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外的火堆烧得只剩下微弱的橘红色火星子,空地周围的森林寂静无声。
嘉瑞安头痛得厉害,辗转难以入眠;子夜过后许久,嘉瑞安终于决定不再作无谓的尝试。
他从毯子底下溜出来,打算去找宝姨。
在银纱般雾气上方,是一轮刚刚升起的满月,照得雾纱亮晃晃的;嘉瑞安小心地走过安静无声的营地时,周遭的空气仿佛在发光。
他用指甲轻轻刮着宝姨帐篷的布门,并以气音叫道:宝姨?但是里面没应声。
宝姨。
这次嘉瑞安叫得大声了点:我是嘉瑞安,我可以进来吗?里面还是没应声,而且连半点声响也没有。
嘉瑞安小心地拉开布门,探头一看,原来帐篷里面没人。
嘉瑞安在纳闷,甚至还有点紧张之余,回过头来四下张望。
希塔站在马群附近守夜;他那老鹰一般的脸庞朝外看,注意着森林的动静,兜帽也拉起来了。
嘉瑞安犹豫了一会儿,然后静悄悄地走过营区;他走过树林,穿过薄纱般的发光雾气,朝着小溪而去,心想若把头浸在冷水里,也许会觉得好一点。
嘉瑞安走到离帐篷约五十呎的时候,发现前头的树林间有点微小的动静,他立刻停下脚步。
一只巨大的灰狼从浓雾中走出来,停在林间空隙的中央;嘉瑞安旋即屏住呼吸,藏身于一株枝叶繁茂的大橡树之后。
那狼坐在潮湿的叶子上,像是在等着什么东西。
换成是平常的夜里,可能所见有限,但今晚由于雾气闪着光辉,所以嘉瑞安把这狼的身形姿态看得很清楚。
那狼的头圈和肩膀是银白色,鼻吻部分则杂着灰毛;而狼的年纪虽大,却尊贵非凡,那黄色的眼睛看上去显得平静,而且不知怎的竟有种非常睿智的感觉。
嘉瑞安动也不动。
他知道就连最细微的声响,也会立刻传进那狼的敏锐耳朵里,不过问题还不止于此;他耳后的那一击,使得他昏昏沉沉,而月色映照下的怪异雾光,又使得这次的际遇显得不大真实。
嘉瑞安此时连大口气也不敢呼。
一只巨大的雪白猫头鹰,突然飞近林间的这一小片空隙,拍着鬼魅般的翅膀降落在低处的枝桠,然后就停栖在那里,眨也不眨地俯视着地上的大狼;而那狼也平静地回头看那猫头鹰。
此时虽然连一丝风也没有,但是亮闪闪的雾气却似乎突然翻腾搅动,这一遮掩,便使得那猫头鹰和狼的身形变得模糊不明。
然而雾气又清澄下来时,竟变成老狼大爷站在这林间空隙中央,而穿着灰色衣裙的宝姨则端坐在老狼大爷上方的枝桠上。
我们好久没有一块儿打猎了,宝佳娜。
老狼说道。
这倒是,父亲。
宝姨一边说着,一边举起手,顺过那浓密的黑发。
我差点儿连打猎是什么滋味都忘了。
她似乎由于这异于寻常的喜悦而震动了一下。
今晚还挺适合出动的。
就是潮湿了点。
老狼说着便扬脚抖水。
从树顶上倒看得非常清楚,连星子都格外地亮;这么灿烂的夜空,飞起来真是享受。
你这么自得其乐,我很为你高兴;不过你可有顺便顾及我们今晚该做的事情?别贫嘴啦,父亲。
情况如何?这附近没有别的人,只有亚蓝人,而且泰半都在睡觉。
你确定吗?当然。
方圆三十哩之内,连一个安嘉若祭司也没有。
那你可找到你要找的那些人?那几个人倒好办。
老狼答道:他们的根据地就在离此九哩的地方,位于森林深处的洞穴里。
他们回程的路上又死了一个人,另外两、三个人可能也活不到明天早上;剩下的人则都对于事情演变至此懊恼不已。
这可想而知。
你可曾凑近上去,听听他们在讲些什么?老狼大爷点点头。
附近村子有个人专门监视大道,遇到值得下手的目标,就给他们通风报信。
这么说起来,他们是寻常的劫匪喽?没那么单纯;他们特别注意我们一伙人。
先前已经有人仔仔细细地跟他们讲过我们的相貌了。
我想,我得去跟那个村人谈一谈。
