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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盟军最高司令官

2025-04-03 08:03:28

△日本要么投降,要么毁灭△蘑菇云在广岛上空升起△日本天皇发表投降诏书△丘吉尔:麦克阿瑟有着杰出的军人风采△密苏里号上受降盛典△麦克阿瑟:一个大悲剧结束了 在麦克阿瑟沿西南太平洋岛屿链逐步向日本本土跳跃的同时,美国战略空军力量对日本四岛的轰炸也在加强。

对日本本土的打击,早在 1942 年 4 月,即珍珠港事件后一个多月就开始 了。

首次轰炸是从太平洋上大黄蜂号航空母舰上起飞的 16 架 B—25轰炸 机实施的。

这些飞机在东京上空慌慌张张扔下几枚炸弹就飞开了,他们预计 飞到中国的机场降落,但是由于油料耗尽,机组人员只得弃机跳伞。

这种轰炸与其说是军事行动,倒不如看成是一种心理作用,是对日本帝国狂妄骄做 心理的一种挑战。

直到 1944 年秋天,马里亚纳群岛中的塞班岛和关岛被盟军攻占后,从这 些岛屿上起飞的B—29 轰炸机才能对日本本土构成实际的轰炸。

这些重型轰炸机虽然由于使用雷达控制的高空轰炸对工厂来说精度不够,但对于居住在 东京市区的绸密人口却是场新的灾难。

几百吨炸药如雨点一般落在东京市区,造成的死伤和破坏极大。

这种空袭断断续续地进行着。

在政府的宣传督促下,东京市区家家户户 的后院和沿着大路中间的花坛,都挖了简陋的防空壕。

同其他日本战时生活方面一样,士气建设和宣传起了重要作用,老百姓发誓搞好防空,取得胜 利。

消防演习在军乐声中大事操练。

空袭警报经常响起,过去岛国的宁静再也不复存在了。

大批学龄儿童被 疏散到乡村,年龄稍大些的儿童则被送到农场或者在农村临时建成的一些工 厂里帮忙。

1944 年秋天,根据政府规定,东京市郊种植了几十万棵向日葵。

这些灿 烂的植物多少给可怜已巴的日本公民单调的生活带来一丝新鲜。

轰炸已使他们处在战争的最前线。

花朵比食物和衣着丰富的多;配给制度严格控制着食 物,做衣服的布少得可怜,以致人们宁可穿着脏衣服,也不敢洗,以免衣服 被洗破。

由于海运遭到沉重的损失,进口减少,吃的东西越来越缺乏。

大米得优 先配给调回国保卫国土的 300 万名士兵。

他们每天只有 400 克大米,而老百姓每天的供应量只有不到 200 克。

南瓜就是充饥的最好食物了。

城市的街道 上早就看不见狗的影子了,人们不得不用狗肉来解馋。

白糖和肥皂几乎见不到了,为了节省橡胶和皮带,人们只得去穿传统的木底鞋。

冬天来了,做饭和取暖用的木炭、木头奇缺,整座整座图书馆被卖了当 燃料。

街道会社已经成为战时老百姓的主要机构,它们清理被炸毁的家园和建筑物,收集易燃碎片。

政府的规定加上供应量的每况愈下,使艺妓馆、酒 吧间、饭馆维持不下去,被迫统统关闭,唯有电影院里,按照删节了的节目单,放映适当的爱国宣传片,总算可以解一会儿闷。

248随着天气越来越冷,萧瑟的冬天使人意气消沉。

前线传来的消息更加使 人丧气。

东京郊区乡镇议会贴出的半官方通告,标题是新年快乐,其内容是典型的强调战斗精神。

通告说:面临战局可能日益严峻的情况下,让 我们怀着必胜的信心和坚决的战斗精神庆贺新年,今年我们要使战争结束。

然后新年会给他们带来愉快吗?1945 年是以猛烈空袭东京开头的。

当裕仁天皇正在向小矶国昭首相垂询 帝国海军在莱特湾遭到的挫折时,帝国皇宫图书馆下面的地下室里,天皇和首相可以听到不断有炸弹落下来的沉重反响。

这是不吉祥的预兆。

灾难性的轰炸接着到来了。

3 月 9 日下午 5 时 34 分,一颗绿色信号弹划过关岛宁静的夜空,第一批超级空中堡垒进入跑道。

一大批四引擎的 B—29 轰炸机轰鸣着飞入天际, 沿着被飞行员们命名为裕仁公路的通向东京的航线飞去。

接着,轰轰的轰鸣声—直在提尼安岛和塞班岛上空持续了两个多小时, 300 多架 B—29 轰炸机携带 2000 吨以上的燃烧弹飞向了东京。

美国飞行员对第一次低飞袭击日本首都有些担心,他们在飞向目标的中 途,俯视硫黄岛,这里是他们的飞机一旦被击中后,返回时能够投奔的最近的避难港了。

天空除了几片浮云外,异乎寻常地晴朗,实行了灯火管制的本 州海岸线显示在领航员的雷达荧光屏上。

空勤人员开始穿上防高射炮火的外 衣,戴上铜盔。

黎明前的时刻最黑暗。

东京电台的播音员在预报了第二天上午的陆 军节游行的气候将是晴朗的艳阳天以后,用这么一句陈词滥调来结束当天的 广播。

当 B—29 的导航机于午夜 12 时 15 分在东京郊区 500 英尺高的上空向上町地区扔下一批一英尺长的燃烧弹时,警报器尖啸的声音刺耳地响了起来。

措手不及的防空人员,还没能借助第一道探照灯的光,瞄准黑暗的天空中的袭击者,两架领头的轰炸机已经以每小时 300 英里的速度飞走了。

留下来的 是一条 10 英里长的燃烧着的建筑物长廊。

当另外 10 架轰炸机飞来火上加油时,他们的飞行员发口无线电话:投中目标可以眼见⋯⋯看到大片着 火⋯⋯高射炮火不猛⋯⋯战斗机抵抗无。

扔燃烧弹的场面使法国记者罗贝尔·吉兰一饱眼福,他当时正在岛田以 西的安全高地,从山田居民区观看这场空袭:明亮的闪光,照亮了夜空,圣诞树在深夜开放出火陷花,然后大串烟 火闪电形、锯齿形地猛然落下,发出嘘嘘声。

