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克越来越相信,他眼下不会有生命危险。
因为有太多的人参与了将他从芝加哥弄到纽约的行动。
从另一方面说,既然卡帕斯亚敢于在十几个见证人面前开枪杀人,他也同样能够轻而易举地除掉一位杂志社的记者。
轿车绕过旋转的通道,终于停在了曼哈顿港游艇俱乐部那幢豪华的大楼前。
一位看门人靠近轿车,司机旋下车窗,伸出一根手指向他摆了摆,警告他最好离远。
此时保镖下了车,守住东车门,巴克这才又回到了阳光下。
请跟我来。
保镖对他说了一句。
进了游艇俱乐部,倘若身边没有一位穿着制服的人这样惹眼地陪着他走过人群,巴克本来会感到十分惬意的。
巴克随着保镖来到餐厅,餐厅的前台总管抬起头,向他们点头示意。
保镖停下脚步,低声说:你和靠窗子那个座位上的先生一块儿用餐。
巴克朝那个方向望了望。
有个人在起劲地向他招手,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由于那个人背对着阳光,巴克只能看到他的轮廓,是一位矮个、驼背的男人,头发乱蓬蓬的。
我一点三十分准时回来,保镖说,在我回来之前,请不要离开餐厅。
但是――保镖已经溜走了。
巴克又朝前台总管望了望,而总管此时已不再注意他了。
他镇定了一下自己,穿过一排排餐桌,向窗前的那张桌子走去。
他受到老朋友钱姆・罗森茨韦格的热情的欢迎。
此人当然懂得在公众场合不宜大声喧哗的道理,但他简直没法控制内心的激动。
卡梅伦!他欢喜地喊道,腔调中带有浓重的以色列人口音。
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
坐下,坐下!这真是个好地方,不是吗?对于秘书长的朋友们来说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他会和咱们一道进餐吗?罗森茨韦格露出惊讶的神情。
不,不!他太忙了,根本脱不开身。
他要会见各国的首脑和外交官,每个人都想见他一面。
就是我本人,每天和他见面也不会超过五分钟!到纽约多久啦?巴克问道。
他接过菜谱,侍者将餐巾搭在了他的腿上。
时间不久。
到本周末,卡帕斯亚就和我商定了他的以色列之行。
那将是多么令人振奋的一天!谈谈他的以色列之行,博士。
我会的!我会的!但是,咱们先来说说你。
这位老人突然表情严肃,一本正经地说。
他将两臂伸过桌子,握住了巴克的手。
卡梅伦,我是你的朋友,你必须照直跟我讲。
你怎么能不去参加这样一次重要的会议呢?我是一位科学家,不错,但我还将自己看作某种意义上的外交官。
我和卡帕斯亚、和你的朋友普兰克先生一道在幕后工作,保证使你在被邀请的客人之列。
我不明白你到底是怎么搞的。
我也不明白。
巴克说。
除此之外,他还能说什么呢?罗森茨韦格发明了一项农业技术,使以色列的荒漠像温室一样开出了鲜花。
一年以前,巴克将他的传略作为年度的新闻人物发表在《环球周刊》上,自那以后他们就成了朋友。
罗森茨韦格是最早向巴克提起尼古拉・卡帕斯亚的人之一。
卡帕斯亚从前只是来自达吉尼亚的一位职位不高的政客,在罗森茨韦格发明的农业技术声誉雀起之后,卡帕斯亚曾经与他有过一次私人会晤。
世界各国的政府首脑纷纷讨好以色列,以便得到这项农业技术。
许多国家的外交官在以色列总理那里谈不出结果,转而去求罗森茨韦格本人。
奇怪的是,卡帕斯亚给罗森茨韦格的印象最深。
他本人申请了这次会见,而且是独自前往。
那时,他没有显示进行任何谈判的权力,相比之下,罗森茨韦格倒是还能做一些主。
卡帕斯亚想要获得的只是罗森茨韦格的好感,而且他的确做到了这一点。
巴克意识到,眼下卡帕斯亚的努力开始起作用了。
那天你在哪儿?罗森茨韦格问道。
