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心灵

2025-04-03 08:04:17

73.尤金妮亚・茵席格那满脸愁容。

你真的要再一次到外头去吗,玛蕾奴?妈妈,玛蕾奴有些不耐地说道,你的语气好像是认为,我在经过长久时间考虑后才突然在五分钟前决定。

我一直都确定要到艾利斯罗的地表上去。

我从来没改变过主意,而且将来也不会更改。

我知道你相信自己不会发生任何危险,到目前为止也没有过什么意外,但是――玛蕾奴说道,我在艾利斯罗上感到安全。

我被它所深深吸引。

席尔瓦叔叔了解。

尤金妮亚看着女儿,仿佛想要再予以反驳,不过她还是无奈地摇头。

玛蕾奴已经下定决心,而且没有什么可以阻止她了。

74.这回在艾利斯罗上比较暖和,玛蕾奴心里想着,温和得刚好让呼吸感到舒畅。

浓厚的灰色云朵在天空迅速地飞驰。

气象预报说明天将会下雨,而玛蕾奴觉得要是能够在雨天外出,看着一切是如何进行,那该会有多么美好。

溪流应该会溅起缤纷的水花,并让所有岩石与土壤变得泥泞与浓稠。

她来到小溪旁平坦的岩顶上。

她用手轻拍石面,然后小心地坐在上头。

她看着流水环绕岩石顺流蜿蜒而下,并想像雨天就好比是淋浴。

就像是从整个天空降下淋浴的雨水,所以你无法踏出一步。

她突然想到:这样会不会令人难以呼吸?不,不会。

地球一直在下雨,应该说,经常下雨。

她从未听说有人因此而溺毙。

不,那只会像是淋浴。

在淋浴中你还是能够呼吸。

虽然,雨水一点都不热,而她比较喜欢温热的洗澡水。

她懒洋洋地想着并平躺在岩顶上头。

外边这样地安静,这样地祥和,而她可以安稳地待在这儿,没有人看着她,没有人监视她,她也不需要去解读别人。

不用在乎别人的感觉太棒了。

到时候气温会变得如何?也就是说,在雨天的气温。

也许不会如罗特上的淋浴般感到舒适?当然,她身上会变得湿淋淋的,当洗完澡未擦干身子出去总是会觉得冷。

雨水也会弄湿她的衣服。

但在雨中穿着衣服就太傻了。

你不会在淋浴时穿衣服。

如果下雨了,你就会脱掉你的衣服。

这是唯一合理的做法。

只是,你要将衣服放到哪儿去?当你洗澡时,你会将衣服放到清洁器内。

在艾利斯罗这儿,也许你可以将衣服放到岩石下,或许可以建造一间小屋,在下雨时将衣物留在里头。

毕竟,要是下雨时为什么要穿衣服呢?如果在晴天呢?当然,假如天气寒冷的话你会想要添加衣物。

但在温暖的日子里……不过话说回来,罗特上的人为什么要穿衣服?在那儿随时都是暖和与清爽的天气。

只有在游泳池,这让玛蕾奴回忆起那些拥有苗条身材与良好曲线的人,他们总是最先脱去衣服、并且是最后穿衣的人。

像玛蕾奴这样的人并不在公开场合中脱去衣服。

这也许是人们为何穿衣服的原因。

要隐藏住他们的身体。

为什么心理没有可以让人炫耀的实体外型?要是他们这么做,别人就不会喜欢。

人们喜欢看到良好的身体外型,而瞧不起良好的心灵。

为什么?但在无人的艾利斯罗上,只要气候暖和,她就可以除去衣物的束缚。

没有人会对她指指点点或嘲笑她。

事实上,她随时都可以这么做,因为她拥有一整个暖和的世界,一个空空荡荡的世界,环绕着她,并且如同一张巨大柔软的毛毯拥抱着她,只有和平的宁静。

她觉得自己心情解放。

只有宁静。

她的心里低声轻语,以致于任何细小的干扰都能够发觉。

宁静。

然后她坐直身子。

宁静?她渐渐又听到那股声音。

这次她不再惊叫。

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声音是在哪里?仿佛她呼喊着,仿佛她召唤着――玛蕾奴!她的心突然跳了一下。

