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2025-04-03 08:04:00

亚蓝平原是一片人烟稀少的广阔草地,颳过干枯草原的冷风相当强劲,而看来灰脏脏的云朵,则在众人头上奔驰而过。

由于不得不把伤重的乐多林留下来,所以大家都有些伤感,接下来这几天,一行人都静静地前进。

为了尽量避开曼杜拉仑,嘉瑞安走在最后头,跟希塔和驮货马一起走。

希塔这个人寡言少语,一连骑上好几个钟头都不讲一句话,好像也不觉得有什么不自在;但是这样走了几天之后,嘉瑞安决定刻意引这个鹰脸的爱力佳人讲讲话。

为什么你这么痛恨摩戈人,希塔?嘉瑞安想不出什么好聊的,所以问了这么一句。

所有的爱力佳人都痛恨摩戈人。

希塔简短地说道。

是啊!这嘉瑞安也同意:不过看起来,你痛恨摩戈人好像有点个人因素。

到底是怎么回事?坐在马鞍上的希塔换了个姿势,身上的皮衣裤沙沙作响。

他们杀了我的父母亲!希塔答道。

嘉瑞安嚇了一大跳,因为希塔的话勾起了他自然的反映。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嘉瑞安脱口就问,然后才想到,希塔说不定不想谈这个伤心事。

当时我七岁。

希塔以不带感情的语调说道:我们要去我母亲娘家,由于我母亲出身于另一个氏族,必须骑马越过东边的山区才到得了,这时一队骑马的摩戈人赶上了我们。

我母亲的马跌倒了,人也滚下马来;我父亲和我还来不及把她扶上马,摩戈人就赶了上来。

他们慢慢地把我父母亲折磨至死。

我还记得我母亲在最后咽气之前那声凄厉的惨叫。

那爱力佳人的脸色像岩石一样严肃,而他那平板且沉静的语调,更添可怕的气氛。

我父母死后,摩戈人就便以绳子把我的脚绑起来,用他们的马拖着跑。

希塔继续说道。

后来绳子终于断掉,他们以为我已死,所以就走了。

到现在,我还记得他们的笑声。

过了好几天,秋海格的人才找到我。

嘉瑞安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清楚得像是他自己就在现场似的:一个伤痕累累的男孩在爱力佳东部空旷的大草原踯躅独行,仅靠着丧亲的悲痛与血海般的深仇让自己撑了过来。

