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到雷福德・斯蒂尔休息。
他将耳机摘下来,挂在脖子上,从飞行挎包里掏出妻子的那本《圣经》。
他的生活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竟发生了这样大的变化,连他自己都感到十分吃惊。
从前,在飞行途中,他不是随意地翻翻报纸,就是胡乱地浏览一下杂志,不知有多少大好的时光就这样不知不觉浪费掉了。
然而,自从这场变故发生之后,世界上只有这本书还能引起他的兴趣。
这天是星期五。
这架波音747从巴尔的摩起飞,下午四点将在芝加哥的奥黑尔机场降落。
雷福德的新任大副尼克驾着飞机,他两眼凝视前方,拿出一副仿佛正在驾驶着整个地球的派头。
雷福德当然明白对方的意思,对方一定是想对他说:别想和我聊天,我知道你又会来那一套,在你开口之前最好闲紧嘴巴。
我在这儿读一会儿这个,不会妨碍你吧?雷福德却偏偏这样问。
年轻的助手转过身来,摘下耳机:你说什么?雷福德又重复了一遍,还特意用手指了指那本《圣经》。
那《圣经》原本是他妻子使用的,他已经有两星期没见到她了,或许在今后的七年中也见不到。
没关系,不过你别指望我会听你读。
我会大声地读出来的,尼克。
你知道,自从那件事发生以后,我才不在乎你怎么看我呢,对吧?什么?雷福德凑过脸去,又大声说了一遍。
几个星期前,你对我有怎样的看法,这的确很重要。
然而――是的,我明白,斯蒂尔,你心里不好受,是吧?你和许多其他人都认为,这全是耶稣干的。
别自欺欺人了,只管骗骗你自己好了,可别拉上我。
雷福德扬了扬眉,耸耸肩。
只是我若不拉你一把,将来恐怕会失去你的尊敬。
别说得太肯定。
但是,正当雷福德想要定下心来读《圣经》时,从飞行挎包中伸出来的《芝加哥论坛报》却吸引了他的注意。
同其他报纸一样,《论坛报》也登载着这样一则恐怖的封面故事:在尼古拉・卡帕斯亚将要召开的记者招待会之前的私人会晤中,发生了一起骇人听闻的自杀案件。
之前刚刚走马上任的联合国秘书长尼古拉・卡帕斯亚扩大安理会,任命了十位新的安理会成员。
事情似乎出现了某种差错,竟然有两名英国人同时被指定为联合国大使。
据在场的目击者见证,卡帕斯亚的朋友、他的资金后盾――亿万富翁乔纳森・斯通内尔突然冲向一名警卫,夺过警卫的手枪向自己的脑袋开了一枪,这枚子弹从颅骨穿出后,又击毙了一名英国的新任联合国大使。
悲剧发生后,联合国关闭了一天。
卡帕斯亚为失去两位亲爱的朋友和值得信赖的顾问而痛心不已。
无巧不成书,雷福德・斯蒂尔正是地球上知晓尼古拉・卡帕斯亚老底的四个人之―――他不过是一位撒谎家,基督的敌人。
他显然是用了催眠术一般的魔力给见证人洗了脑。
别人或许不知道卡帕斯亚的真面目,但是,雷福德、切丽、布鲁克,还有他们灾难之光的新朋友巴克,却知道得一清二楚。
原来那次私人会晤,巴克曾是在场的十七人中的一个。
他亲眼目睹的情况与报纸上的说法却完全不同――那不是自杀,是双重的谋杀。
据巴克说,是卡帕斯亚本人镇定自若地从警卫手中借过手枪,强迫他的老朋友乔纳森跪下,然后一枪将乔纳森和另一名英国大使双双击毙。
卡帕斯亚亲自导演并且亲手表演了这场谋杀,在场所有的人都被惊呆了。
事后,卡帕斯亚沉着冷静地告诉在场的人:刚刚发生了自杀案,正如以后报纸上登载的那样。
令人费解的是,除去巴克一人之外,在场的所有人都为自杀事件作了见证。
