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必须走……就在那里——得汶茫然地说。
在哪里?塞西莉问道。
他看着她,去一个地狱般可怕的地方,他回头看了看电视屏幕。
这是营救亚力山大的唯一方法。
不要这么急,又一个人的声音传了过来。
他们都开始找寻。
罗夫·曼泰基尼已经走进了娱乐室。
他的脸上很严肃,专心地看着得汶。
罗夫,得汶说,他赢了,杰克森·穆尔赢了。
罗夫走到他们面前,低头看着电视。
当他看到亚历山大坐在那里,目光呆呆地望着他们时,他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坐在露天看台上的还有弗兰克,罗夫的儿时伙伴——他还和二十五年前罗夫最后一次见到他时那么年轻。
我们的新名字,孩子们,是aaaR——马哲·缪吉克用嘲弄的语气说,罗夫也是……你这混蛋!罗夫喊道,开始用脚踢电视,他踢碎了显像管,把机壳摔到了地上,砰电视机爆炸,冒烟了。
得汶抬头看了看这位年长的男人。
他看到了罗夫温和的外表下的狂暴。
他以前曾见过,那是对格兰德欧夫人发火,那是因为他认为自己无辜却被判了五年徒刑。
还有一次发火,是在这座房子里自己的父亲被魔鬼抓走。
罗夫,得汶告诉他,我不得不努力。
你说这是唯一的方法。
我们不能把亚历山大丢在那儿。
罗夫围着他转着圈说:你提不出任何主意,你到那里将要发生什么也不知道。
当它想干什么以前我就到了这里,我看到了发生的事情,我听到了兰德夫·穆尔遍及这所屋子的尖叫声,我们都听到了,我们左等右等,希望出现好的时机,但是弗兰克·安德伍德和兰德夫·穆尔却再也没从入口露过面!得汶刚刚平息下来,塞西莉叫喊道:如果不是这样一个强大而富有经验的具有夜晚飞行力量的兰德夫·穆尔生活在那个地狱般可怕的地方,你会怎样做?一个几天前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的小男孩?一个用水晶球看清自己是受一个疯狂的男人怜悯的人?你怎样使他重新活过来?得汶有点晕,他努力使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罗夫身上,听他说话,但很难做到。
他低头看了看破碎的电视机,它的内部装置还在燃烧。
他顺着电线望去,线插进了墙上的插座,他的目光又一次停在了修补它的电工胶布上。
那是杰克森做的吗?它是一个会做电工活的幽灵?突然,他感到自己不像是在娱乐室,和他在一起的也不是罗夫和塞西莉,而是爸爸——他们在他们老房子的车库里。
爸爸正在为邻居的别克车修理发动机,他的手又黑又脏,在他的脸颊上抹了一大块油污,使他不得不去洗脸。
得汶大概八九岁的样子,接近亚历山大的年龄,斜靠在汽车上,凝视着发动机,看着爸爸工作。
爸爸,他说,你怎么来给威廉小姐修车?她请我修,得汶。
但是,你为什么在这里修车,而不在店里?因为我这样做她感到方便。
她不付给你报酬吗?爸爸笑了,不,我没要任何报酬。
你想做一个好人?爸爸边拧紧螺丝边说:不是要做一个好人,得汶,我只是在做我认为应该做的事。
但是我们刚刚认识她。
得汶说。
爸爸直起身来注视着他的眼睛,我告诉你一些事情,得汶。
在这个世界上,上天赋予我们才能。
其中我被赋予的就是会修理汽车。
好,我相信如果上天送给我们才能,这些才能不是免费的。
上天给我们的才能不是要归自己所有,随之而来的还有责任。
爸爸把沾满油污的手放到得汶的肩上,你也有你自己的礼物,得汶,记住,永远记住,才能与责任同在。
得汶?他眨眨眼,回过神来,站在自己面前还是罗夫。