宝姨严肃地说道;她的手指开始愤愤地绞扭缠动。
倒不值得我们花时间去查。
老狼搔着胡子沉思道。
他顶多也只能告诉你说,有个摩戈人要给他赏金。
安嘉若祭司是不会跟花钱雇来的人多加解释的。
但是这人非处置不可,父亲。
宝姨坚持道:总不能白白地让他鬼祟地跟在我们后头,把亚蓝国的劫匪都买通了来追杀我们。
到了明天,他就什么都买不通了。
老狼说着笑了一声。
他的朋友们打算明天早上,就把他引到树林里,然后朝他脖子上划一刀——当然在这之前还有别的节目,那就不用说了。
很好。
不过我还是想知道这个安嘉若祭司是谁。
老狼耸耸肩:知不知道他是谁,又有什么差别?现在亚蓝国北部有几十个安嘉若祭司,个个都在努力挑起骚乱。
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他们跟我们一样清楚;我们总不能期望他们会乖乖地放手让我们过去吧!难道我们不该给他们一点教训?我们没那个时间。
老狼说道:要跟亚蓝人把话讲清楚,那可得花上岁岁年年的功夫。
如果我们走得够快,说不定能赶在安嘉若祭司布好线之前就闪过去了。
那要是闪不过去呢?那我们就得换个做法了。
我横竖都得赶在力达进入索尔摩戈国之前把他拦下来;如果挡路的事情太多,那我就得更直接一点。
你一开始就该直接一点了,父亲。
有时侯你就是顾虑太多。
你又来了,宝佳娜;什么事情你都说不必顾虑太多。
但有些事情,只要你摆着不管,迟早都会自己改正过来,你总不能老是介入其中呀!别辨了,父亲。
帮我下来吧!何不飞下来算了?你太夸张了。
嘉瑞安穿过长着青苔的湿滑树林,一路上浑身抖得很厉害。
宝姨和老狼回到空地后,便将大家叫醒。
我看我们还是赶路比较好。
老狼对众人说道:我们在这里没什么屏障,还是到大道上比较安全。
再说我也想早点离开这一带的林子。
他们不到一个钟头便将营地收拾完毕,然后起程沿着伐木工人小径走回西道。
虽然还要好几个钟头才天亮,但是浸润着月光的浓雾却蒙上了一层光晕,所以感觉上像是一朵发光的云笼罩在树林间,而一行人便从中穿过,抵达西道,继续朝南而行。
如果能在太阳出来之前,赶着离开这儿远一点,那倒是不错。
老狼平静地说道:不过我们可别莽撞地惹上事情,所以大伙儿要警觉一点。
一行人放马快走,所以在初升的太阳把浓雾映成珍珠灰的雾纱时,他们已经足足走了九哩的路程。
转过一个大弯之后,希塔突然举起手臂,示意众人停下来。
什么事?巴瑞克问道。
前面有一大群马。
希塔答道:朝我们这边过来。
你确定?我没听见什么声音。
至少有四十匹。
希塔坚定地说道。
这个方向。
杜倪克说着,头歪向一边。
听到没?大家都听到了,迷雾的远处,传来叮当响声。
我们可以躲进树林里,等他们过去。
乐多林建议道。
还是留在大道上比较好。
老狼答道。
让我来处理就行啦!滑溜一边自信地说道,一边策马走到队伍的前头。
这种事情我见多了。
众人把马放慢下来,谨慎地步行。
从雾中现身的骑士们,全身都包在钢铁里面。
他们穿着亮晶晶的整套盔甲,圆头的钢盔,连护眼的铁眼罩也一应俱全,看来活象是巨大的昆虫;他们手持长长的长矛,长矛顶端系着五彩的燕尾旗,跨下座骑仿如巨兽,而且也一样着盔甲。
佛闵波武士。
乐多林咬牙切齿地说道,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你的感觉,自己心里知道就好。
老狼对乐多林说道:如果人家跟你问话,你就以佛闵波支持人士的口气来说话——就像你伯父家的白伦丁那样。
乐多林的脸变得僵硬起来。
