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勒已经起床好几个小时了,此刻他正在盥洗室里享受着他的美好时光。
温热的水让他感到无比惬意,而装在水晶盒子里的质地纯正散发着辛辣香型的浴液同样也让他感到其乐融融。
他用浸湿的粗纤维方巾擦拭着全身的每一个部位,心想,这方中是既可以用来做浴巾又可以用来做毛巾。
为了一次真正的沐浴,我可以赤手勒死一条犀牛,托勒想。
他的皮肤在营养浴液的滋养下,发出快乐的呼喊,他的通体都感到轻松、舒适,同时在计算着自己干燥的身体表皮大块脱落之前,有多长时间没有洗过澡了。
他呻吟了一声,为此刻所得到的沐浴的快乐。
他把水撩到自己的脸上和脖子上时轻轻地哼了一声,这样的快乐他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享受到了。
就在此刻,他在心中暗下决心,一定要下好大迪瑞的这盘棋――至少要给局外人造成这样的印象。
他将有条不紊地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他还要利用他的身份搜集情报,找到其他的几个人,然后再慢慢地与塞尼提克取得联系。
此事不可造次,他在心中告诫自己:关键在于不要让任何人感到紧张和怀疑。
我可以等待,我有的是时间,摆在我面前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在这里站稳脚跟,然后再去探询这些人身上的蛛丝马迹。
我将从他们的身上得到些什么真实的情报呢?不会有太多的收获,他们只是发生了一些变化;关键在于,时间发生了变异。
我正在观察的是他们生活的某些方面所预示的未来的情景,他们肯定和地球有关系。
他们过去的生活中肯定发生了什么,才使得他们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一定要探询到他们的过去到底发生过什么?此时,托勒觉得自己已经丢失多时的冒险精神重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他所在的这个地方,一定和地球上的世界具有同源文化――这是完全有可能的!可是,谁会为他的假设提供证据,他可能会发现什么样的秘密呢?胸中燃烧的冒险的烈焰使他热血沸腾,他渴望早日踏上探险之路。
他拉过银色条纹的袍服,调了调束带,让袍服的边缘正好落在他膝盖的上面,现出一个典型的殖民者形象,这是他这些天来学会做的一件事。
他从盥洗间出来,胸中奔涌着穿越高山大河般的豪气。
可当他走到房间中央的时候,他停了下来,辘辘的饥肠令他不得不考虑早饭问题了,该怎样才能得到早饭呢?这个问题刚刚进入他的思想,他便听到了一阵悦耳的编钟声。
随后,一个手里托着椭圆形托盘的女人走了进来。
早饭!托勒叫了起来,太好了!年轻女人好奇地看了他一眼,随后便羞涩地低下头。
她走到离托勒最近的那张桌子边,放下托盘,开始把里面的碟碟碗碗摆到桌子上。
我想这里面大概没有羊角面包――或者咖啡吧?托勒自言自语。
我不明白你的是话什么意思,旅行者?年青女人吐字清晰,一板一眼地说。
你说话了,很好。
托勒在一把擦得油光锃亮的木椅上坐了下来,并不断地品尝着桌上的各种食物。
那么,请你告诉我,我什么时候才能得到我猜想会拥有的卫兵?年轻女人离他近了一些:我就要成为你的卫兵了。
托勒吃了一惊,打量着她:纤瘦而结实的身体,在宽大袍服的遮掩下几乎隐遁了它原有的形状,好看的棕色头发剪得短短的,露出高而宽阔的额头,富有表现力的手上,手指修长而纤细,明亮的黑色眼睛表明其远古祖先的东方血统。
纤细的脖子上的那颗头颅看起来聪明而智慧。
好,从现在开始,你该知道你在这间房子里的职责了吧?你能带我到我想要去的地方吗!我奉命以各种方式为你提供帮助,旅行者。
好,托勒点点头,咀嚼着口中的食物,我要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掉旅行者的称谓,我的名字叫托勒――奥林・托勒。
你也该告诉我你的,我怎么称呼你呢?星期五吗?年轻的卫兵脸上现出迷惑的神色,我不明白。
