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汶在黑暗中喊着试图用他全部的力量打败幽灵,但他却一动也不能动,他的力量消失了。
他父亲错了:他不比它们中的任何一个都强大,至少不比杰克森强大。
此时些刻,幽灵湿冷的手紧紧地掐住他的喉咙,直到他不能呼吸,他能做的一切只是感觉得到自己猛烈的心跳,所能听到的一切只是自己的尖叫。
一会儿,他昏倒在地上,什么也不知道了。
当他醒来的时候,就剩下他自己了,那一刻他不知道他在哪里,也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
过了一会,事情的一切才一股脑涌入脑海里:亚历山大的背信弃义,闩着的门,面对杰克森的折磨无能为力,和那刺耳的声音:你不配和我对抗。
他在这里困了多长时间?他的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肯定过了晚饭的时间了。
也许已到了深夜,现在,格兰德欧夫人一定在调查他的行踪,亚历山大会告诉她什么呢?亚历山大!他叫道。
他只能求救了,即使到现在这种情况,声音并没显出慌乱,他努力控制着心中的恐惧,艰难地在黑暗中摸他掉在地上的蜡烛,他确信杰克森那腐臭的僵尸一定在黑暗中微笑。
帮我一下!他喊,亚历山大!让我从这里出去!时间在他心中一分一秒地过去了,简直是度日如年,但是时间在这里并没什么意义,他觉得空气变得沉闷稀薄,尘土似乎堵满了他的鼻孔和喉咙。
他的声音从大声喊叫变得沙哑微弱,最后只能尽可能地远离那闩着的金属门,蜷缩在墙边睡着了。
过了一段时间,他醒过来,现在是早晨吗?在这完全的黑暗中他不得而知,难道他就这样死去?这就是他要寻找的命运?死在这充满秘密的房子中,找不到自己的过去,只知道一点:多年以后成为乌鸦绝壁的另一个幽灵?在头顶上,一对对的红眼睛又出现了,像是圣诞夜的一闪一闪的小灯。
有东西从他身边掠过:是一阵风。
得汶有点儿紧张,瞪大了双眼,听到一个小孩儿轻轻的笑声。
亚历山大?他有气无力地说。
得汶在地板上摸索着,想找到蜡烛,最后终于摸到了,又摸索着来到书桌前,找到火柴,点着蜡烛。
亚历山大!他大叫着。
他听到外间屋有动静。
是谁?怎么回事?是一个刺耳的声音。
随着这声音门被猛地打开了,一束手电筒的光刺破了黑暗,照在他的眼睛上,刺得得汶向后躲闪。
在光的后面,他看到一个人走进来,一个又矮又胖的人。
西蒙。
你在这干什么?这个仆人问,在黑暗中他那丑陋的身形变得更可怕。
亚历山大把我骗到这儿,得汶告诉他,他把我锁在了这里。
那孩子是个淘气鬼。
他咕哝着。
你听到了我的呼救声?你是为此来这儿的吗?你听到了我的喊叫声吗?即使你再喊,也不会有人听到。
我只是碰巧在昨天下午看到亚历山大少爷从储藏室的秘密通道出来。
我批评他,但他告诉我没什么。
这次来我是想把那门封死,幸好我决定在封以前还是先看一看再说,啊?是的。
得汶只想赶快从这里出去,他看了眼那闩着的金属门说:请,让我们走吧。
西蒙点点头。
西蒙在前面拿着手电筒带路,他们静静地走出黑暗的密室,穿过荒凉的跨院,沿着狭窄的走廊中回到储藏室。
当他们来温暖明亮的地方时,得汶有点儿眼花,他的眼睛还有点儿不适应。
现在是早晨?他问西蒙。
是的,星期一的早晨。
半小时后我开车送塞西莉小姐上学,你和她一起去吗?学校?他已忘得一干二静了。
这是他去新学校的第一天。
是的。
他说,这是已经定好的。
他看着矮小的仆人,嘿,这么长时间大家以为我去了哪里?西蒙耸了耸肩,没人注意你去哪里了。
什么?得汶大吃一惊。
格兰德欧夫人晚上看了看她母亲后,早早就睡觉了。
塞西莉小姐和那个村里来的小流氓出去了。
亚历山大少爷说你去睡觉了。
这样说,我真的差点烂在那里。
得汶更多的是对自己而不是对西蒙说。
好了,如果你不对格兰德欧夫人提及此事,我会很感激你的。
我不想为此给亚历山大带来麻烦。
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来和他处理这件事的。
