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归于尘土

2025-04-03 08:03:54

7月24日,中午十二点十四分华盛顿佩因特坐在办公桌旁,翻阅着特工负责人的报告。

看起来似乎一切都准备就绪了:国书拟签完毕,安全住所的密码更新了,设备检查完成了,卫星程序表也调整了,其他细节都安排妥当了。

佩因特的手指滑过报告的经费分析,下周他要与各位联合长官开一个预算会议。

他揉了揉眼睛。

文件、数据表还有压力,这些已经成为他生命的全部。

今天又是忙碌的一天。

面对新的挑战和责任,他感到有些紧张。

他从西格玛的创建者肖恩·麦克奈特手中接管这个组织,后者现在是DARPA的总指挥官。

佩因特不能让自己的上司失望。

佩因特对这个团队领导人的选择令肖恩感到吃惊,但最终还是认可了他的决定。

因此,任务执行在即。

只剩下向特工小组下达指令了。

起飞时间定于下午两点整,马上就要到了。

在杜勒斯机场,一架私人喷气式飞机已经开始加油。

这时,佩因特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响了起来。

佩因特按下接听键,请讲!克罗指挥官,柯卡里斯和布赖恩特已经到了。

请他们进来。

伴随着一阵钟声,门锁打开了。

首先挤进来的是蒙克·柯卡里斯,他为凯瑟琳·布赖恩特扶着门。

请坐吧。

佩因特说,并向他们一一点头致意,皮尔斯队长为什么没有来?蒙克在座位上向前挪动一下,回答说:格雷……皮尔斯队长家中有点儿急事儿。

他刚刚回来,马上就赶过来了。

为他打掩护,佩因特心想。

好。

这是他挑选蒙克参加此次行动的原因之一,让他与格雷·皮尔斯做搭档。

他们在技术上可以互补——但更重要的是,他们彼此个性相投。

蒙克比较沉稳,循规蹈矩,而格雷则更为叛逆。

此外,在西格玛的成员中,格雷似乎最听蒙克的话。

另一方面……佩因特注意到凯瑟琳·布赖恩特非常拘谨。

她坐在那里,聚精会神地听他们交谈。

她看上去并不紧张,而是很谨慎,并且有些兴奋。

她的神情中流露出一种自信,或许是过于自信。

佩因特之所以决定将其纳入此项任务,更多的是看重她过去效力于情报机构的背景,而不是她当前的工程学学习。

她熟知欧盟国家的社交礼仪,尤其是地中海地区;她还了解微电子监视和反间谍活动。

但更重要的是,她曾经与维罗纳蒙席共事,他是梵蒂冈的一名特工,同时也是此次调查工作的联合指挥。

他们二人曾经一起调查过一个国际艺术品盗窃团伙。

我们最好还是一边等皮尔斯队长,一边看文件。

佩因特将装在黑色文件夹里的两份厚厚的卷宗分别递给布赖恩特和柯卡里斯。

还有一份给皮尔斯留着。

蒙克瞥了一眼卷宗封面上的银色∑标志。

此次行动的所有详细资料都在里面。

佩因特轻轻点了一下台式电脑的触摸屏, 此次任务将由我本人下达指令,而不是像往常那样由特工负责人指派。

内线电话的铃声又响了起来,打断了佩因特的话。

他按下接听键。

克罗指挥官,他的秘书说道,皮尔斯博士来了。

请他进来。

又是一阵钟声,房门打开了,格雷·皮尔斯走了进来。

对不起。

格雷站在另外两个特工中间说道。

他僵硬地站在那里,做好了挨骂的准备。

佩因特凝视着格雷。

根据不断加强的安全系统,佩因特知道这个男人接到他母亲打来的一个紧急电话,然后离开了指挥中心。

佩因特朝一个座位指了指,示意他坐下。

家庭很重要,他说道,使其放松下来,只是不要使迟到成为一种习惯。

不会的,长官。

格雷走过来坐下。

闪现着西格玛标志的显示器,搭档腿上摊开的卷宗,看到这些,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竟然没有受到责备,这令他感到不安。