她说。
你叫什么名字?托勒从厚厚的白色肉汁中挑出一块切得方方正正的肉,用叶片状的勺子把它舀到嘴里,问道。
她迟疑了一下,似乎在考虑该怎样回答他的问题。
我叫凯琳,她终于说。
凯琳?没有其他名字吗?这就是我的名字。
这次她丝毫没有犹豫。
你吃早饭了吗,凯琳?凯琳点了点头,仍然以她刚进来时的那种好奇神色,仔细地打量着托勒。
那么,搬过一把椅子坐在这边吧。
我不希望吃东西的时候有人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你想让我陪你坐着?她的神色就像从来没听说过坐这个词。
是的,我要你陪我坐着。
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我们就要在一起密切配合工作一段时间了。
我不希望有人那么庄重地站在我的身旁,我有工作要做,我不能总是把自己陷入到这些繁文得节中,明白吗?凯琳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用默默点头表示自己的赞许。
好,托勒继续说,现在你为什么不把有关你的事情告诉我呢?我们会熟悉起来的。
凯琳从桌边跳开,就好像她的椅子突然变成了一个辐射场似的。
我请来了一个理发师,她边解释边跑向门厅。
不大工夫,她把一个驼背、秃顶、袍服上戴着白色套袖的男人带了进来。
理发师手里提着一个软编织袋,目光怯怯地看着托勒,敬畏与恐惧的神色就写在他那刮得光洁的脸上。
他是尼克拉斯的第三序列,请来的是最好的。
凯琳说。
好,凯琳。
你似乎什么都想到了,我们会在一起相处得很愉快。
他摸了摸自己胡子拉碴的下巴,把椅子转过来,回过头对理发师说:你可以开始工作了。
迈着颤抖的步伐,尼克拉斯理发师走了过来,他把包放在桌上,开始工作。
他首先把一种味道清香的润滑油擦在托勒胡子茂密的脸上,准备为他刮脸。
托勒把眼睛闭上,说:我所拥有的最后一个卫兵是个瞎子。
哈格卫兵是瞎子。
为什么?一旦他们被分派过来,他们的眼睛就不再起作用了;除非他们的超感反应不灵敏。
他们不是巫师,也没有其他的威力。
如此怪事倒是闻所未闻。
随即,托勒又把话题收了回来,不过你不是瞎子,他指了指外面,问,‘你是怎么来的?我是塞克拉兹的巫师,她声音中溢满了自豪地说,我是被大迪瑞选到这里来的,当然是因为我的技艺,还因为我是一个爱读书的人。
我曾经――你说你是一个巫师?托勒睁开眼睛,把头抬了起来,理发师赶紧跳开,手中握着剃刀。
是的。
这样好吗,啊?托勒回过头来,你应该向我解释一下。
凯琳耸了耸肩,说:没有什么可解释的,每个人都尽可能地发挥他们的专长,牧师以每个人的工作成绩作为衡量他们并给以酬劳的标准,这就是一切。
好吧,那一会儿我们就为此而工作吧。
不过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接着说吧。
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哦?托勒又一次睁开了眼睛,甩出了一串问题:你是单身吗?结婚了没有?你是一个人住还是和其他的巫师们同住?一般来说,巫师们都干些什么?这个地方有多大?有多少人?伊波瑞是怎样获取他们至高无上的权威的?你们是怎么种植粮食的?你们为什么住在这样的圆屋顶下?尼克拉斯和塞克拉兹是怎么回事儿?你们怎样娱乐?殖民者是怎样统治的?你们有法律吗?圆屋顶外面是什么样子?托勒停下来喘了一口气,是吧?你还有这么多问题没有告诉我。
我无言以对。
凯琳回答,她被连珠炮似的问题击懵了。
不要着急,我只是把我感兴趣的问题告诉你,我对一切都感兴趣。
托勒不再说话,静静地等理发师把脸刮完。
理发师拿出剪刀时,托勒挥了挥手,说:修脸的活留给我自己来干吧,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要不,就等下次吧。
他擦了擦闪烁着快乐光芒的脸,好工作,不管什么时候,你都能挣到一碗好饭。
他又转向凯琳,全身的血液因为激动而沸腾:我准备好了!走吧!凯琳笑了,她喜欢这个变幻莫测的旅行者,他的热情在她的身边蔓延着:告诉我,你要去哪里,我愿意带你到任何一个地方。