照老狼说的去做,乐多林。
宝姨说道:这可不是逞英雄的时候。
站住!铁甲武士的首领一边高声叫道,一边把他的长矛垂下来,与地平行,矛头正对着众人。
你们站一个人出来,让我问话。
那武士的声调不容抵抗。
滑溜朝那包钢裹铁的男子走过去,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
我们见到您,真是太高兴啦,武士大人。
滑溜脸不红、气不喘地扯谎道。
我们昨晚遇上了劫匪,所以怕得连夜赶路逃命哪!汝何名?那武士一边质问,一边把铁眼罩推开,上下打量着滑溜:伴随汝同行者又是何人?我是波多克城来的雷达克。
滑溜一边答道,一边拉掉头上的天鹅绒无边帽,鞠了个躬。
我是德斯尼亚商人,要到贺奈城去;我后头有一批仙达力亚的毛料,希望能赶上冬市,卖个好价钱。
那盔甲骑士眯起眼睛,似乎不太相信的样子。
可敬的商人,这买卖再简单不过,何必这么多人同行?这三个是我的仆人。
滑溜一边说着,一边指着巴瑞克、希塔和杜倪克:那边那一老一小,伺候的是我姐姐,她是个略有积蓄的寡妇,同我出门,为的是要见识见识贺奈城。
另外那个人?那武士毫不放松:那个亚斯图人?那位贵族青年,打算到佛闵波城去拜访朋友。
他大方地答应带领我们走过森林。
那武士的疑心似乎松懈了些。
汝方才提到的劫匪,他们埋伏在哪里?大约从这里往回走八、九哩的地方。
那些强盗突然偷袭我们的营地,我们好不容易把他们给打跑,不过却把我姐姐嚇坏了。
亚斯图省的叛乱和劫掠事件一直层出不穷。
那武士以严厉的口气说道:上级就是派我们来镇压这些不法之徒的。
亚斯图人,过来。
乐多林的鼻孔张了一下,但是他还是顺从地走上前去。
我必须探问汝之名。
我名叫乐多林,武士大人。
有什么能为您效劳之处吗?汝之友所说的这些劫匪,是平民百姓,还是有地位的人?是农奴,大人。
乐多林答道:他们衣着褴缕,形容残 。
无疑地,这些人是从合法的主人家里,逃到森林里去为非作歹的。
连贵族都无情无义地叛变了,我们还怎么能指望农尽责守分呢?那武士刻意说道。
的确是,大人。
乐多林以哀痛的语调应和道,不过他似乎有点做作太过。
我也常常跟那些声称佛闵波人压迫人民且太过傲慢的人谈起同样的观点。
我是主张讲道理,请谨守本分地尊重我们的国王陛下,只是我这番话往往招来耻笑与轻视。
汝之智慧,与汝十分相配,乐多林。
那武士赞同道。
可惜的是,我必须拘捕汝,以及与汝同行的旅伴,以便把某些细节澄清一下。
武士大人!滑溜惊叫道:天气一变,便会损及我这批货在贺奈城市面上卖出的价钱。
拜托拜托您,千万别把我给耽搁住了。
好商人,我们对于拘留汝之必要性,至感遗憾。
那武士答道:不过亚斯图四处都有假冒身分、密谋不法的人,所以除非通过仔细的盘问,否则一个也不准走。
佛闵波骑士队的后面起了一阵骚动。
五十来个胸前盔甲京亮、头戴镶了羽毛钢盔、身披猩红斗篷的特奈隼军团士兵,排成单行,慢慢地走上前来,停在这群全副武装的武士身旁。
出了什么问题吗?军团士兵的队长是个脸皮粗黑、身形瘦削的四十来岁人,他在离滑溜不远的地方停下脚步,然后客客气气地问道。
这件事情,用不着军团来帮忙。
那武士首领冷淡地说道。
我们是佛闵波城直接派的,奉命来恢复亚斯图省的秩序,所以我们现在正在盘问这些旅客。
我对派令至为净重,武士大人。
那特奈隼人答道:不过这条大道的安全是我的责任。
话毕他便以询问的眼光看着滑溜。
我是波多克城来的雷达克,队长。
滑溜对那队长说道:我是个德斯尼亚商人,要到贺奈城去作买卖。
我有证件的,如果队长您想看看的话。
证件要造假很容易!那武士大声说道。
