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直升机降落点标志变得越来越大,当直升机着地时,就沿着这个标志滑动。
诺曼笨手笨脚地解着飞行安全带的扣子,这时,一名身穿制服的海军人员跑过来把舱门打开。
是詹森博士吗?诺曼·詹森?是的。
有没有行李,先生?就这一件。
诺曼把手伸到背后,取出一个他平常用的包。
那名军官把包接了过去:有没有什么科学仪器之类的工具?没有。
就这个。
这边走,先生。
请低下头,跟着我,别走错路。
诺曼跨出机舱,低着头从旋翼下穿过。
他随着那名军官离开直升机平台,走下一道狭窄的梯子。
梯子的金属扶手摸起来很烫。
在他身后,直升机已经起飞,飞行员还在向他挥手道别。
直升机离开后,太平洋四周的空气似乎静止不动了,而且炙热无比。
旅行还顺利吧,先生?很好。
要去吗?先生?我才刚来嘛。
诺曼回答道。
不,我的意思是,你要上厕所吗,先生?不用了。
诺曼回答道。
那好。
别去厕所,所有的厕所都堵住了。
嗯。
昨天晚上开始,水管就全不通了。
我们正在设法处理这个问题,希望能很快解决。
他定睛望着诺曼,目前船上有许多妇女,先生。
我了解。
诺曼应道。
如果你需要的话,有一个用化学方法处理的盥洗室,先生。
没关系,谢谢。
那么,巴恩斯舰长希望立即和你见面,先生。
我想打个电话给家里。
你可以跟巴恩斯舰长说说看,先生。
他们低着头穿过一道门,从灼热阳光的映照下,进入一条亮着日光灯的通道。
这儿要凉爽得多。
最近空调还没有停止运转过,那名军官说道,至少,这还算不赖。
空调常常停机吗?很热的时候才会。
他们又穿过一道门,进入了一间大型工作室:金属的墙壁;一个个堆放着工具的置物架;工作人员正弯腰摆弄着金属潜水钟和一些复杂的机械装置,乙炔焊枪不断喷射出火花;地上则铺设着一条条弯弯曲曲的电缆。
我们在这儿修理遥控载具。
海军军官为了盖过四周的噪音,大声吼道,大部分繁重的工作都在供应舰上完成,我们这儿只是做些电子工程。
这边走,先生。
又穿过了一道门,他们走下一段阶梯,来到一间天花板低矮的宽敞房间,里面全都是影像监视器。
在半明半暗的阴影中,有六名技师正坐在彩色屏幕前工作。
诺曼停下脚步看着他们。
这是我们监视遥控载具的地方。
那名军官说道,在任何规定时间内,我们都有三四个机器人在海底操作。
当然啰,还有扫雷艇以及浮坞。
诺曼听到无线电通信设备发出的劈啪声和嘶嘶声,以及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不过他听不懂其中的涵义。
他在一个屏幕上看到一名潜水员正在海底行走。
那名潜水员置身在一片刺目的人造光中,并且穿着一套诺曼从未见过的服装——那是由厚实的蓝布制成的,另外还配上一顶造型古怪的亮黄色头盔。
诺曼指着屏幕问道:他在多深的海底?我不知道。
1000英尺,1200英尺,差不多是这个深度。
他们发现了什么?迄今为止,仅有那只钛制的翼翅。
军官向四周扫视了一下。
不过日前在任何监视器上都看不到。
比尔,你能让詹森博士看看那只翼翅吗?很抱歉,先生,那名技师说道,目前那艘主通信作业船正在翼翅所在地的北边工作,成97度。
啊哈,97度就是距离翼翅几乎有半海里路程了,那名军官对诺曼说道,真可惜!这东西实在值得一看。
不过我相信,你稍后就会看到的。
到巴恩斯舰长那里请往这边走。
他们沿着走廊走了一阵子,然后那名军官又开口了:你认识舰长吗,先生?不认识,怎么啦?只是好奇。
他一直渴望能见到你。
每隔一个小时,他就打电话给通讯技师,想知道你什么时候到达。
不,诺曼说道,我从来没和他见过面。
他是个很好的人。
我相信是的。
那名军官回头看了一眼。
你知道吗,他们常用一句俗话来形容舰长。
他说道。
哦?什么俗话?他们说,他是刀子嘴豆腐心。
他们又穿过一道门,这道门上标着项目指挥几个大字,下面还有一块滑落一边的名牌,写着美国海军哈罗德·C·巴恩斯舰长。
那名军官站到一边,于是诺曼走进一间四周嵌有镶板的头等舱房。
此时,一个只穿着衬衫的壮硕男子从一大堆文件后站起身来。
巴恩斯舰长属于那种身材修长的军人,相比之下,诺曼觉得自己过于肥胖,不够标准。
巴恩斯年约四十五六岁,腰杆笔直,一派军人本色。
他蓄着短发,腹部平坦,外表显得机灵而敏捷,握起手来十分有劲,有着政治家的风度。
欢迎登上约翰·霍斯号,詹森博士。
还好吧?有些累了。
诺曼回答道。
啊,的确,我想也是。
你从圣地亚哥来的?是的。
也就是说,差不多旅行了15个小时。
想休息一下吗?我倒想先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诺曼回答。
这我完全可以理解。
巴恩斯点点头。
他们跟你说了些什么?谁?在圣地亚哥送你去搭飞机的那些人,带你来这儿的人和关岛的人。
你在途中遇到的任何人。
他们什么也没说。
你有没有见到任何记者?或是和任何媒体接触过?没有,从未有过这类接触。
巴恩斯笑了。
好。
听到你的回答我很高兴。
他挥挥手,示意诺曼坐下。
诺曼十分感激地坐下。
要不要来点咖啡?巴恩斯说着,便转向他桌后的咖啡壶,就在这时候,灯光熄灭了。