很好。

佩因特把第三个档案夹递给格雷,我们正在下达指令。

格雷打开档案夹。

他紧皱着眉头,感到非常困惑,但什么也没说。

佩因特向后侧身,碰了一下桌子上的触摸屏。

左面的屏幕上出现了一座哥特式大教堂,这只是教堂外面的一张照片。

教堂内部的情景出现在右面的屏幕上,到处是东倒西歪的尸体。

他知道,在他身后的屏幕上是圣坛的一张照片。

圣坛四周用粉笔勾画着,上面血迹斑斑,同样用粉笔勾画出轮廓的还有趴在地上的一具死尸。

他就是被谋杀的乔治·布赖特曼神父。

佩因特看着三名特工浏览这些图片的神情。

科隆大屠杀。

凯瑟琳·布赖恩特说。

佩因特点点头。

屠杀发生在子夜弥撒结束之际,弥撒是为欢庆《圣经》中三位圣人的节日而举行的。

共有八十四人被杀,其动机好像只是抢劫,大教堂的无价之宝圣骨盒被打破了。

佩因特打开另外几张图片,它们显示的是金棺及其防护罩散落的碎片。

唯一被偷走的是棺内的东西,即人们认为的三圣王的遗骨。

遗骨?蒙克问道,他们留下纯金的棺材却带走几块骨头?谁会那样做啊?目前还不知道。

大屠杀仅留下了一名幸存者。

佩因特调出一张图片,一个年轻人正躺在担架上被人从大教堂里抬出来;另外一张还是这个男人,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睁着眼睛,但眼神中闪烁着恐惧。

贾森·彭德尔顿,美国人,二十一岁。

警方在一个忏悔室里发现了他。

刚找到他时,他几乎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后来医生给他注射了镇静剂,他才勉强能描述一下当时的情景。

据他讲,那伙人像僧侣一样穿着长袍、披着斗篷,因此他们的脸都无法识别。

他们手持步枪,突然袭击了大教堂。

几个人被枪打死,包括神父和大主教。

屏幕上显示着更多的图片:子弹击中的伤口,更多粉笔勾画的轮廓,枪伤处的红色血晕。

这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典型的犯罪现场,只不过背景有些非同寻常罢了。

这跟西格玛有什么关系?凯瑟琳问道。

还有其他人死了。

其死因令人费解。

为了打开圣骨盒的防护拱顶,袭击者使用了某种设备,这种设备不仅打碎了金属拱顶和防弹玻璃罩,而且在大教堂内引发了一种死亡电波。

至少那名幸存者是这么说的。

佩因特伸手按下一个键,三个屏幕上立刻出现了一具具形状各异的死尸。

几名特工的表情仍然很安静,他们个个都经历过死亡。

那些死尸都扭曲了,头转到了后面。

其中一张图片是一张脸的特写,两眼睁开着,角膜已经混浊了;血像泪水一样从眼角流下来,在脸颊上留下一道黑色的痕迹;嘴唇向后撕扯,嘴巴痛苦而僵硬地咧开着,裸露出白色的牙齿,牙龈也在流血;舌头变得非常粗大,上面有裂缝,舌尖变黑了。

蒙克曾经受过法医训练。

此刻,他的身子坐得更直了,瞳孔微缩,紧盯着屏幕。

也许他的表情看上去像个心不在焉的小丑,但他却是一个敏锐的观察者,这是他的绝活儿。

你们的文件夹中有完整的验尸报告,佩因特说,验尸官的初步结论是,死亡是由于癫痫病发作造成的。

当身体的极度痉挛与超高温结合在一起时,脑髓的温度就会急剧升高,从而造成大脑外层完全液化。

所有死者的心脏都处于收缩状态,心脏收缩的力度如此之大,以至于解剖尸体时在心室中没有发现血液。

一个男人的心脏起搏器在胸腔中炸开了;一个女人的大腿骨处嵌有一根金属钉,结果警察赶到时她的腿还在燃烧,几个小时以后才熄灭。

三名特工的脸上仍然没有什么表情,但蒙克眯起了一只眼睛;凯瑟琳的脸色非常苍白,好像被漂白了似的;甚至格雷也呆呆地盯着那些图片,眼睛一眨不眨。

格雷首先开口了:我们确信死亡与盗贼使用的设备有关。

毫无疑问。

那位幸存者说,当设备打开时,他感到头上有一股极大的压力。

他形容那股压力就像是飞机降落时的感觉,耳朵也能感觉到压力,随后恐怖的死亡就出现了。

但贾森活下来了。

凯瑟琳深吸一口气说道。

还有其他一些人也活下来了,但他们最后被犯罪分子开枪打死了。

这是毫无人性的屠杀。

蒙克小声说道:也就是说某些人死了,另外一些人没有。

为什么?这些发作的受害者是否有相同的地方?只有一个。

贾森·彭德尔顿注意到,只有那些享用过圣餐的人受到了影响。

蒙克眨了眨眼。

正是由于这个原因,罗马教廷才和美国政府联系。

把这个任务推给我们负责。

罗马教廷。

凯瑟琳说。

佩因特从她眼中看到了领会的神情。

现在她明白上司为什么中断自己的工程学博士课程来执行此次任务了。

佩因特继续说:罗马教廷担心,如果公众知道某个团伙或许瞄准了圣餐,可能在圣饼中投毒,那将带来非常严重的后果。

他们需要尽快知道真相,即使这意味着违背国际法。

你们这个小组将与圣城的两名特工一起工作。

他们的任务是进行调查,为什么大屠杀的目的好像是为盗窃圣骨做掩护,这是否是一起单纯的抢劫案件,或者说除了抢劫圣骨还有没有其他目的?那么我们最终的目标呢?凯瑟琳问道。

