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合而为一

2025-04-03 08:04:25

1965年1月,马西娅在催眠状态下说道:我怕世界、我怕生活,我怕投入进去。

我怕被人排斥,遭人拒绝,被扔在一边。

这是她对重建的出乎自然的恐惧。

我盼望着成为健康人中的一员,瓦妮莎宣布道,生命就是为了生活,我等候得太久了。

我觉得,迈克随后不久说道,西碧尔要比她自己所估量的以及锡德和我以前想的有价值得多。

人们关心她,象弗洛拉、弗洛拉的母亲。

唔,当然还有那位女大夫和拉蒙锡德补充道:也许西碧尔能做迈克和我想做而未经允许做的事。

也许一个女人去做那隔板也做得成。

也许她能成为她心目中的女人,并在事业中有所成就。

只要她有了迈克和我的手艺,有了我们俩的热忱,我可以肯定她能成功。

她想干的事,迈克和我都不反对。

我们喜欢这位新的西碧尔。

新的西碧尔?我变成谁啦?她自问道。

威尔伯医生也大惑不解:新的西碧尔是什么人呢?其实,这些日子以来,在多塞特的预约门诊时间内露面的唯一的人,就是新的西碧尔。

威尔伯医生要找化身时,只有通过对她的催眠,才能说得上话。

玛丽从圆顶建筑内走出后不久,就与西碧尔・安合成了一体。

瓦妮莎现在继续向西碧尔靠拢。

她对伪君子的深恶痛绝,如今使西碧尔看人的眼力(无论对过去还是现在)都尖锐得多了。

马西娅本来害怕病情好转,但在她也表示愿意母亲死去以后,就同西碧尔结合一起了。

佩吉甚至在召唤时也不出现了。

佩吉・卢和佩吉・安早已合成一体,成为佩吉,如今这样结合又进一步发展。

她们所持有的可怕的记忆和愤怒的能力,已归还西碧尔。

画完了拉蒙所欣赏的人像画以后(这是她最后的作品),佩吉已不复存在。

但她那自信已是新西碧尔一个显著的特点。

新出现的西碧尔,与威尔伯医生原先所期待的大不相同。

由于维基具有所有的记忆,而且比醒着的西碧尔更接近原先的西碧尔,医生原想去掉所有的化身,包括醒着的西碧尔,而让维基成为唯一的人格。

但医生后来发现维基就象其他所有化身一样,也有其存在的理由。

这就是把西碧尔和化身都不能忍受的感情统统掩饰起来。

因此,答案是保存西碧尔自身,而把那些化身的记忆、感情、知识和行为方式统统归还给她,从而恢复那原先的孩子应有的容量。

这也意味着把其他化身单独生活过的占西碧尔一生约三分之一的生活经验归还给她。

这是威尔伯医生的开拓性成果。

医生知道所有的化身都已靠拢西碧尔。

西碧尔有了变化,化身也跟着变。

对西碧尔的母亲,原先有两种否认的态度。

西碧尔承认海蒂・多塞特是她母亲,但否认对她有仇恨。

其他化身则否认他们所仇恨的女人是他们的母亲。

自从西碧尔在医生的汽车上承认了这种仇恨,那些化身也承认了海蒂,并称她为我们的母亲。

连维基总说自己的父母在法国但从来不前来领回女儿,最后也承认:西碧尔的母亲也是我的母亲。

西碧尔开始采用其化身的行为方式。

西碧尔也象佩吉・卢那那样善于绘黑白画了。

实际上,各个化身的绘画风格虽然各异,但也有重叠雷同之处。

另一方面,尽管佩吉把她在汉德森小姐所教的五年级班上学来的乘法还给了西碧尔,但西碧尔在应用时还不熟练。

1965年5月和6月,应用催眠术的次数进一步减少了。

现在几乎全限于与化身联系,除此以外,已无法对话。

西碧尔发生分裂和化身自动出现的日子,似乎已一去不复返了。

西碧尔已在教员职业介绍所登记,希望到纽约以外的地区工作。

她现在觉得自己已能自理,无须威尔伯医生的帮助,并急于证明这一点。

她在公寓里写自己的简历。

在打字时,她的手指突然感到麻木。

她害怕起来,打电话找威尔伯医生,但未找到。

她又打电话给弗洛拉。

等到弗洛拉接电话时,麻木已传遍全身。

她在电话里叫道:我病了。

如果发生意外,请把集邮簿卖掉,偿付威尔伯医生心理分析的费用。

西碧尔还想说下去,但她的手松开了,受话器掉了下去。

她的胳膊和腿不自主地挪动着。

她朝前一倒,撞上了墙,摔到房间另一头,最后慢慢地倒在地下。

弗洛拉见到她时,她就这样躺着,青一块紫一块地,模样非常可怕。

她终于能说话了。

我全看见了,一点一滴全都看到了,她充满胜利的喜悦。

西碧尔站起身来,好象比她平时的身材高了不少。

嗓音也比西碧尔的显得年轻、明亮、轻快。

我是西碧尔喜欢自己变成的女人。

我头发的色泽金黄,心情也轻松愉快。

刹那间,这个女人已不复存在,留在那里的是西碧尔。

我一定昏过去了。

怎么还这样?怎么会呢?她问道。

弗洛拉立刻就明白,这个刚才出现的金发女郎不属于她见过的十五个化身的行列,在西碧尔快要整合时又出现一个新的化身?当然,立刻要做的是在碰伤的地方用冷敷,给威尔伯医生打电话。