的确是。
那特奈隼人答道:不过为了节省时间,我在惯例上一向是照单全收。
一个行囊里带着货物的德斯尼亚商人,便已有合法的理由可在‘皇家大道’上自由通行了。
武士大人,这样的人根本找不到理由来拘捕他,您说是吧?我们的目的是要嚇阻劫匪与叛乱。
那武士激愤地说道。
请便!队长说道:但是要嚇阻,就请到大道以外的地方去嚇阻,如果您不介意的话。
根据条约,这皇家大道乃是特奈隼的领土。
您来在大道左右两边五十呎外的树林里做什么,我管不着;但是发生在这条路上的事情,那就属我管辖。
违反亚蓝王国与特奈隼皇帝所订的条约,就等于使亚蓝国王蒙羞;我敢说,真正的佛闵波武士,一定不会这么冒失的,是吧?那武士无助地看着特奈隼队长。
我想您该上路了,好商人。
那特奈隼人对滑溜说道:贺奈城的人,都在屏息等待您的到来呢!滑溜对那队长一笑,然后坐在马鞍上,给他敬了个十足的礼;接着他对大家做了个手势,众人便慢慢地策马从那七窍生烟的佛闵波武士身旁走过去。
一行人都经过之后,军团的士兵便打横,挡在大道中间,把追兵都隔在另一边。
那个人真是不错。
巴瑞克说道:平常我对特奈隼人没什么好感,不过那个人是例外。
我们还是继续赶路的好。
老狼大爷说道:要是特奈隼人走了之后,那些武士又追上来,那就不妙了。
大家催马大步快跑,把那些站在大道中央,跟军团队长吵得火热的武士远远地丢在后头。
当天晚上,他们在一家墙壁厚实的特奈隼招待所过夜,而且宝姨不用再三坚持,甚至连提都还没提,嘉瑞安就主动去洗澡——这大概是嘉瑞安有生以来头一遭。
虽然前一天晚上在空地上的那一场打斗,并没把嘉瑞安扯进去,但不知怎地,嘉瑞安却觉得自己好像被血溅到,甚至比被血溅到还要糟糕。
在那之前,嘉瑞安并不知道,人类在近身搏击中彼此残杀的景象有多么丑恶;看着活生生的人开肠破肚或脑浆迸出,使得他心里充满了深沉的愧疚感,因为人类身体最深层内在的奥秘,似乎不该这样大刺刺地裸露出来。
他在冷冰冰的浴室里把衣服脱了下来,还不加思索地把老狼大爷把宝姨送他的避邪银盘也解了下来,然后踏进冒着热气的浴缸,大力地以粗糙的海绵和刺激的肥皂上下刷着,力道直大,就连有洁癖的人也远远难及。
接下来这几天,他们以稳定的速度朝南前进,每晚都在间隔等距离的特奈隼招待所歇宿;招待所里那些脸孔严肃的特奈隼军团士兵,像是不断地在提醒大家,皇家特奈隼军团一定会保障在此投宿的旅客平安周全。
不过,森林打斗之后的第六天,乐多林的马走跛了。
在宝姨的监督下,杜倪克和希塔两人蹲在路旁,花了好几个钟头,用小火熬煮草药,然后把热腾腾的药糊敷在马的腿上;而老狼则是为了耽搁这一场而火冒三丈。
等到那马儿能上路的时候,情势已经很明显:他们是不可能在天黑之前,赶到下一个招待所了。
怎么样,老狼?宝姨在大家都上马之后问道:现在怎么办?是晚上继续走呢,还是我们再想办法在附近的树林里找地方扎营?我还没决定。
老狼简短地答道。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前头不远的地方有个小村子。
现在骑在爱力佳马的马背上的乐多林提议道:那个村子是很穷啦,不过村里好像有个小旅馆那一类的地方。
你话里有话。
滑溜说道:你讲的‘那一类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意思?这里的地主,是贪婪出了名的。
乐多林答道:他征的税多得坑死人,所以他的人穷得不得了。
那个小旅馆不太好。
但我们只得碰碰运气了。
老狼决定了,并带领大家快步前行。