查明犯罪分子的身份以及他们使用的设备。

如果该设备能以这种特殊而具有针对性的方式杀人,我们有必要知道我们要对付什么以及谁在控制着它。

格雷继续保持沉默,更加冷静而客观地凝视着那些可怕的图片。

二元毒药。

他终于咕哝了一句。

佩因特瞟了他一眼,他们的目光相遇了,交织在一起,眼神中都翻涌着激情的蓝。

什么意思?蒙克问道。

死亡,格雷转向他,不单是由一个事件引起的。

原因是双重的,需要内在和外在两种因素。

那个设备——外在因素——导致了参加弥撒的人死亡,但只有那些享用了圣餐的人有反应,因此一定还有一种内在因素还未查明。

格雷转向佩因特。

圣餐中有酒吗?只发给了屈指可数的几个教徒,不过他们同时享用了圣饼。

佩因特看着眼前这个人的头奇怪地晃来晃去,等待他得出一个结论,调查此事的其他专家也许要花更长的时间才能发现问题。

除了健壮的体魄和良好的反应能力,格雷受到佩因特的器重还有一个原因。

圣饼一定有毒,格雷说,这一点毫无疑问。

受害者通过享用圣饼将某种物质带入了体内。

一旦感染,他们更容易受到那种设备的影响。

格雷的眼睛再一次与佩因特相遇。

检查出圣饼是否受到某种感染了吗?受害者的胃提取物中没有足够的圣饼进行分析,不过圣餐中还留下了一些圣饼,它们已经被送到欧盟各国的实验室。

然后呢?现在,佩因特面前这个男人眼中的疲惫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像激光一般的聚精会神。