然后呢?这是一次胃肠道的大发作,威尔伯医生在那天晚上对弗洛拉说。

还伴有清醒的抽搐和僵直。

整个发作过程中,西碧尔都是清醒地知道的。

于是,弗洛拉把金发女郎的出现告诉了威尔伯医生:这次分裂是为时短暂的,最多不超过一分钟。

上星期二,威尔伯医生若有所思地回答道,我在诊所见到这位金发女郎,不过当时我还不知道。

西碧尔正在说话,突然她目光茫然了一会,就跟以前一样。

于是,我听到你刚才描述的嗓音,为时只有一分钟,转瞬即逝。

第二天,威尔伯医生在诊室给西碧尔做催眠,玛丽・安首先出现。

我们有过一次痉挛发作。

引起发作的东西可太多啦。

威洛・科纳斯教堂那光秃秃的丑陋的墙壁、教堂里的那些人,我们憎恨他们。

维基说:昨晚在我们屋另外有一个人。

马西娅补充道:就是那金发女郎,我以前见过,只是不知道她的名字。

谁知道?瓦妮莎问道。

我认为维基知道,马西娅答道,我想维基大概认识她。

她是谁?一个又新又不新的姑娘。

维基说。

突然,这位新来者说起话来了---趾高气扬地用着朗诵的调子。

其实我不是新人。

我在这儿已有十九年了。

我是西碧尔喜欢成为的人。

我在平静中诞生,不被人所见地生活着。

别人基本上还一直是孩子的时候,我已是青年人了。

我没有童年时代的精神创伤。

我根本不认识海蒂,也不认识威拉德,从来没有在威洛・科纳斯住过,也没有去过那里的教堂。

我来自奥马哈。

我喜欢学院生活,我爱纽约。

我原应参加大学女生联谊会,原应有许多约会,原应是体育比赛时的啦啦队队长或校园的头儿。

我爱生命,我爱生活。

唯一挡道的是我不是独立自主的人,我不能在阳光中散步,不能面临世界。

但现在别人都将面临世界了,我也要跟他们走。

现在他们摆脱了精神创伤,我将同他们手拉手。

我的活力将献出能量,我对生活的热情将使他们活泼、轻快,我未曾受过创伤的过去将使他们更有自信,我这个从未生过病的人,将同西碧尔一起在健康人的世界上同行。

欢迎你,维基说。

维多利亚,你属于我,我属于你,这位始终未说自己姓名的金发女郎说道,我们不象别人,不是在精神创伤的摇篮里长大的,而是在西碧尔的愿望中成长的。

你和我都是金发,在我们十六个人中只有你我是这样,据我所知,在西碧尔母系家属中有许多是金发的。

她的母亲赞美这种发色。

我们俩是金发女郎,因为西碧尔希望自己是金发女郎。

这位金发女郎是理想的化身,是梦中的姑娘。

正是她,同西碧尔一起照着镜子,在等待着拉蒙的时候,骚动不安地怀着青春的憧憬。

如果说她的言词不很自然的话,那是因为一个十多岁的姑娘在装腔作势,在夸夸其谈地讲她新近才懂得的东西。

我是来释放西碧尔,让她获得自由的,金发女郎声明道。

当她进入世界时,她将与我同行,不是在生命的冬天,而是在生命的春天。

沉默。

威尔伯医生希望让金发女郎再多讲一些,但维基却接碴道:这个金发女郎是西碧尔的青春期。

不是来得太晚了么?威尔伯医生问道。

她需要现在同西碧尔在一起,维基答道。

还有其他人吗?医生问着,一如她在心理分析之初时的话语。

怎么还会有呢?维基好象在耸肩,我们确实没有想到有这金发女郎,这一点不假。

但正象她对你说的,她在这儿已有十九年了,尽管她没有现身。

但当西碧尔肩负童年时代的重荷,除了身体成长以外,绕过了青春期的一切时,这位金发女郎怎能现身呢?维基停了停又说道,西碧尔很难有正常的青春期。

她在童年时代丢下了太多的东西,而这些东西又固定于那个时代不动。

如今,西碧尔已经看穿了童年时代的精神创伤。

你应该预期那青春期的重返,预期西碧尔的真正成熟。

维基的话声刚落,那金发女郎欢快而又做作的嗓音又响了起来我一直踌躇不前,直到西碧尔堕入情网才告一段落。

