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失踪事件

2025-04-03 08:03:57

在以后的几个月里,又有三个高级职员离开这里。

他们的离去可以,而且应该使所有的警铃都响起来——但并没有人注意。

其中一个人同伯格一样,匆匆地赶到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去,显然是心血来潮。

另外两人离开的方式比较正式:他们先提出了经不起推敲的借口,结果却引起了贝茨和莱德勒的怒火。

后者对此感到无能为力。

在一个自由的国家里,任何人可以辞去一项工作而另找一项工作,你不能由于他没有完全实言相告而把他逮捕及监禁。

然后轮到理查德·布兰森了。

令人毫不感到意外的是整个世界是在13日星期五③那天,突然对他发出攻击的。

在此以前,尽管有不足之处,但仍不失为是一个令人感到舒适的世界。

间或出现过机械式的工作厌烦、竞争和恐惧以及无数细小的、就像大【③西方有不少人以13日星期五为不吉利之日。

】多数人不得不忍受的那些烦恼。

但他终究生活过来了。

早上,照例乘8:10分的火车离开。

同样的座位上,同样的脸,同样打开报纸的窸窣声以及小声谈话的喃喃声。

晚上,像往常一样沿着两旁种着树木的林荫道回家,那里总有几个邻居在擦洗汽车或修剪草地。

那头小狗在门前的小路上围着他跳跃。

多萝西的脸被厨房里的高温烤得红通通的,满面笑容地欢迎着他,而两个孩子则挂在他的手腕上,要他旋转并发出狂欢的声音。

所有这些细小却又宝贵的财富,组成了他每天的生活。

一下子这些东西都失去了实在性。

它们变得朦朦胧胧,模糊不清。

它们离开了他,使他处于可怕的精神孤独的状态。

他疯狂地向它们抓去,在一刹那间它们回来了,但逐渐又消失了。

这一切都是由几句话引起的。

他正在回家的路上,黄昏很凉,预示了冬天即将来临。

薄薄的雾气慢慢地穿过越来越浓的黑暗。

跟往常一样,他必须换火车,要花12分钟等待一列联运的火车。

按照他长期来养成的习惯,他到一家小餐馆去喝咖啡。

咖啡,清的。

旁边有两个人坐着,他们一边慢慢地呷着咖啡,一边东拉西扯地谈着话。

他们似乎是晚上开长途卡车的驾驶员,马上就要去上班了。

其中一个人的口音很怪,拖得长长的。

布兰森听不出那是什么口音。

一半对一半,那个口音拖长的人说,哪怕是昨天干的。

警察侦破的谋杀案从来也没有超过一半。

他们自己也承认。

啊,我不知道。

另一个人争辩说,数字是会叫人误解的。

譬如说,有多少次他们逮捕的家伙作过不止一次案?也许十几次案呢!你这是什么意思?哎,让我们来看看事物的真实情况,而不是它们应该怎样的情况吧。

没有人是因为杀了人而被处决的,这是事实。

如果有人被处死了,那是由于完全不同的原因。

那是因为他们知道他是杀人犯,而且能证明、并且已经证明了。

于是他们就拿他开刀。

是吗?说不定他还有其他几件谋杀罪,但是他们不知道,或者无法证明。

这些案件就作为未破案件而留在档案上。

如果他们能把这些案件怪在他的头上,那结果有什么两样呢?一点儿也没有。

他们不能再多处决他几次。

他为一件谋杀案付出代价的时候,他已为他作的所有谋杀案付出了代价。

他已为最后犯下的罪行,就是被发现的那件罪行付出了代价。

讲话的人沉思地呷着咖啡,这些事实是弄不到手的,而且是永远弄不到手。

不过万一弄得到手的话,它们或许会证明凶手被送进陈尸所的机会可高达百分之八十。

我承认你这一点说得有道理。

口音拖长的人让步说,不管怎样,他们认为这一案件至少是在20年前干的。