空袭开始后只过了 15 分钟,火乘风势,蔓延到全城的木屋。

幸运的是,我住的地区又一次没有遭到直接袭击(或者不如说,全赖美 军指挥部的庇护)。

炸弹使得城市中心上空出现了一大片亮光。

天空中,这 儿出现一架 B 一29,那儿出现几架 B—29。

它们第一次以各种高度在低空或 中空飞行,城市开始升起一股股歪斜的烟柱,在这些烟柱中,人们可以看见 B—29的长长的金属机翼,边缘锐利,在火光的反照下,亮得刺眼。

它们在 火红的天空中,投下黑色的侧影,有时它又金光闪闪地出现在辽阔的天空,或者像探照灯闪光中的蓝色流星。

探照灯在地平线上忽亮忽闭⋯⋯。

坑道附 近庭院里的日本百姓都在室外,或者立在洞口。

我听见他们对这种壮观、差不多是剧院里才有的场面发出赞美的叹息声。

一批接一批的轰炸机,倾泻下数以吨计的燃烧弹,把地球上人口最密的郊区,四英里长、三英里宽的下町地区变成一堆巨大的火海,这种令人惊恐 的浩劫,延续了三个多小时,在空袭半小时后,熊熊烈火蔓延得不可控制,不得不放弃救火的打算。

每小时 30 海里的烈风,使大火造成更加恐怖的景 象,它把通红的热火渣吹到附近塞满了逃命人群的大街小巷。

大火之风带着燃烧着的颗粒火星沿街道蔓延。

大人、儿童奔跑逃命,像 老鼠似地四处疯狂冲撞。

火焰像毒蛇一样追赶着人们,把人们击倒,成百成千的人倒地死去。

整个场面使人想起关于炼狱的油画——真是地狱深渊里一 幅真正的恐怖景象。

有很多居民挤在寺院和大楼里躲避,最后在窒息的高温下化为灰烬。

有 的在公园的池子里或小河中活活被滚水煮死。

这些池子和河流成了巨大的锅,成千上万见水就想跳进去逃命的人,都死在这些锅里了。

熊熊的火焰和灼热的气体毁了下町地区的大部分,大火所造成的高温, 超过同盟国曾经空袭汉堡和德累斯顿时的白热风暴性大火。

那天夜间吹过东京的强烈的风,使得风暴性大火没有发展下去,但它把氧气送入熊熊的烈焰, 以致造成更强的热度。

地面上的火使气温升高到华氏 1800°,金属融化了,人和许多木质建筑自发着火。

高射炮火平息后很久,在深红色的火山和黄色的火焰上飞行的大型 B—29 轰炸机,常常被旋转的气体推到数千英尺的上空。

在一次颠簸中,一架 B—29 被吹得翻了个儿,驾驶员挣扎着转了个圈才升到高空。

有的轰炸机驾驶 员控制不住飞机,机身冲到地面火海,掀起一片血红尘雾,把挡风玻璃弄脏,飞机里充满令人作呕的焚烧人肉的恶臭,飞行员不得不赶紧戴上氧气面具。

在地面的大街上,消防队员和警察既控制不住向前窜的火焰,也挡不住被吓坏了的狂奔的人群。

许多人慌张得不知所措,乱冲乱闯,既不知道方向,也不知道抱在怀里的衣物正在燃烧。

黎明到来了。

夜风已经停止,大火烧尽了。

一位第二天早晨赶到下町区参加抢救的医生写道:251在黑色的隅田川中,漂浮着无数尸体。

有穿 衣服的,有赤身裸体的,都黑得像木炭。

实在令人难以相信,这些都是尸体。

你分不清是男是女,说不清那些漂过去的是胳膊还是腿,还是烧焦了的木头 块。

东京东部的一大片地区已经消失。

城市商业中心的 60%被毁坏; 25 万座建筑物、房屋、商店和工厂无影无踪了; 100 万人无家可归,他们惊慌失措地逃到郊外,除了性命以外一无所有。

美国官方统计,这场空袭东京总共死了 8 万人!除了 14 架 B—29 以外,其余 300 多架轰炸机都返回了。

24 小时后,他 们再次起飞。

领航员把他们导引到了名古屋。

那天夜里,他们要把名古屋这个工业城市心脏的 3 平方英里的三角地带点燃。

这个城市比较现代化的建筑 物和较好的消防设施努力控制住了大火。

但数以吨计的燃烧弹还是引起了大规模的破坏。

接着是大阪、神户、横滨、川崎⋯⋯ 整个帝国在燃烧、在颤抖、在流血、在呻吟⋯⋯ 然而,这一连串的轰炸只是一个信号,它向日本帝国传递这样一个信息:要么投降,要么毁灭! 进一步的打击正在酝酿中。

菲律宾战役接近尾声时,麦克阿瑟和他的司令部就开始考虑进攻日本本土的问题。

那时,从缴获的各种文件中已经可以看出,日本的重工业和军用 工业已消耗殆尽,濒临绝境。

但是,失去理智的日本军方仍然决心顽抗到底,直到彻底毁灭;看来这最后的一击还是必要的。

4 月 12 日,马歇尔将军写信就太平洋战争今后的战略计划问题,征询麦 克阿瑟的意见。

他在信中告诉麦克阿瑟,目前华盛顿有两派观点。

一派认为,在决战前应做好更充分的准备,应该首先占领朝鲜,或者是中国的山东地区, 对马六海峡地区采取海空封锁和轰炸;另一派认为,一俟军队准备就绪,便直捣日本本上,而苏俄加入战场战争则是在日本本上实施登陆的先决条件。

麦克阿瑟个月 20 日作出答复。

他极力建议直接进攻日本本上,首先夺占九州,以夺取前进机场,掩护对本州的主攻。

他告诉马歇尔,太平洋盟军的 力量已足够解决这个问题,无需苏联的插手,他一再重申击败日本的信心,并建议 11 月 1 日为预定进攻日期。

5 月 25 日,参谋长联席会议下达了进攻日本的作战计划。

整个计划代号 为瓦解,分为二个阶段,第一阶段夺占九州,代号为奥林匹克;第二阶段在日本的心脏——本州登陆,代号为皇冠。

预定进攻发起日期为11 月 1 日,麦克阿瑟被指定负责该计划的执行。

接到指令后,麦克阿瑟无比兴奋。

此时,欧洲的墨索里尼和希特勒已先后垮台,整个世界都在注目着反法西斯战争的最后一幕。

能在这最后一幕戏 中唱主角,他感到无尚荣光。

作为一个职业军人,他一生追求功名、献身、荣誉,他高兴地看到这最后的荣耀将属于自己。

根据参联会的指令,麦克阿瑟和他的参谋人员拟制了一份详细的进攻计 划。

按照这一计划,他的老部队,第 6 集团军将用来执行第一阶段奥林匹 克计划;第8 集团军和即将从欧洲调来的第:集团军用以执行第二阶段皇 冠计划;如果必要的话,第 10 集团军的第 24 军将担负攻占朝鲜半岛的作战任务;在这之前,将对日本本上实施严密的海空封锁,并进行毁灭性的空 中打击。

