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2025-04-03 08:04:06

船在太阳落山的时候开到了河的上游。

费瑞人下了船,准备在岸上过夜――所谓的岸,实际上是一条陡峭的峡谷之间的大陆架。

明天,他们将徒步上山,再往下走,就是会说话的鱼港了。

到达那里的时候,将是第二天的薄暮时分。

贝斯洛和他的门特安西,在岸上边走边打量着那高高耸立的悬崖和呈现着铁锈色的天空。

走过那一长串停泊在浅滩上的船队,贝斯洛偷偷地向萨塔拉瞥了一眼,而这时的安西却在向他讲着即将到来的与会说话的鱼交谈的各种礼仪。

鱼真的会说话?贝斯洛问道。

哦,是的,安西肯定地说。

但你必须知道怎样去听,你得做好准备。

怎么准备?你怎么准备呢?它们的语言是细腻、微妙的――并不是真的什么都说出来,因为它没有词汇。

自然,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物种之间的语言,所以,你所看到的一切都没什么奇怪的。

可它们说什么呢――它们怎么说呢?安西笑了起来:它们不说,它们交流。

纯粹的交流――你的意思是?贝斯洛看见安西在点头。

可是交流也许是一种表达,或者根本就没有交流。

准确地说,是这样的,所以我们从来不把它们称做‘说话的鱼’。

安西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想把会说话的鱼的内涵解释得更清楚一些――费瑞人已经长时间地放弃了这种努力,而是简单地接受了这种现象。