他仍然能胜任这份工作,不过测试还没有结束。

什么也没有发现,佩因特接着说,所有的分析都显示,除了小麦面粉、水和其他烘烤配料,什么也没有找到。

格雷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不可能。

佩因特听出了他的固执,甚至是挑衅。

这个人对自己的推断仍然抱有坚定的信心。

一定有某种物质。

格雷加重了语气。

DARPA的实验室也做了检查,结果一致。

他们错了。

蒙克伸出一只胳膊。

凯瑟琳两手抱臂,凝神思考,那么一定有另外一种解释——胡说,格雷打断她的话,实验室都弄错了。

佩因特强忍着没有笑出来。

这正是他要找的团队带头人:思维敏捷,信念坚定,乐于倾听别人的意见,然而一旦自己的想法确定下来就不会轻易改变。

你是对的。

佩因特最后说道。

蒙克和凯瑟琳吃惊地瞪大双眼,而格雷只是侧身坐回椅子。

我们在这儿的实验室确实有所发现。

是什么?他们将提取物按其成分碳化,从而分离出所有的有机成分,然后用质谱仪测量,逐一去除各种微量元素。

当去除掉所有的微量元素后,他们的天平中还剩下一种物质,其重量为一个干圣饼的四分之一。

一种干燥的白色粉末。

我不明白。

蒙克说。

格雷解释说:分析仪器无法测定这种粉末。

它就在天平上,但仪器却告诉技术员上面什么都没有。

这不可能,蒙克说,我们这里有世界上最好的设备。

但它们就是检测不到。

这种粉状物质一定是完全惰性的。

格雷说。

佩因特点点头。

于是实验人员对它进行了进一步测试。

他们将其加热到熔点,一千一百六十度。

它熔化了,变成一种透明的液体。

当温度降下来后,这种液体又凝固成一种透明的琥珀色玻璃。

如果你用杵子在研钵里研磨这种玻璃,它又会变成原来那种白色粉末。

不管是哪种形态,它都是惰性的,而且用现代的仪器都无法检测到。

什么物质会是这样?凯瑟琳问。

我们都知道的一种物质,但在最近二三十年我们才发现它的另一种状态。

佩因特打开下一张图片,上面显示的是放在惰性气体舱内的一根碳棒。

实验室的一个技术员曾经在康奈尔大学工作,那里进行过这种测试。

他们将这种粉末在光射下蒸馏,再利用电镀技术,就可以使它韧化到常态。

他打开最后一张图片,这是那根黑色碳棒的近照,只不过它不再是黑色。

他们使转化后的物质与碳棒粘在了一起。

那根黑色的碳棒,现在已经电镀过,在灯光下闪闪发光,耀眼而夺目。

格雷在座位上向前探了探身子。

金子。

下午六点二十四分意大利,罗马警笛在雷切尔耳边尖叫。

她坐在宪兵队巡逻车的副驾驶位置上,身上的擦伤隐隐作痛,头部也传来一阵阵疼痛。

然而,此刻她能感觉到的只有一个残酷的事实:维戈尔舅舅死了。

这种恐惧使她窒息,使她喘不过气来,眼前一片模糊。

雷切尔心不在焉地听着警察对着无线电说着什么。

她在路上遭到袭击,他的警车第一个赶到现场。

她拒绝了药物治疗,并且以中尉的身份命令这名警察开车送她到梵蒂冈。

警车驶上横跨在台伯河上的桥。

雷切尔仍然凝视着前方的目的地。

穿过这座桥,圣彼得大教堂闪闪发光的穹顶出现在眼前。

它是这座城市的制高点,在落日的余晖中,它闪烁着夺目的金银光。

而她看到的景象却使她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两手紧紧抓住仪表板的一端。

一团浓烈的黑烟盘旋着升向深蓝色的天空。

维戈尔舅舅……雷切尔听到台伯河的上空回荡着警笛声。

是消防车和救护车的声音。

她抓住警察的胳膊,恨不得把他推下去自己开车,但她的头脑仍然很清醒。

你能开快一点吗?宪兵诺里点点头。

去圣安妮门。

她命令道。

他转动方向盘,试图找条小路在三个街区之内到达圣安妮门。

正前方,火的来源清晰了。

除了梵蒂冈城的城墙外,风之塔是梵蒂冈城第二高点。

它的顶端燃烧着火焰,好像一把火炬。

哦,不要……那个塔收藏着一部分梵蒂冈卷宗。

她知道舅舅此刻正在圣城的图书馆里查找资料。

她刚刚遭到袭击,现在这里又发生了火灾,这不可能仅仅是个意外。

突然一个急刹车,雷切尔身子猛地冲向前,被安全带紧紧勒住。

燃烧着的塔顶看不见了。

前面的路堵死了。

雷切尔不能再等下去了。

她猛拉了一下门把手,开始向外冲。

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肩膀,使她动弹不得。

维罗纳中尉,诺里说,拿上这个,你也许用得到。

雷切尔低头盯着那把黑色手枪,Beretta 92,是他的佩枪。

她接过来,点头致谢。

通知警局。

向伦德将军报告,告诉他我已经返回梵蒂冈了。

他可以通过秘书处找我。

他点点头。

小心,中尉。

警笛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雷切尔步行前进。

她把手枪别在腰带上,然后把束在裤子里的衬衫拉出来,以便藏住枪。

不穿制服却带着手枪冲向急救中心总是不合适的。

人群拥挤在人行道上。

雷切尔在街上堵着的车辆之间左突右闪,甚至得爬上车顶向前走。

她发现一辆红色的市政消防车正在缓缓驶入圣安妮门。

这儿太狭窄了。

一队高度警惕的瑞士卫兵组成了一道防线。

不过这次没拿仪式中的戟,而是每人手中拿着一支突击步枪。

雷切尔冲向防线。

宪兵队的维罗纳警官!她喊着,举起手来,手中拿着身份证,我必须见斯佩拉主教!人们表情严肃,没有理睬她的意思。

很明显,他们得到封锁圣城所有入口的命令,除了对重要人物开放之外,其他人一律不准入内。

一个宪兵队的警官是没有权力违抗瑞士卫队的。

但是从防线的后面,一个守卫走了过来,他穿着深蓝色衣服。

雷切尔认出他就是那个曾经与之说话的守卫。

他挤出防线过来见她。

维罗纳警官,他说,我接到命令,要护送你进去,跟我来吧。

他开始出发,并让她跟随。

通过大门以后,她紧追着他,我的舅舅……维罗纳蒙席……我除了知道要护送你,其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让她上一辆管理员用的电动车,说,是斯佩拉主教下的命令。

