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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中兴之梦的破灭诛杀阉党(2)

2025-04-03 08:03:53

许多官员闻风而动,攻击的矛头也开始指向魏忠贤。

到了十月二十五日,有一位叫钱元慤的主事上了一份措辞激烈的奏疏,公开弹劾魏忠贤,把魏中贤与历史上的王莽、梁冀、王衍、董卓、赵高、武则天等人物的罪行一一作了对比。

这位钱主事还为魏忠贤及其党羽魏良卿等人安排了归宿,要求崇祯帝或贬或诛,尽快处理。

崇祯帝阅过奏章后,仅批了一句话:钱元慤小臣,如何又来多言,姑不究。

这种态度无疑是鼓励。

到了十月二十六日,有一位名叫钱嘉征的嘉兴贡生上疏,公开揭露魏忠贤的十大罪状,语言更为犀利尖锐,事实更为详尽。

十大罪状依次是并帝、蔑后、弄兵、无君、克剥、无圣、滥爵、滥冒武功、建生祠、通关节。

钱嘉征最后称魏忠贤的种种叛逆,罄竹难书,万剐不尽!自杨涟首劾魏忠贤二十四大罪惨遭毒手之后,还没有人敢如此公开尖锐地弹劾过魏忠贤。

按理,钱嘉征只是一位贡生,本无资格给皇帝直接写奏章,所以这位钱贡生在开始时是把奏章送到通政司,按例通政司应负责封进转呈。

可能是担心这份奏章会惹麻烦,通政使吕图南便以奏章的格式称谓有毛病为借口,要求钱贡生重新誊写,实际上就是不想封进。

血气方刚的钱贡生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又弹劾吕图南是党奸阻抑,吕图南自然不服,上疏争辩,把事情闹到了崇祯帝那里。

崇祯帝便乘机下令把钱贡生的奏疏呈了上来。

崇祯帝在那份奏疏上的批语写得很温和,只是说,魏忠贤之事,朕自有独断。

钱嘉征区区一位贡生,不懂规矩,姑且饶过这一回。

一位贡生,竟敢这样弹劾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魏忠贤,而天子竟以不懂规矩为理由,不予追究,这种做法,明眼人自然不难从中揣摩出崇祯帝的倾向。