这可是个多少世纪以来的大问题,巴克道,我们在哪儿?罗森茨韦格眨了眨眼,仿佛他遇到的是一个傻瓜。
显然巴克在胡扯,但是巴克也不知道除此而外还能说些什么。
他不能对这个人说:我就在那儿!我和你看到了同样的事件。
可是,你被卡帕斯亚洗了脑,而卡帕斯亚是一名基督的敌人。
罗森茨韦格是个聪明人,还有一些寻根究底的嗜好。
那么,你是不想告诉我了。
没关系。
你没有去,这是你的损失。
当然,你也免去了亲眼目睹那场悲剧的恐怖。
但是那究竟是一次历史性的会议。
叫个鲑鱼,你会喜欢的。
在餐厅里,巴克总是不去理睬别人推荐的菜肴。
这也许是他获得巴克这个诨号的原因之一。
他知道如果他点了罗森茨韦格推荐的鲑鱼,这个老人会多么饶舌。
他喜欢看到老人的这个样子。
现在轮到我向你提问了,罗森茨韦格博士。
请,请提问吧!不过,请叫我‘钱姆’。
我不能叫您‘钱姆’――一位诺贝尔奖的候选人。
没关系,你这样叫我,我感到荣耀。
那好,钱姆,这样称呼罗森茨韦格博士,巴克几乎没法出口。
我为什么会到这儿来?这一切到底都是为了什么?老人抄起大腿上的餐巾,揩了揩了那张生满络腮胡子的脸,然后四起餐巾扑嗒一声丢在托盘里。
他将托盘推到一旁,重重地靠在椅背上,翅起了二郎腿。
巴克见到过许多对某个话题有兴趣的人,但从未见过有谁像钱姆一样抱着如此浓烈的兴趣。
看来,你的记者本能又冒头了,对吧?我来告诉你,这是你幸运的一天。
尼古拉有一份特殊的荣幸奖励给你,我眼下还不能说。
可是,你会告诉我的,对吧,先生?我只能就我的权限告诉你我能够说的东西,不会更多。
其余的尼古拉会亲口告诉你的。
罗森茨韦格瞟了一眼手表――那只手表不过是二十美元就能买到的、装着一根塑料表带的玩具表,与他那国际知名的社会地位绝不相称。
很好,我们还有时间。
他拿出三十分钟来接见你,因此你用不着心急。
我知道你们是朋友,你也想为那件事向他道歉;不过,你要记住,他要赏给你一份了不起的殊荣,没有太多的时间听你道歉。
下午,他还要飞到华盛顿去与总统会见。
顺便说一句,你能想得到,总统本来提出来纽约会面;可是尼古拉一向为人谦卑,绝不想劳动总统的大驾。
你以为卡帕斯亚谦卑?他比我见到的任何一位领导人还要谦卑,卡梅伦。
当然,我知道,许多公仆和私人奴仆都很谦卑,而且他理该如此。
但是大多数的政治家、国家首脑以及国际政坛上的领导人,他们只想到他们自己!他们中间的许多人有大多的成就值得骄傲;从各方面来讲,是他们的‘自我’使他们达到了权力的顶峰。
但是,在这个人身上,我看不出一丝的骄傲。
他的确很有吸引力。
巴克也承认说。
他的过人之处远远不止这一点。
罗森茨韦格博士坚持说,你可以想一想,卡梅伦。
这些权势不是他追求来的。
他从达吉尼亚政府中的一名下级官员干起,在选举未实施之前,他升到了这个国家的总统。
而他却拒绝了这个位置!可以打赌,他会这样做的。
巴克心想。
仅仅在一个月以前,联合国邀请他来发表演说,他是那么胆怯,那么自惭,几乎拒绝了邀请。
可是,你当时在场啊,你是听到他的演说的!如果我知道他会接受的话,我就推荐他当以色列总理了!他发表演说之后,前秘书长立刻辞职下台,坚持推荐尼古拉来代替他的职位。
大家一致热烈地选举尼古拉接任秘书长一职,他的当选几乎获得全世界所有国家首脑的一致赞同。
卡梅伦,他有许许多多好主意,他是一位成熟的外交家。
他能说这么多种语言,甚至在与南美和非洲的一些偏远部落的酋长交谈时不用翻译!有一天,他和澳大利亚的一位土著交谈了几句,在座的只有他们两个听得懂!让我来打断你一句,钱姆。
巴克插话说,你当然知道,姆旺加提?尼古莫从秘书长职务退下来时,交换条件是你答应将你的技术免费提供给博茨瓦纳。
这看起并非是一种纯粹的无私或利他主义行为,而且――当然,尼古拉都对我谈了。
但是,这并不是任何协议的一部分。
这只是尼古拉对尼古莫总统多年来为联合国工作的一份谢意。