她双手紧抱着自己的身子。

没有必要显出任何惊吓或慌乱的神色。

她只是看着四周,然后,努力以相当冷静的情绪说道,拜托你告诉我,你在哪里?没有必、必要震、震动空气、才能说话。

是奥瑞诺的声音,但一点都不是奥瑞诺的说话方式。

听来好像非常难以把话说出口,不过已经愈来愈好了。

会再更好的,那股声音说道。

玛蕾奴没有说话。

她现在没有必要说话。

她只是想着一些字句:我没有必要说话。

我只要用想的。

你只要改变模式。

你现在正这么做。

但我听到你说话了。

我正在改变你的模式。

就像你听到我一样。

玛蕾奴轻舔双唇。

她不能让自己感到害怕,必须要冷静。

没有什么需要害怕的。

听来已经不太像奥瑞诺的声音了。

她心想道,你听到一切东西,是吗?这样会让你感到困扰吗?会。

为什么?我并不希望你知道所有的事。

我想要保留自己的私人想法。

(她尽量压抑自己不去联想到,别人也是对她有这样的反应,想要保留一些私人的感情,不过玛蕾奴立刻知道,她所抑制的这种想法必然也向外泄漏出去。

)但是你的模式和别人不同。

我的模式?你的心理模式。

别人的、纠结不清、混杂无章。

你的、太卓越了。

玛蕾奴再次舔着自己的嘴唇并露出微笑。

当她的心灵被感应到,那看来将会是卓越的。

她洋洋得意,并产生一般女孩所拥有的自满。

在她心中的声音说道,这想法也是私人的吗?玛蕾奴大声地说道。

是的。

我可以感应到不同的地方了。

我不会对你的私人想法有所反应。

玛蕾奴感到激赏。

你可以看到许多模式吗?我看过非常多,自从你们人、体来了以后。

用错字了。

玛蕾奴心里想道。

而那声音并未对此有任何反应,这让玛蕾奴感到惊讶。

由于那是个私人的感觉而感到惊讶,现在她才想到这点,但她未公开地表示那是私人感觉。

隐私就是隐私,无论她有没有想到。

在她心中的声音说过它可以感应到不同点,而它现在正明显地表现出来。

就在模式当中。

那声音依然未做任何反应。

她可能必须明白地询问,表示现在并非私人的想法。

请你告诉我,真的在模式上表现出来了吗?她不需特别表明出来。

那声音应该会知道她所指为何。

在模式上表现出来了。

整件事都在你们的模式中表现出来,因为那些都是精巧设计出来的。

玛蕾奴感到自豪。

她受到了称赞,应该要回以恭维才对。

不过你也一定是精巧设计的。

那不相同。

我的模式是向外伸展的。

每个单一点都是简单的,只有当整体共同运作时才是复杂的。

你们从一开始就是复杂的。

在当中没有任何简单可言。

而你又和你的其他同类不相同。

其他人的、杂乱无章。

不大可能和他们交错连结、和他们联系。

重整化动作具有破坏性,因为模式纠结不清。

我在一开始并不知道。

我的模式并不复杂。

我的模式纠结不清吗?不。

你会自行调整。

你以前尝试和别人联系,不是吗?是的。

那就是艾利斯罗瘟疫。

(对方没有反应。

这想法是私人的。

)她闭起眼睛,将她的思绪向外延伸,想要找寻接触她内心那股声音的来源。

她以自己都不了解的方式进行着,或许做错了,或许她什么都没有做。

对方可能嘲笑她的笨拙如果它可以表达嘲笑的动作。

没有反应。

玛蕾奴想道,想一些事情。

不可避免地,那股想法反弹。

我为什么要想?它不是从什么地方出来。

它不是从这儿或是那儿还是其它地方。

它就从她心里头传来。

她想道(并对自己能力不足而感到恼怒),你什么时候感应到我的心理模式?在那个新来的人类容器当中。

在罗特上?在罗特上。

她豁然开朗。

你要我。

你呼叫我过来。

是的。

当然。

否则为何她这样地想来到艾利斯罗?否则当奥瑞诺受母亲所托来找她的那天,她为何如此渴望地看着艾利斯罗?她咬着牙。

她一定要再问下去,你在哪里?就在四周各地。

你是这个行星?不是。

展现出你自己来。

这里。

突然声音有了方向。

她盯着小溪,并突然地了解到,当她在与自己心理的声音沟通时,溪流是唯一她可以感应到的东西。

她一直未注意到环绕着她的任何东西。

这就好像是她的心受到自己围绕,好让自己对某件事情更加敏感与专注。

现在面纱已经揭开。

溪水延着岩石流动,在水面激起泡沫,在许多地方产生涡漩。

小水泡旋转破裂,即使是新产生的泡沫,在实际上的产生演进模式并未改变,但细小的细节却从来没有重覆过。