鉴于预定的对日发动进攻,波茨坦会议决定 8 月 15 日结束西南太平洋地 区的战事。

为了让麦克阿瑟集中精力考虑对日作战,英国海军上将蒙巴顿接替了麦克阿瑟的婆罗洲和西里伯斯防区。

同时,澳大利亚的部队也划归蒙巴 顿指挥。

在此之前,4 月 6 日,华盛顿对太平洋美军进行了整编。

麦达阿瑟负责指挥太平洋战区的所有地面部队,尼米兹海军上将负责指挥太平洋海 军,空军上将阿诺德指挥空军。

这样,麦克阿瑟失去了规模不大却十分精锐 的第 7舰队,增添了以第 10 集团军为主力构成的夏威夷陆军部队。

7 月 26 日,美、苏、英、中四国领导人发表波茨坦公报,对日本帝国发 出最后通牒,责今日本立即无条件投降:日本政府的反应是,不接受无条件投降! 这时的日本帝国就像一列奔驰的列车,制动装置已经失灵,要使它完全停下来,唯一的办法只能是采取破坏性措施。

于是,一场更深重的灾难降临 到了日本民族身上。

太平洋中部,提尼安基地上,蒂贝茨上校和以他母亲名字命名的伊诺 拉·盖伊号 B—29 的机组人员正等待着去执行他们的重要任务。

同他们一起 去的另外两架B—29 用以运载陆军部的观察人员和摄影人员,以便为后代记 下这灾难的一瞬。

1945 年 8 月 6 日凌晨 2 时 45 分,当巨大的轰炸机隆隆地沿着提尼安机场跑道,吼叫着升向夜空时,蒂贝茨上校把空中堡垒的手柄慢慢推向后 方。

B—29 银色的、香肠形的机体,亮光闪闪。

机上载着小男孩原子弹——人类迄今为止使用的威力最大的武器,它的蓝色的铁皮上,涂着给天皇 的粗鲁的字句以及驰名的女电影明星丽塔·海沃思的巨幅美人照。

这架 B—29 已远远超过安全起飞重量,飞机起飞时核弹没有装引爆装 置,恐怕万一失事,就会把整个岛屿以及岛上的几百架飞机从太平洋上炸没了。

安装引爆炸药雷管的棘手任务是由美国海军上校威廉·帕森斯在空中进 行。

第 13 特殊轰炸使团在两架 B—29 的护航下,朝北沿着裕仁公路 向在本州岛上还没有最终确定的目标城市飞去。

飞机座舱里的红灯表明原子弹现在已可使用。

7 时 42 分,来自广岛的气象侦察机报告说:一切高度被云遮盖处不到 十分之一。

建议先在这里投弹。

选中这个城市来倒霉,只是因为它此时的气象条件优于其他目标城市。

广岛人民真是活该倒霉!这是广岛,蒂贝茨用飞机上的内部通信系统告诉其他 12 个同伴,伊 诺拉·盖伊号这时候在 26000 英尺上空,正在往上爬升,减速到每小时不到200 英里。

蒂贝茨这才第一次告诉他的空勤人员,他们将仍下一枚具有惊人 破坏力量的、完全是新式的炸弹。

在此之前,即使是机组人员也在严格保密 之列。

8 时零 5 分,伊诺拉·盖伊号飞到 30800 英尺高,后面跟着观察机,离 广岛不到 50 英里。

投弹手托马斯·弗雷比少校到有机玻璃机头座位就座,他把十字标线对准了城市里的 T 字形相生桥。

下面,在这拥挤的城市里, 30 多万人中的三分之一又开始了新的一天 工作。

他们在为祖国困难的战争出力,他们不知道战局的发展,也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命运将是什么,他们本身只是战争机器的一个零件。

美国在两天以前就撤下传单,警告人们在即将到来的进攻前撤出城市。

进行气象侦察的超级堡垒使空袭警报在黎明时响了起来,但是 3 刻钟以前就解除警报了。

有些人抬起头,看到远远的高空中出现 3 架飞机,没 有引起注意。

人们对飞机、轰炸已经习以为常了。

戴上眼镜,蒂贝茨在 8 时 14 分下令。

于是机上的 12 个人除 3 人外 都戴上了沉重的偏搌片护目镜。

通过微微闪光的震雾,费雷比辨认出相生桥,把轰炸瞄准器的十字标线锁定住。

扔原子弹前的最后 15 秒钟是自动计时的。

8 时 15 分 17 秒,炸弹舱的门 打开了,小男孩立即落下。

它稍稍晃动了一下,就加速向地面落去,它所发出的超声速呼啸,传不到地面上人的耳朵里。

在距地面 1800 英尺上空,气压装置精确地触发了小男孩的导爆机构。

千分之一秒的一刹间,一道闪光爆发成了强光和有毁灭性能量的火球。

我的上帝!蒂贝茨从耳机里听到同伴们大吃一惊的惊叫。

这时候, 蒂贝茨以强力俯冲,把轰炸机从扔弹区向右转去。

蒂贝茨写道:伊诺拉·盖伊号从爆炸气浪中上升后,一朵蘑菇状烟云逐渐形成,我 们看着它开放。

在蘑菇状烟云下面的情景,使我想起一壶沸滚的沥青,我再也想不出更恰当的比喻来形容它。

下面是一片黑色沸滚的东西,上面带着一 层蒸汽烟雾。

跟在后面的两架 B—29 中的一位观察者记录道:突然一道刺眼的带白色的粉红色光团出现在天空,伴随着一种奇异的 震动,几乎立刻出现一股个人窒息的热浪和风,把一切卷走了。

一位日本记者的报道记载了那朵丑恶的烟雾下面的浩劫惨状:火球发出比太阳表面还要热几千度的高温,它融化了花岗石,把人和 物体的影子印在地面上和残留的墙上,也没有几座建筑物在核反应的强光和雷鸣般的冲击波下幸存下来,火光和波浪瞬息之间就夷平了广岛的中心。