她上了车。

笨拙的消防车向前行驶,进入了梵蒂冈博物馆前的大院里。

它和其他的急救车混在一起,其中还包括两辆装有机关枪的军车。

为了清除障碍,守卫把他们的车向右开,以减轻博物馆前急救车的阻塞情况。

在高处,塔还在燃烧。

在远处,一架喷水的飞机试图到达着火的塔顶。

火焰层层叠叠从上面三层楼的窗户里冒出来,黑烟滚滚。

那个塔里有大量的书籍、资料和卷轴,很容易烧起来。

这是一个巨大的灾难。

就算是火没有烧到的地方,也被水和烟给毁掉了。

记载着几个世纪西方历史的卷宗,全都消失了。

雷切尔所有的恐惧仍然集中在一件事情上。

维戈尔舅舅。

车飞快地驶过市区车库,继续行驶。

最后到了覆盖着城市后方的大花园。

他们的目的地就在眼前了。

绿色中间出现了几堵围墙,里面是梵蒂冈直升机场。

机场是由网球场改建的,就是一大块水泥地还有些附属建筑。

一架飞机停在停机坪上,与那片混乱格格不入。

桨叶开始旋转,越来越快,引擎隆隆作响。

雷切尔认识这架白色飞机,那是教皇的专机,被昵称为圣机。

她也认出了斯佩拉主教那黑色的袍子和红色的腰带。

他站在客舱门的旁边,躲闪着旋转的桨叶,一只手拿着他的红色无边便帽。

他转过身,注意到开来的汽车,举起手来向他们致意。

汽车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雷切尔几乎无法等它停稳就推门下来。

她急急忙忙跑向主教。

如果有人知道她舅舅的命运,那么这个人就是斯佩拉主教。

或者另一个……一个人影从飞机后面闪了出来,匆忙地走向她。

她跑过去,在飞机旋转的桨叶下,紧紧地拥抱了他。

维戈尔舅舅……热泪从她眼中流出来。

他退了一步,我听说了。

伦德将军告诉我你遭到袭击了。

雷切尔回头看了一眼着火的塔楼。

她闻到了他头发被烧焦的味道,他的眉毛也被烧焦了。

看来不是我一个人遭到袭击了,谢天谢地你没事。

她舅舅的脸暗下来,声音变紧,但是很不幸,并非所有人都是有福气的。

他们四目相视。

雅各布在爆炸中死去了。

他的身体挡住了我,他救了我。

即使有飞机的呼啸声,她也听出了他声音中的痛苦,不管怎么样,我们必须离开。

他让她上飞机。

斯佩拉主教向她舅舅点了点头,模糊地说:必须制止他们。

雷切尔跟着舅舅进了飞机。

门关上时,他们系上了安全带。

飞机迅速离开地面,平稳地升向空中。

那些袭击者,雷切尔开始说,……他们开着有梵蒂冈牌照的车。

她舅舅点了点头,并没感到奇怪。

看起来梵蒂冈不仅是在国外有间谍,在内部也有人监视着它。

谁……他叹息了一声,打断了雷切尔。

他坐直了一些,从夹克口袋里掏出一张折着的纸条,递给了她。

科隆大屠杀的幸存者向一个素描家描述了它。

他看见这个东西刺在一个袭击者的胸部。

雷切尔打开纸条。

画得惊人地详细,那是一个盘绕着的红色的龙的轮廓,翅膀燃烧着,尾巴盘旋着,卷在自己的脖子上。

她放下图画,看着舅舅。

这是一个古代的标志,可以追溯到14世纪。

她舅舅说。

什么的标志?龙庭。

雷切尔摇了摇头,不知道这个名字。

他们是中世纪的炼金术异教,由从早期教会分裂出的教派创建,他们亲历了教皇和伪教皇的斗争。

雷切尔对于梵蒂冈伪教皇的统治是很熟悉的。

虽然他们作为天主教会的首脑,可是后来,他们的职位却被宣布是违反教规的。

这是由不同的原因引起的。

最普遍的是以好战的小集团国王或统治者为靠山,篡夺和驱逐合法的教皇。

从3世纪到15世纪,有四十个伪教皇坐上了罗马教皇的宝座。

然而,最动荡的时期是14世纪,那时候,合法的教皇被驱逐出罗马,逃亡到法国。

有七十年时间,教皇被驱逐出去,而由一个接一个腐败的伪教皇统治着罗马。

这个古老的异教与现在的情况有什么联系呢?雷切尔问。

龙庭现在还是很活跃。

甚至它的统治权都得到了欧盟的认可,就像在联合国拥有观察员资格的马耳他骑士团(全名为耶路撒冷圣若翰医院独立国军事修会。

没有国土,但被基督教国家承认,和多个国家有外交关系——译者注)一样。

非实体的龙庭与欧洲议政委员会、圣殿骑士团和玫瑰十字会都有联系。

龙庭宣称他们在天主教会中也有成员,甚至在梵蒂冈也有。

在这里?雷切尔声音中充满了惊讶。

几年前,有一个丑闻。

维戈尔说,一个基督教牧师——玛拉基·马丁神父,写了一本名为《教派里的‘秘密教派’》的书。

记述了在罗马教廷内部的一个炼金术异教,他们秘密地举行仪式。

在教派内部的一个秘密教派。

这有可能是卷入科隆大屠杀的人吗?为什么?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为了盗窃三圣王的圣骨?我找不到线索。

