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事情总是这样地发生,当克莱尔・菲舍尔向地球报告了有关罗特去向的第一项暗示后,第二项暗示随即涌现。
现在他回到地球已有两年的时间了,罗特在他心中的印象亦渐渐变淡。
尤金妮亚・茵席格那是个令他感到错综复杂的回忆(他对她到底存着什么样的感情?),但是想起玛蕾奴却令他十分痛苦。
他发现在心中无法将她和罗珊娜分离开来。
一岁大的婴儿和十七岁的妹妹,他总是将她们合成同一人。
生活还不算辛苦。
他得到了一笔丰厚的退职金。
他们也同时为他安排了一些工作,做着无关紧要的管理决定。
他们原谅了他,至少以某方面说来,因为他想起尤金妮亚的那句话,如果你知道我们要到哪里去的话――然而他还是感觉到自己受到监视,这令他十分反感。
加兰德・魏勒三不五时会出现,总是和善地,总是好奇地,总是会将话题带到罗特上。
事实上,他现在就出现在他眼前,并且正如菲舍尔所预期地,他们又谈起了罗特的事情。
菲舍尔不悦地皱眉怒视说道,已经两年了。
你们这些人到底还想要我怎样?魏勒摇头。
我也无法说明白,克莱尔。
我们所有的只是你妻子的那句话。
很显然这样并不够。
在你和她相处的那段日子里,她一定还说了些其它东西。
想想你们曾有过的对话;那些你们一来一往的对谈内容。
难道没有了吗?这是你第十五次问我了,加兰德。
我被盘问过。
我受过催眠暗示。
我也做过心理探测。
我已经被榨干了,从我身上已经弄不出什么来。
就拜托你们放过我,好让我有做其它的事情的空间吧。
要不然就将我弄回原来的工作。
还有上百座殖民地,彼此互相信赖到互相潜伏的状态。
谁晓得他们知道什么――而且也可能不晓得他们已知道的事情。
魏勒说道,说实在的,老朋友,我们也朝这个方向追查,而我们目标在远星探测号上。
这是一个很好的理由说明了,罗特一定是发现了其他人所不知道的东西。
我们从未发射远星探测号。
其它的殖民地也没有。
只有罗特有能力办到。
不管罗特发现了什么,一定是从远星探测计划中所得到的。
很好。
好好地研究那些资料。
这会使你足足忙上几年的时间。
至于我,就放过我吧。
魏勒说道,事实上,已经有事情让我们忙上几年了。
根据公开科学协定,罗特已经提供了相当大量的资料。
特别是,我们得到了他们以各个波长范围所拍摄的天文照片。
远星探测号的照相系统几乎可以达到天空的每个部分,我们已经详细地检视,但并未发现任何有用的东西。
完全没有吗?到目前为止,完全没有,但就如你所说的,我们可以继续研究好几年。
当然,我们的天文学家却获得相当多的学术发现。
这就可以让他们忙得很快乐,但是连一件,一件能够找到他们去向的蛛丝马迹都没有。
我认为,不可能去想像在半人马星系会有环绕的行星。
也不可能在我们邻近的地方会有其它类似太阳的恒星存在。
以我个人的观点,我认为不可能会有这种发现。
难道会有什么东西是远星探测号所能看到,而在我们太阳系里却是看不到的吗?探测号也只不过离开了一两光年罢了。
它和我们应该没有任何差别。
然而我们当中有些人总觉得罗特一定看到了什么。
于是我又回来找你了。
为什么是我?因为你的前妻是远星探测计划的领导者。
并不尽然。
她是在资料开始收集一阵子之后,才担任天文总长的。
她虽然在后来才晋升,但在之前一定也算是当中的重要人物。
她有没有提起任何有关于远星探测计划发现的事?一个字也没有。
等一下,你刚刚是不是说过,远星探测号的照相系统几乎可以达到天空的每个部分?是呀。
你所谓的‘几乎每个部分’是怎么样的程度?我们从未特别地针对这点研究,所以无法给你正确的答案。
我想至少有百分之九十吧。
还要更多吗?可能还更多吧。