几秒钟之内,数以千计的街上的和市中心的花园都被干热的浪潮烧焦 了。

许多人立刻被烧死,还有许多人在地上翻滚,被烧得痛苦地叫喊着,一切东西——墙、房屋、工厂以及其他建筑物,只要遇到爆炸气浪,都被毁灭, 残片被旋风卷到空中。

在不留下任何生机的绝对死亡地区以外,房屋在砖 瓦屋梁飞舞中坍塌。

离爆心约 3 英里的地方,轻型房屋都被夷平,仿佛都是纸板所造的。

在房子里的那些人不是死亡,或者由于某种奇迹得以幸免, 但也被火焰包围。

少数挣扎着到达平安之地的,后来也由于伽马射线照射过多,一般都在约 20 天以后死亡。

原子弹爆炸之后半小时,一种神奇的蒙蒙小雨,从万里无云的晴朗天空 开始落在残存者的头上。

那些没有死或者因可怕的烧伤在极度痛苦中的人,开始害怕这些黑色的雨点里含有更加致命的毒物。

在那漫无止境的几分钟的浩劫中, 10 平方英里的广岛被消灭了, 13 万以上的人民暴死在蘑菇云下。

其中,包括关押在广岛城堡的数百名美国战 俘。

蒂贝茨上校在被炸毁的城市高空转了三圈,这时候伊诺拉·盖伊号的无 线电报务员向提尼安发回电报:清清楚楚,一切成功。

投弹后飞机中情况正常,正朝基地返航。

8 月 7 日,杜鲁门总统发表了震惊世界的广播声明,它宣布:16 小时前,一架美国飞机在日本重要基地广岛投下了一颗炸弹。

它不 是一颗普通的炸弹。

它的威力超过了 2 万吨 TNT。

有了这颗炸弹,我们增添了新的、前所未有的摧毁力量。

这是一颗原子弹。

现在,我们准备迅速地完 全抹去日本每座城市中的每个地面生产企业单位。

我们将摧毁其码头、工厂和运输系统。

我们将彻底摧毁日本的战争能力。

请记住,日本政府只有接受7 月 26 日的波茨坦宣言。

否则,遭到彻底灭亡的只能是日本人民。

然而,日本政府仍然执迷不悟。

连续召开的御前会议,在战与降的问题上陷入了无休止的争论中。

宝贵的时间被耽误了。

日本帝国在挣扎、等待、 幻想。

8 月 8 日,苏联政府正式对日宣战,苏联红军对日本关东军发动了势如 破竹的攻势。

8 月 9 日凌晨,载着第二枚原子弹——大块头的 B—29 又从提尼安 起飞了。

这枚核弹本来是为小仓准备的,但是,小仓城当日黎明时分气象条件不好,厚厚的云层覆盖在城市上空。

于是空中堡垒飞向第二个目标——长崎。

长崎的上空也有云层。

到上午 1 时,B—29 仍在空中盘旋,这时机 上的油料已所剩不多。

恰好投弹手在云层中看到一个窟窿,于是,勉强把大块头抛了下去,小仓幸免了,长崎作了替罪羊。

大块头本来比小男孩的当量还大,但是,由于长崎周围都是山, 限制了它的威力发挥。

即使这样,当时也有 2 万多人葬身于蘑菇云下,整个城市的中心被夷为平地。

两声霹雳终于震醒了疯狂的日本帝国。

8 月 9 日晚,皇家图书馆下面的皇宫防空洞里,闷热得令人窒息,但气 氛更使人压抑。

裕仁天皇为连日来毫无结果的御前会议做最后圣断。

他的声音尖细、毫无表情。

事实已经证明,战争不能再继续了,旷日持久的流血和暴行已超出了 帝国和人民的忍受限度。

尽管波茨坦宣言的条件是不能容忍的,但是时间已到,我们不得不容忍不可容忍的事情。

8 月 10 日,日本驻瑞士公使奉政府指示,向瑞士政府递交一份外交照会, 希望通过瑞士政府转告美国政府,它将接受波茨坦最后通牒的条件。

但是,照会中仍提出希望能够维持日本民族的国家组织。

为了敦促日本政府无条件接受波茨但宣言,8 月 12 日杜鲁门总统命令战 略空军停止攻击,而麦克阿瑟指挥的远东空军和在日本海域的盟军舰队坚定地继续对日本本土进行猛烈轰炸。

8 月 13 日,仅以活动于日本海域的第 3 舰队就起飞了 1000 余架次的舰 载机,对东京进行了决定性的轰炸。

远东空军出动的震耳欲聋的轰炸机群更是把对日本的轰炸推向了高潮。

严峻的现实告诉日本,任何条件、幻想都是不切实际的,无条件投降只 能是无条件!8 月 15 日上午 11 时,几百万日本人民聚集在收音机周围。

他们的表情 是复杂的,有的庄严、有的激动、有的欣慰、有的麻木。

收音机里,天皇的声音尖细、呆板而又无情感。

朕已命政府通知美国、英国和苏联政府,帝国接受联合宣言的条款。

现在已经到了这种时候,战争形势的继续发展未必对我们有利。

敌人已经开始使用一种新的、残酷的炸弹,这种炸弹的力量确实是无法估计的。

继续战 斗下去,不仅将导致日本民族的最终崩溃和灭亡,也将导致人类文明的灭 绝⋯⋯。

日本帝国终于低下它那高贵的头。

像一座巨大的建筑物,支柱突然倾倒,整个楼房随之骤然坍塌,那些丧心病狂的人们已完全失去理智,他们像疯狗一样四处乱窜,有人杀人、纵火,有人跳海、剖腹。

甚至有人图谋政变,刺杀政府首脑、挟持天皇。

但是更多 的人们在思考、在忧虑。

一群一群的人来到皇宫前,他们泪流满面,仁立徘徊,他们在痛苦中逐渐清醒。

在战争的另一边,也发生着相反的疯狂。

同一天,杜鲁门总统宣布,太平洋战争已经结束,军队停止一切敌对行动,放假两天进行庆祝。

从华盛顿到夏威夷,从停泊在日本海上的第 3 舰队到马尼拉麦克阿瑟的 司令部,人们沉浸在狂欢中。

整个东半球为战争的结束表现出了无法形容的激动和兴奋。

在第 3 舰队,那天早晨刚过 6 时,哈尔西上将接到简洁的信号空袭暂 停,他大吼一声欢呼,密苏里号战舰长鸣汽笛一分钟庆祝胜利。

战列舰的主桅上亮出干得好的旗子,接着各舰都挂出了同样的旗子。

欢呼的 水手们立刻挤满了舰的上层,钢盔被高高地抛向空中。

在马尼拉,士兵们冲上街头,汇入了市民们的游行队伍。

他们高呼着口号,不时有人被人群高高地抛向空中。

游行的队伍不约而同,从四面八方聚 集到马拉卡南宫前的广场上。

也就在同一天下午,麦克阿瑟接到杜鲁门总统的电报:根据美国、中 华民国、联合王国和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政府之间的协定,你被指派为同盟国的最高联合司令。

你的任务是要求并接受日本天皇、日本政府以及日本 帝国统帅部的正式官方代表们签署的投降文件。

这是自从战争爆发以来,麦克阿瑟一直在期望、争取谋求的职位。

现在, 终于得到了。

无数的贺词、贺电和勋章堆在了他的面前,他感到由衷的自豪。

但是,他知道摆在他面前的任务也是艰巨的,还有大量的、危险的工作需要 他去完成。

军人的勇气促使他坚定地迎向了这一新的、不同于战场上的挑战。

战争结束了。

作为盟军最高司令,摆在麦克阿瑟面前急待解决的问题有 三个:一是安排数百万日本军事人员投降;二是使美军在日本本土登陆;三是建立一个军事占领政府,以便实施波茨但宣言的各项条款。

在其后的两个星期中,麦克阿瑟和他手下的人员在马尼拉的司令部里忙得不可开交。

他总结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停战协议签订后他在菜茵地区领导占 领军的经验,以及他父亲当菲律宾军事总督时的经验。