可是,为了表示他个人的谢意,为什么要拿你的发明送人呢,先生?任何其他国家都未曾免费得到过这项技术――能够为尼古拉献上这份礼物,这对我实在太荣幸了。
真的吗?巴克的脑子里又回忆起从前的一幅幅场景。
卡帕斯亚所拥有的说服力量远没有止境?老人把腿撂下来,用胳膊肘拄着桌子探身向前。
卡梅伦,这一切都是连带关系的。
你今天到这里来,也是这个计划的一部分。
与前联合国秘书长的谈判只是一个试验,一个样板。
我在听你讲解,博士。
现在讲这些当然是太早了。
但是,一旦这项技术能够像在以色列一样成功,那么博茨瓦纳就会成为整个非洲最富庶的国家之一。
尼古莫总统已经看到,他在自己国家的地位上升了。
每个人都赞同他从联合国的职务上退下来,赞同将全世界的事务交到这位新领导人手中。
巴克耸了耸肩。
不过,罗森茨韦格博士显然没有注意到。
这样看来,卡帕斯亚打算用这种手段干更大的事情――也就是说,靠出卖你的技术专利。
不,不!你完全误会了。
是的,我已经说服以色列政府,将我的技术授权给联合国秘书长使用。
噢,钱姆!为了什么呢?数以亿万计的美元,难道以色列不需要吗?真是无稽之谈!有了这项技术,足以使以色列这样的小国成为世界上最富有的国家,足以解决各式各样的问题,而且只有这项技术的专利权才能做到这一点!你可以想一想,俄罗斯为什么要进攻你们?他们不是要得到你们的土地!那里一滴油也没有!他们想获得你的技术!你可以想象一下,倘若俄罗斯的大片领土变得肥沃起来,该是怎样一幅景象!罗森茨韦格博士举起一只手。
我明白这个道理,卡梅伦。
但是,这里丝毫不关钱的事。
我不需要钱,以色列也不需要钱。
那么,卡帕斯亚提出什么条件,值得你们去做这笔交易?自从以色列国家诞生以来,她祈求的是什么呢,卡梅伦?我谈的不是她在1948年的重生。
自从以色列做了上帝的选民那个时候起,我们祈求的是什么呢?听到这里,巴克感到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他只能坐在那里顺从地点点头。
罗森茨韦格自问自答地继续说:沙罗姆(和平)。
‘为耶路撒冷求平安。
’我们的国土是脆弱的,不堪一击的。
我们已经看到,全能的上帝在冥冥中庇护着以色列人免遭俄国人的屠戮。
俄军遭到重大的伤亡,他们只能匆忙地将这些尸体掩埋在一个他们用炸弹在我们珍贵的土地上炸出的弹坑里――而上帝让他们的炸弹对我们毫无损伤。
有些俄军的尸体,我们不得不进行火化。
还有那些毁灭性武器的残骸,数量是如此之巨,我们甚至可以将其用作宝贵的资源,通过再加工使其变为上市的商品。
卡梅伦。
他又用颇有些语焉不详的语调补充说:俄军坠毁了这么多飞机――实际上是全部坠毁,当然是如此。
这些飞机内还有可燃的汽油,据我们估计,足可供我们用五到八年。
现在你该明白,和平对我们来说具有多大的吸引力了吧?钱姆,你自己已经说了,是全能的上帝在庇护着你们。
除此之外,俄军进攻以色列那天晚上所发生的一切实在也没有其他解释。
上帝已经站在你们一边,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和卡帕斯亚进行什么保护性的交易呢?卡梅伦,卡梅伦,罗森茨韦格疲惫地说,历史表明,每当以色列人面临战争时,我们的上帝就显得反复无常。
从以色列人在旷野中飘流了四十年,到俄军入侵的六天战争,从古至今,我们简直没法理解他的意旨。
每当我们符合了他那万古不变的计划,我们就得到他的欢心,但我们没法了解他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我们向他祈祷,我们寻找他,极力讨他的欢心。
但同时我们也相信,上帝只庇佑那些寻求自我解救的人。
你看这就是你今天来到这儿的原因。