尤为可怕的是,他们竟然都以假为真,甚至包括史蒂夫・普兰克,巴克从前的上司,如今作了卡帕斯亚的新闻发言人。
还有哈蒂・德拉姆,雷福德的前任飞行助手,如今已是卡帕斯亚的私人秘书。
每一个在场的人都是如此,除去巴克。
两天前,巴克在布鲁斯・巴恩斯牧师的办公室中讲述这场谋杀案的经过时,雷福德还有些将信将疑。
你是说,在场的只有你一个人看到了事件的真相?雷福德狐疑地问道。
斯蒂尔机长,巴克回答说,我们都看到了事件的真相。
但是,后来,卡帕斯亚告诉我们他希望我们看到的是什么,于是除去我,所有的人都接受了他的说法。
我倒要看看,卡帕斯亚怎样解释在这场谋杀案发生时,死者的继任者竟然也同时在场,宣誓就职。
然而,现在,竟然没有人证明我当时也在场。
似乎卡帕斯亚已经把我从他们的记忆中清洗掉了。
他们都发誓说,我并不在场,而且他们并非在开玩笑。
切丽和布鲁斯・巴恩斯牧师对视了一眼,然后又将视线投向巴克。
就是在参加这次私人会晤之前不久,巴克成为了灾难之光的一员。
我绝对相信,在那次会晤中,倘若不是某种上帝的力量与我同在,我肯定也会被洗脑的。
可是,现在,如果你能将真相公之于众――先生,我眼下已被调到芝加哥分社,就因为我的上司认为我没去参加那次会晤。
史蒂夫・普兰克居然还问我,为什么那天我没有接受他的邀请?我还没去找哈蒂,不过我想,你也知道,她也许也已经不记得我当时在场了。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布鲁斯・巴恩斯牧师说,卡帕斯亚是否知道你的脑子里是怎么想的。
他是否肯定你的脑子也已经被清洗过了吗?一旦他了解到你掌握着事件的真相,你的处境可就危险了。
正当雷福德埋头读着报纸上登载的这篇天方夜谭,他职业性地注意到尼克将仪表盘上的自动驾驶键拨到了手动的位置。
开始降落,尼克说,你要驾驶飞机着陆吗?当然。
雷福德答道。
尼克完全可以驾驶飞机安全着陆,但雷福德认为这属于他的职责范围。
他要对机上的乘客负责。
虽说飞机可以自行降落,但他不想放弃手动操纵飞机降落的那种心旷神恰的感受。
如今,生活中几乎没有几样事情能够让他回到几个星期以前的感受,而驾驶着波音747飞行便是其中之一。
巴克・威廉斯为了买汽车和租房子,用去了一整天时间,而他在曼哈顿工作时,他自己用不着备车子。
他找到了一套十分漂亮的公寓,房内装有电话。
这个地方正好在《环球周刊》分社与坐落于普罗斯佩克特山上的新希望村教堂的中途。
此刻,他正努力使自己相信,使他不愿离开城西一带的是新希望村的教堂,而不是雷福德的女儿切丽。
切丽比他小十岁,不管他内心怎样喜欢她,他认为,切丽不过将他视作一位青春已逝的兄长。
巴克驾着刚刚到手的车子前往分社,尽管他完全可以等到下星期一才去报到,而且,与他目前的上司韦尔娜・齐见面,肯定不会令他开心。
当芝加哥分社的前任主任露辛达・华盛顿失踪时,杂志社一度有意让他去接替这个职位。
他曾对好战的韦尔娜说,在争夺这个位置的竞赛中,她抢跑了。
如今,巴克被降职,而韦尔娜则升迁了。
她突然成了他的上级。
然而,巴克不想整个周末都在惴惴不安地等待着这场会面。
另外,他也不想使自己显出一副急切地要去与切丽・斯蒂尔相会的样子。
因而,他在下班之前赶到了分社。
韦尔娜会怎样对待他呢?是要他为这些年来作为一名获奖的、擅长写封面故事的记者付出代价,还是会用表面的盛情,使他哭笑不得?当巴克走过外间办公室时,他感到了一些下属人员向他投来的目光和微笑。