他为军事占领定下了基本的方针。

凭着多年来在战场上和外交中对日本民族的了解,他认为不应 该恐吓和刺激日本人,应该对日本天皇表示适当的尊敬,军事占领应该是低调的、坚定而又冷静的。

第一步,麦克阿瑟致电东京,令其派出一个由军方高级人员组成的代表 团到马尼拉来,接受有关受降仪式的训令。

由皇军副总参谋长川边中将率领 的一个 16人的代表团离开东京,他们分乘两架涂成白色、带有绿十字标记的 飞机,于 8 月 19 日抵达马尼拉。

麦克阿瑟远远地看着他们到来,但没有去迎接,而由他的参谋长萨瑟兰 以冷冰冰的礼仪迎接了他们,萨瑟兰拒绝同他们握手,直接把他们带到会谈地点,接着进行了一整夜的会谈。

日本人按照指示交出了标明有关战俘营及 日本军事设施和海军设施方位的文件和地图。

晚上讨论的主要议题是投降书的内容和美军乘飞机进行首次登陆的计 划。

一切都是按照麦克阿瑟的要求进行的。

日本人很快同意了由美国事先起草好的投降书;天皇向日本人民发表接受波茨但宣言条件的演讲;以及日本 皇军司令部安排其分散广远的部队进行实际投降的总命令。

空运美军的计划 规定,于 8月 23 日在横滨以西 20 英里的厚本机场着陆,在此之前,日本人 必须撤走在这个地区的所有部队,卸掉所有飞机的螺旋桨,并在横滨的新大饭店安排官兵们的住宿。

这一切日本人都接受了,唯有一件事有争议,他们 反对把厚木机场作为美军,尤其是麦克阿瑟总司令到达之用。

厚木机场原是神风敢死队飞行员的一个训练基地,神风队员们就住 在这附近。

他们中的许多人拒不投降,聚众哗变,拥进皇宫。

他们反对天皇宣布日本投降的广播,他们杀死了帝国警卫队司令官,放火焚烧了铃木见太 郎首相的官邪。

日本代表团认为选择这个地方作为美军飞机降落的机场太危险了。

麦克 阿瑟手下的参谋人员起初也反对这样做,但是,在麦克阿瑟的坚持下,他们只好都同意了。

但是,在登陆日期上,日本人请求推迟 3 天,以便能有更充 分的准备时间。

最后,确定为 8 月 26 日前完成一切准备工作。

一切协议达成后,日本代表团返回了东京。

麦克阿瑟挑选艾奇伯格的第 8 集团军作为美军在日本登陆的先头部队。

艾奇伯格把这一任务交给了驻扎在冲绳的第 11 空降师和第 27 步兵师。

战略空军借给他们 300 架巨大的四引擎 C—54 型运输机,以将部队从冲绳运往日 本。

麦克阿瑟将同第一批占领军一同出发的消息使艾奇伯格大吃一惊。

他竭 力劝说麦克阿瑟取消这一冒险行动,但没有成功。

最后,艾奇伯格请求麦克阿瑟推迟两天行动,以确保控制形势。

但是麦克阿瑟坚定地回答说:我比 你晚 2 小时动身!大自然妨碍了这一计划的执行。

一场强台风横扫日本本岛,迫使登陆从8 月 26 日推迟到 28 日。

这中间发生了一个小插曲,使得首次着陆日本的美 国军人不是第 11 空降师的人了。

8 月 27 日,一艘美军航空母舰上的一个年青鲁莽的海军飞行员无视命 令,只身一人驾机在厚木机场降落,成为踏上日本国土的第一个美国军人。

他强迫惊慌失措的日本人书写并挂起一幅标语牌:欢迎来自第 3 舰队的美 军。

8 月 30 日,天气开始晴朗起来。

上午 6 时 30 分,艾奇伯格乘坐自己的 飞机离开冲绳。

一路上,他的心里忐忑不安,他知道麦克阿瑟就在他的飞机后面不远,他的责任就是确保这一喜气洋洋的时刻不会变成一场悲剧。

5 个小时后,艾奇伯格到达了厚木机场。

这时,第 11 空降师的先遣部队 已经先期到达,他们分散在机场的各个部位。

严密注视着周围的动静。

当艾奇伯格走下飞机时,他注意到机场上十分平静,除了每隔几分钟就有一架美 军运输机轰鸣着冲下跑道外,周围没有任何活动的物体,他轻轻地舒了口气。

麦克阿瑟和他的总司令部的随员们乘坐巴丹号C—54 型飞机是从马 尼拉出发的。

一路上,麦克阿瑟镇定自若,如同过去飞往一个战区,去指挥一次大的战役行动一样,他手中拿着他的玉米棒芯烟斗,在机舱的过道里踱来踱去,不时向他的作战秘书惠特尼口授一些指示:首先摧毁军事力量⋯⋯然后建立一个代设制政府机构⋯⋯赋予妇女选 举权⋯⋯释放政治犯⋯⋯解放农民⋯⋯建立自由劳工运动⋯⋯鼓励自由经济⋯⋯废除警察镇压制度⋯⋯建立一个自由而负责的新闻制度⋯⋯分散政治 权力⋯⋯。

在飞行的最后 30 分钟里,麦克阿瑟小憩了片刻。

在梦中,他仿佛看到了 第一次到达马尼拉的情景。

当富士山出现在视线里时,惠特尼唤醒了他,麦克阿瑟从机窗向下望去,浑圆的山峰就在机翼下,除了山峰上少量积雪发出 耀眼的白光外,山下一片葱绿,天空碧蓝得像用水冲过一样。