这就使那个犯人的处境极为有利。

你怎么会跟这案件有牵连呢?我已经告诉过你了。

那棵大树倒向路上,倾斜成危险的角度。

我慢慢地开过去的时候,情不自禁地在车子里把头低下来。

开过几英里后,我碰到一辆警备车。

我停下车,叫车上的人小心些,一棵重50吨的树随时会把后面的路堵住。

他们就火速地赶去看了。

后来呢?几天后,一个州警察到车站找我。

他告诉我那棵树已被推倒、锯开,并且拖走了。

他说他们在树根底下找到了一些人骨。

他们认为那是一个女人的骨头,埋在那儿大约有20年了。

他们正在等一位专家来检查这些骨头。

他把咖啡一饮而尽,对着墙壁皱皱眉头,然后把话说完,他说脑壳被打坏了。

然后他盯着我看,好像我就是他们在寻找的凶手。

他想知道我在这条路上开车有多少年了,我是不是记得还在蹬儿童三轮车的时候见过什么可疑的不过你拒绝告密?另一个人问道,笑得露出了牙齿。

没有什么可告诉他的。

他写下了我的地址,说不定还要来找我。

下次我开车穿过伯利斯顿的时候或许他们会监视我呢。

这就是我关心公共利益的报应。

伯利斯顿!伯利斯顿!在柜台另一端听他们谈话的人凝视着他的咖啡杯。

杯子在他的手指间下垂。

伯利斯顿!杯子里的咖啡即将溢出来了。

他用了极大的意志力才使它没有泼出来。

他把杯子放下,搁在盘子里,然后悄悄地离开凳子,走了出去。

他出去的时候,两个卡车驾驶员没有理睬他。

他慢慢地走着,双膝感到软绵绵的,一阵阵冷气迅速地顺着他的背脊往上升,头脑打着转。

伯利斯顿!我是理查德·布兰森,一个十分称职的冶金学家,在政府部门工作。

上级信任我,同事和邻居都同我和睦相处,妻子和孩子、还有一只小狗都爱我。

在我担任绝密工作前,我的背景被那些训练有素、工作绝对认真负责的人彻底调查过。

我的档案是清白的,我过去的历史是纯洁无瑕的。

我没有干过不可告人的事。

真的没有吗?啊,天哪,为什么死人不得不从坟墓里站起来,把手指指向目前?为什么他们不能永远躺在那里让活着的人平静地生活下去?当那列联运的火车轰隆轰隆地驶进站时,他站着,双眼毫无表情,神色茫然,对它的来到并不完全知晓。

受条件反射支配的双腿把他带进他常去的那节车厢。

他不太肯定地东摸西摸,找到了他的座位,坐下来,几乎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

我为什么杀了阿琳?车厢跟往常一样,坐得相当满。

坐在他对面和周围的都是那些同样的面孔。

当他走进去时,他们和往常一样向他点头招呼,并准备像往常那样跟他闲聊。

坐在他对面的是法米洛。

他把晚报折起来,塞进口袋,清了清喉咙说:今天情况很好,尽管是我自己这么说。

我们是该有几个高峰了,可以补偿——他突然住口,然后用略微升高的音调重新说:你不舒服吗,布兰森?我?布兰森明显地抽动了一下,不,我很好。

你看来并不好,法米洛告诉他,你的脸白得像一张纸。

他身子往旁边靠过去,一边用胳膊肘轻轻推动坐在他旁边的康内利,听到我刚才说了什么吗?我说布兰森的脸白得像一张纸。

看来是不太好。

康内利注视着布兰森,可别病倒了。

我很好。

我没有什么不舒服。

他说出来的话仿佛用的是别人的声音。

我为什么杀了阿琳?法米洛撇开了那个话题,重新哇啦哇啦地大声谈起生意的好坏来。

他那双又大又白,并稍微有些突出的眼睛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布兰森,他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康内利也同样如此,但不如法米洛那么明显。