当然,时至今日,每个人都知道了那个事件。
他们为巴克感到惋惜,对他的过失感到不可理解。
巴克・威廉斯怎么会不去参加如此重要的会晤呢?虽说这次会晤发生了不幸事件,但在新闻史上肯定是最重要的时刻之一。
然而,他们仍还记得巴克的赫赫英名。
无疑,许多人都会为能够与他共事而感到荣幸。
用不着惊讶,韦尔娜已经搬到那间豪华的大办公室。
巴克朝她的年轻的女秘书,梳着麦穗式发辫的艾丽斯挤了挤眼睛,向里间窥望,仿佛韦尔娜已经在这里工作了数年之久。
她已经将室内的家具重新布置了一番,墙上挂着她的照片和奖状。
显然,她已经在这里安顿下来,享受着在这里度过的每一分钟。
韦尔娜的办公桌上散乱地堆放着一些文件,她的电脑开着,然而,她此时正无所事事地向窗外张望。
巴克将脑袋探进来,清了清嗓子。
他注意到,韦尔娜很快从出了他,随后马上镇静下来。
卡梅伦,她直截了当地这样称呼道,仍旧坐在椅子上,我原以为你下星期一才会来。
我只是来报个到。
他说,你可以叫我‘巴克’。
如果你不介意,我就叫你‘卡梅伦’,并且――我介意。
请叫我――噢,那么,即使你介意,我也仍叫你‘卡梅伦’。
你来的时候没有和谁讲过吗?讲什么?你事先预约了吗?预约?对,要事先和我预约。
你要知道,我有工作计划。
你是说,你的工作计划中没有接待我的空隙?那么,你现在是要求一次会面啦?是的,如果这不会给你带来不便的话。
我只是想知道我该坐在哪儿,你要给我委派哪些任务,是哪些――如果我有时间,这些倒是应该谈谈。
韦尔娜说,艾丽斯!查一下我的工作计划中有没有二十分钟空隙。
有。
艾丽斯高声答道,在威廉斯先生等候的这段时间,我可以带他去看看他的工作间,如果――我可以自己带他去,艾丽斯,谢谢。
请帮我关上门。
艾丽斯的脸上显出一丝歉意,她立起身,走过来关上里间的房门。
他看到她转动了一下眼睛。
你可以叫我‘巴克’。
他向她小声说。
谢谢。
艾丽斯腼腆地说,同时指了指身旁的椅子。
我还要在这儿等待接见,这是不是有点儿像见校长?她点点头。
刚才有个找你的电话,我没留她的姓名。
不过我告诉她,你星期一才会来。
没有留言吗?没有,对不起。
那么,我的工作间在哪儿呢?艾丽斯向关着的门瞟了一眼,好像害怕韦尔娜看见她。
她站起来,朝几排隔断后面的一个没有窗户的角落指了指。
我上次到这儿来,那个地方似乎放了一只咖啡。
巴克说。
咖啡!艾丽斯咯咯笑起来。
内线电话响了。
有事吗,夫人?如果你们两个一定要聊天,在我办公的时候能不能声音小一点儿?对不起。
艾丽斯又转了一次眼睛。
我过去从门缝朝里面看一看。
巴克小声说,站起了身。
别过去,艾丽斯请求说,你会把我也搅到里面去的。
巴克摇了摇头,又坐回到椅子上。
他回想起他的记者生涯中曾经到过的地方、见过的人以及面对过的危险。
现在,他是在和上司的秘书谈天,而这位野心勃勃的上司却不是靠自己手中的笔写出来的。
他不能给这位秘书带来麻烦。
巴克叹了口气。
至少在芝加哥,他能够和这个世界上仅有的几个真正关心他的人聚在一处。
虽然雷福德和女儿切丽新近信仰了基督教,他仍然感到自己在很大程度上受着情绪波动的影响。
飞机在奥黑尔机场降落之后,他没有开口,幻灭地从尼克身旁走过。
他突然感到一阵悲伤,他失去了艾琳和雷米!他相信,毫无疑问,他们此刻是在天堂上。
倘若他们的在天之灵有知,一定也在替他感到惋惜。
自从失踪事件发生之后,这个世界产生了多么巨大的变化呀,他所认识的人中,几乎没有谁能够恢复到从前的心理平衡了。