我十岁的时候,杀死了第一个摩戈人。

希塔以毫无起伏的音调继续说道:那人想要逃走,我骑马追上去,射出标枪,正中他双肩之间;标枪从他身上穿过去的时候,他喊了好大一声,于是我就觉得好一点。

秋海格本以为,如果让我看着那摩擦戈人死去,就能稍稍减轻我的恨意。

不过,秋海格错了。

那高个子爱力佳人面无表情,强风吹拂,把他额前那一绺头发吹到他面前。

希塔这个人似乎有种虚无感,就好像他全无喜怒哀乐,只有一股使命感驱使着他不断前进似的。

在那一刻,嘉瑞安总算稍微了解到,先前老狼大爷为什么会警告他说,全神沉浸在复仇欲望中,是很危险的,但是嘉瑞安接着便把这个念头从心里面赶了出去。

如果希塔能够与强烈的复仇意念相伴过日子,那么他自然也可以。

嘉瑞安突然对这个穿着黑皮衣的独行侠感到万分仰慕。

老狼大爷与曼杜拉仑正谈得起劲,所以愈走愈慢,最后就落到希塔与嘉瑞安跟前;他们四人同行了一阵子。

这是我等的天性。

那穿着晶亮盔甲的武士以伤感的语调说道:我们太过骄傲,就是因为亚蓝人的骄傲,所以我们可怜的亚蓝国,才注定永远争战不休。

那是可以治好的!老狼大爷说道。

治好?怎么治?曼杜拉仑问道。

骄傲感是亚蓝人与生俱来的。

我本人是最爱好和平的,但就连我也不免染上我们的国病。

更严重的是,我们的隔阂太久了,我们太沉浸于过去的历史,所以我们的灵魂难以涤清。

和平是无法长久的,吾友。

虽然过了那么久,但是亚斯图人的箭头仍穿过森林的上空,寻找佛闵波人为目标,而佛闵波人也不甘示弱地烧毁亚斯图人的房子并屠杀人质。

战争恐怕是难以避免。

不!老狼大爷驳斥道:战争不见得无可避免。

那么战争要如何防止?曼杜拉仑问道:谁能治愈我们亚蓝人的狂性?我就能,如果有必要的话。

老狼一边平静地对曼杜拉仑说道,一边把灰色的兜帽推到身后。

曼杜拉仑失望地笑了笑。

贝佳瑞斯,汝的好意,我感念在心;即使以汝而言,也是不可能的。

世界上没有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老狼以平实的语调答道。

人们玩得兴起时,我多半是不愿干涉的,但是现在我可不能让亚蓝国陷入烽火之中。

如果必要的话,我会介入,并就此终止一切愚行。

汝果真有此大力?曼杜拉仑有点不可置信地问道,他心里好像还有点转不过来。

是的。

老狼直率地说道:老实说,我的确有这个力量。

曼杜拉仑听到老狼平实的言语,脸上露出困惑、甚至有点敬畏的表情;而嘉瑞安则觉得祖父的倡言令自己心神不宁。

如果老狼只手就能消弥战争,那么他若要粉碎嘉瑞安自己的复仇大计,一定是轻而易举;这点倒是得考虑一下。

然后滑溜骑马回头来找他们。

亚蓝大集就在前面。

这名鼠脸男子宣布道。

我们是要进市集去歇一晚呢,还是绕过去?我们进集子去吧!老狼下了决定。

过不久就天黑了,况且我们也需要补给。

让马群歇一歇也好。

希塔说道:他们开始抱怨了。

你该早点告诉我的。

老狼一边说着,一边回头看那一长列的驮货马。

他们其实并没累到不堪。

希塔对老狼说道:不过倒已竟开始自怨自艾就是了;当然了,他们的话是夸大其词居多,但是休息一下也无妨。

夸大其词?滑溜似乎很震惊的样子。

这么说起来,难道马也会撒谎吗?希塔耸耸肩。

当然会。

他们成天扯谎,这招他们很在行。

滑溜闻言,显得很愤慨的样子,然后他突然笑了出来。

不知怎么,我又对宇宙的秩序恢复了信心。

滑溜明白地指出。

老狼露出痛苦的表情。

滑溜。

老狼单刀直入地说:你知道吗,你真的是个很邪恶的人!哪里,不过是尽一己所能罢了。

滑溜打趣地答道。

亚蓝大集就在西道和通往乌铎国山路的交叉口;集子里布满蓝的、红的、黄的、条纹的帐篷,不管往哪个方向看过去,都至少延伸了三哩多。