西蒙耸耸肩。
不要为这操心。
但我现在告诉您,离那地方远一点儿。
封闭东跨院是有原因的。
告诉我一些事情,西蒙。
你相信杰克森的幽灵在这房子中出没吗?为什么不信?这房子正是他的。
你为什么这样说?西蒙看着他,似乎是在挑战,又像是为杰克森辩护,他是长子,按常理他应是乌鸦绝壁的主人。
但他没有继承人,所以他的弟弟继承了遗产。
得汶认为西蒙泄露了一些事实真相,接着问:杰克森没有继承人,是不是因为他妻子从魔鬼岩上跳了下去了?你为什么净问些这样的问题?西蒙猛然警觉起来。
得汶面对着这个仆人,我曾经见过他们俩。
杰克森昨天晚上就在那里,并且前几天我在墓地还见过他,至于艾米丽,我是在楼下她肖像里见过。
西蒙的圆眼睛眯了起来,你最好多加小心,孩子。
得汶专注地看着这个小个子,我还听到过她的声音,听到过她哭声。
西蒙的脸色变了,显出不相信的样子,哪里?你在哪里听到的哭声?从东跨院传出的,就在那塔楼上。
西蒙轻蔑地说:那是风声,根本不是什么哭声。
塔楼上的灯光是怎么回事?我想那里不会什么也没有吧。
西蒙轻轻地笑了,格兰德欧夫人让我检查过,那是一些老的电灯设备有问题。
现在已经排除了,和幽灵无关。
以前格兰德欧夫人也这样解释过。
得汶摇摇头,我不明白,西蒙,最初你似乎相信幽灵的存在,后来,你又给了我一个合乎逻辑的否定的解释。
到底怎么一回事?听我说,我不知道你看到了什么或是怎么想你听到的,也许你是对的。
也许这房子里到处有幽灵。
对你来说最重要的是把注意力集中在你的学业上,不要管这些事,我告诉你杰克森的事是为你好,你不要在这所房子里到处寻觅。
这里有很多秘密,是很危险的,你不要打搅它们,这个家族尊重这房子里的秘密,让它们一直保存着。
这是这里生活的方式。
否则……他说到这就停下了,眼睛含着真正的恐惧。
我能照顾自己,得汶告诉他。
谢谢你,西蒙。
告诉塞西莉我一会儿就下来。
得汶迅速地冲了个澡,头发没干就跑了下来,塞西莉正坐在餐桌边等着他。
哇塞,看着你吃饭,我有点儿眼晕,当她看到他把一杯咖啡一饮而尽,又狼吞虎咽吃完一个玉米饼时,说,你睡过了头?有点儿。
他告诉她。
好了,让我们走吧。
西蒙在等着我们呢。
她把头发往后一甩,向他笑了笑,我和所有的女孩儿谈过你,她们迫不及待地等着见你呢。
噢,太好了。
得汶转着眼珠说。
西蒙一声不响地开车拉着他们下山,穿过小村,沿138号公路进入邻近的小镇,穿过商店和快餐店林立的街道。
一路上,塞西莉不停地和他讲她朋友们的情况,试图让得汶了解一下他们个人的背景,但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我已经很接近了,他想,东跨院锁着的门……像我的肖像……像爸爸的图画。
这就是我的过去。
我和这些东西肯定有关系,但有什么样的关系呢?我们到了。
塞西莉告诉他。
得汶抬头一看,是东南中学。
孩子们聚集在停车场周围,有的抽着烟,大多数人聚成一堆一堆热闹地聊着天。
这是学校。
我得集中精力。
我不想让大家认为我是一个性情古怪的人。
他们向西蒙说了声再见,西蒙就开车走了。
塞西莉拉着得汶的手,带着他向三个坐在自行车架子上的小孩走去,一个是女孩儿和两个男孩子,其中一个男孩他认识,是D·J。
塞西莉,孩子们和塞西莉打招呼。
他们的目光集中在得汶身上,似乎是因为已经见过面,D·J显得不那么感兴趣,但其他的人都仔细地看着他。
伙计们,这就是得汶,塞西莉说,我和你们说过他,他是个酷哥。
嗨!得汶说。
那个女孩儿,是个长着扁平鼻子的皮肤浅黑的漂亮女孩儿,她微笑着说:你是对的,塞西莉。
他是挺可爱。
得汶,这是艾娜,来问她暑假做什么,她会告诉你她的头发和指甲。
过来一起聊聊,塞西莉。
艾娜面带微笑甜甜地说,同时她从塞西莉跟前走过,把书抱在胸前,站在得汶面前,她抬头看了看得汶的双眼。
接着说,她那只是嫉妒,自己不去参加拉拉队却妒忌我干了这件事。
