倍,皮特首相只能告诉他说,奥地利的一个军,外加几百名英军,可望开抵土伦。

在波拿巴到达土伦之前,雅各宾派的部队在那里是没有炮兵的。

他们有 几门野战炮、四门较大的炮和两门臼炮,由一名军曹一筹莫展地看着。

既无弹药,也无维修工具;尤其重要的是,不知如何使用,也没有训练。

他上任 之后,马上就用行家的腔调说话。

他对好管闲事的步兵嚷道:你们管你们自己的事,让我管我的事。

拿下碉堡靠炮兵,步兵予以协助。

他过去几周 的劳累而乏味的的工作,如今大有用处了。

他面对着眼前一团糟的情况沉思着,他那有条不紊的头脑里,重现出某一海岸堡垒或某一军火库的种种具体 情景;他以充沛的精力,催促着那些悠闲自得的普罗旺斯人,为他加速工作。

几天之后,波拿巴已聚集了相当像样的一批大炮——十四门加农炮、四门臼 炮,以及必要的弹药补给。

特派员们很快就把他提升为少校,以示嘉许。

这时,形势开始转变得对法兰西共和国有利了。

10 月 9 日,雅各宾派拿 下了里昂城。

这个消息给土伦地区的雅各宾派带来了新的劲头(10 月 1 日他们的左翼曾受到法隆山上的盟军的沉重打击)。

尤其重要的是,波拿巴的炮 兵部队还可以进一步加强。

此时,他给陆军部长报告说:我已派了一位能干的军官前往里昂、布里昂松和格勒诺布尔,去搜集一切可能对我们有用的 军械器材。

我已要求‘意大利方面军,把他们在守卫昂蒂布和摩纳哥中用着的大炮提供给我们⋯⋯我已在奥利乌尔建立了一个有 80 名工人的军工厂。

我 征用了从尼斯直到瓦朗斯和蒙彼利埃一带的马匹⋯⋯我已安排好现在每天可以在马赛生产出五千个筑城柳条筐, 波拿巴所扮演的角色,还不仅限于一个组织者。

他总是和他的部下在一起,用自己的工作热情鼓舞着他们。

接替卡尔托担任土伦指挥官的多佩写道:我发现他总是坚守在他的工作岗位上;当他需要时,他就裹着大氅,睡在 地上,他从未离开过炮群。

当时,正值秋雨连绵;在这里,他染病发烧。

这个病使他随后几年两颊 更加苍白,眼圈旁边起了皱纹,这样就使他的眼神显得神秘莫测,几乎有些像幽灵似的;这种眼神使人见到就毛骨悚然,直到最后才会看出这种眼神里面燃烧着火一般的旺盛精力。

也是在这里,由于他的满腔热情、过人的才略、 无畏的胆量,以及那种使天才有别于一般才能的微妙特质,他很快就折服了法国士兵们的心。

只需举出一个例子来说明他的这种感人的魅力就够了。

他曾下令在距英 军控制的马尔格雷夫堡很近的地方建立一个炮兵阵地——该阵地距马尔格雷夫堡那样近,以致萨利切蒂描写道:该阵地是在英军的手枪射程之内的。

如 果那个炮兵阵地能够开炮,是会产生决定作用的。

但是,谁能在这个阵地上开炮呢?第一天,该阵地的全部炮手都被打死或打伤了。

这时,面对着敌方 的枪林弹雨,即使那些不顾生死的雅各宾派也畏缩了。

波拿巴就下命令说:把它命名为‘无畏勇士的炮组’!个人荣誉感和民族荣誉感——奔放的 法国人性格中最敏锐的感情,为之打动了;从那以后,那个大炮阵地的炮手前仆后继,始终保持了满员状态。

这位聪明的青年炮兵指挥官没花多少时间就看出了整个要塞的关键是控 制着内外两港的拉塞因半岛。

如果法军能占领这个呷角,那未他们不仅可以控制内港的入口,而且可以迫使英国军舰在内外两港都无以立足。

由于这个 要点朝内陆的那一面缺乏适当防守,英军很快就构筑了一个坚固的据点,他们称之为马尔格雷夫堡,而法国人则称之为小直布罗陀。

拿破仑立 即着手在英军防线的西南面构筑了 13 个攻城炮兵阵地。

一场争夺马尔格雷夫堡的血战开始了。

战前,多佩接替卡尔托任法军指挥官,但多佩的指挥本领仍低得可怜。

11 月 15 日,邻近马尔格雷夫堡前哨阵地的一场战斗,暴露了多佩的弱 点。

那天,双方的军队投入了激烈的战斗。

一排排的法军向着那险恶的棱堡发起冲锋;反法同盟军的指挥官奥哈拉命令英军出击,把法军赶了回去。

于 是,波拿巴率领着重新集结的冲锋队伍,直插该堡背面的入口处。

就在这时,多佩却下令吹号收兵。

这位年轻的科西嘉人由于当时怒不可遏,再加上前额 受轻伤、流血不止,眼睛都给弄花了,他冲回到多佩所在的地方,就用丘八的语言大骂道:就是因为一个人他妈的下命令退却,我们对土伦的打 击才成了白搭!其他的士卒都为这种革命的奔放语言喝采,而且也用类似的话,把多佩骂了一通。