你还知道关于这个异教的什么?她问。

除了他们很长的历史,我知道的不多。

在8世纪,查理曼大帝以圣殿的名义占领了古欧洲,粉碎了异教的信仰,并且使他们信仰天主教。

雷切尔点点头,很了解查理曼大帝残忍的策略。

但是趋势变了,维戈尔舅舅继续说,曾经不流行的现在流行了。

到12世纪,诺斯替教派或者说神秘主义苏醒了,又被曾经打倒它的统治者秘密地扶植起来了。

当教会向现在的天主教转型的时候,一支分裂的教派慢慢地形成了,而统治者仍继续实行他的诺斯替教。

在14世纪末,这支分裂的教派领先了。

被驱逐到法国的教皇回来了。

为了保持和平,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西吉斯蒙德政治上支持梵蒂冈,甚至公开在下层阶级中废除了诺斯替教。

只是在下层阶级中吗?贵族是很少的。

当统治者在大众中废除诺斯替教时,他为欧洲皇家创建了一个秘密的社交界—— 一个奉献给炼金术和神秘主义追求者的地方,这就是皇家龙庭。

它一直延续到今天。

但是它在不同的国家有许多分支:有些是仁慈的,仅仅是正式的并且友爱的,但是有的一开始就被尖酸刻薄的人领导着。

我敢打赌,如果龙庭与这件事情有关,那么它就是狂热分子之一。

这些令人厌恶的分子的目的是什么?作为一种贵族的仪式,这些极端统治者相信,他们和他们的成员是人类公正的和天赋的统治者,因为他们血统纯正,是天生的统治者。

希特勒的优等民族综合症。

维戈尔点点头。

但他们寻求更多。

不仅仅是皇位。

他们寻求所有古代知识的形式,以进一步巩固他们统治和代天启示的依据。

去连希特勒都害怕去的地方。

雷切尔咕哝着说。

他们多躲在秘密和仪式的屏幕后面操纵政治,来维护一种严肃的优越性气氛,与诸如美国的骷髅会和欧洲的比尔德伯格智囊团这样的精英组织合作。

但是现在有人血淋淋地、厚脸皮地摊牌。

这意味着什么?维戈尔舅舅摇头,我怕他们已经发现了一些重要的东西,一些将迫使他们曝光的东西。

那死亡的原因呢?对教会的一个警告。

像对我们的进攻一样。

今天同时发生的这两起谋杀企图绝非巧合。

肯定是龙庭的命令,要阻止我们,威吓我们。

这肯定不是巧合。

这条特殊的龙正伸展它的肌肉,对教会咆哮,想吓退它,它正剥去几个世纪的伪装。

但他们的目的呢?维戈尔舅舅叹息着向后倾斜,所有疯子的目的。

雷切尔继续盯着他。

他用一个词回答,哈米吉多顿(世界末日的善恶大决战——译者注)。

东部时区下午四点零四分大西洋上空格雷摇了摇酒杯,里面的冰块碰撞起来,发出丁当的响声。

他父亲的规劝萦绕在他的脑海里,要成为一个男子汉,你必须表现得像一个男子汉。

也许这同样适用于成为一个领导者。

我建议我们睡一会儿觉。

我们一着陆就得行动起来。

蒙克打着呵欠说:你不用再告诉我一次,长官。

但首先我们得来比较一下这些笔记。

太多了。

格雷指着座位,蒙克坐下,格雷和他坐在一起,隔着桌子面对着凯瑟琳。

他盯着凯瑟琳,她的绿眼睛很严厉,整个身体看起来十分僵硬。

他深吸一口气。

他是她的领导。

他清了清嗓子,是行动的时间了。

他竖起一个指头。

好了,首先,我们知道什么?蒙克脸色沉重地回答:不多。

凯瑟琳的表情固定不变。

我们知道作恶者以某种方式与被称为皇家龙庭的异教团体关系密切。

那还不如说他们跟克利须那神(印度教,毗湿奴的第八个和主要的化身——译者注)有关系,蒙克反驳道,这个组织像杂草一样阴暗和隐蔽。

关于谁是真正的幕后黑手,我们一点儿线索都没有。

格雷点头。

途中总部就已经把这个消息传真给了他们。

但更麻烦的是,还有另外一个消息,说有人在梵蒂冈攻击了他们的搭档。

又是龙庭干的。

但为什么呢?那么让我们干掉它,格雷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克罗指挥官,其他两人期待地看着他。