我可不能为了得到报酬,就去当拉拉队长,赛西莉生气地说,我想,那些短裙太令人讨厌了!我认为一些人就是不愿意露出她们的大腿。
艾娜嘀咕着。
很高兴认识你们。
得汶微笑着说,结束了她们之间的玩笑。
她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希望我们将成为很好的朋友。
她说。
你应该记得,这是D·J。
她拉住他的胳膊把他从艾娜跟前拉走,并转着眼珠说。
是的。
得汶一边说,一边伸出手。
D·J并没握他的手,只是点点头,然后拿出一盒烟,抽出一支放在嘴里。
这是一个很不好的习惯,塞西莉用责怪的口气说,吻一个抽烟的人像舔灯罩一样。
D·J咧开嘴笑了,随着他嘴的动作他鼻子上的银环也跟着一上一下的动,如果你保证经常吻我,我就把这万宝路扔了。
她板起脸没理他,拉着得汶绕过去,最后,给你介绍,这是马库斯。
马库斯是个个儿不高、黑头发蓝眼睛的小伙子,穿着套头运动衫,他伸出手,得汶握住它,认识你很高兴。
马库斯说。
彼此彼此,得汶说。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马库斯的脸上出现,起初得汶没有看清楚,但一会儿它变得很明显,是个星,一个五角星。
随后它又像突然出现一样突然消失了。
得汶,艾娜说,我带你到处看看怎么样?你对这儿的一切还不了解,知道你的贮物箱在哪儿吗?多谢你的关心,塞西莉紧紧抓住得汶的胳膊说,我想这一切我会做得很好。
得汶被他在马库斯脸上看到的图像弄得有点紧张,但他没感到那种燥热,也没有危险的感觉。
他拿出格兰德欧夫人给他的纸条,看了一眼他的箱号,我的是1272。
他告诉这个女孩子。
太巧了,马库斯说,我的是1271,我带你去。
噢,你真幸运,朋友,D·J笑着说,从现在起你会受到所有人的照顾,甚至马库斯。
是的,无论什么事,D·J。
马库斯大声说。
他们走进学校的时候,塞西莉在他耳边说:马库斯是个同性恋者,她解释说,他只是和我们在一起,我想他能这样直率太好了,是吗?得汶向后看了一眼他,这时在他脸上没有了任何图形。
那意味着什么?它和他在乌鸦绝壁发现的一切有什么关系?这一天迷迷糊糊地就过去了。
分班,派座,一大堆新书。
认老师,见学校领导,介绍课程。
从学期中间开始没什么意思,但,这一天至少给他几小时的时间,让他从到乌鸦绝壁就一直萦绕着的一些想法中摆脱出来,使他像一个普通孩子过了一段时间。
放学铃响的时候,他的心思还沉浸在课堂的气氛中,塞西莉在他的贮物箱前找到他,叫他一起瞒着家里人出去玩。
我打电话告诉了西蒙,D·J会送我们回家,塞西莉对他说,这样我就能到吉欧家玩一会了。
吉欧家是什么地方?一个卖比萨饼的地方,突然出现在邻近的贮物箱边的马库斯告诉他,每个在乌鸦角上学的人放学后都去玩一会儿的地方。
得汶注意到因为要搭D.J,的车,塞西莉和艾娜突然和他非常亲密,得汶怀疑如果她们自己有了驾照,D·J是不是还会这样受欢迎。
真是辆好车。
看到D·J带玻璃天窗红色的卡马罗时,得汶说。
谢谢。
D·J不冷不热地说。
这车是哪年出的?得汶问。
D·J用有些不信任的眼光看着他,你了解汽车吗?一点点,我父亲是个技师,他经常组装发动机和其他零件。
是85年的,D·J拍着引擎罩说,Z28,五档,左舵。
我看到过一辆这样的车跑得和火车一样快。
看起来确实很好,有这样的发动机,一定真的那么快。
D·J有点兴奋。
你敢打赌吗?有时我可以开着它跑195迈。
他坐到方向盘后面,启动发动机,汽车发出嗡嗡的声音,同时音乐也响了起来,是古典的艾罗史密斯。
嘿,得汶说,是艾罗史密斯的摇滚乐。
D·J容光焕发,对其他的孩子们说:我发现有的人对音乐还有点儿感觉。
他回头又看得汶,这些设备都是名牌。
得汶摇着肩膀。
D·J笑着拍他的后背,给他详细地说了这辆车的事情,车的两侧画着白色的条纹,后面是个黄色的爆炸形星形。
D·J称这辆车为弗洛,这是他祖母的后面的名字,这辆车就是她给他买的。
这是离开考斯—詹克森后,得汶第一感觉很舒服,从来没想过还要回到那神秘的老房子中。
