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2025-04-03 08:04:22

辛克莱・温顿教授自己都能感到这次手术非常成功。

他的头不再有那种放射性的疼痛了,两眼也不再感到有一种压迫感了,左臂和左腿像突然灌注了巨大的生命力一样,恢复了年轻时的力量和灵敏。

最令他惊讶的是,手术后,他的记忆力似乎变得更强了,从前那些快忘光了的旧事一件件浮现在脑海之中。

他真没想到取出一个脑瘤会使他得到这么多好处。

他从内心感谢那个雷蒙娜・谢尔比医生。

想想看,一个三十五岁的女人,竟然能做这么复杂的手术!罗莎,教授急不可耐地说,车怎么还不来?罗莎・温顿像个溺爱孩子的母亲一样亲自跑到窗口望了望,摇摇头:别急,宝贝,说好了八点半来,现在才七点多咧。

罗莎,我想起来了,还有五天就是我们俩的银婚纪念日。

你一直想搞个晚会的,这下可以有个机会了。

温顿教授有些自责地说,这几年,我――亲爱的,你――罗莎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你还记得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噢,真是太好了!真得感谢谢尔比医生,温顿教授指指头部,她为我切除了脑瘤,我的记忆神奇地恢复了,我想起了好多好多从前的事。

重温青年时代的旧梦,是温顿夫人的日常功课。

她常常一个人在电视机前发呆。

是啊,她整天呆在那个偏僻的中西部小城还能干什么呢?自从儿子去上大学之后,她就越来越害怕这种寂寞,如果没有往事的回忆,她会发疯的。

温顿教授从事的研究使得他们全家总是呆在偏僻的小地方。

特别是六年前,他主持宙斯工程以来,他们就扎在这块不毛之地上再也不动了。

温顿教授倒是很满意这种生活,他从不抱怨,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身边是些什么人什么事,他是个工作狂。

而今天,他居然记起了三十年前的旧事,他好像多了些人情味,少了些科学家的狂热。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罗莎・温顿巴不得丈夫再动一次手术。

这么说,他平安无事地回来了?卡尔・布鲁克上校问道,一帆风顺?对,甚至可以说返老还童了。

他的助手裘德・克恩兴高采烈地说,我对他的保护真可谓无微不至,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我有二十五个小时都派人守在他病房外。

做手术时还派了两名保安人员守在手术台边。

卡尔・布鲁克点点头,他是负责宙斯工程保安工作的人,所以他得十分小心。

除了几个最高级的负责人,谁也不知道宙斯工程是干什么的,这儿的每一个人都只从事某一部分工作。

分工之细,已到了从部分无法推测出整体的地步。

这儿的工作人员都经过了严格的挑选,是一些绝对可靠的人,尽管如此,这儿的保安工作仍是十分重要的。

卡尔・布鲁克深知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一个秘密存在,就有一种泄露秘密的渠道,也就有一种获知这个秘密的方法。