可我一点儿也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呀!巴克说。
是的,你来这儿也是整个计划的一部分。
你知道,要完成整个这项计划,需要做许多幕后的工作――我们现在谈的到底是一项什么计划呢?对不起,卡梅伦,我以为你也一直为这项计划工作呢。
你知道,虽说我在国内有着一定威望,可做起来实在不容易。
我要说服那些政府要员将我的技术特许给卡帕斯亚这样杰出的人使用。
当然不会容易。
你说得对。
有些会议是在夜间进行的。
每次我刚刚说服了一位要人,结果又跳出新的一位。
每一位新出现的要人都要去说服。
有多少次,我几乎绝望得要放弃了。
但是最终,我终于获得了授权,与联合国敲定一项协议。
你的意思是说与卡帕斯亚。
当然。
我的话并没有错,如今,他就是联合国。
你说得对。
作为这项协议的一部分,我成了他的高级职员,给他做顾问。
我将列席参加委员会审批将技术转让给任何一方的会议。
这里面没有金钱交易吗?没有。
这样,联合国就能保证以色列不会受到邻国的入侵了吗?噢,问题远远比这复杂得多,卡梅伦。
你知道,这项专利已经成为卡帕斯亚所要进行的全球裁军计划的一部分。
任何一个被怀疑抵制销毁其军备的百分之九十,而将剩余的百分之十转让给尼古拉――我应该说,转让给联合国的国家,甚至无权申请使用这项专利技术。
尼古拉向我保证说――当然,届时我会出席谈判――在对待我们的邻近国家以及那些最危险的敌人时,他会格外慎重的。
恐怕还不仅仅是这些问题。
当然,还会有其他问题,但这是问题的关键,卡梅伦。
一旦全球都进行了裁军,以色列也就不必担心她的那些邻国了。
这是天真。
这并不显得有多么天真,因为,在卡帕斯亚身上最不可能有的就是天真。
我们完全考虑到了,有些国家可能会将武器藏起来,也可能会生产出新的武器。
以色列政府与联合国安理会签订的协议中有一项严肃的承诺――这要有尼古拉・卡帕斯亚本人的签字。
任何一个威胁到以色列安全的国家立刻会遭到联合国毁灭性的打击――用各国转让给联合国的那部分百分之十的剩余武器。
你可以想象一下,用世界各国百分之十的武器装备起来,联合国的武力该有多大!钱姆,最不能令我相信的是,一位信誓旦旦的和平主义者,一位执着地将实现全球性裁军作为其政治生涯终生奋斗目标的宗主,竟会威胁说要将某些国家从地球上消灭掉。
这不过是语义学上的争论,卡梅伦。
罗森茨韦格说,尼古拉是一位实用主义者。
当然,他身上也有某种理想主义的东西,但是他懂得,维持和平的最佳手段就是拥有足够强大的威慑力。
这项条约的有效年限――这会根据我们的需要来规定。
我们提出的年限是十年,但是尼古拉说,用不着将他使用我们这项专利技术的年限规定得那么久。
他说,他只请求给他使用七年,然后就将专利权归还给我们。
真是太慷慨了。
而且,如果我们还想将这项协议延续第二个、第三个七年,我们完全有这个权力。
你们完全用不着签订一项为期七年的和平协议,巴克想。
那么,这又和我有什么关系?这是全盘计划的最精彩的部分,罗森茨韦格说,至少,对我来说是如此。
这对你也是一份荣耀。
用不着保密,尼古拉将你视为世界上最有成就的记者。
为了表示他并不嫉恨你上次拒绝他的邀请,他想请你届时去以色列出席条约的签字仪式。
巴克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没法拒绝他的邀请。
罗森茨韦格说。
芝加哥时间一点钟,雷德福乘坐的飞机在奥黑尔机场着陆。
他往家里挂了个电话,回答他的不是录音电话的声音。
喂,切丽,他说,我回来的时间比预计的要早。
我只想告诉你,一小时之内我就能到家――切丽抓起了电话,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儿吓人。
你好,爸爸。
她咕哝说,你不舒服吗?没有,只是心烦。