罗夫,得汶说,我不太了解我的身世,但是我知道一件事……他停了下来,抬头看了看这位年长的男人的绿色的眼睛,夜晚飞行力量的控制者相信巨大的力量来自于巨大的责任。
但是,得汶——我不能放弃我被要求做的事。
他好像受到了惊吓,说,或许那就是我的命运——我一直试图寻找的——我爸爸让我到这里来的原因。
罗夫什么也没说。
他什么也不能说。
塞西莉惊叫一声,跑过来抱住了得汶的脖子。
他告诉她,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想——只是感受她的温暖,闻着她的头发的香甜气味。
这不会再发生了,格兰德欧夫人说,再也不会。
会的,阿曼达。
罗夫冷淡地对她说,我建议你在这期间去和你妈妈坐在一起。
她发怒了,这是我的房子,曼泰基先生,我不必听从你的安排。
他们现在是在客厅,罗夫已经告知了她亚历山大被绑架和得汶的决定。
她看了看得汶,他和朋友们坐在窗前,正远眺着悬崖。
格兰德欧夫人,虽然对他们所看到的一切感到不安,但是并没有让他们离开这座房子,显然担心他们会对其他人乱说。
这不会是真的。
艾娜低声说,所有这些都不会发生。
会的。
塞西莉肯定地告诉她。
我们刚才怎么有能力那样战斗?D·J问。
夜晚飞行的力量在紧要关头能和同伴分享力量。
得汶看着朋友们的脸,只要你们相信,你们都可以这样做。
罗夫说你们想要通过一个入口,是什么意思呢?马库斯想知道。
得汶,D·J说。
你说的是不是你告诉我们的那扇门——那个魔鬼想要打开的门吗?是的,是那个,得汶不带感情地说,表针嘀答嘀答地走着,他觉得头脑越来越轻——就好像他的力量要飘起来了。
他意识到自己在发抖。
塞西莉过来握住他冰冷的手。
太奇异了,艾娜说,身子在衣服下发抖。
我想回家。
你们会回家的。
格兰德欧夫人靠近他们,脸上带着勉强的假笑,说,啊呀,这些万圣节前夕的游戏足够了,得汶和曼泰基不是向我们展示了吗?我认为他们会获得奥斯卡奖,你们说呢?这些十多岁的孩子都仰望着她,就好像她是一个疯子。
或许他们中的几个人已经这样想了一会儿了。
还有,这么高超的法术,她还在说,我希望你们都不太害怕,现在都回家吧。
塞西莉、得汶,太晚了。
你们该准备睡觉了。
塞西莉站在那儿,手放在臀部,冲她妈妈傻笑,妈妈,睡觉前我们能不能喝点奶,吃些饼干?格兰德欧夫人瞪着她。
你们或许该走了。
得汶对朋友们说。
我不这样认为。
马库斯告诉他,我不能离开,留下你自己在这里。
我们决不离开得汶。
D·J说,——艾娜也随声附和。
得汶笑了。
你们是我的好朋友,但是你们不知道下一步该怎样办。
他大笑,实际上,我也不知道。
得汶,D·J告诉他,直到你回来,我们会一直呆在这儿,处理这件事。
格兰德欧夫人走近他们,说:我正要告诉你们,你们现在都必须回家!阿曼达,罗夫叫她,你的妈妈肯定是很不安了。
她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你也可能想和她在一起。
他补充说。
她像是在思考什么,然后转向塞西莉,你和你的朋友不要离开会客厅,你懂吗?他们不会离开这间屋子,格兰德欧夫人。
得汶告诉她,你可以相信我。
她第一次正视他,脸上带着一种特殊的表情,这种感情数十年来一直紧紧占据在她的心头。
他们几乎不能看穿这个外表,但从她的眼睛中得汶看到了痛苦、畏惧和关注。
她走过来,伸出双手,用手抚摸着他的面颊,她什么也没说,但她的眼睛盯着他的眼睛。
然后她转过身,冲出屋子。
她知道了,得汶问,走近罗夫,她一直知道我的力量。
我不知道她知道这事多久了,罗夫说,但是当我说你是唯一可以救出亚力山大的人时,她没有问任何问题。
她也没有奇怪吗?我就是夜晚飞行的力量,她一点儿都没有惊奇吗?一点儿都没有。