魏忠贤更是意识到事态的严重。

魏忠贤跑到崇祯帝面前,连呼冤枉,痛哭流涕。

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魏忠贤可能已算不上男儿,而且痛哭流涕也是其家常便饭。

想当初,杨涟上疏弹劾魏忠贤,魏忠贤就是用痛哭流涕来取得天启帝的支持,从而反败为胜的。

不过这一次在崇祯帝面前,他却失算了。

崇祯帝似乎不怕他的眼泪,反而让手下当场诵读那位钱贡生的奏疏,而且还要魏忠贤亲耳聆听。

魏忠贤当时的心情如何,就不难想象了。

魏忠贤立即上疏,以患病为由要求辞职。

病真是一件好东西。

说有就有,要无即无。

明明有病,却可以说没病,甚至十分健康;而本来无病,也可以立即称病。

其目的都一样,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利于进退。

魏忠贤本想以病为托词,躲过风头,以退为进。

没想到崇祯帝将计就计,竟成全了他,收回了司礼监和东厂印信,令他到白虎殿守灵。

随后,魏忠贤像赌气似的,疏辞公、侯、伯三爵以及诰券田宅,崇祯帝也得理不饶人,竟一一同意。

对其党羽之类似要求,崇祯帝也是一一依此照办,并乘机调整人事安排。

魏忠贤这次彻底失算了。

他或许是想以退为进,寻机再起;或许是想远离荣华富贵,以哀兵之形求得同情,侥幸过关;或许是过高估计了自身的影响,没有预计到自己会有这么多的敌人。

无论如何,他绝对是走错了棋。

他大概忘了官场上的原则,即只有锦上添花,绝无雪中送炭。

既然魏忠贤已是将倒之墙、落水之狗,那么就绝无不推、不打的道理。

其实,这也不能全怪别人!因为别人也有自己的道理。

像东林党人,以前吃尽了苦头,到了这种时候,哪有不跳出来的道理。

而当初为了利益而追随魏忠贤的那些人,一见魏忠贤已指望不上了,自然要另寻活路,反戈一击也在所难免。

更有不少人则希望在这大是大非的关键时刻,奋起一击,立功树名,挣下点出人头地的资本。

这样一来,除了那些与魏忠贤牢牢捆在一起的骨干分子以外,还有谁会不倒魏忠贤呢?当然,也有个别官员例外,如前述的那两位江西官员,到了这种时候,还要奏请在南昌为魏忠贤建生祠,如果不是因为江西闭塞、京师信息不通的话,那么这两位官员真是糊涂到了极点。

像这种糊涂虫,也活该倒霉!魏忠贤的大错就是过早地卸职。

如果他能顶住当时的压力,保住其阵营的完整,压住阵脚,不这么急促地卸职,那么,朝廷上下也不致一下子有这么多人敢跳出来攻击他,他也不致败得这么快。

魏忠贤在短短的两个多月中,败得如此迅速、彻底,总让人在拍手称快之余,不免有这样的疑问:天启朝时的魏忠贤,是否真的像人们常说的那样,拥有如此大的权力?这其中是否存在有意或无意的夸大?这种夸大是为了加重魏忠贤的罪行,还是减轻天启帝的过失?魏忠贤既然失势,那么天下倒魏的奏章自然就像雪片一样飞进宫中,到达崇祯帝的手中。