这暗褐色的平原上,就这么蓦然耸立着一座色彩鲜艳的大城,而在压得低低的天空下,五彩斑斓的燕尾旗,则在无止境的大风中英勇地飘扬着。

真希望能留点时间做做生意。

滑溜在一行人走过长长的下坡路,直朝市集而去的时候说道;那小个儿男子的尖鼻子抽动着。

太久没干这行,我都开始生疏了。

六、七个脏污的乞丐苦兮兮地蜷缩在路边,手则伸得长长的。

曼杜拉仑停了一下,把一些铜板分给他们。

你不该鼓励他们行乞的。

巴瑞克吼道。

行善既是责任,也是特权,巴瑞克大人。

曼杜拉仑答道。

为什么他们不干脆在这里盖房子?嘉瑞安在走向市集中心的路上对滑溜问道。

亚蓝大集虽一年到头都有。

滑溜解释道:但这儿人来人往的,没人久留;况且盖房子要课税,住帐篷就不用。

从帐篷里出来,看着他们一行人路过的商家,似乎有很多人是认识滑溜的;有的人还戒慎地跟滑溜打招呼,而他们对滑溜的怀疑,就明白地写在脸上。

看来你还真的是家喻户晓哪,滑溜!巴瑞克促狭地说道。

滑溜耸耸肩。

人怕出名猪怕肥哪!这样不是很危险吗?要是人家认出你来,发现你就是另外那个商人——杜倪克问道:就是摩戈人在找的那个商人,那怎么办?你是说安巴尔吗?不会的。

安巴尔很少到亚蓝国来,而且安巴尔跟雷达克长相完全不同。

可是这两个身分明明就是同一个人啊!杜倪克不解道:安巴尔是你,雷达克也是你。

噢。

滑溜一边说着,一边举起食指:这点你我都知道,但是他们不知道。

对你而言,我看来永远像我自己,但是在别人心目中,我看起来就大不相同了。

杜倪克露出非常怀疑的表情。

雷达克老友。

一名秃头的德斯尼亚商人,从附近一顶帐篷里探出来招呼道。

德佛乐。

滑溜开心地应道。

好几年没看到你啦!看起来你生意做得很大嘛!那秃头商人有感而发地说道。

过得去啦!滑溜谦虚地答道。

你现在都买卖什么货色?我刚进了一批玛洛里亚地毯。

德佛乐告诉滑溜:有几个本地的贵族对地毯很有兴趣,但却不喜欢那个价钱。

德佛乐嘴上这样说,不过手上却在说别的事情——你伯父放话出来,要大家都帮你的忙,如果你需要帮忙的话;你现在需要什么吗?——你货包里装的是什么货?德佛乐朗声问道。

仙达力亚毛料。

滑溜答道:和一些零零星星的东西。

——这市集上有看到任何摩戈人没有?————看过一个,不过他一个星期前就去佛闵波城了;倒是集子的另外那一端,还有几个嘉渥奈人就是了。

————真是不远千里而来呀——滑溜比着手势说道。

——他们真的是来做生意的吗?——这就难说了——德佛乐答道。

——你能不能让我们待个一、两天?————进来谈、进来谈——德佛乐回答的时候,眼睛狡猾地闪闪发亮。

滑溜的手指充分显出他被德佛乐的提议嚇了一大跳。

——毕竟生意归生意——德佛乐比手势说道。

你们一定要进来坐一坐。

德佛乐大声说道:喝杯酒、吃顿饭的。

好难得见个面的,不叙叙旧怎么行。

求之不得哩!滑溜有点无可奈何地答道。

一行人在德佛乐色彩艳丽的帐篷前下马。

是不是碰到旗鼓相当的对手了,凯达王子?宝姨在滑溜扶她下马时,轻柔地对那小个儿的男子问道;她嘴角抿着一丝微笑。

德佛乐?差远了。

从几年之前,他中了我的计,在亚戈萨城的矿脉上亏了一大笔钱之后,他老想找机会赢我一把。

不过,我会暂时让他觉得他占了上风;这一来,他的心情会很开朗,而等我一下子把他脚下的地毯抽掉时,我的心情会比他更开朗。

宝姨笑了起来。

你真是无可救药。

滑溜对宝姨挤了挤眼。

德佛乐的主帐篷里,燃着几个烧炭的火盆;那火盆把帐篷里照得火红,也流露出迎客的暖意。

地上铺的是深蓝色的地毯,地毯上则散落着几个大大的红色靠垫,既可坐,也可靠。

大家进了帐篷之后,滑溜便迅速地一一介绍。

古圣,您的到来,令舍下蓬荜生辉。

德佛乐轻轻地说道,并深深地向老狼大爷、然后向宝姨躬身为礼。