那么,她必定知道我的双亲是谁!现在,这个神秘的事物愈发显得恐怖了。
罗夫在手中拿着一本打开的书,正在专习地读。
得汶不知是什么书,但他知道那是罗夫所说的属于他爸爸的一本书。
得汶,塞西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回头看着她,她的染发油从脸上滴下来,她穿着旧睡袍站在那儿,好像新港一个孤独的美女。
她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自己此时的感情。
他也是。
他只是拥抱了她。
噢,得汶,她最后说,请小心,请回到我这儿。
我会的,他说,他们简单地吻了一下,她在他的拥抱中禁不住大哭起来。
艾娜在她身后,轻轻地拉开了她。
得汶又回头看了看朋友们,他仅仅认识他们很短的时间,但他们感到彼此就好像是很熟识、互相信任的老朋友了。
他想起了在马库斯脸上看到的五角星形,他究竟会不会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会不会知道这些神秘现象的答案呢?在他可能永远迷失在地狱中之前,就只能知道这么多了吗?得汶,罗夫说,你准备好了吗?他挤出一个笑容,我们走吧!D·J举起了一只手:祝你马到成功!得汶露齿笑了。
罗夫有去东跨院的钥匙。
他打开门,大门在他的推动下吱吱地打开了。
他们踏上了通往塔楼的台阶。
得汶只是在瞬间想到,会有另一个神秘的东西藏在那里。
他们沿着走廊往前走,发现了布满灰尘的陈旧的后楼梯,他们走上得汶和亚历山大曾探险过的东跨院的上层走廊,他记得墙上熄灭了的汽油装置,还有墙纸上已褪色了的诗人。
借着月光,隐约可见上帝将魔鬼抛向地狱的彩色玻璃画。
得汶想让自己沉思一下这种滑稽场景,但,马上抛弃了这个念头。
得汶,罗夫声音洪亮地说,他的手电筒光在黑暗中照到了一个山洞。
如果你退回来我不会责备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那么我将不能称为夜晚飞行的力量,或你不能称为监护人了。
他说。
罗夫低头看了看他。
在手电光的后面,得汶可以看到罗夫有力的绿色的眼睛,我们都是新充当这个角色的,得汶,我的爸爸不能教我很多,我担心我真的不能称为监护人。
我希望我知道更多,该做些什么,你能给我提一些建议吗?你可能发现了什么?得汶露齿而笑,我只发现了你。
你有亚历山大需要的一切。
罗夫真诚地说。
他们进入楼上陈旧的会客厅。
他们来到了里屋,站在这间没有窗户的屋子的门前。
这里热得几乎让人无法忍受,就像一盏太阳灯炽烤着他们的脸颊。
得汶看到罗夫也在向后退。
罗夫。
得汶说,突然他想起了什么,是什么使你今晚到乌鸦绝壁的?是什么力量使你这样做的?罗夫看着他,我有一个访问者。
他平静地说。
谁?得汶问。
不要管那些。
他打开了门,好像是烤箱里的热浪扑面而来。
他们都有些畏缩,但仍努力向前。
借着手电筒的亮光,得汶看到屋子里面和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屋子里面漆黑,落着厚厚的一层灰尘。
手电光移动着照在书上、案卷桌上,和看起来酷似得汶的肖像上。
你知道吗?他低声说,这张肖像上的人可能是我。
罗夫仔细看了看,用手电光先照了照肖像的脸,然后移到颈部,又移到手上,然后又照了照脸。
是的,他承认,的确可能是。
罗夫。
得汶说,如果我在那里弄不清这个问题,请答应我,以后你要尽力查明我是谁,我从哪里来。
不知何故,我感觉如果你查明了真相,我也就明白了。
罗夫悲哀地低头看了看这个男孩,我答应你,得汶。