几天之后,身材高大而颇有军人气魄的迪戈米埃,继任法军司令官,增 援部队亦源源而来,使法军围城的兵力增至 3.7 万人。

尤其重要的是,迪戈米埃授予波拿巴以指挥炮兵的全权。

于是,法军新建立的炮兵阵地开始从大 陆方面轰击小直布罗陀。

奥哈拉勇猛地率领一支队伍出击,却被法军所俘获。

于是,守军开始意气沮丧了。

最使守军感到失望的事,则是奥地利政 府拒不履行其 9 月份所庄严作出的派出正规军 5000 参加保卫土伦的诺言。

土伦最后一战,是 12 月 16 日夜到 17 日进行的。

那天晚上,大雨滂陀, 狂风呼啸,电闪雷鸣,增添了这一仗的恐怖气氛。

法军的进攻部队刚刚离开拉塞因堡的围墙,波拿巴的战马就中弹倒了下去。

整连整连的法军,在黑夜 行军中迷了路。

不过,维克托所率领的第一个纵队的 2000 兵力,冲到了马尔格雷夫堡的外缘栅栏,一举将其捣毁,并且涌进了那个堡垒;但他们却在敌 方第二道防线前面大批阵亡了。

在第二个纵队的支援下,他们重新集结,但再次被敌方凶残的火力压了下去。

迪戈米埃在绝望中急调后备部队上阵;波 拿巴就在这支后备部队中,等待着对付紧急情况。

这支后备部队,在年青而无所畏惧的米尔隆率领下,涌进了这座险恶的棱堡后门;米尔隆、波拿巴和迪戈米埃,从同一掩体口杀出一条路来,他们 的部队蜂拥而上,压倒了英军和西班牙军,并在敌方一门门的大炮前,把敌军炮手砍了个干净。

这样,就拿下了马尔格雷夫堡。

这一仗是具有决定意义的。

奉命守卫附近一些堡垒的那不勒斯部队,这 时纷纷跳进海里逃命;由于波拿巴的大炮很快就向海上的舰队并且向土伦城里发射了密集的炮弹,海上的舰只也开始起锚离去了。

但是,即使在那样的 绝望处境中,反法同盟军仍然进行了凶猛的顽抗。

12 月 17 日晚上,一个英军青年军官,率领着一小股精心挑选的水兵, 潜入了船坞,目的在于把那些不能弄走的法国战舰,在雅各宾派行将将其夺回之际,予以破坏。

顷刻之间,出现了令人毛骨惊然的景象。

被锁在战舰底 舱划排桨的囚犯们,这时锁链被解开了;但他们却怒气冲冲,这里一堆,那里一团,威胁着闯进来的英国士兵。

尽管如此,英国水兵仍在各处安置了易 燃物,然后放了一把火,让火神去毁灭一切,火焰顿时升起得比船桅还高,火舌吞噬了成堆成堆的大麻、柏油和木材。

这时,西班牙人又把两艘军火船 炸了;爆炸震撼了方圆若干里的地方。

拿破仑心中始终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情景。

后来在被放逐于圣赫勒拿岛的 令人厌恶的平静生活,中他是这样追述这一情景的:从军火库升起的浓烟烈火的火焰,如同火山爆发;13 艘舰只在抛锚处燃起了舰上的桅杆,以及各舰的轮廓;大火持续了很 多小时,蔚为奇观。

这种情景,使土伦的保王党人心惊胆战;他们把此情此景看作是将被盟 军抛弃的信号。

这些犹如惊弓之鸟的可怜虫,在凄惨的夜色中,成群地挤在码头上,放声号叫,要求人们把他们带离这座注定要陷落的城市。

熊熊烈焰 的眩目火光,法军炮弹的轰呜声,以及两艘军人船的爆炸声,使许多保王党人急得发狂,他们当中无法挤上船的人们,几十几十地跳进海里,也不肯留 下来去面对雅各宾派的枪刺和断头台。

他们的这些恐惧是完全有根据的。

国民公会的一个特派员弗雷隆,两个星期之后就夸口说,每天都干掉了 200 个 保王党人。

12 月 19 日,法军浩浩荡荡开人了土伦,据说自杀身亡的保王党人有 3000 多个。

领导土伦保王党反叛的首领巴蒂斯特·鲁和儿子等人被拥到练兵场就地 枪毙,幸而子弹没有击中,父子俩装死躺下,到天黑后逃离危险。

拿破仑时代,他俩东藏西躲,艰难度日;波旁王朝复辟后,父亲成了名人,1877 年获 得路易十八授予的圣米歇尔勋章一枚。

有人说他没有福分,在圣旨下达的前几天就已死去了。

望着土伦港熊熊燃烧的烈火,拿破仑似乎感到了成功的大门已向他敞 开⋯⋯土伦是他一生军旅生涯的里程碑,他从一个瘦小无闻的小军官,突然变 成了一位令人瞩目的新垦,得到了破格提拔与称颂。

当时的攻城总指挥曾上书给巴黎陆军部曰:我实在无法用语言来描绘波拿巴的伟大成绩,他拥有 一颗充满智慧的头脑,知识渊博,性格坚定。

这位非常优秀的军官的才能是无法描绘完全的。

另一个将军在为拿破仑请衔时给国民公会的信中也极予佳辞:请你们 奖励并提升这位年轻人,如果不嘉奖他,他靠自己也会飞黄腾达的。

1794 年 1 月 14 日,国民公会任命拿破仑·波拿巴为炮兵准将,时年 24 岁。

拿破仑已经迈过了命运的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