和寻找他的过去一样重要的事情,就是能找到几个朋友,可以信赖并帮助他减轻对老朋友如托尼和苏的思念的人们。
他觉得和塞西莉已达到这种程度,并且她和艾娜争着和自己好,让他觉得心里有点甜滋滋的。
马库斯也不错。
得汶在以前一个同性恋者也不认识,至少没见过一个敢毫不困窘地承认自己是个同性恋者的人。
早些时候在贮物箱边,马库斯向他解释说,他已经决定对朋友们直言此事,因为他已厌倦了和别人不同的感觉。
得汶知道那种感觉。
和自己相比,和得汶经历过的事情相比,马库斯只是个普通的孩子,和学校里其他的孩子们没什么不同。
当然,在他脸上出现五角星是个例外。
得汶到现在还不明白那是怎么回事。
他尤其喜欢D·J高瘦的个子,带的银环,懒散安静的神态,只有在有令他真正兴奋的事出现时他才活泼起来,如他的汽车和艾罗史密斯的音乐。
穿着黑牛仔裤和黑T恤衫的他,除了关心他的车以外,什么也不关心。
得汶羡慕他,他不能想像如此的奢侈。
他们全坐进车里:马库斯和D·J坐在前面,得汶、艾娜和塞西莉坐在后面,她们俩一边一个坐在他的旁边。
艾娜靠近他,在那老房子里一定不舒服,她低声说,声音有点颤。
他耸耸肩,他能说什么呢?如果你想离开那儿,她告诉他,只要告诉我一声就行了。
得汶只是笑了笑。
在吉欧家已经有几辆车了,在得汶的新朋友和别人一起说话时他在一边看着他们。
得汶想,他只是应酬应酬,D·J用一些时间和那些人一起抽烟。
有一个人,斜靠在摩托车上,D·J叫他克里斯平,艾娜跑到一个货摊前和一群拉拉队员叽叽喳喳地闲谈,紧挨她们的塞西莉和马库斯的一句话也没说。
为什么不和你们的朋友们在一起?当一个胸肌发达的人把冒着热气的比萨饼放在他们的桌子中间时,得汶问和他同来几个人,怎么不一起来?他们全都看着他,似乎这是一个多余的问题。
最后,D·J回答:得汶,我们只是不想听他们胡扯。
我们不太适应和别人在一起,马库斯举着比萨饼告诉他,我们不想把到外面玩弄得像到戏院那样拥挤,但我不是……唔,很夸张。
换句话说,塞西莉解释,他们都在空谈,而马库斯不是。
她哼了一声说。
像我们这样的,听不懂那些像戏剧小组的成员一样的家伙们讲的故事。
至于我,艾娜用刀和叉切着比萨饼说,如果我愿意,我可以和啦啦队员们一起玩,但谁愿意呢?像我这样的,怎能总是谈论如何修理我的大腿呢?她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有时也说,但不是经常。
得汶笑了,你是怎么回事?塞西莉。
他看着她问。
她露出一丝苦笑,噢,我不知道。
也许只有这些失败者能容忍我,别人却不愿意。
她看了一眼D·J,又看了看其他人,我不能被要求得太苛刻,是吗?大家一起回答:很正确,很正确。
她大笑着又说:但是你们知道还有别的原因吗?生长在乌鸦绝壁是很不容易的,这里的人都谈论那个地方,幽灵、传说、丑闻。
许多其他的这类传说。
有钱的女孩别梦想和我做任何事,在一些方面——突然,她的话被一阵吵闹声打断了,就在比萨饼店前门处发生了骚乱,有人在打架,他们都往外看,是两个男孩子在扭打,所有的人都被他们震动了。
谁在打架?塞西莉问。
D·J从售货亭后面跳出,站直身子说:像是克里斯平。
确实是靠在摩托车上的那个家伙,D·J跑过去帮他的朋友。
D·J!塞西莉喊,小心!这时得汶感到那种燥热,耳中有一种声音在震动,同时有一种压力似乎在接近他。
这不是普通的孩子在打架。
那个声音告诉他。
他慢慢地走出售货亭,觉得脚步有点儿不稳。
得汶?他听到塞西莉叫他,但那好像是在数里地以外,他开始向混战的方向走,那种燥热使他有点晕,其他的孩子都围在那儿,他推开他们,向战斗的中心走去。
D·J已在这儿,试图拉开那个打自己朋友的人,得汶看另一个人,金发碧眼,身材不大,穿着牛仔裤,耐克运动鞋。
就在D·J想法拉开他时,得汶看到一个事实:是一双魔爪而不是手在攥着拳头在打那个孩子。
回到地狱去,得汶咆哮着,用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力量紧紧抓住魔鬼的肩膀把他举起来。