有什么能为两位效劳之处吗?现下我们别的不需要,最欠缺的就是消息。

老狼一边答道,一边把厚重的斗篷脱下来。

前几天,我们在路上碰到一个闹事的安嘉若祭司。

你能不能探听一下,看看从这里到佛闵波城之间的路况如何?如果可能的话,我想尽量避开地方的械斗。

这事交给我就行了。

德佛乐对老狼保证。

我也会四处绕一下看看。

滑溜说道:只要德佛乐和我两人出马,绝对可以把集子里的各种风吹草动都打听得一清二楚。

老狼以疑问的眼神看着滑溜。

波多克城的雷达克从不错失任何做买卖的机会。

这矮个儿男子解释的口气稍微太急了点。

如果雷达克待在德佛乐的帐篷里不出来,看起来会非常奇怪。

我懂了。

老狼说道。

我们总不会莽撞到让别人揭穿我们掩饰的身分,是吧?滑溜一脸无辜地问道;不过,他的鼻子却抽动的更厉害了。

老狼弃守了。

好吧!不过你可得收敛一点,别弄到明天一早,帐篷外面就围了一群愤愤不平的顾客,吵着要你提头来见。

德佛乐的挑夫把驮货马上的货包卸下来,另有一名挑夫带路,领着希塔前往集子边缘的马栏。

滑溜开始在货包里上下翻找;只见他的手飞快地在毛料的角落和摺缝里探寻,然后德佛乐的地毯上,便累积起一堆价值不菲的小玩意儿。

怪不得你在嘉默城的时候,一次要了那么多钱。

老狼揶揄地说道。

为了掩饰身分,少不了要买些零碎东西。

滑溜答道。

雷达克的身边,随时都带着些新奇玩意儿,以便沿路做点买卖。

瞧你连现成的理由都有了。

巴瑞克评道:不过如果换成是我,我才不会把钱撒到水沟里去呢!如果我不能在一个钟头之内,把我们的老朋友的钱增加一倍,那我从此以后就洗手不干了。

滑溜发誓道。

噢!对了,我差点儿忘记,我需要嘉瑞安扮成我的挑夫;雷达克身边少说总有一、两个人手的。

你把嘉瑞安教坏就算了,但可别让他走岔得太远。

滑溜华丽地躬身为礼;接着他把头上的黑绒帽调到一个几乎要掉下来的角度,带着身后背着一大包宝藏的嘉瑞安,然后挺胸昂扬地走进亚蓝大集,就像个要走上战场的战士似的。

跟德佛乐隔了三个帐篷的那个特奈隼商人非常棘手,滑溜虽卖了一把镶珠宝的匕首给他,但是对方肯付的价钱,只有那匕首真正价值的三倍;不过接下来,有两个亚蓝人次买了一模一样的银制高脚杯,而这两人的买价虽天南地北,但是要弥补方才的挫败是绰绰有余了。

我就喜欢跟亚蓝人做买卖。

滑溜在他们走过帐篷间的泥路时喜孜孜地说道。

这个狡诈机灵的德斯尼亚人在大集子里四处穿梭,伺机攻击。

要是卖不出去,他就买进;要是不能买进,他就以物易物;要是连以物易物都没办法,他就闲聊探消息。

少部分比其他同业更睿智的商家,干脆一看到滑溜就躲起来。

嘉瑞安对这小个儿男子的热忱非常佩服,而且也渐渐了解到,滑溜为什么对这个以折服对手的满足感为优先、获利尚在其次的游戏如此着迷。

滑溜的战利品,各色各样都有;不管是谁,滑溜都很愿意跟对方做买卖;而且他就在别人的地盘上就地讲价。

特奈隼人、亚蓝人、吉鲁克人、德斯尼亚同胞、仙达人,通通败倒在他跟前。

不到傍晚,滑溜便把他在嘉默城买的货色通通卖光了;他的钱包挤爆了,而嘉瑞安肩膀上的包袱还是跟出门的时候一样重,不过现在装的东西已经完全不同了。

虽是如此,滑溜却还眉头深锁。

他手里把弄着一个小小的、棕色的精致玻璃瓶子;他刚以两本象牙精装本的瓦西德诗词,跟一名历瓦人换了这一小瓶香水。

什么事情让你这么烦?嘉瑞安在两人走回德佛乐的帐篷时对滑溜问道。

不晓得到底是谁占了便宜。

滑溜只说了这么一句。

什么?这玩意儿到底值多少,我一点概念也没有。

那你何必把香水收下来?我虽不知道值多少钱,但这点我不想让他知道。

那你就转卖出去嘛!既然不知道该开什么价钱,哪还能做买卖?我若是要价高了,根本没人会理我;我若是要价低了,集子里的人会笑掉大牙,以后我还怎么立足?嘉瑞安憋不住笑出声来。