他十分感激布鲁克・巴恩斯牧师对他、切丽和巴克循循善诱,在教团(灾难之光)中帮助他们坚定信念。
然而,有时独自一人面对未来,他又感到茫然不知所措。
这就是为什么当他看到站在走廊尽头的切丽的笑脸时,感到了一阵由衷的喜悦。
在二十年的飞行生涯中,他已经习惯于旅客们在机场入口处向他致意。
大多数飞行员在着陆后,都马上独自驾车回家。
切丽和雷福德比以前更加深切地理解对方。
他们迅速成为了知心朋友,尽管他们并非事事都能取得一致意见。
不过,共同的悲伤和刚刚建立起来的信仰,已经将父女俩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在灾难之光中,他们还是并肩战斗的战友。
雷福德拥抱了女儿。
有什么情况吗?没有,不过,刚才布鲁斯打电话找你。
他想在今天晚上召开一次紧急会议,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让我们想办法尽快和巴克取得联系。
你是怎么来的?打出租车。
我知道你的汽车在这儿。
这会儿巴克在哪儿呢?今天他去买车和租房子了。
谁也说不准他在哪儿。
你给《环球周刊》的分社打电话了吗?打过了。
下午早些时候,我和那儿的秘书艾丽斯小姐通过话。
他要到下星期一才去报到,不过咱们在车上还可以打个电话试试。
我是说,你可以试试。
由你来打是不是比我打更合适?雷福德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艾丽斯坐在办公桌前,身体前倾,昂着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巴克。
当巴克用压低的声音说出一连串的俏皮话时,艾丽斯费了好大劲才使自己不至笑出声来。
巴克一直在谈论着怎样才能将他在曼哈顿的那间颇为气派的办公室内堆积如山的资料、家什塞进这片小小的与咖啡共享的工作间。
电话铃响了,巴克可以从电话扬声器中听到两个人的对话,从大厅的另一端:艾丽斯,巴克还在这儿吗?在你的电话。
电话是雷福德・斯蒂尔从车上打来的。
今晚七点三十分吗?告诉她,我向她问好。
晚上在教堂见!他刚挂断电话,韦尔娜就在门口出现了。
她皱了皱眉头。
怎么,有什么不对头?他问道。
好快啊,刚来就有电话找。
她说,进来吧。
他刚刚坐定,韦尔娜就用柔美的语调告诉他,他如今已经不再是《环球周刊》的封面记者,一位周游世界的报界明星。
我们芝加哥分社在杂志社扮演着一个既十分重要,然而又很十分有限的角色。
她说,我们是从一个地方性的、区域性的角度来阐释国内和国际新闻的,并且将我们的文章发往纽约。
巴克僵直地坐着。
那么,我是不是会被派去调查芝加哥的畜禽市场状况呢?别开玩笑了,卡梅伦。
不会派你去干那种事。
你将根据我们每个星期的工作重点接受任务。
你的文章还要经过一名高级编辑和我的审查,看是不是值得发往纽约。
我从不向老板请示下一步我该干什么工作。
巴克叹了口气。
对你,我也不想这么干。
从今以后,你和斯坦顿・巴雷的联系也要通过我。
明白吗?你是在问我明白不明白,还是在问我同意不同意?都不是,她冷冷地说,我是在问你服从不服从。
不可能。
巴克答道,他感到自己的脸涨红了,心脏在突突直跳。
他不想和韦尔娜大声争辩,但是他无法容忍一个外行人对他如此颐指气使,更不要说坐在露辛达・华盛顿的椅子上向他大发雌威了。