他们的神色似乎是希望逃避一件不十分重大的紧急事件,例如被叫去给一个在地上翻滚的人进行急救。

火车轰隆轰隆地往前行驶,他们的谈话逐渐减少。

三个人都不安地坐着,气氛颇为紧张。

谁也没有再说什么话。

最后,一排灯光掠过窗户,车速逐渐减慢,终于停住了。

窗外,在雾濛濛的黑暗中,声音响起来了。

有人开始推动一辆嘎嘎响的手推车,来到靠近火车前部的地方。

康内利和法米洛注视着布兰森。

他坐着,眼珠一动不动,似乎不知道他们在注意着他。

过了几秒钟,法米洛拍拍布兰森的膝盖。

要么你搬了家,否则你到站了。

是吗?布兰森似乎不大相信。

他擦掉凝结在窗上的东西,仔细地打量着外面。

真的到了!他抓起公事皮包,脸上强装出一副笑容,匆匆向出口处走去。

准是在做白日梦。

法米洛叽咕道。

他走出门的时候听到康内利说:说他在做梦魇或许更正确些。

接着,他发现自己站在月台上,看着火车离去。

他看到很多旅客正在聊天、读报,或是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打盹。

他们谁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他们的头脑里都是一些比较琐碎的事情。

今天晚上吃些什么?真想过一个安静舒适的晚上,看看电视——梅布尔打算出去呢还是心甘情愿地呆在家里?明天老松特索会不会签署这些文件而不吹毛求疵?他们都是懒懒散散,沾沾自喜,就像他以前回家时那样——但不是今天。

现在追捕开始了,而他——布兰森,成了追捕的对象。

火车载着所有的旅客开过了,他知道了被追捕者所感到的恐惧。

追踪到最后,在道路的尽头很可能就是发给逃跑者的那种奖品:电椅,被犯罪集团称为热凳的那种科学怪物。

在他的脑海中,他可以想象出那种东西,而这种想象使他感到头晕目眩。

他无法从他的困境中逃脱出来,或者说目前他想不出任何逃脱的方法。

这一震动还只刚刚发生,他还来不及作合乎逻辑的思考。

他离开了车站,在一条林荫道的转角处拐弯,自己并不真正知道在往哪里走着。

一种由于长时期的条件反射而在头脑里产生的自动导向器正指引着他往回家的路上走。

他看到邻居屋子里灯光明亮的窗户;过去他一直认为这种景象表示着生命的存在,但是现在他把它们只是看作灯光而已——因为他头脑里想到的都是死亡。

骨头埋在一棵树的根子下面,这棵树本来可以而且应该再把骨头隐藏l00年的。

骨头本来应该留在那里,没有人去碰它,直到事情逐渐向过去漂移,漂得那么遥远,以至任何人也不能再追踪到现在这个时候。

在所谓的可能性法则中,似乎有某种邪恶的反常,那就是:概率因素完全走了样,变得对犯罪人不利。

因此,在这个世界上的数百万棵树中,某一棵特定的树必须倒下来,从而开始了对逃犯的追捕。

年轻的吉米·林斯特龙走过他身旁,手里拖着一根绳子,一端系着一辆涂着红漆的微型卡车,大声喊道:你好,布兰森先生!你好!他机械地作了回答,忘了加上吉米两字。

他以机器人的步伐向前移动着。

几个月前,在一次旅程中他曾安静地花了一个小时阅读一本有关可怕罪行的杂志。

里面有一个真实的故事,说的是一条狗怎么在泥土里挖出一只只剩下骨头的手,上面戴了一枚没有花纹的金戒指,其余就不再有什么了。

就从那里开始,他们不屈不挠地一步一个脚印地朝前跨,顺藤摸瓜,追根究底,然后又发现了一些线索,直到最后张起了诱捕的罗网。

遍布整个大陆的行政司法官和他们的副手、郡检察官和各个城市的侦探,花了几年时间在这儿那儿收集起一块块拼板。

一下子完整的画面呈现出来了——于是就有一个人因为14年前犯下的罪行而被送上了电椅。

现在就发生了这样的情况。

在这广阔大地的某一地方,一个精通科学的侦探会确定死因、发生的大概日期、被害人的性别、身高、年龄以及体重,再加上其他许多只有专家才能推断出的细节。

罗网已开始编织了,它的完成只是时间问题。

他一想到这些,脉搏就加速跳动。

结局将如何?在工作地点,在家里,还是在上下班的路上?或许在家里,那是他不喜欢发生的地方。

在被危机刺激得兴奋的头脑里,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想象出这种情景来。

多萝西听到门铃后会去开门,让几个身体结实、面孔铁扳的人进来,然后在其中一人开口的时候,睁大了眼睛站着。

理查德·布兰森吗?我们是警察。

我们这里有一张你的逮捕证,我们有责任告诉你:你说的任何话——多萝西发出一声尖叫。

两个孩子大哭大闹,试图把他拉进屋内。

小狗也相应地呜呜哀叫,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警察会把他带走,一边一个,不让他逃跑。