然后,一个接着一个,泡沫嘈杂地破裂,水面又变得平坦无特征,不过还是流动着。

要是没有特征的话,她怎么能够看得出它在转动呢?因为在涅米西斯的粉红光线下,它有着细微的闪烁反光。

因为随着它的转动与合并,闪烁光所形成的线条呈螺线细纹而回旋。

她的目光跟上它的运动,慢慢地形成一张像是脸孔的漫画,两个深黑的眼睛,一道代表嘴巴的斜线。

她一直看着,影像更加清晰,更加有趣。

然后脸型特征更加清楚地转变成一张脸孔,以一双空洞的眼睛瞧着她,不过还是可以分辨得出来。

那是奥瑞诺・潘帕斯的脸。

75.席尔瓦・加纳仔细思考后,努力让自己平静地缓缓说道,所以你就在那时候离开了。

玛蕾奴点头。

上一次我是因为听到奥瑞诺的声音才离开的。

这一次我看到了奥瑞诺的脸。

我不怪你。

你在跟我开玩笑,席尔瓦叔叔。

那我该怎么做?打你屁股?我开开玩笑,如果这样能让你高兴的话。

如你所说的,那个心灵,很显然地从你的心中截取奥瑞诺的声音和脸孔。

这些一定在你心中非常地清晰。

你与奥瑞诺有多接近?她疑心地看着他。

你指的是什么?多接近?我不是指什么可怕的事。

你们是朋友吗?是的。

当然是。

你喜欢他吗?玛蕾奴紧紧抿着双唇。

然后她回答道,我想我以前应该是。

你用了过去式。

现在就不是了吗?那有什么用?他认为我只是个――是个小孩子。

或许,是个小妹妹吧。

在这情况下算是自然的想法。

但你还是想着他,也就是为什么你会听到他的魔音,以及见到他的魔象。

你所谓的‘魔音’与‘魔象’是什么意思?那是真实的声音和脸孔。

你确定吗?当然确定。

你有没有告诉过母亲关于这些事?没有。

一个字都没有。

为什么?噢,席尔瓦叔叔。

你知道她。

我就是无法忍受她的异常紧张。

我知道。

你要告诉我,那一切都是由于她爱我,不过这并不会让我更加好受。

你却愿意告诉我,玛蕾奴,而我当然也喜欢你。

我知道,席尔瓦叔叔,但你不是那种容易激动的类型。

你只会合逻辑地看待它。

我可以将这视作恭维吗?我就是这个意思。

所以,让我们看看你到底发现了什么,以合乎逻辑的方式。

好吧,席尔瓦叔叔。

好。

首先,在这行星上有某种东西是活着的。

是的。

而那却不是星球本身。

不是,绝对不是。

他自己否认了。

不过,很显然地,那是一种活的生命体。

我所得到的印象是,他是个活的生命。

问题是,席尔瓦叔叔,我所得到的并不像是精神感应之类的东西。

不像是以读心术来交谈。

还有另一种印象是,它都是一下子就来到你的心理,就好比观看一张完整的图画,而不是只瞧见其中组成的一小块明暗区。

而这印象是来自于某个活的生命?是的。

而且是具有智慧的。

非常拥有智慧。

但并不是相当文明的。

我们从未在这行星上发现任何文明的迹象。

这生命体不容易看见,不明显,只是星球上的一群小型生命,会思考、有理性,但却不是什么其它的具型物体。

是这样吗?玛蕾奴迟疑了一会儿。

我没办法分辨得很详细,或许你说的是正确的。

然后我们再想想。

你认为它什么时候意识我们的到来?玛蕾奴摇着头。

我不知道。

亲爱的,它在你还身处罗特时,就意识到你的存在。

它一定在我们距涅米西斯星域很远时,就开始意识到智慧生命入侵的事情。

你有没有得到这种印象?我不这么认为,席尔瓦叔叔。

我想他一直都不知道我们,直到我们登上了艾利斯罗。

这引起他的注意,然后他四周寻找并发现了罗特。

可能你说的对。

然后它测试着这些来到艾利斯罗上的外来心灵。

这是它们第一次接触到与它们不同的心灵。

它存活了多久,玛蕾奴?有任何想法吗?没什么特别的,席尔瓦叔叔,不过我得到的印象是,他活了很长的时间,可能就和这行星一样久。

或许吧。

无论如何,不管它活了多久,这是它第一次发现自己陷入了许多其它的心灵当中,完全和它们不相同的种类。

你认为这样说对吗,玛蕾奴?是的。

因此它开始尝试接触这些新来的心灵,因为它对此所知甚少,于是它伤害了这些心灵。

那就是我们所说的艾利斯罗瘟疫。

是的,玛蕾奴突然高兴地说道。

他并没有直接地说出瘟疫的字,不过这股印象十分深刻。

那些起初的尝试就是引发的原因。

然后当它了解到自己所造成的伤害后,它就停止了。

是的,这就是为什么现在没有艾利斯罗瘟疫的发生。

从这里可以看出,这心灵是相当和善的,它有我们可以理解的道义感,所以它并不希望再伤害到其它的心灵。