我会和巴雷先生讨论你的事情的。
韦尔娜说,你能想象得到,我会有各种办法来对付不听话的下属。
我能想象得到。
你干嘛不马上给他挂个电话呢?为什么?弄清楚到底我该干点儿什么工作呀。
我受了处分,被调到地方分社。
你和我都很清楚,这种降级处分对于我的经验和社会关系都是一个浪费。
我想,你是说对于你的才能的浪费吧。
随你怎么想好了。
不过,在你给我分派其他任务之前,我还要完成一个关于失踪事件的封面故事,还有许多采访要做――啊,我干嘛要跟你说这个呢?因为我是你老板,而且,一个芝加哥分社的职员不可能搞什么封面故事。
难道说对于一个写过许多封面故事的记者也不可能吗?我敢打赌,你现在就可以打电话给巴雷。
上一次见面时他还谈到这篇文章,他肯定这篇故事能获奖。
是吗?上一次他和我通电话,他可是谈到了你们最近一次交谈的情况。
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不,这不过是谎言。
你说你去了某某地方,而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证明你没去。
要是犯在我的手里,早就炒你的鱿鱼了。
要是你有权力炒我,我也早就不干了。
你要辞职?我是要告诉你我要干什么,韦尔娜,我要――我希望每一个下属都叫我‘齐女士’。
这间房子里没有你的下属。
巴克被激怒了,他反驳说,而且,你不――你已经靠近警戒线了,卡梅伦。
你不觉得,‘齐女士’听起来太孩子气了吗?跟我来。
她站起身,怒冲冲地经过他身边,踩着一双式样古板的皮鞋橐橐地出了办公室,朝长长的门厅走去。
巴克在艾丽斯的办公桌旁停住脚。
感谢你为我做了许多事,艾丽斯。
他迅速说,我的许多东西会托运到这里,麻烦你替我送到新的寓所。
艾丽斯点点头,然而当她听到韦尔娜的喊声从大厅的另一端传来时,脸上笑容立刻凝固了。
喂,卡梅伦。
一会儿我再来找你,艾丽斯。
他慢慢转过身去。
巴克故意磨磨蹭蹭,以此来激怒韦尔娜。
他注意到,那些格子间里的工作人员脸上浮现出笑容,但又装出一副不在意的神态。
韦尔娜走到大厅一角的格子间,这里原是咖啡室。
她指了指摆放着一部电话和一只文件柜的小小办公桌。
巴克在鼻子里哼了一声。
大约一个星期以后,就能给你配一部电脑了。
把电脑送到我的公寓里来吧。
这个要求恐怕不能考虑。
不,韦尔娜,眼下再明白不过的是,你是在朝着一个一眼就能看穿你在事业上的失败的人撒气。
你我都再明白不过了,哪怕有一点点自尊的人,都没法忍受这种歧视,如果我不得不在芝加哥工作,那就只能在公寓里办公。
我需要一台电脑,一台传真机和一个调制解调器。
如果有什么理由一定坚持要我上班,你可以马上打电话给斯坦顿・巴雷。
韦尔娜的脸上显出一副坚持自己的立场、毫不退让的神态,因而,巴克就率先向她的办公室走去,韦尔娜跟在后面。
在走过艾丽斯身旁时,他看到艾丽斯吃了一惊。
他停在韦尔娜的办公桌前,等她跟上来。
是你来拨电话,还是我来拨?他问道。
雷福德和切丽在回家的路上吃了点东西。
一到家,就收到飞行主任在录音电话里的颇为紧急的留言:到家后,马上给我打电话。
雷福德来不及脱去飞行服,就将帽子夹在腋下,拨了一串十分熟悉的电话号码。
出了什么事,厄尔。
谢谢你这么及时地回电话,雷。
咱们需要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是的,我是想听听你的指教,厄尔。
