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朝在崇祯帝手中已掌管了16年,至此已到了穷途末日的地步了。
至崇祯十六(1643)年,天下将崩已成定局,剩下的只是早晚而已。
崇祯帝或许已有预感。
早在崇祯十二年(1639),一向迷信的崇祯帝,屡屡梦到有一神人在其手掌中写有字。
他深感惊异,便询问朝臣是何征兆。
群臣纷纷称贺,说此为贼平之兆。
只有王承恩一人大哭,群臣一片愕然。
崇祯帝也在大惊之余,急问何故。
王承恩说:请皇上赦奴婢不死,奴婢才敢直说。
崇祯帝忙令王承恩直说无妨。
没想到王承恩讲出了一番石破天惊的言语来。
王承恩说,依他看来,这是神人托梦告诉皇帝,大明江山将失过半!崇祯帝大惊失色,忙问其故。
王承恩跪下叩首后,接着说道:有字,上半截是大字少一捺,下半截是明字少一日。
合起来看,大不成大,明不成明,是大明缺陷之意。
神人借此而警示贼寇可虞之至矣,请皇上仔细考虑。
崇祯帝听后,当然很不高兴,但也没有办法。
在那时,崇祯帝虽已知国事艰难,却仍抱有幻想,或许尚不认为江山会真的这么快就失掉。
不过,到了崇祯十六年(1643),他大概就已感到了大限即将到来。
大明朝弄到这种地步,当然非崇祯帝一人之过。
但他作为大权独揽的最高领导,自然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一点是毋庸讳言的。
平心而论,崇祯帝从登基伊始,就一直兢兢业业,十分操劳,一心想成为中兴之主。
与其祖父、皇父、皇兄相比,崇祯帝在这一点上是十分出色的。
几乎是所有的史籍都众口一词,充分肯定了崇祯帝为大明王朝的中兴而付出的努力和心血,并不厌其烦地把诸如励精图治、慨然有为、沉机独断、不迩声色、忧勤惕励、殚心治理等赞语加在他的身上。
而事实上崇祯帝也确实如此。
自从正式登基后,他几乎是天天忙忙碌碌,很少有什么享受。
崇祯十四年(1641)李自成、张献忠分别攻占洛阳、襄阳后,崇祯帝因劳累过度,筋疲力尽,以至于有一次在谒见刘太妃时,竟然坐着睡着了。
一觉醒来,崇祯帝感到有失体统,忙向太妃道歉道:神祖时海内少事,而今则多灾多难。
连着两昼夜看文书奏章。
未尝合一下眼,心里烦闷,不思茶饭。
没想到在太妃面前,竟如此不能自持。
太妃心疼得直流眼泪,崇祯帝也跟着流泪,吓得宫人们都不敢抬头。
不过,对崇祯帝治天下的手法及效果,则有不少人提出批评。
如亲身经历过明末战乱的张岱,就有这样一番评价。
他说:先帝(指崇祯帝)焦于求治,刻于理财,渴于用人,骤于行法,以致十七年之天下,三翻四覆,夕改朝更。
耳目之前,觉有一番变革,向后思之,讫无一用,不亦枉却此十七年之精励哉?张岱此言,确实是一语中的。
崇祯帝的许多做法,在当时的形势下,不仅无济于事,反而直接导致了局势的更加恶化。
如在用人方面,可以说崇祯帝是满盘皆输。
张岱对他的评价是:用人太骤,杀人太骤,一言合则欲加诸膝,一言不合,则欲堕诸渊。
以故侍从之臣,止有唯唯否否,如鹦鹉学语,随声附和而已耳。
则是先帝立贤无方,天下之人无所不用,及至危急存亡之秋,并无一人为之分忧宣力。
从来孤立无助之主,又莫我先帝若矣。
综观崇祯帝的前后用人之策及最后结局,确是如此。
温体仁是崇祯帝最宠信的重臣之一。
他表面上唯唯诺诺,貌似朴实无华,忠心无二,骨子里却是奸猾无比。
在他入阁期间,正是朝廷多事之秋,而他未尝建一策、献一言,相反却终日为自己盘算,与善类为敌。
温体仁最大的特点,就是能讨崇祯帝的欢心,能利用崇祯帝性格上的短处。
也正是因为这点,温体仁才能被崇祯帝长期宠信,在阁达8年之久。
直到崇祯十年(1637),温体仁才被罢免。
温体仁之后,内阁进行了改组,张至发做了首辅,刘宇亮、薛国观等入了阁。
张至发在才智、机变上根本不及温体仁,谈不上有什么创举,也没有得到崇祯帝宠爱,因此不久就被削职回籍。
张至发之后,依次有孔贞远、刘宇亮、薛国观、范复粹等出任首辅。