他轻轻地发出了一句感叹:富士——真美啊!飞机开始倾斜,向厚木机场落去。

这时,飞机上的人屏住了呼吸,严密 注视着下面的一切。

惠特尼记下了当时的感受:我们以比树梢高不了多少的高度盘旋在机场上空,当我眺望机场和关 东平原的连绵的土地时,我可以看到无数防空炮位。

我不禁想起日本人在战 争中的所作所为。

战争是没有正式宣战就开始的;各地日本士兵几乎都拒绝投降直到战 死,连通常的战时法规都不遵守;他们经常布设种种可怕的陷呼。

我想在这里很有可能发生一次最后的高潮行动。

高射炮在这个射程内不 可能打不中目标。

难道‘死亡’这个战争的贪得无厌的怪物在成千个战场上放过麦克阿瑟只是为了到最后才杀伤他吗?我屏住呼吸,我相信全世界都在 屏住呼吸,注视着这里的一切。

可是,一如既往,他是对的。

他对东方人了如指掌,他太熟悉日本人的性格了。

他相信日本人不会这样盲目地与死赌博。

他熟悉并信任这种所谓武士道的传统骑士气概的民族精神。

下午 2 时 19 分,闪闪发光的巴丹号在厚木机场的跑道上徐徐滑下。

美军军乐队奏起了音乐,机场上一派肃穆,麦克阿瑟出现在机场门口,他戴了一顶军便帽,一副太阳镜,玉米芯烟斗含在嘴里。

他在机舱门口停了一二 秒钟,举目张望,天空碧蓝,点缀着朵朵白云,阳光洒在机场上,混凝土跑道和停机坪由于热而闪烁着微光。

机场上停着数架美国运输机,先期到达的 先遣部队守卫在机场上。

艾奇伯格跑步向前,向麦克阿瑟敬了礼。

麦克阿瑟不慌不忙地步下舷梯, 像一名演员走向舞台中心一样,周围记者们手中的镁光灯频频闪动。

他走到艾奇伯格跟前,握着他的手,用平静的口气低声说道:噢!鲍勃,墨尔本 到东京真远,看来这条路终于走到头了。

一队事先准备好的车队早已等候在机场上了。

这些汽车全部破烂不堪, 有的缺一只车灯,有的没有车窗玻璃。

这已经是日本人能力驶入横滨之行凑起来的最好交通工具了。

麦克阿瑟登上了一辆出厂年份不明的林肯牌汽车。

其他军官也都在那些破旧的汽车行列里找到了各自的座位。

20 名全副武装的高大英俊的美国士兵爬上了一辆卡车,他们负责麦克阿瑟的保卫工作。

沿途,美国将军感到很纳闷,在路上排成长行的士兵都把背对着车队, 这些士兵足有 2 个师团,3 万人,后来,他们才得知,这是一种尊敬的礼仪,平常只是为天皇使用的。

在今天这种场合下,使用这一礼仪,除了表示尊敬 和隆重以外,也许还用另外的目的——防止有人图谋行刺。

横滨似乎已经变成了一座鬼城。

这个曾经有百万人口的繁荣城市,现在 到处是瓦砾废墟,居住在这里的日本国民现在是饥肠辘辘,一个个面容憔悴,麻木不仁。

街道上,商店的门关得紧紧的,百叶窗都拉了下来,人行道上也 没有几个行人。

车队沿着空旷的大街来到新大饭店,这是东京湾在战火中幸存下来的几 幢宏伟的建筑之一。

麦克阿瑟正式进入东京之前,首先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旅馆的经理和工作人员几乎都匍伏在前厅里迎接麦克阿瑟一行。

经过七八个小时的空中飞行和这两个小时的汽车颠簸,麦克阿瑟和随员 们早已又累又饿,他们立即赶往餐厅。

服务人员早已为他们准备好了火腿、牛排,还有牛奶、面包。

麦克阿瑟坐下后就抓住一块牛排放进嘴里,惠恃尼 禁不住想夺下他手中的食盘,想尝一下看日本人是否放了毒,但他终于没有这么做。

接着,他自己也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就这样,麦克阿瑟以令人难以置信的方式进入了日本。

1946 年 9 月 27 日,美国驻英国大使奥尔德智在一封私函里写道:英国首相丘吉尔先生访问美国时,在离开纽约前夕的晚餐中,我很荣 幸地坐在首相旁边。

晚餐过程中,丘吉尔问我说:哪一位将军在这次战争中真正表现出了杰出的风采?还未等我回答,他接着说道:只有麦克阿 瑟将军阁下,在数百万日本军队尚未解除武装之时,只派少数的先遣人员,轻车简从地到了日本,真正表现出了杰出的军人风采。

我想,美国人民和全 世界人民都是这样认为的。

日本学者数尾川在他的杰作《美国进入日本》一书中写道:这显示了他本人的冷静和勇气,更重要的是显示了他对日本民族信任的良好意愿。

它 是彻底解除日本人恐惧心理最成功的一场心理战。

从那时起,可能存在过的对美国人进行疯子式攻击的任何危险,都随着日本人的一片赞羡和感激而消 失了。

在其后的两天中,麦克阿瑟一直在新大饭店中避门不出。

在此期间,美 国步兵和陆战队乘飞机和舰船大批开进日本。

所有人最关心的是盟军战俘的命运,希望尽快解放他们。

在日本本岛大约有 35000 名战俘,美军在日本一 登陆,这些战俘就从日本兵营中零零星星地出来了。

两周内,大多数战俘被集中起来,办完手续后,就用船或飞机送回了国内。

战俘中,职务最高和最有名的是两名将军,一名是放弃科里吉多而投降 的美国将军乔纳森·斯金尼·温赖特,另一名是在新加坡投降的英国将军阿瑟·F·琅西瓦尔将军。

他们原先被监禁在中国东北的沈阳,后经重庆空运到 马尼拉。

麦克阿瑟亲自下令要他们参加密苏里战舰上的受降仪式。

因此,8 月 31 日,他们乘飞机来到了日本。

两位在巴丹和科里吉多困难的日子里朝夕相处的老兵的重逢,是十分感人的。

那天,麦克阿瑟刚坐下来就餐,副官报告说,他们已经到达。

麦克阿瑟立刻站起来向门厅奔去,在他到达门厅之前,门被打开了,温赖特就站在那 里。

他面容惟翠,老态龙钟、眼睛深陷,脸颊上布满了小坑,头发雪白,皮肤看起来像旧皮鞋面。

他的满是榴折的军服挂在那瘦得几乎没有肉的身上, 仿佛是旧衣店里的衣裳架子,他柱着一根手杖,步履艰难地向前挪动了两步,抬起右手,准备向面前的老上司敬礼。

没等温赖特的手抬起来,麦克阿瑟抢上一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半拥 半抱地搂住他的肩膀。

激动的泪水已挂满温赖特的面颊,他勉强笑了笑,张开嘴,试图说些什么。

但是,他的声音哽咽了,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三年来,温赖特一直为放弃科里吉多而自责,他感到无颜面对这位老上 司。

麦克阿瑟邀请他和珀西瓦尔将军共进晚餐。

在餐桌上,温赖特流露出他对军队和科里吉多的老部下的深深依恋,他认为自己再也不会被委以现役指 挥权了。

麦克阿瑟感到大为震惊,吉姆啊!他含笑对温赖特说,只要你愿 意,你原来的军还是你的。

这时,温赖特脸上终于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正式受降仪式定于 1945 年 9 月 2 日在第 3 舰队的旗舰密苏里号上举 行。

在此之前,所有参加投降仪式的大人物开始集结在东京湾。

8 月 28 日,哈尔西庞大的第 3 舰队共 383 艘舰只开进了东京湾,这些巨 大的战列舰、航空母舰、巡洋舰、驱逐舰和登陆舰,在东京湾的海面上排列成一排排,它们灰色的侧影仿佛构成了一座雄伟的海上城市,这是向惨败的 日本帝国显示美国的威力。