我可不觉得这有那么好笑,嘉瑞安。

滑溜敏感地说道。

他们走进帐篷的时候,滑溜还是闷闷不乐,情绪也不太稳定。

哪,刚刚不就跟你说会大赚一笔的吗?滑溜一边把铜板倒到老狼的手里,一边有点莽撞地对老狼说道。

你在烦什么?老狼一边问着,一边朝这小个儿男子的臭脸瞄了一眼。

没事。

滑溜简短地答道;然后他一眼瞥见宝姨,于是脸上突冒出热情洋溢的笑容。

滑溜走到宝姨身边,躬身说道:我亲爱的宝佳娜女士,仅以此微不足道的小纪念品,向您致上最高的敬意。

接着滑溜脸一红,把香水献给宝姨。

宝姨的眼神,既是高兴、又是猜疑;她拿起小瓶子,小心地转开了相当密合的瓶塞,然后拿着瓶塞,以优雅的姿势轻轻触碰手腕内侧,再把手腕扬在面前,以捕捉那股香气。

怎么,凯达王子。

宝姨喜出望外地说道:这个礼物很贵重呀!滑溜的笑容显得有点不大自在,接着他仔细审视宝姨的脸色,想确定她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然后滑溜叹了一口气,走到外面,自怨自艾地怪罪那个历瓦人骗得他团团转。

过了不久,德佛乐便跨进帐篷;他把条纹斗篷往角落一丢,然后在火盆上烤火。

能探到的消息我都探了,看来,从这儿到佛闵波的一路上都很平静。

德佛乐对老狼大爷报告道:不过刚刚有五个摩戈人进了亚蓝大集,后面还跟着二十来个苏尔人。

希塔抬头看了一眼,他的鹰眼显出警觉的神色。

老狼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们是从北边来的,还是从南边来的?他们声称是从佛闵波来的,但是那些苏尔人的靴子上沾了红土。