我想――你想到什么?在罗特上,有位名叫皮特的政务员在处理大部分的庶务。
这点我们知道。
不过我想我知道他是怎样去处理事情。
他会一次公开一点点远星探测计划的资料,因为公开科学协定的缘故,但他绝不会很慷慨地公开。
不管什么原因,就在罗特离开的时候,还有些资料――不到百分之十的部分――他们没有来得及给你们。
而这不到百分之十才是真正重要的东西。
你是指那部分能够告诉我们罗特的去向。
或许吧。
但我们却没有。
当然,你们已经有了。
你在说什么?你就在刚刚提到,你并不认为从远星探测号得到的照片会和从太阳系看到的会有什么差别。
那么你们为什么还浪费时间去研究那些他们给你的东西?将他们没有给你的天空重新绘制星图,然后好好地在你自己的星图上研究这一部分。
问问自己,是否会有从远星号观点看来不同的东西――以及为什么看来会有所不同。
这是我会去做的事。
他的音调突然提高到几近于叫喊的程度。
你现在就回去。
告诉他们去看看他们所没有的天空。
魏勒说道,真是高见。
不,并非如此。
这完全是直接的想法。
只要想到在政府中有个人是靠头脑而非尸位素餐地坐在那儿,你就可能得到不同方向思考。
魏勒说道,就让我们等着瞧。
他向菲舍尔伸出手来,然而菲舍尔并不领情地怒视着他。
魏勒再度出现是一个月后的事了,菲舍尔并不欢迎他。
他正处于休假当中的平静心情,并且正在读着一本书。
菲舍尔并不是那种将书本视为廿世纪的不文明产物,那些人总认为影像观看才称得上是文明。
在他感觉上,手上捧着一本书,一个肢体上的翻页动作,那种在阅读字词当中陷入沉思的特性,是那种眨眼即逝的影像,所无法比拟的。
菲舍尔觉得书本在这两者中反倒显得更为文明。
他从被打断的慵懒喜悦中,很不情愿地站了起来。
现在,你又想做什么了,加兰德?他很粗鲁地问道。
魏勒脸上的温文微笑并未消失。
他露着上下两排牙齿说道,我们找到了,完全就像你所说的。
找到什么?菲舍尔完全摸不着边地问道。
后然突然间,他了解到对方意图所指为何,连忙说道,不要告诉我所不应该知道的事。
我现在和政府机关完全没有关联了。
太晚了,克莱尔。
你被征召了。
田名山(Tanayama)要你本人到他面前去。
什么时候?只要我找到你,就立刻过去。
要是这样,告诉我发生什么事情。
我可不要没头没脑地去见他。
这也是我正想要做的。
我们详细地研究远星号所没有报告出那一部分的天空。
很显然地,那些人从来没有问过自己,就如你所建议的,有什么是远星探测号可以看到,而在太阳系却看不到的东西。
答案必然是那些比较接近的星球,它们在不同地点所产生的位移效应。
当这个想法被提出来,天文学家们发现了令人惊讶的东西,那简直就不会有任何人预期到的。
是什么?他们发现了一点多弧秒差的非常微弱的恒星。
我不是天文学者。
这很不寻常吗?这意谓着,这星球只有到半人马α星的一半距离。
不过你说它是‘非常微弱的恒星。
’他们告诉我,那是因为它在一片小小的微尘星云后方。
听好,如果你不是天文学者,但你在罗特上的妻子是。
可能是由她所发现的。
她有没有告诉过你关于这件事的任何东西?菲舍尔摇着头。
一句话都没有。
当然――什么?在最后的几个月里,她心里头似乎非常地兴奋。
有某种情绪外溢的感觉。
你没有问她为什么吗?我以为那是因为罗特即将离开的原因。
她高兴地想要离开,几乎让我发狂。
因为你的女儿?菲舍尔点头。
这种兴奋也可能是由于那颗新发现的星球。
这么一来全都吻合了。
理所当然地,他们往那颗新星去了。
而且假设是你的妻子所发现的,他们当然就是到她的星球去了。
这也可以解释为何她热切地想离开。
有没有道理呢?可能吧。
我无法排除这种可能性。
很好。
这也是为何田名山要见你。
他很生气。
当然不是对你,但他就是很生气。