第二天,太平洋舰队司令尼米兹上将乘一架水上飞机,从关岛飞来,在南达科他号战列舰上升起了他的旗帜。

接着,英国海军以约克公爵号 为代表赶到东京湾,舰上飘扬着英国远东舰队司令布鲁斯·弗雷泽海军上将的旗帜。

中国、苏联、加拿大、澳大利亚等国的代表也先后赶到。

然而,对于日本一方来说,物色代表的事却颇费了一番周折。

没有人自 愿来承担这份不光彩的工作。

新首相东久选亲王是天皇的叔父,因此被认为是不适当的。

其次的人选是近卫亲王,他是副首相,是政府中掌握实权的人物,但他回避了这一痛苦 的考验。

最后,任务落在了外相重光葵身上。

他曾在东条内阁后期以及随后的小矶内阁时期两度出任外相,是对这场战争早就持有冷静态度的少数几个 官员之一。

战争后期,他也为尽早结束这场战争做过很大的努力。

当他接到作为首席代表签署投降书的敕书时,尽管也认为这是一项非常痛苦的工作, 但还是欣然接受了。

大本营陆军参谋长梅津美治郎将军被指定为副代表,他接受这一任命就 十分勉强了。

直到最后他还反对结束战争行动,加上他又生来是一位下命令而不提请求的军人。

据说,他被推荐担任这一职务时,气得脸上发白,直接 了当地回答说,如果强迫他这样做,他就立即剖腹自杀以示抗议。

最终还是由天皇亲自出面进行劝喻,他才答应尽职。

为了预防不测,两位代表的委派直到最后时刻才通知新闻界。

九名随员 的姓名根本没有发表,因为执事官员反对这样做。

当然,这些姓名早就报送盟军当局,并得到了他们的批准。

9 月 2 日是星期天,天空阴沉沉的。

日本代表团一大早就从东京出发, 前往他们认为那是日本民族屈辱的地方。

代表团成员之一,加濑俊一记叙了当时他们的心情:对于 9 月初来说,天气意外地凉爽。

天空阴沉,乌云低压。

早上 5 时 左右,我们离开东京。

我们一行 9 人,除代表政府的外务相重光葵和代表大本营的陆军参谋长梅津美治郎将军两位代表外,其中有 3 人分别来自外务 省、陆军部和海军部。

以两位代表为前导,我们一行的车辆在被炮火炸烂的崎岖不平的公路上全速驶向横滨。

沿着公路,我们所能看到只是一片连绵不绝的废墟和断垣残壁,而这里 曾一度是拥有大量兵工厂的繁华市镇,死亡和荒芜的可怕情景足以便我们不寒而栗。

然而,这些废墟残迹也许就是我们即将参加的这场令人心碎的悲剧 合适的前奏吧,难道人们不正是要为一个覆亡的帝国去寻找坟墓的悲痛欲绝的人吗?这些东西还严酷地提醒我们:一个民族从迫在眉捷的毁灭的边缘上 得救了。