整个屋子黑漆漆的,只有旁边的舷窗射进一束光线。
见鬼!巴恩斯骂道,不能再发生了。
爱默生!爱默生!一名海军少尉从边门走了进来。
长官!正在处理中,舰长。
这次又是怎么回事?海湾二号遥控载具出了毛病,长官。
我以为我们已经为海湾二号增置了附加线路。
是没错,不过显然是超过负荷了,长官。
我要你们现在立即修复,爱默生!我们希望迅速排除这个故障,长官。
门关上之后,巴恩斯回到自己的椅子上。
诺曼在黑暗中听到他的声音。
这确实不是他们的过错,他说道,建造这些舰艇时,从未考虑到它们需要承受我们目前所使用的那么多电力负荷——哈,电来啦。
屋里又重放光明。
你刚才说你要咖啡是吗,詹森博士?黑咖啡就可以了。
诺曼说道。
巴恩斯替他斟了一大杯咖啡。
总之你没和任何人谈过这件事,我也总算可以松口气了。
在我的工作中,詹森博士,安全问题是最令人头疼的事,尤其是我们现在碰到的这一类事情。
倘若有任何关于这个现场的消息走漏出去,我们就会惹上各种麻烦。
而且现在又有那么多人牵涉其中……见鬼,太平洋舰队司令甚至不愿配备驱逐舰给我,直到我提起苏联潜艇的侦察活动时,他才肯让步。
结果,我得到了四艘驱逐舰。
后来又变成八艘。
苏联潜艇的侦察活动?诺曼问道。
我在檀香山就是那样对他们说的。
巴恩斯咧嘴笑着,这是策略的一部分,这样才能要到实施这项行动计划所需的配备嘛。
你得知道怎么去申请领取现代海军的设备。
不过,当然喽,苏联人是不会在这一带出现的。
他们不会出现?不知怎地,诺曼觉得自己并未悟出这场谈话中隐含的假设,因此正试着跟上对方的思路。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哦,他们知道我们在这儿。
至少在两天之前,他们就可以借助卫星,确定了我们的位置,但是我们不断地发出可译电码,以告知我们正在南太平洋从事搜索和救援演习的实况。
搜索救援演习对他们来说无足轻重,即使他们一定会推测是有一架飞机坠毁,而我们是在认真地打捞。
他们甚至会猜测我们正在设法打捞核弹头,就像我们1968年在西班牙附近海域所做的。
但是他们不会来打扰我们——因为从政治方面来考虑,他们不愿扯进我们的核武器问题中。
他们知道我们最近在新西兰遇到了麻烦。
这就是此地所发生的一切吗?诺曼问道。
核弹头?不,巴恩斯回答,谢天谢地。
任何有关核武器的问题,白宫的大人物总认为,将之公诸于世乃是义不容辞的事。
不过,我们一直瞒着白宫官员这件事。
事实上,我们还避开了参谋长联席会议。
所有情况均由国防部长直接向总统汇报。
他用手指关节敲打著书桌。
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
你是最后一个抵达的。
既然你现在已经到了,我们将封锁与此事有关的所有消息,并断绝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诺曼还是无法把所有的细节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概念。
既然这次坠机事件与核武器无关,他问道,何必这么讳莫如深?唔,巴恩斯答道,我们还没有掌握全部的事实。
坠机事件发生在大洋中吗?是的。
而且那架飞机差不多就在我们所在位置的正下方。
那么,不可能有任何幸存者啰。
幸存者?巴恩斯露出惊讶的神色。
不,我认为不可能有。
那么,你们还要我来这儿干吗?巴恩斯看上去一片茫然。
哦,诺曼解释道,我奉召到达坠机现场,通常是因为那儿还有幸存者。
这也就是他们在工作组里安排心理学家的原因,目的是为了安抚幸存旅客严重的精神创伤,有时也需处理幸存旅客之亲属的心理调试问题——他们的感觉,他们的恐惧,以及萦绕在他们心头的梦魔。
坠机事故的幸存者,往往有种罪恶感和焦虑感,他们常常会想,为什么是自己,而不是别人幸免于难。
一名妇女原本和她的丈夫以及孩子坐在一起,突然间,他们全都一命呜呼,只剩她一人留在人问。
都是诸如此类的问题。
诺曼将身子往后靠到椅背上。
可是目前的情况——一架飞机沉到1000英尺深的海底——那些问题就不会出现了。
那还要我到这儿来做什么?巴恩斯全神贯注地凝视着他。
他显得十分不自在,将桌上的案卷挪来挪去。
事实上,这儿并不是飞机坠落的现场,詹森博士。
那会是什么?这是一艘太空船坠毁的现场。
他们之间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诺曼点点头。
原来如此。
这没有令你大吃一惊吧?巴恩斯问道。
没有。
诺曼回答说,事实上,这解释了很多事情。
如果真的是一艘军用太空船坠毁于大洋中,那就可以说明我为什么没有在收音机里听到这则消息,为什么这个事故处于保密状态,为什么我被带来这儿的方式会……太空船是什么时候坠毁的?巴恩斯迟疑了一下,然后才回答。
根据我们可以作出的最精确估计,他说道,这艘太空船是在300年前坠毁的。
《神秘之球》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