也告诉塞西莉……他哽咽着说,告诉她,我……我……罗夫笑了,我想她已经知道了,得汶。
他停住了,但是无论如何我是会告诉她的。
手电的亮光落在了上门闩的门上。
时间已经不多了,但是罗夫又来回照了照书橱外的几本旧书。
他拍了拍上面积满的厚厚的尘土,用手电筒照着读道:‘从前,恰是大冰期来临之前,世界上居住着向往光明的天使和喜欢黑暗的魔鬼,他们为了争夺统治权而互相厮杀。
他们的主人是四大神——土神、水神、气神、火神——他们是自然界无所不能的统治者,既不善良也不邪恶。
对他们动荡的、混乱的臣民挑起的战争持中立的态度。
’得汶听着,但是很难集中精神。
他知道当他最终明白自己是谁,是什么时——仅仅是到了的末日。
罗夫已经翻看了好几页书,用手电光在上面扫着。
‘虽然这些人是不朽的,但是他们周围的世界却是充满了必死的生命,随着季节的变化盛开与枯萎。
‘这些生命成了这两类人的斗争中的人质。
魔鬼统治了有毒而多刺的植物,吃肉的兽类,草丛中的蛇;天使拥有了草食动物和鲜花,空中的小鸟,和能结果子的树。
’罗夫,得汶说,我会在某个阴雨天中,点着一个烤火堆,拿着一杯雀巢速溶咖啡,好好阅读一下这些书。
但是现在我需要一些实用的应急措施,否则我就不能跳进地狱,救出小男孩。
罗夫叹了口气。
他放下书,用电筒照着书柜。
你看,他说着,抽出另一本书,好吧,看看这本书是怎样写的:‘一个男巫从另外的领域的人那里得到了力量,但是他们的力量只能在自然界是持中立的上帝那里得以保存,任何打破世界平衡的事物就会颠覆善与恶的力量分布,也就是说不管正义或邪恶何者占了上风,结果都会导致普遍的平等的颠覆,使社会出现了等级。
’得汶变得不耐烦了,请翻译一下,罗夫。
善比恶更强大,罗夫明白地告诉他,像杰克森·穆尔这样的人物打破了保持万物活动的力量的平衡。
得汶记着爸爸的话,他说过,所有的力量都来源于善。
记住这个真理,得汶,你会常胜不败。
这是真理。
得汶梦呓似的说。
这是真理,我的朋友。
罗夫回应道,你要回来,你要和亚历山大一起回来。
得汶克制着自己。
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几乎令他窒息。
他知道害怕是他的致命缺陷,但是他又怎能拒绝它?退缩是不可能的,他盯着面前的金属门。
现在他能听到它们在门后疾走、奔跑。
让我们出去,开门,让我们出去。
但是,罗夫,如果我打开这道门进去,魔鬼就会逃出来。
他说。
不。
书上解释说夜晚飞行的力量会进入一个任何东西都不能逃脱的入口,这扇门只为你开,不为它们开。
得汶只是站在那里,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样做。
该努力拉开门闩?他知道自己不能用手来做……还有一件事,得汶。
罗夫说,我记得我爸爸和你爸爸常说,夜晚飞行的力量必须完全相信自己的力量。
如果你想成功,你必须相信自己,得汶。
记着以你的信心战胜魔鬼。
记着今晚在客厅你做了什么。
但,那是在我的地盘,他声音嘶哑地说,他的嘴干得就像是沙漠,现在我在它们的领地。
罗夫给他打气,你必须相信自己,得汶。
他能吗?他在考虑他命令魔鬼释放艾娜的方法。
这个方法使他能够将每个攻击他的东西打发到地狱中去。
这个方法他已经能够授予他的朋友。
但是以前他在面对杰克森·穆尔的时候曾经软弱无力。
记住,得汶,你比它们中的任何人都更强大。
它们中的任何人。
它们中的任何人!他觉得勇气陡增。
他抓紧裤子口袋里的圣安东尼像章,那是他一直确信会给他带来力量的像章。
他转向罗夫,我相信,他坚定地说。
那将精力集中在门上,罗夫已将门闩向后拉了一点儿,这正是我想要劝告你的,我的朋友,祝你成功!得汶看了看门。
很沉。