由原子弹造成的浩劫的情景难道还不足引以为戒吗?战争的废墟和投降 的耻辱放在我内心的机杼上组成了一幅痛苦与悲伤的异样织品。

一路上行人稀少,也许还没有人认出我们,我们的行程极端保密,以防公众注意,唯恐 过激分子企图用暴力对我们进行阻拦。

一个小时后,这一行人来到了横滨。

就在这一天,第 8 集团军的先头部 队在这里登陆了。

日本代表团的车队缓慢地前往港区,所经过的大街都由持着明晃晃刺刀的美军士兵严密警戒着。

在县知事公署,他们稍作休息。

在那 里,所有汽车引擎盖上的旗子全被取了下来,军官被要求解下随身佩带的军刀。

外交官无旗,军人无刀。

就这样,他们默默地继续赶往码头。

港口停泊着四艘驱逐舰,它们的桅杆上分别悬挂着标明从 A 到 D 字母的 白色牌子。

日本代表团被指定登上标明 B 字的那一艘。

这是一艘在太平洋战争中立过多次战功的兰斯多恩号战舰。

当战舰驶出港口时,日本代表团的成员们看到远处海面上一列又一列的 灰色战舰,有重型的、也有轻型的,以庄严的阵式停泊在那里,这就是声势浩大的盟国海军的壮丽行列。

而今它们在这个被征服的海面上抑制着自己的 迅猛雷霆,像安详的海岛飘浮着。

这里弥漫着一种节目的愉快气氛。

再往前就可以看见密苏里号战舰雄伟的身躯了,它锚泊在离海岸大 约 18 英里的地方。

这艘 45000 吨级的战舰高于这一壮观舰群的其他舰只昂然屹立着,星条旗在桅杆顶端迎风飘扬。

这不是一面普通的国旗,它是美国命 运的映照。

1941 年 12 月 7 日,日本偷袭珍珠港时,它曾在美国国会大厦上空飘扬过。

现在这一面有着特殊经历的旗帜又在胜利的喜悦中升起来,用 来纪念这一伟大的日子,它表示一段历史的结束。

美国军人很会安排这些历史的象征。

1853 年,美国海军准将佩里曾率 领一队美国军舰到达东京湾,就在那时,日本帝国封闭的门户被西方撬开了。

现在正好是一个世纪差八年,他们又把当年佩里旗舰上悬挂的那面星条旗从 海军学院的博物馆里空运到这里。

现在这面旗帜正醒目地悬挂在后面甲板上铺着台面呢的桌子上方的舱壁上,正式投降书将在这张桌子上签署。

在日本代表团到达之前,驱逐舰已把盟国的将军们一一运渡到密苏里 号上。

同行的还有世界各国的新闻代表,其中也包括日本的新闻代表。

现在他们正穿着式样不同、颜色各异的制服,按照军衔的高低分成前后三排站 在甲板上,他们的面前是那张铺着台面呢的桌子,桌面上摆着白色的投降书和一个自来水笔架。

这些将军们的制服上佩戴着各种勋章和绶带,于是红色、 金色、褐色和橄榄色等耀眼的五颜六色,映得走廊甲板生气勃勃。

给这种场合增添节日似的欢乐气氛是那些记者们,他们有的手中拿着长 长的麦克风,有的端着照像机,寻找一切可以利用的有利地点。

在甲板的远处舰桥上、桅杆上、炮塔上,在每件东西和每块可利用的地方上,挤满了水 手们,他们都想目睹一下这一历史时刻。

8 时 56 分,这一历史性仪式的帷幕拉开了。

日本代表团换乘的摩托艇靠近了密苏里号,他们顺着陡峭的舷梯爬向甲板,打头的是重光葵外相,他吃力地拄着拐杖,好像每爬上一层台阶都 要呻吟一下。

大约 15 年前在上海,他的一条腿被炸弹炸断了,他拖着一条假肢,因此行动起来更加困难。

在一片军人制服的大海中,他戴着丝绒礼帽, 穿着大礼眼,正是被战败的日本老百姓的可怜的象征。

日本代表团的 11 人登上甲板后,默默地站成三排,与对面盟军代表神采飞扬的将军们隔着那张桌 子对视着,这一刻对于他们来说是最难熬的。

加懒俊一写道:当我们出场时,我觉得我们正在受披枷戴锁之刑。

千万只眼睛像千万 支火箭疾风暴雨似地射向我们,我感到它们的锋芒射入我的身躯,造成肉体上的剧痛。

我从来还没有体会到瞪着的眼睛的目光能这样厉害地伤人。

我们就像一群后悔了的孩子那样等待着令人敬畏的教师,在众目睽睽之 下立等了几分钟。

我企图极其镇静地保持战败者的尊严,但那是不容易的,每过一分钟犹如过了几个世纪。

我抬头看见附近墙上画着一些小小的太阳旗,这是我们的国旗,在数目 上显然同这艘战舰人员所击落和击沉的飞机和潜艇相符。

当我试图数这些标志时,眼泪从喉头升起,迅速地积聚到双眼,把它们充满了。

这时我简直不 忍看了。

那些没有载入史册的英雄们,他们是一些愉快而勇敢地向死亡挑战的年轻的孩子们。

他们正像樱花,我们民族的象征,突然盛开得五彩缤纷, 但同样快地凋谢了。

今天,他们的灵魂向下望见我们的投降场面,看到的是 什么呢?这时,扩音器里传来了一位牧师进行祈祷的声音,接着军乐队奏起美国 国歌《星条旗》,投降仪式正式开始。

麦克阿瑟从舰舱中从容地走了出来,站在一排麦克风前面,开始了他的演讲:参战大国的代表们: 我们今天聚集于此,缔结一项庄重的协定,俾使和平得以恢复。

不同理想和观念的争端已在世界战场上决定,所以不用我们来讨论与辩论。

我们在 这里代表着世界上大多数人民,而不是怀着猜疑、恶意和憎恨的精神,来此聚会。

在这个庄严的时刻,我们将告别充满血腥屠杀的旧世界,迎来一个十 分美好的新世界。

我们在这个新世界中,将致力于维护人类的尊严,实现人类追求自由、容忍和正义的最美好的愿望,这是我真诚的希望,这也是全人 类的共同希望。

麦克阿瑟的演说仅用了几分钟,他接着要求日本人首先签署文件。

外交大臣重光葵第一个走过来,这时出现了一个尴尬、甚至紧张的时刻。

他慌慌张张地摘下帽子、手套,放下手杖,似乎不知该在哪里签名。

麦克阿瑟用低沉的声音发了话:萨瑟兰,告诉他在哪里签名。

瑟萨兰走到前面,指出他应该签名的地方。

终于重光葵用颤抖的手吃力地写下了 自己的名字。

这时,时间是 9 时零 4 分,战争从此时正式结束了。

接下来签名的是梅津,依次麦克阿瑟将军代表盟国于 9 时零 8 分签了字。

他一共用了六支钢笔,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写。

后来,他把这些笔分送给了别人,给了温赖特一支,给了珀瓦西尔一支,给了西点军校一支,留一支给密苏里号,还有一支送给了杜鲁门。

当然,他也给自己留下一支,这是 琼的红色自来水笔。

尼米兹代表美国政府签的名。

接下来依次签名的是英国、中国、苏联、 澳大利亚、加拿大、法国、荷兰、新西兰的代表。

所有代表都签完字后,麦克阿瑟缓慢地宣布说:让我们祈求今后全球 恢复和平,愿上帝永远保佑和平,仪式到此结束!这时天空转晴,阳光透过云层照耀着大地。

天边原有的连续不断的嗡嗡 声,这时变成震耳欲聋的隆隆声,一群飞机列队出现在眼前,掠过战舰上空, 有 400架B—29 轰炸机和 1500架战斗机以最后敬礼的姿势参加了这次空中的 壮丽行列。

飞机的轰鸣声消失后,麦克阿瑟走向另一个麦克风,向全世界发表了一 番意味深长的广播讲话:今天,枪声平静了,一场大悲剧结束了,一次伟大的胜利赢得了,天 空不再下降死亡之雨了,海洋专为贸易交往使用了。

人们在阳光底下可以挺 胸行走了⋯⋯神圣的使命已告结束。

我在向你们,向全世界人民报告此事时,我是在 代表成千上万沉默的人们在说话,他们在丛林中、海滩上。

太平洋的深处永远沉默无言地躺下了;我代表千百万返回家园接受未来挑战的无名勇士说 话,他们为把未来从灾难的边缘拯救出来作出了巨大的贡献。

当巴丹和科里吉多被乌云笼罩的时候,全世界都生活在恐怖之中,民主 世界处于全线守势,现代文明在危难中战栗。

当我回顾从那里起程的漫长而曲折的道路时,我要感谢仁慈的上帝,是他给了我们赢得胜利的信心、勇气 和力量。

我们尝到过失败的痛苦,我们也享受了胜利的喜悦。

从二者中,我们懂得了决不允许再出现倒退。

我们必须前进,在和平中保持我们在战争中 赢来的东西。

一个新的时代已经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我们取得了胜利,但是胜利的过程也引起了人们对我们今后的安全和文明生存的巨大关切。

随着科学发明的 不断涌现,战争力量的毁灭性已经到了要求我们改变传统战争概念的程度。

人类有史以来就一直在追求和平⋯⋯军事同盟、力 量均势、国联,所有这一切都接连失败了,只剩下了借助残酷的战争这唯一的一条道路。

我们握有最后一次机会,如果我们现在不建立一种更伟大 更公正的制度,世界大战还将会来临。

这实质上是一个神学问题,涉及到精神复活和人类个性之完善。

这一切 都是与过去两千年中,我们在科学、美术、文学及所有物质文化领域中几乎无与伦比的发展同时进行的。

如果我们要想拯救躯体,就一定要拯救精神。

⋯⋯⋯⋯ 麦克网瑟滔滔不绝的讲了半个多小时。

最后,日本人终于拿到了一份投降书的副本。

就在他们被允许可以离开时,发生了一件事,使得这一隆重的 仪式略微有些失色。

他们发现文件上出现了错误,加拿大代表以及随后的代表们的签字都签错了地方。

萨瑟兰将军只得赶紧纠正这一错误,这些代表们 重新签了字。

这一小插曲也多少使得这一庄严的仪式带上了一些戏剧性。

现在,日本的代表们已经不是敌人了,与来的时候气氛大不一样,他们 在离开后甲板时,受到了美国海军的礼遇。

麦克阿瑟为了表明日本代表们的新身份,命令日本代表所乘的驱逐舰,以咖啡和香烟招待他们。

同盟国的将军们也走进了密苏里号宽敞的餐厅里。

这里,哈尔西早 已为他们准备好了咖啡、炸面饼圈。

遗憾的是,美国海军是禁酒的,不可能 敬香槟酒了。

此时,正该是举杯庆贺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