D·J看到这些吓直往后退。
接着得汶用一只手抓着怪物,另一支手轮起来向它的脸猛击,把这个哇哇怪叫的魔鬼打得飞出大门。
得……得汶……D·J喘着粗气说。
其他的孩子们也敬畏地看着得汶。
外面,长得像个男孩子一样的魔鬼站在那里嘶嘶作声。
你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他对得汶说。
你要小心点儿。
得汶盯着他,他知道自己是唯一能听到怪物的话的人。
打开门!魔鬼告诉他,黄色的口水从它的嘴里滴出来,让它们自由!永远也别想。
得汶告诉他。
那东西又嘶嘶作响,慢慢地消失在路上。
你看到那孩子的手了吗?克里斯平哭着说,坐在地上抹着脸,几个女孩围过去,老板吉欧走过去,用一块布裹上他的头。
我去追他。
D·J说。
别去了,得汶说,他已走远了。
我已报了警,吉欧对受到攻击的孩子说,他们一会儿就来这,给你做主。
我只站在我的车子边上,并没做什么。
克里斯平说,他过来就把我扔在地上,开始打我,你们看到他的手了吗?你以前见过他吗?吉欧问。
没有,从来没有。
大多数人都没站在他的周围,得汶笑着自言自语,这就是事实。
嘿。
他抬起头,D·J站在他旁边,后面是塞西莉、艾娜和马库斯,他们全都大瞪着眼。
得汶,你怎么这么强壮?D·J对他肃然起敬。
得汶感到脸有点红,我不知道,我想,也许是肾上腺激素在起作用吧。
你真是令人敬畏。
艾娜赞不绝口。
是的。
马库斯表示赞同。
塞西莉悄悄贴近得汶,敬畏也不足以形容他了,她伸出手搂着他的脖子说,你简直是个超级英雄,得汶·马驰。
得汶向警察做了说明,表示不知道克里斯平一直说的那个攻击者的手像个爪子这回事,他冲过去只顾帮忙,并没来得及看清那个人。
当然,那不是实话。
但是,他知道那怪物是不会被任何警察抓住。
事实上,他看清了那个东西:除爪子外,他和普通孩子没什么两样,这正是他担心的一点,像那个从他的窗户进入的魔鬼一样,它们已能变成人形了,是很聪明,很危险的。
得汶认识到,他必须二十四小时保持警觉:任何时间,他周围似乎都有可能出现魔鬼。
小亚历山大怎么样?回到乌鸦绝壁,他准备好好洗个澡,感觉在交战中带来很多脏东西。
为什么?他想,为什么这样频繁?在家的时候,这种情况是罕见的,并且每一次都有一定程度的先兆:逐渐提高的温度和不断增强的压力。
在这里一切都是不可预知的,并且非常激烈,似乎正是他来乌鸦角使它们变得恐慌好战的。
得汶让水流冲在他的脸上,爸爸把我打发到这里是为了找到线索并且发现我的真实身份,显然这种真相不是他能随便告诉我的。
他关掉水龙头,走出满是水汽的浴室。
我不久就会找出答案的。
魔鬼在比萨店的出现证实了他的想法:那封死的门决不能打开。
在那门后面有更多的魔鬼,它们的弟兄们想解放它们。
但得汶和它们有什么联系呢?为什么他是世界上唯一知道魔鬼和怪物是真的呢?入口的男巫和守护人的是什么意思?肖像中那个如此像他的男孩子是谁?得汶深信在亚历山大的小胖手中一定掌握着部分答案。
他迅速地穿好衣服,向通往游戏室的走廊走去,在他进去以前他又听到了那空洞的笑声,看见电视闪烁的蓝光。
当得汶走进去的时候,亚历山大似乎一点也不惊奇。
他只是在椅子上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坐在那上面交替着看电视和读《海克·芬》。
他的眼中没有露出一点儿惊讶的神色,看到得汶也没有一丝内疚。
他的双眼很空洞,这种空洞是得汶从未见过的、没有任何东西的一种空洞。
嘿,得汶说,告诉我,你对海克有什么感想。
他到处跑着做坏事。
他嘴角带着笑意说。
你怎么知道那是做坏事,亚历山大?我的老师告诉我,我是个坏孩子。
得汶坐在他旁边的地板上,我不认为你是个坏孩子,但我想,我们有时都做坏事,做那种让我们后悔的事情。
那孩子斜视着他,你害怕吗?你想吓唬我,亚历山大?那孩子动了一下,似乎突然有点不安,好像在想什么,甚至有点悲伤,得汶怎能相信会有这种情况出现?你害怕过吗,亚历山大?那孩子突然装作很自信样子看着他,没有,我从来没害怕过。