21.由于情势不容迟疑,在同一天稍晚的时候,克莱尔到了地球调查委员会的办公室,对单位的员工而言,应该简单说是老板的办公室罢了。
田名山胜诸(KattimoroTanayama),领导政府机构三十余年,现在已经相当年迈了。
他在几年以前所拍的全息照片(并不常见)中,头发平顺黑亮,身体结实,表情严肃。
而现在他的头发灰白,不算高的身躯稍微地驼背,而给人一种虚弱的气息。
菲舍尔想着,他应该到了退休的年龄,要不是他愿意过分劳累自己至死方休的话。
然而菲舍尔却注意到,他狭长的双眼,依旧与往常一样地炯炯有神。
菲舍尔觉得了解他的话有些困难。
英语几乎在地球上是通用的语言,但地球上还是有不同的语系存在,而田名山所操的并不是菲舍尔所习惯的北美腔。
田名山冷冷地说道,菲舍尔,你在罗特上的任务失败了。
菲舍尔无法反驳这点;更何况,不可能对田名山反驳。
是的,理事长,他平板式地回答。
然而你应该还有我们想要的情报。
菲舍尔轻轻地叹息,然后说道,我一直都在反覆不断地向有关单位做简报。
我也这么听说。
然而,你并没有被问到所有的问题,而我有个问题,并且想要得到答案。
是的,理事长?在你待在罗特的日子里,是否曾注意到任何迹象令你觉得,有关于罗特领导人对于地球的憎恶?菲舍尔眉毛高耸。
憎恶?很明显地在罗特上的每一个人,我想所有的殖民地也都一样,都瞧不起地球,认为它衰退,野蛮,暴乱。
但提到憎恶?说实在的,我并不认为他们会到这种程度。
我是说领导人,不是一般人民的态度。
我也是在说领导人,理事长。
没有憎恶的情绪。
没有其它方法可以解释这件事。
解释什么事,理事长?我可以对这件事发问吗?田名山抬起头来尖锐地盯着他(他的气势使人几乎忘了他身材的矮小)。
你知道这颗新发现的星球朝着我们的方向移动?正向着我们而来?菲舍尔吃惊地转过头去看着魏勒,但魏勒正站在窗口阳光照不到的阴影下,无法看出他的表情。
田名山说道,那么,坐下吧,菲舍尔,如果这样能够帮助你思考。
我也要坐下来。
他在桌子的另一端坐下,双脚悬在空中。
你知道那颗星球的移动吗?不,理事长。
直到魏勒情报员告诉我之前,我都不知道这颗星球的存在。
是吗?在罗特上应该能够知道这件事。
要是这样的话,根本没有人告诉我。
在罗特要离开之前的一段期间,你的妻子十分地兴奋。
你是这样地告诉魏勒情报员的。
是什么理由呢?魏勒情报员认为很可能是她发现了这颗恒星。
也有可能是她知道这个星球的运动,并且乐于见到我们的下场。
我看不出这样的想法会有什么理由令她高兴,理事长。
我必须告诉你,我完全不知道她测到这个星球的运动或是它是否存在。
据我所知,我不知道在罗特上的任何人知道这个星球的存在。
田名山仔细地看着他,轻轻地摸着自己的脸颊,仿佛在搔痒一般。
他说道,我相信,在罗特上的所有人都是欧洲人种,不是吗?菲舍尔睁大眼睛。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种庸俗的讲法了――从未在一个政府官员口中听过。
他回想起刚从罗特回到地球时,魏勒所说的白雪公主。
他认为这不过是玩笑式的嘲讽罢了,而从未特别在意这件事。
他不满地说道,我不知道,理事长。
我一点都没去研究这件事。
我也不知道他们的祖先是什么来历。
少来了,菲舍尔。
你根本就无需研究。
从他们的外表就可以判断出来。
你待在罗特的日子里,你曾见过一个脸孔是非洲人种,或是蒙古人种,还是印度人种的吗?你遇过一个深肤色的人吗?或是让你难以分辨的肤色?菲舍尔的愤怒爆发出来,理事长,你还是处在廿世纪。
(如果他还知道其它更强烈的讲法,他会直接说出口。
)我一点都没有想到这件事,而地球上的任何人都不应该有这样的观念。
我很惊讶你居然有这样的想法,而且我不认为如此对你的职位会有什么帮助。