爸爸,你知道吗,巴克・威廉斯正在与一个女人同居?什么!?真的,他们已经订婚了!我见到了她。
她将一堆盒子搬进了他的公寓。
一个皮包骨头的小女孩,梳麦穗妆,穿超短裙。
或许你找错了地方。
没错,是那个地方。
不能匆忙下结论。
爸爸,你听我说。
我当时的心情太坏了,我开着车子绕了一阵,然后就坐在停车场上哭了起来。
到了中午,我去周刊的分社去找他,那个女孩刚好也下了车。
我问她:‘你在这儿工作?’她说:‘是啊,有什么事吗?’我就说:‘我想,我今天早上见过你的。
’她说:‘可能。
早上,我和我的未婚夫在一起。
你来这儿要找什么人吗?’我扭身就离开了,爸爸。
那么,你没找巴克谈吗?你在开玩笑吧?我决不再跟他谈了。
等一会儿,有人在敲门。
一分钟之后,切丽又抄起电话,简直不能相信。
他是不是以为,这样就算没事啦……什么?鲜花!当然,是匿名的。
他肯定看到我开车去了,而且知道我会伤心。
我才不稀罕他的花呢,你回来就会看到,我已经把它扔到垃圾箱里了。
纽约时间两点过几分,巴克与钱姆・罗森茨韦格博士坐在联合国秘书长办公室外的接待室内,等待秘书长的召见。
钱姆在兴致勃勃地谈着什么,巴克也装出一副听的样子。
巴克在默默地做着祈祷。
他不知道是由于尼古拉・卡帕斯亚近在咫尺,他从心理上感到了这个恶魔的存在,还是尼古拉・卡帕斯亚的确会发出基督的信徒能够闻到的恶魔的气味。
但巴克感到了一阵温暖,有那么一瞬间,他还想到他并未将此行告诉切丽和雷福德。
他的回程机票的起飞时间是下午五点钟,因而他知道,他不会耽误布鲁斯计划在八点召开的会议。
巴克已经在盼望他们的第一次研讨会了。
他还会知晓切丽是否乐意等着和他一道在会前共进晚餐。
那么,你在想什么?罗森茨韦格博士问道。
对不起,博士,巴克抱歉地说,我的脑子有点开小差。
卡梅伦,不要紧张。
尼古拉有点儿恼火,是的,但他那儿眼下正有好事等着你。
巴克耸耸肩,又点点头。
可是,我刚才一直在说,我的好朋友齐翁・本―朱达拉比①已经完成了他的三年研究计划,如果他因此获得诺贝尔奖,我是不会感到惊讶的。
【①拉比,犹太教宗教导师,取得此地位,需经过正规的宗教教育。
――出版者注】三年研究计划?是啊,朋友,难道我刚才的话你一点儿也没听到吗?对不起。
过一会儿在见尼古拉时,可不能这样心不在焉,你向我保证。
不会的,原谅我。
那就好。
听着,本―朱达拉比应希伯来圣经研究会之请,进行了一项为期三年的研究。
研究什么?研究《圣经》中有关弥赛亚的预言,这样,当弥赛亚降临的时候,犹太人就能认出他。
巴克吃了一惊。
因为弥赛亚已经降临了,被留下来的犹太人却没有认出他来。
而且事实上,当他第一次降临的时候,大多数人也都没有认出他来。
巴克能对他的朋友说什么呢?如果他自称为劫难时期的圣徒――就像布鲁斯称呼他们这些新近皈依的信徒一样,这会给他带来怎样的后果呢?罗森茨韦格是卡帕斯亚的心腹。
巴克想说,倘若对《圣经》中的预言进行合理的研究,那么,弥赛亚只能是耶稣。
但是,巴克只问了一句:有关弥赛亚的预言主要有哪些呢?说实话,罗森茨韦格博士说道,我也不知道。
在上次摧毁俄罗斯的空军之前,我一直不信教,就是现在也不能说有多么虔诚。
对于有关弥赛亚的预言,我的看法与托拉的其他部分没有什么不同。
都是象征性的。
我偶尔到特拉维夫的一座教堂去做礼拜,那里的拉比亲口说,照经文的字意去理解上帝,或者只将他理解成为一种观念,都无关紧要。
这很适合我对世界所持的人本主义观念。
信教的人――无论是犹太教,还是其他宗教,给我的印象还不如一位心地善良的无神论者给我的印象深刻。
二十五年前,本―朱达原是我的一名学生。
他一直是一名无可挑剔的虔诚的犹太教徒,属于正统派,而非原教旨派。
他当然成为了一名拉比,但这肯定不是由于我教导的结果。
最近他告诉我,他完成的这项研究是他做过的最有意义和最有成就的工作。