他将离开多萝西、两个孩子、小狗、家庭,离开他心爱的一切东西,永远永远地离开。

当他发现已经走过了自己家门口50码的时候,他正在严寒的夜晚出着冷汗。

他脚跟一转,重新折回来,走到家门口,像醉汉那样摸索着他的钥匙。

他一进屋子,两个孩子就跑过来,一边尖声喊叫,一边试图爬上他的胸前。

每一声喊叫似乎都尖得刺耳,撕裂着他的神经。

这种情况是他过去从未经历过的。

小狗在他的两腿之间扭来摆去,把他绊了一下。

他不得不花好大的劲儿才控制住自己,使自己的耳朵不去听那些声音,脸上装出一副笑容。

他搔搔两颗头发凌乱的脑袋,轻轻地拍拍他们的面颊,小心翼翼地跨过小狗,然后把帽子和大衣挂在过道上。

孩子们特有的洞察能力使他们意识到出了什么毛病。

他们不再出声了,往后退了几步,神情严肃地看着他,知道他遇到了麻烦。

他假意作了一个高兴的动作,但并没有骗过他们。

反过来,他们的态度也无助于使他的内心安静下来。

光从他们瞧着他的神气看来,似乎他们已莫明其妙地知道他已被打入地狱了。

多萝西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

是你吗,亲爱的?今天一天怎么样?叫人烦恼,他承认说。

他穿过过道来到厨房。

他吻了她,当然又把内心的秘密暴露出来了。

他把她抱得太紧了些,时间也过长了些,似乎他已打定主意决不让人把她夺去。

她退后一些,打量着他。

新月似的眉毛弯成了结。

里奇※,情况严重吗?什么情况?压在你心上的事。

没什么,他说,只是工作中的一两件事罢了。

我得为这些问题拼命去干——这是我拿了工资该做的事。

是吗?她不大相信地说,别累倒了,而且也不要带回家来。

家庭就是让你避开那些事情的地方。

我知道。

不过烦恼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排除掉的。

或许有些人一走出实验室就能把它抛在脑后,不过我不能。

即使在家里,我也需要一个小时※里奇是布兰森的昵称。

左右才能定下心来。

你可没有拿加班费啊!我拿的工资是很高的。

你是应该拿很高的工资的。

她自信地说,最好的脑袋就应该拿最高的工资。

他轻轻地拍拍她的面颊:是拿了,亲爱的——不过,有好多脑袋比我的更好。

胡说。

她把一只碗放在搅拌器下面,旋了一下开关,你正在产生一种自卑感。

你叫我感到意外。

不是这么一回事。

他反驳说,一个好脑袋是能够认出另一个更好的脑袋的。

厂里有些人你必须亲自认识后才能信以为真。

聪明人,多萝西,非常聪明的人。

我巴不得跟他们一样能干呢!好吧,如果你现在不如他们能干,不久就会碾他们一样能干的。

我希望如此。

他站着,心里在仔细琢磨。

会跟他们一样能干的,她刚才说。

昨天这样说或许是有道理的。

但是今天就不行。

他的未来正在缓慢地、一点一点地、一个该死的项目接着一个该死的项目地掌握到别人手里,直到迟早有一天……今晚你是异乎寻常地安静,饿了吗?不很饿。

要不了几分钟晚饭就好了。

好吧,亲爱的。

正好来得及去洗一洗。

走进浴间,他把上身衣服脱掉,然后擦洗身子,仿佛试图把精神上的黑影都清洗掉似的。

多萝西匆匆地走进来。

我忘了告诉你有一块温暖的干毛巾——怎么啦,里奇,你的胳膊上有青块。

是的,我知道。

他从她手里接过毛巾,擦去脸上和胸口的水,然后弯起胳膊,仔细察看胳膊肘周围的紫血块,摸上去感到疼痛。

今天早上,在梯级上摔下来。

胳膊肘撞了一下,后脑袋也碰出了肿块。

她摸摸他的颅骨:不错,有很大一个肿块。

碰上去很痛。

那些梯级又长又陡。

啊,里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呢?我也说不清,他用毛巾又擦了擦,伸手去拿衬衫。

我正顺着梯级走下来,就像我走过的几百次那样。

记不起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还在什么东西上面滑了一下,就这样脸朝下地冲过去了。