巨大的门闩很安全。
他想像着它是被侯雷特·穆尔慈善的力量用魔法密封的。
他想像着门后面的魔鬼。
他看到亚历山大在他们中间。
突然间他记起了这个孩子的话。
你不会离开不管我,是吗?我来了,亚历山大,得汶喊着,你能听到吗?我来救你,带你回家!门上的门闩晃动起来。
是它,他想,来就是为了发现这个。
他知道他的全部生命都是为了这一刻:他在自己的房间与魔鬼的每一次遭遇,爸爸的每一次教导,自己力量的每一次伸缩都是为此做准备。
所有这些夜晚他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凝视着天花板,怀疑自己为什么会是现在的样子——这里,现在,就是答案。
这就是为什么。
这是爸爸将他送到乌鸦绝壁来查明的命运。
在这里,在这个被遗忘的神秘的旧房子隐秘的屋子锁着的门后面。
经过这么多年的探求,这就是他的答案。
他感觉力量涌遍了全身,好像他的心脏突然停止供血,而代之的是一种自然的能量——一种激情,一种魔法,强有力地流过他的静脉和动脉。
他高高挺立着,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门上的门闩不费力地平稳地从门上滑开了。
金属门吱吱地打开了,露出里面漆黑的一片。
好热!几秒内得汶的所有感觉就是热——令人惊愕的热,他以前从来没有经历过的热。
旧的记忆又重新露面:小时候,打开壁橱把玩具小熊扔进去,只发现它消失在虚无之中。
他用尽全力,在皮鞋与运动鞋中也找不到小熊。
直到几天后,小熊才会出现,远远地在壁橱的角落后面,就好像是被下面的魔鬼吐出来的。
小熊已经烧得卷曲着,身上的毛几乎全没了,一只烧焦的眼睛凝视着得汶。
这种热浪不会烧伤我,得汶现在说,但他的声音听起来古怪、不正常。
他试图四下张望,但是什么也看不见。
屋子不见了,罗夫不见了。
只有黑暗,恐怖而沉寂。
他在向前走,但是脚下什么也没有。
没有任何固体。
一度,他感到惊慌,这种感觉在他内心深处滋生,使得他能够压制住自己思想上的改变。
他继续朝着热浪走去。
现在他能听到它们了,也能闻到它们了——一种腐败发霉的味道。
带我一起走。
有东西在他耳边低语。
然后你就会有力量。
我能给你这么大的力量。
不,不是他,是我!另一个声音传来。
得汶能够感觉到它瘦骨嶙峋的身体挤压着自己,在热浪中却这样冰冷。
带我走,主人。
他的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开始能够辨认出攻击他的东西的模糊的影像。
其中一个浮肿、柔软,长着难看的爬行动物可怕的突出的眼睛。
另一个除了翅膀和骨骼什么都没有,一副怪兽的骨架。
他把它们拂到一边。
前面有一片光亮。
他好像看到一扇门,他确定是一扇门。
他走过去,把手放在门把手上。
得汶,从另一面传出来一个声音。
他打开门。
他又回到了他是在考斯—詹克森的旧房子,他是在那房子里长大的。
这扇门通向爸爸的房间,任何东西都如爸爸临终前那样摆设:床头柜上放着药丸和姜汁,无酒精饮料的空瓶子,收音机在不引人注意的地方播放着柔和的古典音乐;爸爸用枕头支撑着身体,表情愤怒,面色灰白。
爸爸,得汶小声说。
得汶,爸爸粗声粗气地说,得汶,过来。
得汶照做了。
他几乎是扑倒在爸爸的床边,用手抓住老人的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眼睛。
你怎么在这儿,爸爸?你为什么在地狱里?噢,得汶,爸爸说,我对你是多么失望!这些话就像是一把刀刺在他的心上。
为什么?爸爸?为什么?我付出了这么多的努力……但是你失败了,得汶。
你使我失望。