‘它们交流……安西说着,迟疑起来,这只是一种感觉到的印象;它们交流对这个世界的感受。

这种交流只发生在它们之间。

这就是你必须知道怎么听的原因,否则,你是绝对听不到它们的交流。

贝斯洛摇了摇头:我仍然不明白。

我该做什么呢?沉思吗?是的!安西说道。

你沉思,让各种美好、真实。

快乐的想法充斥于你的心间。

用你的思想把鱼吸引到你这里去,你为鱼准备好一个地方,让它们到你这里来。

我明白了。

我想着各种各样美好的事物,鱼就会游到我这里来,如果它喜欢它所看到的事情。

我们之间就有了交谈。

是这样吗?安西又笑了。

他的笑,就像他的气质一样,优雅而迷人。

是的,就是这种感觉。

可我要说什么吗?或者我只是听?随你怎样,安西告诉他。

大部分人都更喜欢单纯地听。

那就够了。

啊。

贝斯洛的眉头因专心思考而皱了起来。

我想我现在明白了。

请原谅,我并不总是这样愚笨。

解释一件事情比做这件事情还要困难,安西说,友好地将一只手搭在贝斯洛的肩膀上。

生活中有很多与之相同的事情,我们把恐惧和忧虑藏起来,可我们所需要的却是安全与信任。

相信鱼会说话,它们就会说话――许多事情都是这样吗?许多事情都是这样。

‘鱼什么时候来呢?我们还得在这里等多长时间呢!不长。

也许一天,最多三天。

安西看见贝斯洛那不情愿的样子,补充说道:你不要害怕等待。

渔港是美丽的,你会沉醉其中。

还有,谁都不会孤独地呆在岸上。

我根本就不理解你和萨塔拉必须分手的原因。

可怕!你理解吗?我发誓,太可怕了!谢谢你,安西。

你知道!安西迷惑地摇了摇头:你所说的那些事情,如果一切真的如你所说的话,那么,地球一定是一个非常奇怪的地方。

他们又向前走了一段路。

贝斯洛打量着铺展在他们面前的宽阔河面,觉得它沉静而深奥。

此刻,山峰上的太阳雨正反射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如同落日一样美丽。

他们周围的费瑞人正在准备晚餐,轻烟袅袅地上升着,如同轻音乐一般清脆悦耳,飘向黑沉沉的天空。

这么宁静,贝斯洛品评道。

我热爱这种生活。

安西听出了他声音中的眷恋。

你在地球上的生活和这里不一样吗?大不一样。

你怀念那里吗!怀念!贝斯洛飞快地扫了安西一眼。

不,一点也不。

我从来就没有怀念过那里。

为什么呢?回到地球上,我什么也不是――一个大轮子上的齿轮而已,一个没有名字的公蜂。

我在那里所做的一切,就是把晒图从桌子的这边推到那边,抽取这幅图上的数据,再贴到另一幅图上,那简直是地狱。

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不,我不怀念那里。

这里才是我的梦想――这里是天堂。

如果你理解渴望之类的感情是什么意思,我会感到吃惊的,你知道吗?怎么会呢?我们对生活就满足到没有对更加完美的事物的渴望了吗?贝斯洛耸了耸肩:我一点也不怀念那里。

应该吗?我是说,我在这里生活的比回去更幸福。

这里……就像是一个我根本就不愿意结束的梦,你明白吗?我希望这个梦永远永远地做下去。

你说起天堂,安西说道,这里不是天堂。

你所说的那种生活,只有在我们无所不能的天父那里才能看得到。

如果说费瑞亚是美好的,那么它的美好只不过是伟大的造物主美好的一个反射罢了。

我不关心它来自什么地方,贝斯洛回答说。

我只知道我要什么。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

走到最后的一条船,转过身来,开始向回走。

安西?贝斯洛说。

给我说点什么吧。

说点什么?是真的吗――所有你说的有关无所不能的天父的事情。

那是一个我们所无法穷尽的丰富的存在,这无法穷尽的存在就是天父。

我们无法了解他,我们只能接近他,于匆匆之中瞥见它的一线光明。

不过他是存在的,他存在着。

事实上,所有的存在都在其中运动与居住。

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说,尽管如此,我却无法为此提供任何证明。

我相信你,贝斯洛说,但并不是因为你所说出的一切。

哦?不是的。

不过,你说得很好,因为它使我明白,我现在做的比以前要好,我比以前更加相信美德,也努力去做得更好。

你知道吗?安西将胳膊搭在贝斯洛的肩膀上:‘你从古老的灵魂中蜕变出了一个全新的自我。

是的,我明白你的意思。

体验通常来自于内心,已经有无数的事实做出了证明。

他们沿着河岸向回走,河岸边已经升起了许多簧火,每隔一段便有一堆火。

他们走近其中一堆较大的火边。

鱼被放在拱形的烤肉叉上烤着,火堆上,被湿树叶包裹着的新鲜蔬菜蒸腾着热气。

鱼和菜的味道在空气中混合,发出诱人的香气。

安西和贝斯洛坐在围火而坐的人们之间,接过了他们递来的烤肉叉。

贝斯洛边吃边欣赏着费瑞人之间那亲密无间的友情,觉得自己也成了他们中的一员。

吃饱之后,他找了一个理由,站起身来,向他们的船上走去。

空气清澈而静谧。

光明之山将它那无边的温暖传送给他,这使贝斯洛想起了在一个清澈的夜里,他从一个遥远的地方看到的那座闪闪发光的城市。

他来到甲板上,找了一个空旷的地方躺下来,欣赏着那满天的繁星。

明天,他们就要到达会说话的鱼港,他将和萨塔拉在一起。

可是今天夜里,他只能和他的思想相依相伴――让自己倘祥在心灵向着安西所说的真实接近的过程中。

这个晚上,他觉得自己离那个真实比任何时候都近,他要去品尝这种亲近,如果有可能的话,他还要进一步去接近那真实。

很可能,他此刻所需要的就是独自品尝,他要体验这种并没有孤独感的离群索居――这对于他来说是少有的。

体验来自内心,他想。

你可以根据树上的果子辨认出树的名称,这是在什么地方听到的话呢?船到达停泊地点的时候,杨丹并没有激动。

她仍然呆在她的铺位上。

事实上,她那天也没有去上最后一节的艺术课。

当伊安娜告诉她,格瑞黛斯曾经问起她时,她耸了耸肩,说她只是觉得不愿意去。

你这几天一直这么消沉,伊安娜对她说。

我已经注意到了。

你愿意告诉我吗?没有什么,杨丹说。

这是一些只能我自己拿主意的事情。

你看起来似乎很痛苦,杨丹。

也许我能帮助你。

伊安娜离开了她,杨丹一个人呆在那里,听着费瑞人下船后为他们在岸上的最后一夜做准备时所发出的声音。

明天他们将开始上山的旅行,然后就是下到鱼港――那可是一个曾经让杨丹无比激动的地方。

可是现在,她在黑暗中躺在床上,听着那快乐而幸福的声音,从船舱的舷窗中看着那一圈渐渐地黯淡下来的天空,觉得自己和周围那些幸福的人们割断了。

此刻,她就像是漂浮在忧愁的海上一样。

一次又一次,她向自己问着同样的问题――这些天来,就是这些同样的问题简直要把她逼疯了:我应该努力和托勒接触上吗?如果我不喜欢所发现的事情该怎么办?如果他死了或者是遇到了麻烦又该怎么办呢?那会是什么样的麻烦呢?哦,上帝,我到底应该怎么办呢?她起身走到甲板上,打量着岸上那些活动的人群。

岸上的人们是那么匆忙――夜的即将来临,使得费瑞人加快了他们准备工作的步伐。

他们明白大会渐渐地黑下去,他们不想浪费这最后的光亮。

我必须作出决定,杨丹对自己说。

我得赶快打定主意。

如果我再等下去,我也会失去我仅有的这么一点光亮。

她转身向着船的尾部走去,她要尽可能地和岸上那些喧哗的人们隔得远一些。

她两腿交叉坐在擦得锃亮的船甲板上,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上帝,帮帮我吧,她想。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太空烽火》作者:[美] 斯蒂文・莱哈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