有两个人正在梯级上走上来,他们看见我倒下来,往前一跳,就在我撞上的时候抓住了我。

多亏了他们我才没有受重伤。

后来呢?我准是有一小会儿撞得晕过去了,因为接下来我发现自己坐在梯级上,头脑昏沉沉的。

两个人中的一个正拍打着我的脸,问我‘你好了吗,先生?’我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我谢谢他,然后就自个儿走了。

不用说,我感到头晕得要命。

你去看了医生没有?没有,没必要。

几个肿块,就是这么一回事。

她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眼中流露出明显的不安。

里奇,看来你可能是晕过去了,那可能意味着出了什么事,而——没有什么事,我身体很好,就是掉到大峡谷里再弹起来也不妨。

别为了几个肿块肿包激动。

找到了领圈和领带后,他开始把它们套在脖子上。

我当时准是心不在焉,或是粗心大意,踏空了一级或是什么的。

它会叫我以后走路时多加小心。

让我们忘了它吧,好不好?可我还是——她声音逐渐低下来,鹅蛋形的脸上露出了吃惊的神气,天哪,什么东西烧焦了!她匆匆跑回厨房。

他在镜子里打量着自己,一面小心地打着领带。

瘦瘦的,苦行者似的外貌,薄薄的嘴唇,浅黑的眼睛,黑黑的眉毛和头发。

左边太阳穴上有一块小小的白色伤疤。

脸刮得很光洁,年纪在30岁左右,服装整洁。

这张脸看来不像是张杀人者的脸,太书生气。

但是如果双眼紧张地看着警察的摄影机,下面再挂一块身份号码牌,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拍摄的照片都可能是死囚牢房的合适候选人,特别是经过长长一个晚上的集中审问后,双眼迷迷糊糊,脸上邋里邋遢的,那就更像了。

晚饭好啦!来了!他大声说。

他其实不想吃什么晚饭,但又不得不作出一些胃口大开的动作。

头脑里充满的惊慌使他感到恶心。

不过不吃饭会引起更多的尴尬问题。

他将不得不硬把不想吃的食物咽下去。

被定罪的人吃了一顿丰盛的、四道莱的饭!荒唐可笑?面对自己的结局,谁也吃不了那么多。

上午9点他通过保安警卫。

每一队警卫都对他点头表示认识。

他像往常一样相继在三重门前忍受着令人厌烦的等待。

从理论上说,在他每次进出的时候警卫都应该仔细检查他的正式通行证,尽管他们已认识他好几年。

这条规定在直言不讳、性情暴躁的凯恩,被他的内弟第17次要求拿出他证件时发了一通脾气后就放宽了,现在警卫对熟悉的人点点头,而对不认识的任何人则会像猛虎那样狠扑过去。