那个男孩……那个小男孩……那个疯子已经抓走了他。
你应该能够防止这一切发生。
得汶祈求地看着爸爸。
我一直在努力。
爸爸!我一直在努力营救亚历山大。
呸!爸爸缩回自己的手,你是一个失败者,得汶。
你没有充分运用你的能力。
得汶开始发抖。
这是他最坏的恐惧,一直深深地潜伏在他的思想里。
我不能实践爸爸的希望,我不能发现他打发我到这里该发现的东西。
爸爸,请不要说了,我正在努力……爸爸板着脸。
你多么令我失望!得汶。
我曾对你寄以多大的希望,但是你竟没有杰克森·穆尔有力。
得汶感到泪水涌满了眼眶。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如果连爸爸都认为我没有足够的力量……他突然抬起头看着爸爸,爸爸,你总是说我比他们中的任何人都更强大……你不是,得汶!他比你更强壮!他的声音,有点像爸爸的声音。
得汶站起来。
你不是我的父亲!他指控。
床上有病的老人眼中闪出了光亮。
你不是我的父亲!得汶喊道,我的父亲总是信任我。
他还是这样!他还是这样!床上的人开始变形。
他转过头,大笑,露出了他的尖牙。
得汶看着他周围的屋子开始溶解。
他脚下的地板消失了,他发现自己正往下沉,他的斗篷翻腾着包围了他,他掉入了一个燃烧的虚无的境界,他下降的速度不断加快。
如果他碰到任何固体物,他就会死——碰到地狱的地面就会摔成碎片。
但是这里没有地面——它完全是个幻觉,他告诉自己,甚至往下落也是幻觉……你必须相信你自己。
他听到罗夫在说。
我没有降落,得汶说,我坚定、强壮。
一切在我的控制中。
立即,下落的感觉消失了。
得汶站在感觉是固体的地面上。
但是仍然是黑暗,漆黑一片。
他摸到了裤袋里的像章。
给我光亮。
得汶命令。
他立即看清了一切。
巨大的弓形灯挂在他的头顶。
他四下望了望。
他似乎是站在一个多功能的舞台上,有照相机、监控器和电线。
一条磨损的红色天鹅绒幕布将前后台隔开,他将出现在那里,从某个地方。
这个地方他怀疑自己以前曾经见过。
然后,他又听到了音乐,刚开始不清楚,但是渐渐地越听越熟悉。
这是马哲·缪吉克表演的主旋律。
欢迎,孩子们。
当得汶走过幕布踏上木制地板时,一个看不见的粗鲁的人的破锣似的嗓子传了过来。
他四下看了看。
一台无操纵的电视摄像机威胁着向他摇晃过来,好像是要记录一个特写镜头。
头上,弓形灯跳动着放出炫目的光芒,发出嗡嗡的声音。
得汶用目光扫视了一下屋子,他看到了露天看台,和成排的黑眼睛的小孩。
得汶正试图辨认出亚历山大,突然一只手放在他的肩头,一只敏捷的、化成白色的蛋糕样的手。
他回过头和马哲·缪吉克面对面对视。
今天的特邀嘉宾是得汶·马驰,他用嘶哑的声音说,大家都来和我一起欢迎他好吗?看台上的孩子们都开始没有情感地鼓掌。
得汶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的两台电视监控器。
在一个上面,他可以看见自己正和这个小丑站在电视里。
在第二台上,他看到了罗夫、塞西莉、D·J、马库斯和艾娜,都蜷缩在一起,望着。
他们正在看我,得汶知道。
在一台电视上格兰德欧夫人已经将亚历山大藏了起来。
这个小丑令人厌恶的气息喷到了得汶的脸上。
孩子们,今天要说的内容,就是‘得汶的死亡’!他野蛮地高声笑着,噢,那是两个词,不是一个,我是多么笨的老粗人!得汶怒目而视,两个你再也不会说出来的词!他一跃而起,抓住这个污秽的东西的腰,推翻了摄像机。
在下面传来一阵令人发抖的碰撞声。
但是当他们落到地面时,在得汶的手臂里,除了一件破烂白色长袍外,什么都没有。
得汶转着圈,到处寻找着。
在他头顶上隐现的是杰克森·穆尔。
好一个鲁莽的年轻朋友。
这个幽灵说。