不要沉溺在童话世界中,菲舍尔情报员,理事长摇着支节分明的指头,以训诫的语气说道。
我谈论的是事实。
我知道在地球上,我们无视于所有人种的区别,至少在表面上。
只有表面上?菲舍尔愤慨地说道。
只有表面上,田名山冷冷地说道。
当地球人向外移民到殖民地上,他们根据人种来分类。
要是他们无视人种的区别的话,他们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在任一殖民地上,都清一色是单一人种,或者说,即使在一开始有少许不同人种,那些人也会因为数量远远被超越而感到不自在,或者是被灌输这种不自在的想法,然后他们就会移居到另一个同类性质较高的殖民地去。
不是这样吗?菲舍尔发现自己无法反驳。
确实如此,而他也不知不觉地就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
说道,人类天性。
物以类聚。
这样才形成了――邻居关系。
人类天性,当然。
物以类聚,因为同类的人会讨厌与轻视不同类的人。
也有蒙――蒙古人种的殖民地。
菲舍尔结结巴巴地说道,完全了解他可能会冒犯理事长――冒犯一个危险的人物。
田名山并未在意。
我很清楚地知道这件事,但近来却是欧洲人种支配这个行星,他们无法忘怀,不是吗?很有可能,其它的人也可能无法忘怀,他们有更好的理由去憎恶。
但是只有罗特飞离了太阳系。
可能恰好他们发现了超空间辅助推进的方式。
然后到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的邻近星球去,一颗朝着太阳系而来,而且很可能毁灭我们的星球。
我们不知道他们是否知情,或是说他们是否知道有这个恒星。
他们当然知道,田名山几乎是吼叫地说道。
而他们不警告一声就走了。
理事长――我很尊重地告诉你――这是不合逻辑的。
如果他们为了自己的发展而到一个会毁灭太阳系的恒星去,那么那个恒星系自己也同样会毁灭的。
要是他们建立更多的殖民地,他们可以轻而易举地逃离。
我们是一个有八百亿人口需要撤离的单一世界――这是一件困难太多的工作。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田名山耸肩。
他们告诉我,大概有几千年吧。
这样的时间相当充裕。
他们也可能这样认为,所以没有必要特别提出警告。
当这星球靠近的话,当然我们会自己发现的。
到那个时候,我们有更少的时间可以撤离。
他们发现那颗星球是偶然的。
我们可能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不会发现它,要不是根据你妻子不经意的那句话,要不是你的建议――相当好的建议――让我们仔细地去研究被忽略的天空。
否则我们会延误了发现的时机。
但是,理事长,为什么他们会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只因为那没有道理的憎恶吗?并非没有道理。
这样一来,有太多非欧洲人种的负担的太阳系,可能会灭亡。
这样一来,人类可以在同质欧洲人种的基础上重新开始。
呃?你认为如何?菲舍尔无力地摇着头。
不可能。
无法想像。
要不然他们为何不提出警告?会不会是他们不知道这个恒星的运动方向?不可能,田名山斩钉截铁地说道。
无法想像。
除了他们希望看到我们灭亡之外,没有其它的理由了。
不过我们会自行找到超空间旅行的方法,我们会到这颗新星去找到他们。
我们会得到最后的胜利。
《复仇女神》作者:[美] 艾萨克・阿西莫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