但这里跟佛闵波之间,可没有红土,是吧?当然没有!曼杜拉仑肯定地宣布道:唯一的红土区在北边。

老狼点点头。

把滑溜找近来。

老狼对巴瑞克说道。

巴瑞克往帐篷的布门走去。

有没有可能只是巧合而已?杜倪克问道。

但我们可不能赌运气。

老狼答道:等晚上集子静下来的时候,我们就趁夜溜走。

滑溜进帐篷里来,跟德佛乐谈了几句话。

那些摩戈人要不了多久就会发现我们在这里。

巴瑞克一边以低沉的嗓音说着,一边无心地扯着自己的胡子。

到时候,我们就得蹑手蹑脚地从这里走到佛闵波城了。

何不让希塔、曼杜拉仑和我出去跟他们正面对打一场,这样事情不是简单得多吗?等这五个摩戈人都死翘翘了,看他们还跟踪谁咧!希塔带着迫不及待的热忱点了点头。

不晓得那些特奈隼军团能不能接受这种事情嗳!毕竟这个亚蓝大集是归他们管的。

滑溜慢吞吞地说道。

干警察的好像都不喜欢看到无法解释的尸体;大概是洁癖使然吧!巴瑞克耸耸肩。

随便说说嘛!我有个主意了。

德佛乐一边说着,一边重新套上斗篷。

他们的帐篷就在嘉渥奈人的帐篷附近;我要去跟他们做点生意。

德佛乐开始往帐篷的布门走去,但是随即停了下来。

我不知道这个消息有没有用。

德佛乐对大家说道:但是我听说他们的首领是个名叫艾夏拉克的摩戈人。

嘉瑞安听到这个名字,突然觉得脊背发凉。

巴瑞克吹了一声口哨,脸色一下子变得很严峻。

我们迟早得照顾照顾这家伙,贝佳瑞斯。

巴瑞克宣布道。

你们认识他?德佛乐好像不太惊讶。

我们之前碰过一、两次。

滑溜闲散地说道。

这人愈来愈惹人厌烦了。

宝姨也补了一句。

我这就去办!德佛乐说道。

嘉瑞安拉开布门,让德佛乐出去;但是当嘉瑞安往外一瞥时,却惊讶地倒抽了一大口气,而且立刻就把布门密密地拉紧。

什么事?滑溜对嘉瑞安问道。

我刚刚看到卜力尔,他就在外面街上。

我看看。

杜倪克说道。

他轻轻地掀起布门一角,然后和嘉瑞安一起往外窥视。

外头泥泞的街道上,有个邋遢的人徘徊不去。

卜力尔看起来跟他离开富洛达农场的时候没什么两样;他的长袍和裤子依然缝缝补补、污渍处处,脸上的胡子也还是没刮,而他那只斜眼也照样闪着白光。

那的确是卜力尔没错。

杜倪克确认道:他站得那么近,现在我闻出来了。

德佛乐困惑地看着那铁匠。

卜力尔洗澡的时间不大固定。

杜倪克解释道:他是那种味道很强烈的人。

可以让我看一下吗?德佛乐客气地问道,然后从杜倪克的身边瞥了一眼。

噢!德佛乐说道:那个人呀!他是嘉渥奈人的手下。

我以前就觉得那人有点奇怪,不过他看起来无足轻重,所以我就没多花功夫调查。

杜倪克。

老狼急急地说道:你到外面去站一下。

务必让他看到你,但是别让他发现你知道他就在那里。

等他看到你之后,你再进来。

赶快,别让他走远了。

杜倪克听得一头雾水,不过他还是拉起布门,走到外面去。

你在打什么主意,父亲?宝姨有点尖锐地问道。

你别卖关子了,老人家,这很讨厌耶!太完美了!老狼开心地咯咯笑道。

杜倪克进来了,脸色有点紧张。

他看到我了。

杜倪克报告道:这样真的可以吗?当然可以。

老狼答道:艾夏拉克显然是为了我们才到这里来的,而且等一下他一定会在集子里上下寻找我们的踪影。

那我们何必让他这么容易就找到我们?宝姨问道。

谁说要让他容易找到我们?老狼答道:艾夏拉克以前也用过卜力尔——在木罗城那一次,记得吗?他把卜力尔带到这里来,是因为卜力尔认得你、我、杜倪克或嘉瑞安,巴瑞克他可能认得,滑溜也是。

他人还在那里吗?嘉瑞安从夹缝里看出去;过了一会儿,才看到邋遢的卜力尔半躲在对街的两个帐篷之间。

他还在那里。

嘉瑞安应道。

我们得让他留在那里。

老狼说道:我们安排一下,千万不能让他一无聊,就跑回去跟艾夏拉克报告说我们在这里。

滑溜与德佛乐四面相顾,然后两人齐声哈哈大笑起来。

到底哪里好笑?巴瑞克疑心地问道。

这种事情,大概非得要德斯尼亚人,才看得出其中精采之处。

滑溜答道;然后他以仰慕的眼光看着老狼大爷,说道:有时侯,你真的让我大开眼界呢,老友。

老狼大爷对滑溜挤了挤眼。

汝的计划,我还是看不出所以然来。

曼杜拉仑老实承认。

让我来可以吗?滑溜对老狼大爷问道;然后转身向那武士说道:这个计划是这样的,曼杜拉仑。

艾夏拉克指望卜力尔会把我们找出来,但是只要我们一直抓住卜力尔的注意力,那么他回去跟艾夏拉克报告的时间就会一直往后拖延;我们这等于是掌握住艾夏拉克的眼睛,而艾夏拉克的眼睛既掌握在我们的手里,那他的处境就相对不利了。

但是这个好奇的仙达人难道不会在我们离开帐篷的时候跟踪我们?曼杜拉仑问道:当我们骑马离开亚蓝大集时,那些摩戈人会立刻从我们的背后跟上来。

这帐篷的后墙,不过是一片帆布而已,曼杜拉仑。

滑溜温和地指出。

只要一把利刃在手,你爱开几个门,就开几个门。

德佛乐缩了一下,然后叹了一口气。

我要去看看那些摩戈人。

德佛乐说道:我想,我还有办法拖他们久一点呢!杜倪克和我跟你们一起出门。

滑溜对他的秃头朋友说道。

我们分头走,你走一条路,我们走另一条路。

卜力尔会跟踪我们,我们再把他引回来。

德佛乐点点头,然后三人一起出门。

何必弄得这么复杂?巴瑞克实在看不惯这种作风:卜力尔又不认识希塔,何不就让希塔悄悄地走到他身后,然后把一把刀子塞进他的肋骨里?然后我们再用货包把他捆起来,等我们离开亚蓝大集,再找个隐秘的水沟一丢,那不就得了。