说到这里,罗森茨韦格停顿了一下,又说:我想,你一定会奇怪我为什么要对你讲这些。
坦率地说,是的。
我正在游说本―朱达拉比,让他到尼古拉・卡帕斯亚的手下来任职。
做什么呢?宗教顾问。
他在寻找这样一名顾问吗?他还不知道此事!罗森茨韦格说,他大笑起来,同时拍了一下膝盖。
但是,尼古拉是信得过我的判断力的。
这也就是你今天来这里的原因。
巴克抬起眼。
我想,这是由于卡帕斯亚以为我是世界上最好的记者。
罗森茨韦格探身向前,像密谋般地低声说:你想一想,卡帕斯亚为什么会这样以为呢?雷福德在车上想给切丽打个电话,他费了一些劲,但最后还是打通了。
我只想问问你,晚上愿不愿意跟老爸一块儿出去。
他提议道。
他想叫切丽散散心。
我不知道。
她说,爸爸,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但是,咱们还要去参加布鲁斯今天晚上的研讨会,对吧?是的,我想去参加。
那我们就别出去了,我自己一个人没事儿。
我刚给布鲁斯打了个电话,我想问他是否知道巴克今晚会不会来。
布鲁斯怎么说?他也不能完全肯定。
他希望他来,我可不希望。
切丽!我只是害怕我会说出难听的话,爸爸。
难怪他对我如此冷漠,他身边有个,有个,随便你怎么叫她。
可是,又送来了鲜花!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你甚至还不知道是不是他送的。
噢,爸爸!除非是你送来的,要不,还会有谁呢?雷福德笑了起来。
我倒希望我想到了送花给你。
我也这样希望。
哈蒂・德拉姆向巴克和钱姆・罗森茨韦格走来,两个人同时站了起来。
威廉斯先生!她招呼道,拥抱了他。
自从我到这儿来工作后,就没有见到你。
是的,一直没见到我。
巴克心里想,你简直都不记得我了。
秘书长和普兰克先生现在就想见你。
她对巴克说。
她又转身对罗森茨韦格说:博士,秘书长叫你准备参加二十五分钟的会议。
当然。
老人高兴地答道。
他朝巴克挤了挤眼睛,又捏捏他的肩膀。
巴克随着哈蒂走过用桃心木装饰的门厅。
他注意到,他从前从未见过哈蒂不穿制服的样子。
今天,她穿了一身订制的服装,这使她像个时髦、富有而又成熟的女性。
这套装束只会抬高她那令人惊异的美。
甚至她的谈吐也比巴克记忆中的更文雅了。
来到尼古拉・卡帕斯亚身边,她的修养似乎有所提高。
哈蒂在门上轻轻拍了拍,探进头去。
秘书长先生,普兰克先生,《环球周刊》的卡梅伦・威廉斯来了。
她推开门。
当尼古拉・卡帕斯亚走过来时,哈蒂就退了出去。
卡帕斯亚伸出两手,握住了巴克的手。
面对这个人和他的微笑,奇怪的事是,巴克反倒镇静了下来。
巴克,我能这样称呼你吗?你已经这样称呼了。
巴克说。
来,来,坐下!你和史蒂夫当然相互认识。
史蒂夫今天的装束比卡帕斯亚给巴克的震动还要大。
卡帕斯亚一向衣冠楚楚,西服上的扣子扣着,各样装饰搭配协调,无懈可击。
但是,史蒂夫从前虽说身为世界知名刊物的主编,可他并不像人们心目中的一名记者那样讲求装束。
当然,他会系上必不可少的吊裤带,也穿长袖衬衣。
但他的领带总系得松松垮垮,衬衣揎着袖子,一副落拓不羁的青年人的样子,或者说像个名牌大学里的大学生。
然而,今天,史蒂夫简直就是卡帕斯亚的翻版。
他带着一只薄薄的、黑色皮面的公文包,从头到脚装束得就像刚刚从《财富》杂志第500期的封面上走下来一般。
甚至他的发型也有那么一点儿欧洲人的味道――刚刚剪过,吹了风,定了型,上了摩丝。
他戴的眼镜的镜框出自知名的设计师之手。
他穿了一套黑色的西服,里面是白色的衬衣,还有领带,领带夹――后两项开销他通常用来买运动衣。
他的脚下穿了一双软皮鞋,看来是意大利货。
如果巴克没有弄错的话,他的右手上还带了一只新钻戒。