现在,我该干什么?这是一次非正式的谈话,对吧?既不是批评,也不是警告或其他这类玩意儿。
这只是一次朋友对朋友的谈话。
既是这样,朋友对朋友,厄尔,我是不是可以坐下来?不,我告诉你,伙计,把你那一套布道的玩意儿扔掉吧。
你是说――就是你在工作时间谈论上帝,伙计。
厄尔,假如有人说了什么,我不谈就是了。
你知道,我从不会为此而妨碍工作的。
不过对于失踪事件,你是怎么看的?咱们都经历了这场劫难,雷。
我已想告诉你,尼基・爱德华兹①写了一份材料,打算捅到上面去。
我想替你挡一挡,说我已经和你谈过了,你也同意丢掉那些玩意儿。
捅到上面去?我冒犯了哪一条法律,违反了哪一项操作规程,或者犯了什么罪?我不知道他会管它叫什么,但是,我已经警告过你了,对吧?我记得我已经和你说过了,你是一定要把它弄成一次正式谈话吗?你是要我明天把你叫到办公室来一次正式的谈话,再搞个备忘录存入档案,还是让我来个和稀泥对他们安慰一番,告诉他们这只是场误会,你已经冷静下来,不会再干那种蠢事了?【①尼基・爱德华兹,即雷福德的飞行助手,尼克、层基都是尼古拉斯的简称。
】雷福德没有立刻应答。
好啦,雷,这不是在给你洗脑。
我也不希望你那样想。
不过,我不得不那样想,厄尔。
感谢你给我通了个气,但我并不打算让步。
别跟我过不去,雷。
我不是在和你过不去,厄尔。
我是在和我自己过不去。
是的。
眼下我不得不寻找能驾驶747、757,就是能够顶替你的飞行员。
你的意思是,问题有这么严重?我会为此丢掉工作?太有可能了。
看来,我不得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
你已经把事情弄糟了,雷。
听我说,一旦你恢复了理智,这点儿事本来算不了什么。
很快,你就要去参加757的资格考试。
一个月以来推荐参加考试的人数已经有十几位,就从这些人中挑选。
你当然希望自己能够人选这新名单。
你要知道,工资会增加不少。
钱对我没有大的吸引力,厄尔。
我知道。
不过,驾驶757的感受的确有点儿叫人动心。
我会给你回话的。
别叫我等得太久,雷。
如果我能给巴雷先生打通电话的话,我会打的。
韦尔娜说,可是,你要知道,这个时候纽约已经下班了。
他总是待在办公室里,我知道。
下班以后,可以拨他的直拨号码。
我没有他的直拨号码。
我可以抄给你。
或许,他正在办公室会见接替我的人。
我会给他打的,卡梅伦。
我会让你直接跟他通话,但是,我要先跟他谈一谈。
我有权告诉他,你多么不听话,对我多么不尊重。
请你到外面等吧。
艾丽斯收拾办公桌的文件,正准备离开,巴克从里间出来,脸上挂着一副恶作剧的神态。
其他工作人员陆续出了办公室,朝停车场和车站走去。
你听到我们的谈话了吗?巴克小声问道。
我听到了你们说的每一句话。
她压低声音,你知道这种新式的对讲机吗?他点点头。
这种对讲机一点儿不会暴露你在偷听。
你只要关闭传送键――就像这样,然后按下对讲键,你就能听到里面的谈话,而且不会被发现。
怎么样,很酷吧?从艾丽斯办公桌上的对讲机内传来纽约的电话铃声。
喂,我是斯坦顿。
很抱歉在这个时候打扰您――你怎么搞到这个直拨号?你有什么重要事情要谈吗?你是谁?芝加哥分社的韦尔娜。
嗯,韦尔娜,有什么事?我这儿有了一点儿麻烦。
是关于卡梅伦・威廉斯的事。
噢,是的,我正要告诉你,别去招惹他。
他正在为我写一两篇大东西。