老狼摇了摇头。

艾夏拉克会想念他的。

老狼答道。

何况我要卜力尔去跟那些摩戈人说,我们就在帐篷里。

要是运气好的话,他们会在帐篷前面坐个一、两天,才发现我们已经走了。

接下来那几个钟头,一行人轮流到帐篷前面的路上,做些有的没的杂事,以便牢牢抓住卜力尔的注意力。

嘉瑞安走到较暗的路上时,虽装出一副不在乎的神情,但是一感到卜力尔在看自己时,嘉瑞安仍不仅起了鸡皮疙瘩。

嘉瑞安在德佛乐放补给品的帐篷里待了几分钟;集子里愈来愈安静,所以嘉瑞安忐忑不安地在黑暗的补给品帐篷里等待的时候,隔了好几排远的帐篷酒馆所发出的嘈杂声,震天喧响。

最后嘉瑞安深吸一口气,然后走了出去;他弓着手臂,假装带了东西。

嘉瑞安一边拉开主帐篷的布门时,还一边说道:杜倪克,我找到了!用不着变花样,亲爱的。

宝姨指点道。

我只是想装的自然一点。

嘉瑞安无辜地答道。

不久之后,德佛乐回来了,众人都围在温暖的帐篷里等着听消息;这时外面愈来愈暗,街道也愈发空荡荡。

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后,德佛乐的挑夫就把他们的货包,从帐篷后面的小缝拉了出去;滑溜、德佛乐和希塔跟着挑夫们前往集子边缘的马栏,其他人则尽量留久一点,以免卜力尔失去兴趣。

最后为了来个误导,老狼大爷和巴瑞克还站到外面去,讨论通往乌铎国浦罗鼓城那条路的路况。

这招不见得会奏效。

老狼和那大个头的红胡子走进来的时候,也承认了这一点:艾夏拉克知道我们在追踪力达,所以会往南而去,不过如果卜力尔跟他说,我们要往浦罗鼓城去,那么他说不定会兵分两路来追踪我们。

然后老狼环顾帐篷,说道:好了,我们走吧!众人一个接一个地从帐篷背面的小缝溜出来,伏身潜行到隔壁街上,然后才以平常的、像正常人做正经事的那种步伐,往马栏走去。

他们路上经过好几家帐篷酒馆,里面传出大男人一起唱歌的声音;这时街上几乎空无一人,夜风拂过这个帐篷城市,吹得燕尾旗和和方旗都饱满飘摇。

然后众人走到亚蓝大集边缘;滑溜、德佛乐和希塔已经等在那儿,而座骑也准备好了。

祝你们好运。

德佛乐在大家上马的时候说道。

我会尽可能地把那些摩戈人拖久一点。

滑溜和他的朋友握了握手。

我倒很想知道,你那些灌铅的铜板是哪儿得来的?德佛乐对滑溜挤了挤眼。

这是怎么回事?老狼问道。

德佛乐手边有几个里面灌铅、外面镀金的特奈隼金币。

滑溜对老狼解释道:他拿了几个塞在摩戈人的帐篷里;明天一大早,他再拿几个这种金币去找军团的人,并且把这笔帐赖在那些摩戈人头上,说这些金币都是他们给的。

等军团的人去搜摩戈人的帐篷时,他们一定会找到预藏的那几个金币。

特奈隼人把钱看得很重啊!巴瑞克有感而发地说道:军团的人要是兴奋起来,说不定会大开杀戒哪!德佛乐神秘地笑了笑。

那不是太可怕了吗?一行人上了马,离开马栏,往西道而去。

天上的云层很厚,而且一到空旷的地方,风势就强劲起来。

他们身后的亚蓝大集,在夜空之下闪烁着万家灯火,就像庞大的城市似的。

嘉瑞安把斗篷拉紧一点;此时世上人人皆偎着炉火而眠,四周有墙壁保护,唯独他们摸黑在这风大的夜里赶路,这个感觉真是寂寞。

然后西道到了,苍白空荡的路面,在暗黑无垠的亚蓝平原上展开,于是一行人踏上大道,继续往南而去。

《圣石传奇 Ⅱ 魔法皇后》作者:[美] 大卫·艾丁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