卡帕斯亚从会议桌旁拉过一张椅子,与他办公桌前的两张椅子摆在一起,和巴克、史蒂夫一同坐下来。
简直就是从管理知识手册上照搬下来的。
巴克想:打破上司和下属之间的界限。
尽管卡帕斯亚企图使自己摆在与巴克同等的位置上,有一点是明确的,巴克仍会记住这次谈话的内容。
他会留下印象,哈蒂和史蒂夫都变得几乎叫他认不出了。
每一次巴克朝着卡帕斯亚粗大、棱角分明的五官与及貌似真诚的微笑看时,巴克总是全心全意地希望这个人就该是他表现的那样,而不该是巴克所认识的那个恶魔。
巴克绝不会忘记,绝不会看不到他眼下面对的是历史上最狡猾、最富于欺骗性的人。
他真心希望他能够结识一位像卡帕斯亚这样富于魅力而并非伪装的人。
巴克很同情史蒂夫的处境,但是,当史蒂夫离开周刊到卡帕斯亚手下工作时,并未征求他的意见。
如今,纵使巴克很想同史蒂夫谈一谈他刚刚获得的信仰,他也没法信任这位从前的朋友了。
除非卡帕斯亚具有洞晓一切的超人的本领,否则,巴克仍能希望他这个打入敌人阵营的间谍不被看穿。
让我说一句幽默的惯用语,卡帕斯亚开口说,然后,请史蒂夫回避一下,让我和巴克真心地谈一谈,怎么样?巴克点点头。
有一句话是我来到美国之后才听到的,就是‘屋子里的大象’。
你听到过吗,巴克?你的意思是说,一群人聚在一起,却避而不谈显而易见的事实,比如说,他们中间的某个人已身患绝症,对吧?对极了。
现在咱们就来谈‘屋子里的大象’,谈过了‘大象’话题才可能深入。
好吗?巴克又点点头,他的脉搏开始加快。
说实话,我任命大使的会议你没有到场,我确实有些不快,也有点儿感到自尊心受损。
但是,事实证明,你和我们一样,叫那个事件吓了一跳。
这是惟一能使巴克免于尴尬境地的一招。
有一件他不能做,也不会做的事,就是道歉,他怎么能说对不起,我没有到会,而事实上他到会了呢?我想去参加会议,而且不想漏掉任何一项日程。
巴克说。
卡帕斯亚两眼注视着他,仿佛要看穿他一般。
卡帕斯亚等待着他说下去。
坦白地说,巴克补充说,那一天现在已完全变得模糊不清了。
而事实上,一切细节他都记得,历历在目。
卡帕斯亚松懈了下来。
他平日的那种正襟危坐的姿势不见了,倾身向前,胳膊肘拄在膝盖上,瞧瞧巴克,又瞧史蒂夫,然后目光又回到了巴克的身上。
他显出一副生气的样子。
啊,没关系。
他说,显然,用不着解释,用不着道歉。
巴克瞟了史蒂夫一眼,史蒂夫正在给他使眼色,还微微地点点头,仿佛在说:说点儿什么吧,巴克!道歉!解释!我能说什么呢?巴克说,我感到那一天糟透了。
这句倒还贴近巴克想要说的话。
巴克知道,史蒂夫的确不明就里。
史蒂夫真的认为巴克没有到会。
事情的全部经过都由卡帕斯亚一人操纵着。
因没有听到巴克的道歉或解释而显得有些温怒,这一招真是再妙不过了,巴克想。
很显然,卡帕斯亚是在寻找任何能够证明巴克知晓事情经过的蛛丝马迹。
巴克只能含糊其词,装聋作哑,祈求上帝蒙蔽卡帕斯亚的双眼,使他不至看穿巴克是名信徒,并因上帝的庇佑躲过了他魔力的伤害。
没关系。
卡帕斯亚说道,他靠回到椅背上,又使自己镇定了下来。
我们所有的人都感到糟透了,不是吗?失去了两位同胞,其中一位还是我多年的朋友,我感到很伤心。
巴克感到一阵反胃。
现在,巴克,我想将你当做一名记者来和你谈一谈,让我们的朋友史蒂夫先生暂且回避一下。
史蒂夫立起身,在巴克的肩上拍了拍,默默地离去。
巴克痛苦地意识到,眼下只有他和上帝与尼古拉・卡帕斯亚促膝而坐。
但是,这种促膝而坐并不太久。
尼古拉突然站起身,走回到办公桌后面的秘书长座位,落坐之前,他揪了一下内线的联络键;巴克听到身后的门开了。
是哈蒂・德拉姆走了进来,并轻轻说了一声:对不起。
她将办公桌前多余的一张椅子挪开,放回到会议桌前。
离开前,她调整了一下史蒂夫用过的那把椅子,将椅背扶直。
她又像进来时一样轻轻地走出去。
巴克不禁感到,真奇怪,这似乎把今天的会见完全改编了。