或许崇祯帝要的也正是这种效果!这位少年老成的崇祯帝明白,只要大局一定,舆论便会迅速取得惊人的一致。

这也是本朝政治的特点。

几年前诛杀东林党人时,天下也是口诛笔伐,几乎人人喊杀;与此同时,对魏忠贤则是歌功颂德,无以复加。

当然,以天下之大,总有那么一小撮人不合潮流,要唱反调。

不过这也没多大关系,因为这些人已绝无机会发表他们的谬论,而且迟早要被顺手打倒。

既然魏忠贤的罪行已经被揭发到了这种程度,那么清算的时机就已经成熟。

在十月底,崔呈秀已先被交吏部勘处。

到十一月初一日,崇祯帝便公开告谕魏忠贤的罪行。

他说:朕闻去恶务尽,驭世之大权;人臣无将,有位之炯戒。

我国家明悬三尺,严惩大憨,典至重也。

朕览诸臣屡列逆恶魏忠贤罪状,俱已洞悉。

窃思先帝以左右微劳,稍假思宠,忠贤不报国酬遇,专逞私植党,盗弄国柄,擅作威福,难以枚举,略数其概……接着便是魏忠贤的具体罪行。

最后,魏忠贤被发配到凤阳祖陵司香,客氏被送到浣衣局监管,两人家产全被籍没入官。

至此,魏忠贤、崔呈秀、客氏等人已被打垮。

不过这样的处理绝对不是最终的结果。

弹劾他们的奏章仍是络绎不绝,纷纷要求进一步严惩。

这也不难理解。

一来是魏忠贤已成落水狗,不打也说不过去。

二来魏忠贤虽然已成了落水狗,但大家仍心有余悸,担心突然有一天他会爬上岸,再来咬人,所以要痛下杀手,除恶务尽。

就连崇祯帝也有点类似的担心。

魏忠贤当时的做法,也确实授人以话柄。

据说他离开北京时,用40辆大车载着珠宝,并有战马千匹、壮士八百随行,依旧是威风八面,那情形,不像是被贬发配,倒像是赴凤阳做什么大官。

这还了得!群臣纷纷攻之,崇祯帝大为震怒,下决心彻底铲除。

十一月初四日,他告谕兵部道:朕御极以来,深思治理,而有逆恶魏忠贤,擅切国柄,蠹盗内帑,诬陷忠直,草菅人命,狠如虎狼。

本当肆市以雪众冤,姑从轻降发凤阳。

不思自惩,将素畜亡命之徒,身带凶刃,不胜其数,环拥随护,势若叛然。

崇祯帝下令锦衣卫派员对魏忠贤严加押送,赴凤阳交割,而对跟随的余党,立即擒拿。

魏忠贤的死党李永贞得知崇祯帝的谕旨后,连夜派心腹李朝钦飞骑追赶魏忠贤密报。

李朝钦在一个名叫新店的地方赶上了魏忠贤一行。

此日晚上,他们一行人到达阜城(今河北阜城,当时属京畿)投宿。

魏忠贤住在尤克简家。

他与李朝钦两人举杯痛饮。

据说两人酒至酣处,忽听窗外有人唱起一首小曲《挂枝儿》。

曲云:听初更,鼓正敲,心儿懊恼。

想当初,开夜宴,何等奢豪。

进羊羔,斟美酒,笙歌聒噪。

如今寂寞荒店里,只好醉村醪。

又怕酒淡愁浓也,怎把愁肠扫?二更时,辗转愁,梦儿难就。

想当初,睡牙床,锦绣衾裯。

如今芦为帷,土为炕,寒风入牖。

壁穿寒月冷,檐浅夜蛩愁。

可怜满枕。

凄凉也,重起绕房走。

夜将中,鼓冬冬,更锣三下。

梦才成,还惊觉,无限嗟呀。

想当初,势倾朝,谁人不敬?九卿称晚辈,宰相谒私衙。

如今势去时衰也,零落如飘草。

城楼上,鼓四敲,星移斗转。

思量起,当日里,蟒玉朝天。

如今别龙楼,辞凰阁,凄凄孤馆。

鸡声茅店月,月影草桥烟。

真个目断长途也,一望一回远。

闹嚷嚷,人催起,五更天气。

正寒冬,风凛冽,霜拂征衣。

更何人,效殷勤,寒温彼此。

随行的是寒月影,吆喝的是马声嘶。

似这般荒凉也,真个不如死!据说这是京师一位姓白的书生所作。

当时魏忠贤、李朝钦在房中喝酒时,这位白书生在外厢房彻夜吟唱,听得魏忠贤是无限感慨,万念俱灰。

现在看来,这首小曲似乎更像是在魏忠贤死后而作的。

不过,这首小曲确实唱出了魏忠贤临死的心境:似这般荒凉也,真个不如死!魏忠贤选择了死!这天凌晨,魏忠贤在寓所上吊自杀,他的死党李朝钦也追随而去。

17年后,崇祯帝在煤山也以同样的方式走上了绝路,身边也只剩王承恩一人追随而去。

这真有惊人的相似之处。

不同的是,后人在崇祯帝自杀的煤山,还立了一块写有思宗殉国处字样的石碑,供人凭吊;而在魏忠贤上吊自杀之处。

恐怕就不会有类似的东西。

阜城人或许至今仍在耿耿于怀,嫌魏忠贤玷污了他们的宝地。

假如说历史有什么公正的话,这大概就是公正的一部分。

魏忠贤死时,身边虽不乏李朝钦这样的人物随他而去,但更多的人却不是这样,可谓是应了那句古语:树倒猢狲散。