他清了清嗓子,让我们从头开始。

手段、动机和机会。

他们有许多机会,蒙克说,午夜后袭击。

那时街道上几乎空无一人。

但为什么不等到大教堂也空了呢?他们是要放出一个信号,凯瑟琳回答,打击天主教会。

我们不能这样假设,蒙克说,考虑得更充分些。

那很可能是个诡计,想误导我们,用血腥的犯罪来把人们的视线从无关紧要的遗骨窃案中转移出来。

凯瑟琳看起来不相信,但很难读懂她,她总是深藏不露、训练有素的样子。

格雷下了结论。

无论如何,现在光研究‘机会’是找不出这场屠杀的凶手的。

让我们研究一下‘动机’。

为什么偷骨头?蒙克摇着头说,坐了回来,他们可能想用骨头来勒索天主教会。

凯瑟琳摇摇头,假如仅仅是为了钱,他们应该偷那些金棺。

所以那些骨头一定有别的用途,一些不为我们所知的用途。

因此我们最好让我们梵蒂冈的联系人来思考这条线索。

格雷皱了皱眉。

他仍然不愿意和罗马教廷这样一个建立在秘密和宗教教义基础上的组织合作。

他从小就信仰罗马天主教,在为自己的信仰心潮澎湃的同时,他还研究了其他的宗教和哲学:佛教、道教、犹太教。

他学到了许多,但他在追求什么?他无法从这些研究中找到答案。

格雷摇摇头,此刻我们只能用另一个大问号来标记这个罪行的动机。

等我们与其他人会合时再进一步探讨,现在只剩下‘手段’还没有讨论。

这就回到整个财务上的讨论,蒙克说,这个行动计划周密,执行迅速。

单就人力来说,这就是一个昂贵的行动,金钱是这起盗案的后援。

金钱和某种我们不懂的技术。

凯瑟琳说。

蒙克点点头,但在教堂圣饼里的神秘金子是怎么回事?单原子的金子。

凯瑟琳喃喃地说,嘴唇周边挤出一些皱褶。

格雷陷入了思索之中。

他们拿到的档案中,关于这种奇怪的金子提供了大量的数据,是从全世界的实验室汇聚而来:英国航空航天局、美国阿贡国家实验室、西雅图的波音实验室、哥本哈根的尼尔斯·玻尔研究所。

这些粉末不是普通的金尘,而是层状的金子。

它是一种全新的金元素形态,属于M态,而不是普通的金属矩阵,白色的粉末是爆裂成单个原子的金子。

单原子或M态。

直到最近,科学家们才知道金元素可裂变,不管是天然的还是人工的,都可以变成白色粉末的形式。

但这意味着什么?好了,格雷说,我们都读过了这些文件,都说说自己的想法,看是否能有些思路。

蒙克大声说,首先,不仅金元素会这样。

我们应该谨记。

好像元素周期表中的任何过渡金属如铂、铑、铱等都能分解成粉末。

不是分解,凯瑟琳说。

她扫视了一下档案中那些复印的文章,这些文章来自《铂金属评论》、《科学美国人》,甚至《简氏防务周刊》,美国国防部的杂志。

她好像很渴望打开那文件夹。

那个术语是解集,她继续说,这些M态的金属分裂成单个的原子和微束。

从物理学观点看,当电子在原子核周围熔合,使原子失去与邻近原子的化学反应能力时,这种状态就会出现。

你认为它们停止互相反应?蒙克的眼里跳跃着喜悦。

粗略地说,凯瑟琳叹了口气说道,由于缺乏化学反应能力,使得金属失去金属的外表并分解成粉末,一种一般实验室仪器无法探察的粉末。

噢……蒙克咕哝着。

格雷对蒙克皱起了眉头。

他耸耸肩。

格雷知道他的朋友正在装聋作哑。

我想,凯瑟琳继续说,没察觉到两人之间的交流,罪犯知道这种化学反应能力的缺乏,并确信这种金粉决不会被发现。

这是他们的第二个错误。

第二个?蒙克问。

他们让一个证人活了下来。

年轻人贾森·彭德尔顿。

凯瑟琳打开她的档案文件夹。

她终究抵挡不了诱惑。

回到金子上,超导性这一页怎么样?格雷点头。

他必须给凯瑟琳以信任。

她瞄准了这些M态金属最具吸引力的部分。

连蒙克现在也坐直了。

凯瑟琳继续说,当这种粉末在分析仪器面前呈惰性时,这种原子的状态却远远不是低能量。

好像每个原子都带着曾经与之起反应的邻近原子的所有能量,并把这些能量向其自身内部转换。

能量破坏原子核,把它拉长,就像……她用指尖在那篇文章中搜寻。

格雷注意到上面用黄色的荧光笔标了很多标记。

一种不对称的高自旋状态,她说,物理学家已经知道高自旋原子能把能量从一个原子传到另一个原子,而没有能量损失。

超导性。

蒙克直截了当地说。

传入超导体的能量可以继续在这种物质中无损失地流动。

一个完美的超导体容许能量无限制地流动,直到时间停止。

沉默笼罩着他们,他们都在思考这些困惑。

蒙克最终发话了,很好。

我们将这一神秘事件挖掘到原子核了。

让我们回想一下,这与大教堂的谋杀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在圣饼中放入神秘的金粉?这种粉末怎样杀死人?问得很好。