从正式通报他的到来,到他的登场以及他们相处的位置,眼下,整个办公室已恢复到巴克进门时卡帕斯亚坐在他那张硕大的办公桌后面的格局,一切貌似平等的伪装已不复存在。
不过,卡帕斯亚仍然有本事完全消除这种地位上的不平等。
他将两手交叉在一起,注视着巴克微笑说:卡梅伦・威廉斯,作为一个时代最值得称赞的记者,感觉怎样?这算什么问题?卡帕斯亚这样问,完全是由于巴克没有提出他曾经是一位受人尊敬的记者一类问题。
眼下,我不过是被发配到外地去的不中用的老马。
巴克回答说。
你这是自谦。
卡帕斯亚说,他咧开嘴笑了。
我马上要说,尽管你在《环球周刊》被降了职,然而,在世人的眼里,尤其是在我的眼里,你的地位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对于你的未能到会,我本该比你的老板更恼火;不过,他的做法还是太过分了。
让我们把这些事情推开,继续前进。
一件事做错了,并不能抹杀一生的成就。
卡帕斯亚停下来,仿佛在等待巴克的反应;而巴克越来越喜欢保持沉默。
对付卡帕斯亚,这似乎是最好的选择,而且在那次血腥的会议上,当卡帕斯亚欺蒙每一个在场人的耳目时,肯定是上帝令他保持沉默的。
巴克相信,是沉默救了他的命。
顺便问一句,当卡帕斯亚见巴克没有开口的意思时,这样说。
你是在写一篇有关失踪事件的各种观点的文章吗?巴克没能隐藏住,他感到惊讶。
说实话,是的。
卡帕斯亚耸耸肩。
史蒂夫对我说了。
我很想看一看。
恐怕在《环球周刊》拿到定稿之前,我不能把它拿给任何人看。
他们肯定已经看到你的底稿了。
当然。
史蒂夫说,你可能要请我来谈一谈。
坦率地说,除非你有了新的观点,否则,你的观点已经广为人知了,对于我们的读者来说可能缺乏新鲜感。
卡帕斯亚显得自尊心受到了伤害。
我的意思是说,巴克说,你仍然坚持因自然力量而引起的核反应的观点,对吧?可能是闪电激发了世界上所有的核武器库之间的某种自发的相互作用,而且――你知道,你的朋友罗森茨韦格博士也赞同这种理论。
是的,先生,我理解。
可是,你的文章不涉及这种观点吗?当然要涉及。
我想,问题在于我是否要引用你有关这个问题的新的言论。
除非你的观点已经改变了,否则,就不再引用了。
卡帕斯亚看了一下手表。
你知道,我的日程安排很紧张,旅途顺利吗?招待还好吧?午饭怎么样?罗森茨韦格博士已经对你谈过一些了吧?卡帕斯亚每问一句,巴克就点一下头。
我想,他已经对你说过关于联合国与以色列签订条约的事;从现在算起,一个星期后就将在耶路撒冷举行签字仪式。
让我以个人的名义邀请你到会。
我怀疑《环球周刊》会委派一名芝加哥的职员去采访这样一个具有重大意义的国际事件。
我不是要你参加到世界上成千上万的记者大军中去;一旦公布消息,他们马上会争先恐后地去弄许可证。
我是邀请你参加我的代表团,就坐在我的身边。
这可是世界上任何一名其他记者都不会享受到的优待。
《环球周刊》有一项制度。
那就是本刊的记者不能接受任何可能影响其公正立场的优待――巴克,巴克,卡帕斯亚说,请允许我打断你的话。
如果一周之内你还能作为《环球周刊》的雇员,我会感到非常吃惊的。
真的,非常吃惊。
巴克抬起眼睛,怀疑地看着卡帕斯亚。
你是不是得到了什么我不知道的消息?这句话刚一出口,巴克就意识到,他已经在无意间触及了这场会见的关键问题。
卡帕斯亚大笑起来。
没有,我没有得到任何有关炒鱿鱼的消息。
我想,对于你的失职,已经处罚过了。
尽管你从前已经拒绝过一次我的邀请了,我真诚地相信,你仍有一次改变主意的机会。
别指望我会改变,巴克想。
不过,他口里只说了一句:我在听呢。
《颠覆之神》(《末世迷踪》第二部)作者:[美] 蒂姆・莱希 杰里・詹金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