我不信。
那孩子突然站起来,大步走到他的玩具箱前,拿出一个球,拍了起来。
我敢打赌,他们把你开除出学校时,你肯定害怕了,得汶说,我敢打赌,你父亲离开时你也害怕。
他就要回来了!他看着得汶尖声说。
得汶没有应声。
他回来的时候,他会把一切事情搞定!亚历山大似乎有点退却,如果我父亲在这儿,他将不会让任何坏事在我身上发生。
得汶站起来,向他走过去,你认为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坏事情,亚历山大?那孩子似乎突然听到了一个从远方传来的声音。
到演马哲·缪吉克的时间了。
他像做梦似的声明。
亚历山大,让我们谈谈,你是不是受了什么惊吓?告诉我你父亲的情况,和我说说有关——到演马哲·缪吉克的时间了。
他重复说,把每个音节都说得很清晰,似乎得汶是个傻子,是一个吓坏的白痴。
那孩子把球一扔向电视机走去。
得汶截住他,他抓着亚历山大的肩膀,直视着他的圆眼睛。
得汶被从那双眼睛中看到的恐惧震惊了,但那孩子尽最大努力避开他的眼睛。
在那一瞬间,得汶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是真的,他排除了那是亚历山大的玩笑。
可怜可怜我吧,被吓坏的孩子,被父亲抛弃的孩子。
但那孩子试图努力掩饰着他的恐惧,他不想让得汶知道他害怕,甚至比得汶不想让他知道自己被锁在那房间时的恐惧更强烈。
但是什么使他如此害怕呢?似乎这孩子不能按自己的意志控制自己的行为,好了,亚历山大,得汶试着安慰他,有时受到惊吓并没什么,我们都受过惊吓,告诉我那是怎么回事,也许我能解决它。
你认为你有能力解决?他带着点嘲弄和自大的口气说,你真的认为你能做到?我可以试试,至少通过说一说——不能!他不让我说!那孩子颤抖的靠着得汶,眼睛上下搜寻着整个房间。
谁,亚历山大?谁不让你说?孩子沉默了。
是杰克森·穆尔吗?亚历山大,你是怕他吗?亚历山大直盯着他,为什么我要怕杰克森·穆尔?得汶紧盯着他,那孩子的眼睛像是燃尽的灰,他的嘴紧闭着,他的神情似乎和一个光滑稚气的孩子的脸极不相称。
那是一个成熟的、愤世嫉俗的、痛苦的男人的神情。
让我走。
亚历山大平静地说。
得汶放开他,那孩子回到椅子上,拿起遥控器把电视拨到马哲·缪吉克的频道。
得汶走到他后面和他一起看。
屏幕上,四排毫无表情的孩子坐在低矮的看台上,机械地按一定的节奏拍着手,镜头扫过他们的脸,最后停在其中一个孩子的脸上:一个瘦瘦的留着平头的孩子的脸上长着棕色雀斑。
马哲·缪吉克从红色天鹅绒幕布后出来,你们好,孩子们。
他大声喊道,今天我们唱什么歌呢?这个控制亚历山大的怪物的目的是什么呢?当这孩子全神贯注地看电视的时候,得汶琢磨,这时,涂着口红的嘴唇,大大的红鼻子,白眼球多黑眼球少的马哲·缪吉克唱着一支歌词有黑鸟绕着房子飞的疯狂的歌。
他太让人讨厌了。
得汶告诉亚历山大。
但亚历山大一点儿也没听进去,只是跟着他一起用稚气的声音哼着那首歌。
得汶突然想起当务之急是要弄明白那个房间的问题,其他问题还是先放一放再说吧,于是他离开亚历山大,让他自己在这看他的小丑的表演。
他需要一个心理医生,他们去马房时候,塞西莉说,他母亲是个疯子,这都是这个家庭造成的。
头顶上的天空暗下来,又一场暴风雨正在天边酝酿着。
塞西莉,我知道你认为这所房子中的幽灵是无害的,但是我不这样想。
噢,得汶,真的。
她拔开门插销,打开门,得汶闻到浓浓一股味,是稻草和马粪的味道。
塞西莉的马,皮尔莱·麦可,是优良品种,是一匹长着尖尖的耳朵和大大的眼睛的白色摩根马。
得汶怜爱地拍着这匹马说:亚历山大骑过它吗?塞西莉大笑起来,开玩笑吧?就那个小肥猪?他就会整天坐在那该死的电视前沉浸在《霍泰斯·团卡基》之中。
她摇了摇头,他父亲第一次把他送到这里时,我努力和他友好相处,但他是那样的让人不愉快。
我很担心他。
得汶说。