他们站在塞克拉兹最高处的平台上――这里是整个伊波瑞的最高点。
他们的头上是圆型屋顶――托勒估计屋顶高他们的距离大概不足百米――屋顶的形状也不完全是碗形,它更像是用支杆支撑起来的老式圆帐篷。
他无法看清一个就足以把整个休斯顿城都覆盖起来的窗格;如蜘蛛网一样环绕四周的绳缆像加利福尼亚的红衫木一样粗,而从屋顶直插下来的支杆则有一列超长的火车那么长。
如此景观……经过一阵长时间的沉默后,托勒仍无法评说。
他觉得此刻就像是站在高高的山巅,俯视着山下的河谷和村庄。
只不过在这里,山就像是一摞锥型的层层叠加的盘碟,而河谷则变成了广场和绿地。
河谷至少还能沿着它固有的河道前行,而最低一层的栏杆则在弯弯曲曲的弧线中统平台而延展着它们遥远的路程。
托勒无法准确地判断距离,不过他可以估算,在地球上晴朗的天气里,他的目力也许可以达到二十五或三十公里以外的地方。
圆形屋顶的边缘离他们至少也有那么远的距离,或许更远――他无法知道它们之间的距离,因为没有雾障也没有其他的参照物向他提供。
我们就在帝国中心的附近,这里是塞克拉兹哈格,塞热奥的办公区和大迪瑞的官邸就在我们下面。
这边,凯琳指了指对面的另一个平台,是尼克拉斯哈格。
还有那边,她的身子转了四十五度,是克律斯,旁边是泰纳斯,与塞克拉兹相邻。
对于托勒来说,这些地域符号毫无意义,因为他无法说出哪一个在哪儿终止,而另一个又开始于何方,就像是一座大都市的近郊一样,一个肯定与另一个相毗邻。
可是,什么是哈格呢?托勒问,那是一个地方还是一个社会组织?听你的话,好像两种意思都有。
我不明白什么是社会组织。
那是……就像是一个阶层或一个家庭。
从凯琳皱起的眉头中,托勒知道他其实什么也没有解释出来。
就是说,你是谁。
凯琳低下头思考,眉头紧锁。
是一个地方。
她终于回答了他的问题,是在有人住在那里的时候。
可从那里出来的时候呢,它就是一个社会组织。
她笑了起来,颇为自己所下的定义而自得。
现在该轮到托勒皱眉了:我明白。
你是说你住在那里,那是一个家。
家?凯琳摇摇头,这个词汇对于她来说不代表任何意义。
我们住在哈格,是的。
每个人都住在哈格的不同地方吗?是的,塞克拉兹住在这边,尼克拉斯住在那边,她又向对面指了指,克律斯在那边,还有泰纳斯,还有其他的,她的手挥了挥表示强调,每个人都住在他们自己的哈格里。
她的语调表示这是一个最为显而易见的事实。
托勒开始打量起四周的布局。
其实,布局本身并不重要,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托勒总算捕捉到了,那就是哈格是一个具有内部组织性质的社会符号;而且是一个排外性的社会组织。
我想我有点明白了。
他转过身来,走回到电梯的入口处。
带我去哈格,我要走进哈格。
凯琳的头从一边摇到了另一边:我们就在哈格,我们在塞克拉兹。
不,我是说我想去另一个地方。
尼拉克拉斯――你是这么说的吧――我们到那里去吧。
卫兵迟疑了一下:也许到鲍波更好,那里离我们近一些。
好,托勒赞同道,在路上告诉我一些那里的事吧。
他们进了电梯,开始向凯琳称为鲍波的地方下降。
鲍波是一个小哈格,占地面积也很小,不过它至少比吉姆纳要大――虽然他们的一些巫师可以和克律斯最好的巫师相提并论。
说话的时候,她的手优雅地向上挥动。
托勒从她挥动的手中便知事情并不是太糟,至少对一些哈格成员来说是这样。
凯琳继续说:鲍波人主要以编织为业,有些人则做裁缝。
我要带你到他们工作的地方,看看他们是怎样工作的。
电梯停了下来,他们走进了一条黑暗的如石头凿空的洞穴一般的走廊。
微弱的光线照在墙壁上,那苍白色的光芒恰好反射到一间长方形的房间里,由厚厚的石块镶嵌在一起的天花板回荡着水流声。
微弱的黄色光线勾勒出一条小路的轮廓,终于,小路把他们带到了水边,那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
托勒猜想大概有一百人,也可能更多――自从他来到这里,他还没有看到过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的情景。