这些人都是庸劣之辈,滥竽充数,难得崇祯帝信任,因此也被走马灯似不断更换。
在此期间走红的是杨嗣昌。
杨嗣昌于崇祯十年十月出掌兵部尚书,并于崇祯十一年(1638)六月,以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入阁,仍掌兵邵。
一年未满,杨嗣昌就位极人臣,这充分显示出崇祯帝用人太骤之特点。
杨嗣昌与温体仁不同,他努力想有一番作为,并提出了一些具体的做法。
不过,他对卢象升的战死、熊文灿的失败、孙传庭的被捕等,都负有责任。
但是,崇祯帝竟不予追究,刻意宽容,最后竟让杨嗣昌亲赴前线督师。
结果是不仅没有挽回败局,反而导致了崇祯十四年(1641)春天形势的急剧恶化,杨嗣昌本人也命丧湖北。
虽说杨嗣昌对此不应负全责,但也难辞其咎。
崇祯帝也没有通过此事,对自己那种押宝式的用人之道进行反省,从中汲取教训。
崇祯帝的最后一位宠臣,则是周延儒。
周延儒早年被温体仁算计,罢归故乡宜兴,至崇祯十四年(1641)十月被召再次入阁,担任首辅。
而周延儒之所以能再次被用,是因为有复社首领张溥等人的支持。
据说冯铨、侯恂、阮大铖等各出了数万金,交由张溥等人为之活动,交结近侍,打通关节。
其条件是周延儒复出后要反过来支持张溥等人。
对周延儒的能力和品行,争议历来很大。
他是状元出身,且能位极人臣,不能说他无才。
但他最大的毛病,一是贪,二是没有原则,怕负责任。
不过,崇祯帝却对周延儒寄予厚望,施之以师礼,并说什么朕以天下听先生之类的话。
他甚至在崇祯十五年(1642)元旦,还向周延儒等3位阁臣深深作揖,说:宗社安危,惟诸先生是赖!真可谓是宠信之极,无以复加!崇祯帝对周延儒的态度,又是其用人太骤的一个生动例子。
事实上,周延儒也无回天之术。
在赴任之初,他尚能有一些革旧布新之举,颇得声誉。
但时间一长,他的问题就暴露出来了,渐渐便有人弹劾周延儒了。
但崇祯帝根本听不进去,仍一意姑息。
崇祯十六年(1643)四月,周延儒自请督师抗击清兵,却又不敢交战,事后还谎报军情。
崇祯帝不问真假,竟要给他加太师衔,荫其子为中书舍人。
当得知真实情况后,崇祯帝恼怒之余,要予以严办,不久却又改变主意,让周延儒坐驿站车马回家,还赏路费等。
不过,崇祯帝最后又一改初衷,令周延儒自杀。
崇祯帝之所以能如此宠信温体仁、杨嗣昌、周延儒等人,原因固然很多,但有一点是共同的,那就是他们能迎合崇祯帝的心意,讨得崇祯帝的欢心。
刚愎自用的崇祯帝,就十分喜欢这般能鹦鹉学舌、随声附和之人。
相反,对那些敢于发表意见的忠谏之臣,崇祯帝就不太喜欢了。
崇祯帝口口声声要广开言路,但当他真遇到忠诤之臣时,便是另一副嘴脸了。
最典型的事例,就是刘宗周和黄道周两位直臣的遭遇。
刘宗周是浙江山阴人,万历二十九年(1601)进士。
他敢怒敢言,好得罪人。
早在天启年间,他就得罪了魏忠贤。
魏氏对他还算客气,仅斥之为矫情厌世,便让他辞职回家。
崇祯帝登基后,他被召回做了顺天府尹。
上任之后,他竟斗胆上疏,指责崇祯帝求治太急,不免见小利而速近功。
崇祯二年(1629),后金入侵,京畿告急,刘宗周又上疏直言,指责崇祯帝的用人之道,并说用太监典兵,是亡国之兆,弄得崇祯帝很没面子。
到了崇祯八年(1635)七月,吏部奉旨推举孙慎行(不久病卒)、林和刘宗周3人入阁,由皇帝作最后定夺。
在崇祯帝召对时,刘宗周竟不分轻重,再次当面指责崇祯帝求治太急,用法太严,布令太烦,进退天下士太轻。
他要崇祯帝以收拾人心为本,御外以治内为本,并说如能以尧舜之心行尧舜之政,则天下自平。
平心而论,刘宗周的看法基本上是正确的。
更难能可贵的是,刘宗周竟能在大家不敢讲话时直抒其言。
对此,崇祯帝即使不舒服,也不应该报复。
但崇祯帝最终还是没有让刘宗周入阁,而是改授工部左侍郎。
在崇祯帝看来,他这样处理,充其量只是一种警诫,算是很有涵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