有理由相信,那会害了你!得汶笑了笑,我不是在说《团卡基》。
那你说的是什么?我不能肯定,他说,那马打了个响鼻似乎对他的话有意见。
好了,我想我知道,他停了下,是杰克森·穆尔。
塞西莉靠近他,噢,得汶。
也许你的脑袋应更多地想一想我们俩的事,我们的幽灵是没有危险的。
不久你就会习惯它们。
它们会像墙纸一样暗淡下去。
她伸出胳膊搂着他的脖子,把他拉得更近,你今天在比萨饼店的表现真有男子汉气概。
他们开始接吻。
马在旁边嘶叫并晃着它的尾巴。
得汶温柔地把她的胳膊从他的脖子上拿开。
塞西莉,他说,我非常喜欢你,但自从我到这里发生的一系列的事情,我必须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你在说什么?他叹了口气,好了,我要试着做一些事,我不知道是否能成功,但我要试一试。
她奇怪地看着他。
他合上眼睛并集中精神。
有一次他试图给苏留下更深的印象,他想用意念举起大众汽车的前轮,但没有成功。
但是这次他更多的是想争取得到塞西莉的帮助,无论如何在他,也许还有亚历山大受到威胁的时候,他需要一个同盟者。
他想像马厩的门,他们进来的时候没有关,他努力集中精神,突然——门摇摆着关上了。
哇!塞西莉说,你怎么做到的?我能这样,他说,然后又补充道,有的时候。
她盯着他,你可以再这样做些别的事。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
他告诉她。
我怎么知道那不是风刮的呢?他叹了口气,他四下看了看,眼光停在她的马身上,他集中精神。
在几秒钟内,皮尔莱·麦可浮起了三英尺高。
噢,我的天,塞西莉喊着,脸都白了。
得汶轻轻地把马放回地面。
噢,我的天,塞西莉重复说,那真的不是风。
当我还是个小孩儿的时候,我就能这样做。
得汶不好意思地微笑着。
有时是这样。
有时,无论我怎么努力,也不成功。
但,你明白了吧,塞西莉,这就是我为什么想找出真正的我是谁的原因。
为什么我是这样,我肯定爸爸之所以把我打发到这里,就是在这儿,我可能找出答案。
噢,我的天,塞西莉坐在干草包上,除了这句话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得汶坐在她旁边,你是不是认为我有点反常?她抬头看着他,最后露出微笑,我从未这样想过,得汶。
他叹了口气,我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我需要你的帮助,在这所房子中见过的人中,你是我能信任的人,也是我一生见过的所有人中可以信任的一个。
接着,他告诉她有关魔鬼的情况——他家壁橱中的闪着绿光的眼睛,他父亲告诉他的他比它们中的任何一个都强大。
他告诉了她亚历山大的恶作剧,和他在东跨院发现的东西,那个肖像,那个门。
不是我不相信你,得汶,她告诉他,仅仅是……我不能适应在乌鸦绝壁有魔鬼的说法。
幽灵肯定有,但,妈妈常常告诉我,在这所房子中我们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她也许有点古怪,但我不相信,如果有一点儿危险,她还会让我住在这儿。
得汶想了想说:至少从我到这儿以后,我认为不是像你说那样,他看着她,我有一个推测,我想,由于我的到来打乱了一些事情,激怒了这里的某种力量。
但是,为什么?一些和我是谁有关的东西。
我的过去。
我从哪里来。
你的亲生父母?他点点头,我想亚历山大知道一些事情。
也许他是无意识的——但他一定和此事有联系。
塞西莉,他把我锁在东跨院的那个房间中一定有原因。
是的,她说,是想吓唬你。
得汶,我告诉过你亚历山大是个很难缠的孩子,这么多年都是这样。
但是,现在不是他自己有多难缠的事,而是杰克森很难缠。
我想,选择一个像亚历山大这样的孩子是很明智的,因为他做出任何奇怪的事情都是不会引起怀疑的。
塞西莉皱皱眉,得汶,自从看到你在吉欧家的行为和你刚才对皮尔莱·麦可做的后,我不能否认一些超自然的事情。