问题是:是否能在有限的时间内找到这种渠道和方法。

一旦过了这个期限,找到这种渠道和方法也无济于事了。

宙斯工程便是如此。

一旦工程完工,就将销毁一切数据和资料,它将成为世界上唯一的一个这样的工程,苏联和西欧都将处于美国的控制之中。

教授他好吗?布鲁克关切地问。

他如此关心教授的健康是有道理的,因为宙斯工程主机设计是由温顿教授担任的,他的才华将决定工程的成败,而他的忠诚则涉及到美国在全世界的地位问题。

他感觉非常好,裘德说,应该说他比以往更伟大了,他精力充沛,记忆力也加强了。

我相信他一定会使宙斯工程早日完工。

布鲁克点点头,那正是他求之不得的,他的妻子已经再次提出离婚了,就因为过不惯这种离群索居的生活,只是由于安全方面的考虑,她的离去没有得到批准。

布鲁克担心她忍不住会自杀。

顺便说一句,裘德递给他一份报告,温顿教授准备下星期五举行他的银婚纪念晚会,他说希望你能批准。

银婚纪念晚会?布鲁克惊诧地睁大眼睛,温顿教授这么浪漫?他说这些年一直没有关心过妻子,他想弥补一下。

教授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布鲁克自言自语地说,也许是因为手术的关系。

他点点头,好吧,裘德,我不反对,不过,你又得忙一阵了。

对参加晚会的人必须严格审查。

我希望他能邀请我。

他半开玩笑地说,即使对我,也得审查,懂吗?最可信的人常常是最不可信任的。

明白,你放心好了。

火是从五楼的一套房间里烧起来的,很快就蔓延开来。

由于隔壁两家人都到欧洲度假去了,火一直烧了二十分钟才有人发现并报告了消防队。

大火烧毁了五楼的几套房间,上下两层紧挨着的房间也受了影响,共有十人受伤,一人死亡。

被烧死的那个女人是在五楼二十一号房间找到的,也许是这家的女主人。

她的上半身已被烧焦,下半身由于浸泡在澡盆里,还得以完好无损。

纽约市警察局的加百列・霍克警官仔细检查了火灾现场,由于整个房间全烧毁了,他无法找到证明女尸身份的东西。

起火的原因仍未查清,有可能是厨房煤气引起的,也有可能是电器出了问题引起的,甚至有可能是烟头扔得不是地方引起。

霍克刚刚处理完一起火灾事故,就是由于烟头扔在了枕头边引起的。

加百列・霍克是谋杀调查部的侦探,但他常被派到这类现场去。

实际上,有一半的时候他会从这些看来是事故的事件中发现人为的痕迹,从而证明这并非事故,而是谋杀。

他总是以一种怀疑的眼光看待这些事故,心里总在问这样一个问题:这真是事故吗?蒙罗,他对手下的一个青年警官吩咐道,派几个人监视这幢楼,我总是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头。

蒙罗走后,他又吩咐几个警官把女尸送去检验,然后,他来到一楼守门人那儿。

守门人是个精瘦的老妇人,两只眼睛异常有神。

五楼二十一号房间?她翻开一个登记簿,对,那女人叫雷蒙娜・谢尔比,在这儿已经住了两年了。

我在这儿已干了五年,先生,我见过许多――你认识她吗?霍克打断老妇人的回忆,生怕她一年一年地讲述下去。

认识?瞧你说的,我能不认识吗?老妇人仿佛觉得受了轻视,我还同她说过话,真的,这个女人是个――老姑娘,没结婚,但她有一个情人――是吗?她有一个情人,一个漂亮的小伙子……他几乎……每天都来,有她的钥匙。

老妇人发现警官脸上露出了感兴趣的样子,又凑了上去,一定是他放的火,我担保。

霍克皱了皱眉,沉思了一会儿,他点点头,至少可以调查一下这个男人,情杀的可能性不能排除。

又是晚上九点了,科尔・库柏习惯性地穿好外衣,打上领带,朝镜子里望了一眼:很好,很帅,正是雷蒙娜喜欢的那种深沉干练的形象。

领带是她为他挑的,是专为配他那件深棕色大衣而买的。

在这些方面,安妮永远比不上雷蒙娜,她喜欢的颜色都是他厌恶的。

他拿出车钥匙,向大门外走去。

安妮突然从自己房间里探出半个头来:科尔,你这是要上哪儿去?到雷蒙娜那儿去。

他从来不对妻子隐瞒自己与雷蒙娜的私通。

安妮胆怯地说:可是她已经――科尔猛地记起雷蒙娜已经不存在了,她已经变成了一具丑陋的尸体,他是在电视里看到的,她上半身狰狞可怖,下半身仍洁白如玉,两相对比,越显得丑陋。

也许哪个解剖医生正在搬弄那具僵尸。

想到自己爱过、占有过的女人被另一个――也许是好几个――男人在那儿尽情摸弄,包括那个使他沉醉多次的女性最珍贵的器官,科尔气得浑身发抖。

他们一定可以在那儿找到他的精子,并由此查出他的血型等等,说不定还会怀疑是他杀了雷蒙娜。

科尔想像着被割得四分五裂的雷蒙娜,忍不住呕吐起来。

安妮跑过来,扶起他:科尔,别折磨自己了,谁叫她自己不小心?你这个巫婆,科尔抓住妻子的头发,狂怒地摇晃着,一定是你,是你烧死了她!安妮一声不吭地听任他发泄了一通,然后平静地说:为什么是我?我总不会在忍受了六年之后再去报复她吧?她搂住丈夫,科尔,我爱你,只要你不离开我,我什么都能忍受。

我怎么会伤害她,既然你是那么爱她……她轻轻哭起来,科尔,为什么你……你不能像那样爱我?科尔感到良心上一阵震颤,安妮是爱他的。

当初,他还只是个穷学生的时候,这位石油大亨的千金就不顾一切地爱上了他,并且不顾父母的反对嫁给了他。

她给他带来了优裕的生活条件,使他顺利地获得了博士学位,又使他轻而易举地进了圣韦尔斯医院,当上了脑外科主任。

从这些意义上讲,她是他的救命恩人。

科尔捧起妻子的头,的确,妻子也很美,从哪一个角度都是如此。

虽已到了中年,但仍像一个少女一样苗条。

如果她仅仅是安妮・库柏,那他一定会更爱她,但她曾是安妮・霍夫曼,石油大亨亨利・霍夫曼的女儿,他的大施主。

一想到这,他就感到自己身体的某个部分变得疲疲软软了。

安妮对他是非常忠贞的,尽管六年来,他很少跟她做爱,也公开承认自己有情妇,但她逆来顺受,从不提出跟他离婚,也没有任何外遇――如果有就好了,科尔可以名正言顺地同她离婚,至少可以在良心上好受一些。

现在,雷蒙娜突然不存在了,科尔感到自己的世界坍塌了。

他粗鲁地抱住妻子,把她扔在那张空了很久的大床上,门都不关,就扑到她的身上。

《失窃的记忆》作者:[美] 英格丽德・里普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