你要给他准备一间好的办公室,或者干脆就叫他在公寓里办公。
我已经给他准备了一处办公场所,先生,但是,他今天对我如此无礼、如此不驯服――听我说,韦尔娜,我不希望你去操心威廉斯的事。
他由于某种过失受了处分,我也没有料到。
不过,他的工资虽然减少了,职位也降低了,而且不再在纽约上班,但是,他仍然从我这里接受任务。
你用不着为他操心,知道吗?实际上,依我看来,他最好不到分社去办公。
可是,先生――还有别的事吗,韦尔娜?我想,您最好事先给我打个招呼。
在这件事上,您要给我做主。
他对我的态度很不得体,而且――你这是什么意思?他追求你了?向你示爱,或者干了什么别的?巴克和艾丽斯把手紧紧地捂在嘴上,生怕笑出声来。
不是,先生。
但是,他明确地表示,他不服从我的管辖。
噢,我对此感到很遗憾,韦尔娜。
可是,他就是不服从,对吧?我不打算让卡梅伦・威廉斯一直在分社工作,这是浪费人才,但并不是说我们不看重从你那里发来的每一篇通讯,你要明白。
然而,先生――对不起,韦尔娜,还有别的事吗?是我的意思没有讲清楚,还是别的什么问题?告诉他叫他直接从我这里接受任务。
明白了吗?是的。
但是,他是不是应该向我道歉?韦尔娜,你是不是要让我在千里之外帮你解决人事纠纷?如果你不能处理那里的事务――我能,先生,我会处理好的。
谢谢,先生,很抱歉打扰了你。
内线电话响了。
艾丽斯,叫他进来。
是,夫人。
然后,是不是我就可以――是的,你可以走了。
巴克感受到,艾丽斯正在整理自己的衣物,不过,仍旧停留在能够听到他们的谈话的范围内。
巴克大踏步走进里间办公室,装着要和斯坦顿・巴雷通话的样子。
他用不着直接和你说话。
他明确说,不用我去操心你的那一摊子事。
我批准你在公寓里办公。
他本来想说,他实在没法忍受她为他指定的工作间,但是刚刚他偷听了她和上司在电话里的谈话,他心里面感到有些愧疚。
愧疚,这对巴克来说,可是一种新的感受。
我会努力躲开你的视线的。
我感激不尽。
当他来到停车场时,艾丽斯正等在那里。
真是太棒了。
她说。
你应该感到羞愧。
他的脸上现出明显的笑意。
你也偷听了?是的,我也干了。
我要错过六点半的火车了。
她说,不过,这很值得。
我送你过去,怎么样?告诉我你在哪儿下车方便。
艾丽斯等在一旁,巴克打开车锁。
好漂亮的车子。
崭新的。
他回答说,他此时的感觉也正是如此。
雷福德和切丽早早地来到新希望村教堂。
布鲁斯很快吃完预订的一份三明治。
他眼下才三十多岁,可他的外表比他的实际年龄大了不少。
打过招呼后,他把金丝眼镜推到卷曲的头上,靠在椅背上,椅子在他的身下吱吱呀呀直响。
和巴克联系上了吗?他问道。
联系上了。
他说,他会来的。
雷福德回答说,出了什么事?你听今天的新闻了吗?没有。
有什么特别重要的吗?我想是的。
等会儿巴克来了再说吧。
那么,趁这个时候,我想和你谈谈我今天遇到的麻烦。
雷福德说。
当他讲完之后,布鲁斯笑了笑,说:我敢说,这在你的人事档案中是从来没有过的。
雷福德点了点头,随后,他就改变了话题。
将巴克吸收到咱们的核心组织里来,看起来有点儿太快了。
他才刚刚加入进来。
我们都是刚刚信仰基督,不是吗?切丽接过话说。
的确如此。
布鲁斯抬起头,微笑着说。
雷福德和切丽转过身去,看见巴克正好进门。
《颠覆之神》(《末世迷踪》第二部)作者:[美] 蒂姆・莱希 杰里・詹金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