凯瑟琳合上她的档案,觉得从那儿找不到答案。

格雷开始明白为什么指挥官给他这两个同伴。

除了侦探专家和辩论高手的背景外,凯瑟琳有一种注意细微的聚焦能力,能找出别人易忽略的细节。

而蒙克也不差,更善于看到大局,透过更大的场景找到线索。

但他能干什么呢?看起来需要我们调查的还很多。

他一点儿都不令人满意地结束了。

蒙克扬起一边眉头,就像我一开始说的,我们没有什么线索去继续调查。

那就是我们被召集来的原因,去完成不可能的任务。

格雷看了看手表,打了个呵欠,因此,飞机在德国降落之前,我们要尽可能地抓紧时间。

其他两人点点头。

格雷起身走到旁边的座位。

蒙克抱起枕头和毛毯。

凯瑟琳拉上窗帘,屋子暗了下来。

晚上十点二十四分瑞士,洛桑索瓦热庄园像一块巨石盘踞在萨伏伊阿尔卑斯山脉的山口。

它的城墙有十英尺厚,一座方塔高出城墙形成制高点,通向大门的唯一通道是一座横跨山口的石桥。

这并不是瑞士州最大的城堡,却是最古老的城堡之一,它建于12世纪,而它的根基更早。

它的城墙是在一座从1世纪起就成为军事防御工事的罗马城堡的废墟上建起来的。

城堡现在的主人,拉乌尔·索瓦热男爵沿着通到城堡下面的楼梯向下走。

他穿过满布洞穴的城堡地牢。

有四个石洞已经重新改造了,装了不锈钢门、电子锁和录像监控器。

在这些洞穴附近,有一间大屋存放着古代的刑具……也有些现代的。

他的家族与哈布斯堡王朝有关系,在二战后曾帮助几位纳粹领导人逃出奥地利,就藏在这里。

作为回报,拉乌尔的祖父取得了被他称为通行税的酬金,使得他们家族能保有这座城堡。

但现在,三十三岁的拉乌尔将超越他的祖父。

索瓦热男爵离开山顶,沿着山边往更深处爬下去,有一排裸露的电灯为他照明。

石阶变成了砍削而成的天然岩石。

拉乌尔走下最后一段石阶,走进一个宽阔的洞穴。

洞顶是天然形成的圆形石顶,上面粗糙地刻着星星和风格化的太阳。

在入口处,拉乌尔脱去皮大衣,里面是一件天然丝织衬衣,上面绣着一条飞舞的龙,那是龙庭组织的象征,他与生俱来的权力,可以追溯到几代之前。

拉乌尔半鞠躬祭拜洞穴的主人,然后继续向前走去。

大主教穿着一套黑皮摩托骑士服,在祭坛前面等着他。

拉乌尔还注意到洞口后面有五名保镖,都携带了自动式武器,他们是主教护卫中的精英。

拉乌尔大步上前,右臂横在胸前,在主教面前行屈膝礼。

起身。

他被命令道。

拉乌尔站直身体。

美国人已经行动了,主教说。

虽然被头盔罩住,他的声音仍带有很强的命令气势。

你的人准备好了吗?是的,长官。

我已精选了十二个人,只等待您的号令。

非常好!我们的盟友借给我们一个人来协助这次行动,她对那些美国机构有所了解。

拉乌尔做了个苦相,他不需要帮助。

你对这有什么疑问吗?没有,长官。

在伊佛东机场有架飞机等着你和你的人。

决不允许第二次失败!拉乌尔内心有些害怕。

他曾经领命去科隆偷骨头,但是他没清理好现场,有一个人幸存下来,并且已经把矛头指向了他们。

拉乌尔因此失宠。

我不会失败!他向首领保证。

主教盯着他,那面罩后面的凝视让人感到不安。

你知道你的职责。

他最后点了点头。

主教在保镖的护卫下大步向前,从拉乌尔身边走过,向城堡走去。

最后的游戏结束前,他会一直待在城堡里。

但拉乌尔要先收拾完他留下的烂摊子。

这意味着还要去德国一趟。

他等着主教离去。

一切都源于在开罗博物馆的那次意外发现……现在他们离它那么近。

首领离开后,拉乌尔终于与那个陌生人碰面了。

他看到的,也正是他所缺少的,他皱起眉头。

但至少这个陌生人的一身黑装很得体。

她佩戴的那个银色饰物也不错。

一条银色的龙在那个女人的脖子上摇摆。

《圣骨迷踪》作者:[美] 詹姆斯·罗林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