他们接近那村子的时候,天上厚重的云层才开始散开,而淡色的阳光也从薄云之后照出来。
这个村子,比乐多林描述的情景还要糟。
村子外头站了六、七个衣衫褴褛的乞丐。
哀怜地伸出手求援。
他们的房子,不过是几片破木头;火炉里的火,则小得丝毫传不出暖意。
街道泥泞,瘦得皮包骨的猪站在路中间不动,而且整个地方臭气熏人。
一列送葬的队伍,缓步地踩着泥泞,慢慢往村子另一头的坟地而去。
死者放在一块木板上,草草地裹着破旧的棕色毯子;衣着华美、戴着修道人头套的查丹神祭司(查丹神是亚蓝人的神)吟唱着一首歌颂战争与复仇、却无助于安抚人心的古老旋律;那寡妇胸前抱着号哭的婴儿,走在死者的后面,她的脸色空洞,眼神毫无生趣。
旅馆里充斥着酸臭的啤酒与半腐败的食物的味道。
大厅的一端曾经历一场大火,所以低矮的天花板焦黑一片;有着烧灼痕迹的墙壁上,挂着破烂的帆布,以遮去窥孔。
房间中央的火堆冒着黑烟,店老板则面色严厉,口气也凶,而且只端出了几碗稀薄如水的清粥——里面放的是燕麦与芜菁。
帅呀!滑溜讽刺地说道,并把动都没动的晚餐推开。
你倒让我有点惊讶了,乐多林。
你不是一向古道热肠,急于匡正时世吗?怎么就独独把这个地方给遗漏在外?我能不能提议一下,你下次要行侠仗义,就到这个地主家里去表现一下?这样的主人,不是早就该处刑了吗?我之前不知道情况有这么糟。
乐多林无话可说;他环目四顾,好像样样都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
他那张藏不住情绪的脸上,开始露出惶恐的神色。
嘉瑞安胃里翻搅,所以他站起来,说道:我想,我要去外面走一走。
别走太远。
宝姨提醒他。
外面的空气至少比较新鲜;嘉瑞安小心地走到村子的边缘,谨慎地避开路上最糟糕的泥坑。
大人,求求您。
一个眼睛大大的小女孩乞求道:施舍我一块面包屑吧?嘉瑞安看着她,却帮不上忙。
真抱歉。
他在口袋里四处翻找,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东西给她。
但是那孩子却开始哭起来,然后就跑掉了。
恶臭街道外的田野里的树椿子上,坐着一个衣衫褴褛,大约跟嘉瑞安同年的男孩子,一边看着几条瘦牛,一边吹着木笛。
笛声的旋律,纯真得令人心碎,但是蹲踞在斜阳里的草棚陋室,却对笛音浑然不觉。
那男孩子看到嘉瑞安,但笛声却未稍歇;眼光交会时,两人似乎都有沉重的体会,不过都没有开口说话。
田野再过去,接近森林边缘的地方,有个穿黑袍、罩着兜帽,跨下骑个黑马的人从树林里出来,然后就站在那里看着这个村子。
那个黑衣人有点令人不安,同时又有点模糊的熟悉感;不知怎的,嘉瑞安就是知道自己应该认识那个骑士。
不过虽然他心里找到一个名字,但那个名字却躲着他,怎么也抓不住。
嘉瑞安看着站在树林边缘的那个人看了很久,也注意到尽管那人站在斜照的夕阳下,身后却没有影子,但他却没有意会到这有什么意义。
在嘉瑞安心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对他大叫,不过在昏沉之间,嘉瑞安却只是一径看着那个黑衣骑士;嘉瑞安也不会跟宝姨或别人提起那人,因为这事没什么好说的,而且只要他一转身,就会把这事忘得精光。
光线开始消褪。
在不敌寒意之下,嘉瑞安转过身去,伴着吹笛男孩那直达天际的伤心旋律走回旅馆。
《圣石传奇 Ⅱ 魔法皇后》作者:[美] 大卫·艾丁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