得汶不能动。
这是杰克森第一次用自己的声音说话。
这是一个低沉着、居高临下的声音,傲慢的态度就好像兴奋的糖浆从他的唇缘滴下。
他站在得汶从那里落下的地方,是一个长着一双炽烧的黑眼睛、头发乌黑、非常高的男人。
他全身的衣服都是黑色的,在他的翻领上有一朵红色的康乃馨。
看看你,杰克森·穆尔发出隆隆的声音,穿着我的旧衣服,夜晚飞行力量的衣服。
难道你认为它们会使你更强大吗?你认为它们能吓唬我吗?——你认为自己是在所有夜晚飞行的力量中最强大的人?杰克森·穆尔向后倚靠着大笑。
他的笑声回荡在整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舞台,升到了房顶上。
当杰克森笑得合不拢嘴时,得汶有机会四下张望。
磨损的红色幕布的绞索就在他手边盘绕着。
得汶灵机一动,抓住了绞索,沉重的天鹅绒幕布哗啦掉到了杰克森·穆尔的身上。
这只是瞬间让他吃了一惊,但是得汶也在瞬间从他下面溜了出来。
多顽皮的男孩!杰克森说道,他放声大笑,就好像他很喜欢他们的相遇。
也许,得汶想着,自从他陷入那些能给他提供一个真正的挣钱机会的人的纠纷已经是很长时间了。
我是为亚历山大来的,得汶说,我想带他和我一起走。
他能觉出力量从手中涌出来。
他几乎能看到它穿越空气,像一阵刀子雨,像一阵射线枪风,目标对准杰克森·穆尔。
但是随着他的手腕偶然一摇,杰克森转移了得汶的力量,将其发送射到一堵很远的墙中。
墙上被烧了一个大黑洞。
真的,孩子,你的监护人并没有很好地教导你。
杰克森说着,走近他,如果换作我,我会教他步行的功夫。
他教我已足够让我知道我比你更强大!得汶反击道。
比我更强大?杰克森·穆尔又开始笑起来。
我看我们还是应该先摒弃这种愚蠢的念头吧!他的身体不断增高,变成了一个巨人。
先是八英尺,接着九英尺,变得越来越高。
你可知道我是谁?他怒吼着,我做过什么?我知道你杀了你的家族。
得汶告诉他,从你的妻子开始!这个魔鬼的脸扭曲成愤怒的表情,你敢提我的妻子?今天是艾米莉的去世周年纪念日。
得汶冲他喊道。
我不许你再说下去!你不能禁止我做任何事!我知道你为艾米莉伤心!你知道在你的内心深处还有灵魂!你爱她,杰克森!但是你杀死了她!魔鬼狂暴地尖叫着。
告诉我,克拉丽莎是谁?杰克森!为什么艾米莉在她的墓前哭?你什么都不知道。
杰克森向他唾道。
我知道你可能亲手将艾米莉从魔鬼岩上推了下去,你在那儿把她推了下去!你杀死了她!杰克森·穆尔咆哮着。
突然一切都变了:电视舞台的幻象不见了,他们站在地狱的中间。
突然,一种猛烈、刺眼、悲惨的黄光代替了黑暗。
得汶能够清楚地看到他周围的一切:丑恶、黏糊糊、滑溜溜的东西,像蠕虫一样爬行,相互缠绕在一起,血红的眼睛反射着光芒。
由于永世生存在黑暗之中,它们的皮肤是暗灰色的,它们就像是岩石底下的动物突然暴露在阳光下一样:惊恐和令人恐怖。
但是这些惊恐的魔鬼一看见得汶就变得狂暴起来。
它们眼中冒火,黄色的魔爪舞动着。
附近,一条像爬虫的怪物发着嘶嘶的声音,分叉的舌头围着得汶的脸边吐来吐去,散发出一种高度腐烂的臭鱼的气息。
它们会像吞吃我白痴哥哥那样吞掉你。
杰克森·穆尔的声音传来,它们会用地狱的内脏把你消化掉。
这些怪物围着得汶,从各个方向向他压了过来。
他用尽全力想把它们赶跑,但是无济于事。
怪物的触须从身后缠住了他的脖子。
一只魔爪撕破了他的衬衣,抓他的胸膛。
他能觉出锐利的牙齿刺破了他大腿的皮肤。
是这样,在失去知觉之前,得汶想,我真的已经失败了,它们在活活地吃掉我。
《乌鸦绝壁》作者:[美] 杰弗里·亨廷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