走进大门后,他把大衣和帽子放在一只金属柜里,披上一件深绿色的、上面别着一块号码牌和辐射片的罩衫,穿过一系列走廊,再通过几个警卫,然后穿过一道涂了绿漆的门。

进门后,他穿过一个长长的、装饰华丽的实验室和几个巨大宏伟的车间,最后来到后面一间用钢铁铸成的小屋。

凯恩和波特两人都穿着绿色的罩衫,已经在那里了。

小屋中央放着一样东西,他们正在讨论有关这件东西的某一问题,铅笔指着散放在工作台上的图样。

混凝土地上放着的那件闪闪发光的金属物体像一个十字架,形状介于巨大的汽车引擎和鼻子长长的高射炮之间。

它的外形骗不了人。

任何一个合格的弹道专家只要稍微观察一下,就能肯定地说出它的用途。

它的底座旁边放着一小排导弹,它们一丝不差地泄露了天机:这些都是没有外壳的炮弹。

凯恩和波特讨论的对象是一个全自动高射炮的实验模型,由于使用一种新的液体炸药而使它的威力特别可怕。

这种液体炸药可以用泵抽吸,可以汽化,可以喷射,也可以电动发射。

在制图板上,这种玩意儿能在一分钟内把600个近炸引信导弹快速连射到7000英尺高空。

但是在试验场上结果就完全不同;不到18秒钟,炮管由于被摩擦热所磨损和扩张,发射出来的炮弹在飞上去时会激烈地摇晃。

他们作了无数次修改,结果使他们仅获得4秒钟的有效发射。

基本概念是第一流的,但在真正的实践中,毛病却比任何东西都要多。

如果几星期或几个月的反复试验、争论和绞尽脑汁可以创造完美的话,他们将会拥有一个能把天空撕破的小玩意儿了。

目前他们正在试图找出如何解决发射速度的问题,他们已到了束手无策的地步。

这一问题并非绝对无望解决。

作为最后的一招,他们可以用一种设计成能连续发射的多炮管高射炮来替代。

但现在他们还不准备试用这最后的一招。

凯恩停止了和波特的谈话,转过身子对布兰森说:这儿又是一个受到挫折的天才。

告诉你,我们已经作出了确定的结论。

是什么?布兰森问道。

炮管内壁的衬层或炮弹必须用摩擦力较小的合金来制造。

凯恩回答说,大家都说你是冶金方面的专家,发明这种合金是你份内的工作。

因此开始加紧干吧。

如果我能做出来,那敢情好。

他们在缠着希尔德曼不放,波特若有所思地插话说,如果他的部门能使炮弹不摇晃,就像他们想要的那样,他指指那门炮,我们就可以把这破烂扔到河里去。

导弹就会自动推进,我们所要建造的将只是一个十分巨大的火箭筒。

我不懂炸药这一行,因此我不知道它在这方面出了什么毛病。

凯恩说,不过你放心,我们已对它作了试验,并且发现它在某个重要方面不能令人满意。

他围着高射炮走了四圈,大声抱怨说,这个玩意儿是被它本身的效能害苦的。

我们得想个办法,在保持所有令人高兴的事情的同时,排除掉令人痛苦的东西。

为什么我不去作赌注登记人而让生活过得安逸些呢?我们非得用多炮管不可。

波特说。

那就是承认我们的失败。

我不愿意承认失败,你也不愿意。

决不投降,那样可不行。

我喜欢这个丑陋的没用的东西,是我帮着一起建成的。

它是我的生命,它是我的爱情。

去他妈的批评不批评。

他试图在布兰森那儿得到情感上的支持。

你会不会仅仅由于你心爱的东西给你添麻烦而把它毁灭?接着,他看到布兰森的脸色煞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径自走开了。

他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会儿,然后转向波特,用感到意外的声调说,我说错什么啦?真见鬼!我不知道他是想杀死我还是想从窗口跳出去。

我过去从来没有见过他这种神气。

我说错什么啦?波特盯着布兰森穿过的那扇门,毫无把握地说:你准是踩了他的痛处啦。

什么痛处?我不过说——我知道你说些什么?我两只耳朵都听着。

显然这对他意味着什么,什么特殊的、碰不得的东西。

或许他在家里闹矛盾啦,或许他跟他的妻子干了一仗,他要她去死。

他决不会这么做,我非常了解他。

他不是那种在家里发火的人。

说不定他妻子是那种人。

有些女人可以不为什么就歇斯底里大发作。

如果他的妻子弄得他受不了,那将会怎样呢?我的推测是他会闭上嘴,而不会火上加油。

作为最后的一招,他会一声不响的打起行李就走,永远不再回来。

是啊,我估量他是这么一个人。

波特表示同意地说,不过我们可能会猜错的。

谁也说不清另一个人在紧急情况下会做些什么。

每场灾难都会带来出乎意外的反应。

叽哩呱啦爱吹牛的粗壮大个儿会跳进洞里躲起来,而不大讲话的瘦弱小个子却会做出英勇的事情来。

让他见鬼去吧!凯恩不耐烦地说,让他去解决他自己的问题,我们来设法解开自己的难题。

他们来到工作台上的图样前,重新考虑起来。

《怪异武器》作者:埃里克·弗兰克·拉塞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