当时押送魏忠贤的两位太监刘应选、郑康升,原都是魏的部下,关系都不错。

据说刘应选早上起来,看到魏忠贤已死,便把魏氏随身所带珠宝席卷一空,还假装着说:魏忠贤跑了,我去追!便带着心腹几人扬长南去。

郑康升倒还算上路子,立即报官,申文上司,等候发落。

魏忠贤一死,其党羽人人自危。

崇祯帝借此机会,在群臣人人喊打声中,对其党羽进行大规模清算。

十一月初九日,崇祯帝下旨,命削崔呈秀籍,追夺告身。

当时已归蓟州的崔呈秀,已知魏忠贤自尽之事,明白大势已去。

据说他当时把姬妾招呼到身边,把珍宝都放在眼前,呼酒痛饮,然后也上吊自杀。

他最宠爱的小妾萧灵犀也伏剑自杀。

十一月十七日,崇祯帝下令在浣衣局掠死客氏,逮捕其子侯国兴。

到了崇祯元年(1628)正月,崇祯帝又下令对这3位罪魁祸首进一步加重处罚,不过3位罪犯本人已死,因此只能由他们的尸体来承担这种严厉的处罚。

好在当时正处冬天,尸体尚不致腐烂。

结果是魏忠贤之尸被寸磔,即所谓凌迟(民间俗称杀千刀),斩崔呈秀的尸体于蓟州,又斩客氏之尸,并把客氏之尸发净乐堂焚化。

这些做法,后人或许体会不到其中的严厉,不过在当时确实已是赶尽杀绝的了。

受到严厉惩罚的还有魏良卿、侯国兴。

魏良卿、侯国兴被立即处斩弃市。

其家属也受株连,不分老幼,满门抄斩。

据说当时被押赴刑场时,有的孩子还熟睡在母亲的怀抱之中,不知祸之将至。

当时的人认为这是魏、客惨毒的报应,感到人心大快。

现在看来,这未免有些太过。

不过话又说回来,古人这样做大概也有古人的道理。

试想:如果一人得势时可以为所欲为,恶事做绝,好处占尽,东窗事发后却只要一人承担,本人一死了之,全家富贵依旧,甚至是痛苦一时,痛快一生,那么敢以身试法、心存侥幸的人大概仍会不少。

所以古人便定下了这样严厉的株连之法,以示警戒,也让人有后顾之忧。

清算的范围越来越大。

在魏忠贤时代春风得意的那班人所共知的骨干,纷纷落马。

内阁首辅黄立极在这年年底被罢免。

部院大臣中先后被罢的有周应秋、张续我、孟绍虞、田吉、阎鸣泰、刘绍、苏茂相、杨梦衮、孙杰、孙贞、薛凤翔、刘廷元、吴淳夫、李夔龙等。

锦衣卫等一些重要部门也被大换血,田尔耕、孙云鹏、张凌云、陈大同、梁梦寰、白太始、魏抚民、李永贞、李实、涂文辅、王国泰、崔应元、王莅民、魏持衡等等,也先后被罢。

其余如巡抚单明翊、朱童蒙,提督刘志选等也先后被革职。

其中田尔耕、许显纯先被论死,后被处死抄家。

李永贞也被斩。

崔应元、孙云鹤、杨寰等被充军戍边。

客光先、客璠、杨占奇被判永戍等等。

随着清算的加剧,其中有些人所受的惩罚又进一步升级。

在大批罢免魏氏党羽的同时,崇祯帝还做了一些其他的事。

如他下令召回诸边镇的镇守中官,使宦官不能再拥有兵权。

不久。

他又下令宦官非奉命不得出宫门,让宦官失去交接外廷的机会。

即位之初的崇祯帝,对宦官深具戒心,所以有如此禁令。

不过到了后来,这位痛恨宦官的皇帝,竟然又重新倚靠宦官,看来宦官之祸,确实是有体制方面的原因。

崇祯帝还下令免去那些在天启朝被逮捕处死官员的赃款,释放他们的家属,为后面的抚恤埋下伏笔。

还有一件事也值得一提,那就是选拔阁臣。

天启七年(1627)的十二月,崇祯帝为了选拔内阁大学士,竟然用了抽签的办法。

他先是把九卿科道诸官员召入乾清宫,并把候选人的名单做成签条放入金瓯,然后焚香肃拜,依次从金瓯中拿出签条,被抽到的就算是入阁。

依此法第一批被抽到的依次是钱龙锡、李标、杨景辰、来宗道。

后来大家觉得入选者太少,崇祯帝便又从瓶中抽出两签,周道登、刘鸿训两人被抽中。

这6人便被任命为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参预机务。

选拔内阁大学士这样的最高级官员,崇祯帝竟然要用抽签的办法来决定!这不仅反应了这位年轻皇帝对朝廷大臣结党营私的做法深怀戒心,也反映了他为政方面的特色。

这种特色,随着时间的推移,会越来越明显。

不久,崇祯帝迎来了用自己的年号命名的时代,即崇祯元年。

这位年轻的皇帝,将在这新的一年中,如何来中兴他那步履艰难的帝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