但,为什么你认为是杰克森插手的这件事呢?那仅仅是个传说,我从未被那个说他是个男巫的事打动过。
我知道被锁在那个房间时见过的那个人是他。
是那个声音告诉我我是对的,并且那声音从未让我失望过。
她叹了口气,好了,如果有这样的幽灵在我们心理影响我们,那会是杰克森。
她看着得汶,你认为我母亲对这些事情知道多少?他耸耸肩,我不清楚,我敢肯定,她知道一些,一些有关我是谁的事情。
你认为她知道有关……那你能做什么?我不知道。
他考虑了一段时间,眼下,我不知道她想做什么,或将做什么。
是的。
塞西莉赞成他的说法。
他们听到有雨点落在马厩房顶上的劈里啪啦的声音。
得汶说:我们该走了。
他们在暴风雨来之前把马厩的门关好。
得汶,在潮湿的空气中,塞西莉低声叫他。
什么?谢谢你相信我。
他咧开嘴笑了,他拉住她的手,急忙跑回了房间。
暴风雨恰恰在晚饭前降下,它像一只巨手一样摇动着房子,黑紫的乌云布满天空,使夜晚过早的来临。
雨水重重地落在地上,把砂石都冲了起来,像小型雪崩一样把砂石和泥土扔到路边的悬崖下。
巨大的雷声把狗吓得不停地叫,可怕的闪电撕裂了天空,乌鸦绝壁的侧影随着闪电不时地出现在村子的上方。
晚饭时格兰德欧夫人安排了一次罕见的聚会,决定一家人在一起共进晚餐,当然不包括老姥姥。
格兰德欧夫人让西蒙去请亚历山大时,他回来说他不在他的房间,房子中的主人叹了口气,这不可救药的孩子,我已经告诉了他,晚饭不要迟到,唉。
西蒙用一个有雕花的浅盘端来一只烧火鸡,得汶早已饿极了,很想痛痛快快地吃一顿。
但亚历山大的缺席,使他食欲全失。
他感觉有些问题,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你是不是又有些过敏?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晚饭后,西蒙收拾盘子的时候,得汶请塞西莉陪他一起到房子的各处找找亚历山大。
你是不是认为他又鬼鬼祟祟地去了东跨院?她问。
西蒙已经把那暗门钉死了。
得汶告诉她,但是谁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的路呢。
突如其来的雷声吓了他们一跳,并且灯也灭了。
你知道这里为什么叫乌鸦角吗?塞西莉笑着问。
我来的第一天晚上就明白了。
得汶回答。
他们一人点了一支蜡,来照路。
他们搜索了主院的每个房间:厨房,餐厅,客厅,书房,图书室,卧室,游戏室,但都没有亚历山大。
难道他去了外面?塞西莉站在客厅,看着窗外说,这时一个闪电照亮了远处的魔鬼岩。
得汶也看着外面,嘿,闪电闪的时候,我看见那里好像有人。
塞西莉解开窗钩打开窗户,亚历山大!她道,你在那儿吗?你是不是疯了?喊完她又关上了窗户。
得汶,我真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让我们看一看他的外衣是不是在他的房间。
确实如此。
噢,得汶,我希望你是对的。
塞西莉说,她还是真诚地关心着她的小表弟的。
她从他的床上举起一个连衫裤给得汶看,外面的暴风雨还很大。
得汶感到有些发抖,但他控制了,我担心的不是暴风雨。
她很有分寸地微笑着,嘿,如果是杰克森,他一见到那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就会把他送回来的。
得汶看着她说:不要想得那么好,我相信亚历山大现在很危险。
她四处看看,突然觉得很恐怖,你说的是真的?是吗?是的。
他说,至少,我相信——他突然闭住了嘴,在亚历山大的床边上有一块黑板,在上面,一定是亚历山大写的:救救我,他就要来了。
塞西莉也看到了它。
你怎么想?她问。
就在这时,在一个巨大的雷声震动这房子之前,在雨声中他们清晰地听到了一个孩子的尖叫。
《乌鸦绝壁》作者:[美] 杰弗里·亨廷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