他们好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他们在这里干什么?托勒问。
他的卫兵噘起了嘴――那表情似乎表示他问了什么深奥难解的问题。
他加重了语气,我的意思是说,这些人都在干些什么?他们在等船,我们将和他们一起到鲍波的哈格去。
坐船?除非你害怕船,她关切地看着他,有很多人不喜欢坐船。
不过我自己倒是很喜欢坐船。
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有可能,我都会坐船的。
坐船很好,好极了,我也喜欢坐船――只是我从来没有想到在这里也能坐船。
他们已经来到了水边,和其他的人一起站在那里。
托勒发现他们身上穿的长袍有几种不同的颜色:金色条纹、红色条纹、青绿色的帽子配银色条纹的袖子。
绿色的袖子上镶嵌着黄色的边,等等。
他们穿着不同颜色的衣服错杂地站在一起,长袍是一种标志,而颜色则把他们相互区别看来。
看来,托勒的猜测是正确的,他们穿的是制服。
这些都是哈格的颜色吗?他指着五颜六色的人群问。
所有一个的哈格人都穿一样的衣服,因为这样便于辨认。
穿黑色和银色的是塞克拉兹人吗?托勒拉了拉自己的制服问。
银色的是塞克拉兹人,凯琳回答道,金色的是泰纳斯人。
她对一个穿金色条纹长袍的人点了点头,接着又说:绿色和黄色的是哈伊根人,红色的是罗曼人。
她不断地辨认着周围穿着各种颜色衣服的人。
塞克拉兹、哈伊根、罗曼,托勒重复着,一共有多少种?有几类哈格人?凯琳奇怪地看着他。
八种,她回答说,好像这是一个不证自明的事实。
八种?为什么不是六种?或十二种呢!凯琳慢慢地摇了摇头,八种。
她变得严肃起来,可随即,她的目光又移到身旁向前拥挤的人群。
看,船来了。
托勒没有能看到船。
洞里的光线不太好,岸边的人们挤拥到栏杆边。
这时,他看见一个黑色的物体向这边移动,船和码头相撞击的时候,他还听到了一声沉闷的刮擦声。
有人大声地喊着什么,但托勒是听不明白的。
码头上的旅客卿卿喳喳,人群开始向前移动起来。
他们来到栏杆边就要上船的时候,托勒看见三个穿着红色条纹长袍,手里拿着又短又粗的棒子的男人站在栈桥尽头。
旅客们从他们面前经过的时候,他们便用棒子发光的那头在每个人裸露的右上臂碰一下。
这是怎么回事儿?托勒问。
坐一次船要花两先勒,凯琳说,你上船的时候也得做个记号。
她说着便举起袖子,露出了她的胳膊。
她上船的时候,那人手中的发光棒也在她的胳膊上碰了碰。
托勒学着她的样子,眼睛却在密切地注视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发光棒接触到他的胳膊时,他感到了一种令人愉快的疼痛。
船夫向他挥了挥手,他便登上船。
这是一个方方正正的箱子式的东西――与其说这是船,还不如说只是驳船――主要是用来运送_物和短途旅客的。
船上有三个伸出式甲板,一个在船头,一个在船的尾部四分之三处,还有一个在船的尾部,比其他两个略高,而甲板的边缘则是编织绳的栏杆。
船甲板的四周和中间摆了凳子,其他的地方则是空的――不过即使是没有凳子的地方也挤满了旅客,到处都是堆放得小山似的成包成捆的东西。
我通常喜欢到那边,凯琳说着,指了指最高的那个甲板。
她把旅客们推开,径直向船的中部走去。
那里有一个楼梯,直通上面的甲板。
托勒跟她来到上面的甲板,船离开码头,托勒的手紧紧地抓着缆绳。
黑暗中,他们谁也看不见谁,但托勒能够感觉到空气的流动,岸边黄色的灯光渐渐地向后退去,他们出发了。
他们在黑暗中前行着,进了一条隧道。
隧道里的墙壁是石头砌成的,随着船的速度加快,水流也湍急起来。
似乎过了很长时间,总之,是一段冗长而乏味的期待之后,托勒看见斑驳的灰色墙壁在向他们靠近。
不大功夫,船便驶出了洞穴。
太奇妙了!托勒感叹,在灿烂的阳光下眨着眼睛,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如此奇妙的事情。
《太空烽火》作者:[美] 斯蒂文・莱哈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