是的!玛蕾奴十分高兴地说道。

我非常确定。

但那是什么样的生命型态?灵魂?非物质的东西?某种超出我们感官的东西?我不知道,席尔瓦叔叔,玛蕾奴叹息。

加纳说道,好吧,让我重覆它告诉过你的东西。

如果说错了就告诉我停下来。

它说它的模式‘向外延伸’;它在‘每一点简单,只有当整体一起才是复杂的’;它‘并不脆弱。

’我说的对吗?是的,没错。

而我们在艾利斯罗上所能发现的生命是原核生物,那些细菌状的小型细胞体。

如果我不想要灵魂或非物质的解释,我就会认为是那些原核生物。

有没有可能这些细胞,在外观上看来是独立个体,但实际上却是散布全世界有机组织整体中的一小部分?心理模式就可能向外延伸。

它可能在每一个单位点都是简单的,而在整体却是复杂的。

它可能并不脆弱,因为即使一大部分被毁灭,对全世界的有机组织说来却只是一点小擦伤罢了。

玛蕾奴紧盯着加纳。

你是说,我一直在和细菌说话?我无法确定,玛蕾奴。

那只是假设,不过却和事实配合得很完美,而且我也想不出更好的解释方法了。

除此之外,玛蕾奴,如果我们仔细观察,构成你大脑的数千亿个脑细胞,每一个细胞单位,实际上来说,都没有什么特别的。

只有当所有脑细胞一起运作时才构成了你这个有机体。

如果你和别人的脑细胞交谈,好比说,靠无线电波与那些独立且相互连结的脑细胞交谈,那又有什么不同呢?我不知道,玛蕾奴思绪混乱地说道。

不过让我问个问题,一个相当重要的问题。

这个生命型态――无论它是什么――它想要你做什么?玛蕾奴表情惊讶地说道。

他可以和我交谈,席尔瓦叔叔。

他可以将意见向我传达。

那么,你认为它只是想要有个交谈对象吗?难道你认为一直到我们人类来到这儿,它才知道自己是孤独的吗?我不知道。

没有其它的印象吗?没有。

它能够摧毁我们。

加纳自言自语地说道。

只要它对你开始感到厌烦,它就能够轻而易举地摧毁我们。

不会,席尔瓦叔叔。

加纳说道,但是当我上次想要干扰你与这个星球心灵联系的时候,它的确伤害了我。

它也伤害了道比森医师,伤害了你的母亲,还有那个警卫。

是的,不过他只是刚好做到阻止你们干扰的程度而己。

他没有再多加任何的伤害。

它所做的这一切,就仅仅是为了让你外出并与你交谈。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样的理由不够充分。

玛蕾奴说道,可能这是我们无法了解的部分。

可能他的心灵和我们相异,以致于无法完全理解,或许,就算他有所解释,那对我们也是无意义的。

但它的心灵并非相异到无法沟通的程度。

它的确接收到你的想法,并向你传达想法,不是吗?你们两边的确有过交谈。

是的。

而它也了解你,也因此采用奥瑞诺的声音来取悦你。

玛蕾奴低头看着前方的地板。

加纳轻柔地说道,既然它了解我们,我们也可能了解它,要是如此,你一定要找出为何它想要你的原因。

找出原因对我们是非常重要的,因为没有人知道它有什么计划。

除了你,我们当中没有人能够办得到,玛蕾奴。

玛蕾奴身子不由得一颤。

我不知道怎么做,席尔瓦叔叔。

就和平常的你一样。

这心灵似乎对你相当友善,它可能会有解释。

玛蕾奴抬头仔细看着加纳。

她说道,你在害怕,席尔瓦叔叔。

当然。

我们正与一种远较我们强大的心灵接触。

如果它决定不要我们,它可以将我们通通消灭。

我不是这个意思,席尔瓦叔叔。

你害怕我。

加纳有点迟疑。

你还是确信自己在艾利斯罗上是安全的吗,玛蕾奴?你和这心灵交谈安全吗?玛蕾奴几乎是傲慢地抬腿说道,我当然确定。

完全不会有危险。

他不会伤害我。

她的声音听来极具自信,但加纳的心情却十分沉重。

她的想法很难再被采信,因为她的心智已经受到艾利斯罗心灵的调整。

他现在还能像往常一样地信任她吗?他不敢说。

毕竟,为何这些由亿万个原核生物构成的心灵,没有它自己要执行的工作,好像皮特为他的事业忙碌。

又假如这心灵会因急于想完成工作,而表现出像皮特一样的表里不一呢?简单地说,如果这心灵为了自己的理由而欺骗了玛蕾奴呢?在这情况下,他派玛蕾奴外出是不是正确的?但无论正不正确,他还有选择吗?《复仇女神》作者:[美] 艾萨克・阿西莫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