当我看到拉蒙不成的时候,我出来保护青春期的西碧尔,不使她心碎。

你知道,西碧尔在恋爱时就是个青年人。

如果西碧尔想要得到青年人堕入情网时的感受,她完全可以做到,医生说。

年龄不同的人都能做到。

她可以在四十岁时变得象一个十八岁的金发女郎。

西碧尔可以同你整合。

她已经这样做了,金发女郎答道。

我不妨碍她最终的痊愈。

实际上,我还促其早日实现哩。

你听见了吗?西碧尔?威尔伯医生问道。

听见了,西碧尔答道,而且我知道我这没有姓名的一部分在讲真话。

由这位梦中姑娘所人格化的愿望,把新的青春活力带给了由于人格干瘪和时断时续而夭折的女子气质。

尽管令人困惑,令人害怕,但金发女郎的出现确实成为西碧尔康复过程中的戏剧性高潮。

在这以后许多天内,西碧你只是坐着吸吮那些化身自从六月初以来自愿与她共享的感情、风格、知识和经验。

当她审视她崭新的自我时,她的人格正进行着庞大的改组。

过去和现在掺和在一起;各个化身的人格掺和在一起。

一件件往事回到了那名叫西碧尔的原先那个孩子心里。

那个孩子自从三岁半以后就不曾整体地存在过。

那些往事并不是一切都立刻进入意识。

但进入意识的都是重要的事情和正常的记忆,并与时间的前后对号入座了。

经过三十九年以后。

生活的钟再也不是无法理解的了。

一星期以后,西碧尔精神焕发地跟威尔伯医生讲起她想当职业治疗家的事。

这些事若能办成,便要离开纽约。

你原有的恐惧看来都烟消云散了。

你的计划听上去挺不错嘛。

噢,是这样,大夫,西碧尔微笑地答道。

我再也不会有痉孪发作了。

无论什么事发生,我都清清楚楚。

那位金发女郎嘛,嗯,我觉得她跟我在一起。

我知道我永远不会再分裂了。

这句话你从来没有讲过呀,医生说,在化身不出现的那些日子里,你也没有讲过。

我的确没有讲过,西碧尔说,因为我从来没有觉得有这样的把握。

我们可以看看那些化身的记忆是否全部成为你的了。

我们试一试看看,医生说。

随后的几次催眠中,威尔伯医生把西碧尔的记忆同化身的记忆作比较。

凡是化身所有的记忆,西碧尔都有。

而且,西碧尔对那些化身的态度也彻底转变了。

起先是否认,然后是充满敌意,再后是接受,最后是喜爱。

知道要疼爱这些化身后,她原先的自毁变成了自爱。

这是她进入整合和康复的重要标志。

又过了两个星期,威尔伯医生催眠了西碧尔以后便召唤维基。

事情进行得怎么样,维基?有什么进步吗?我已经是西碧尔的一部分了,维基答道,她总想与我相象。

现在我们成为一个人了,我不再是完全自由的了。

这是科妮莉亚・B・威尔伯医生同维多利亚・安托万内特・沙鲁的最后一次交谈。

1965年9月2日,威尔伯医生在多塞特病例的心理分析记录上写下:所有的人格已整合为一。

9月30日是西碧尔搬家的一天。

她的家具和油画运往宾夕法尼亚。

她在那里谋到一个职业治疗家的职务。

她本人则搬到弗洛拉的公寓,度过她在纽约最后的两周。

走进弗洛拉公寓的西碧尔,无论对弗洛拉还是对她自己来说,都焕然一新。

她不是那个醒着的西碧尔,也不是任何一个化身。

她是他们的全体。

她正如莎士比亚《暴风雨》中的米兰达① ,毫不夸张地喊出:神奇啊!这里有多少好看的人!人类是多么美丽!啊,新奇的世界,有这么出色的人物!世界是崭新的,因为她自己是崭新的;世界是真实的,因为在她成年生活中,她刚刚成为完整的、真实的自我。

她脱下大衣,放好大包小包,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过一会儿,她说:我以前来过这里---但是我又没有来过。

这个‘我’是谁?弗洛拉问道。

就是那个能感觉的人,西碧尔答道。

我现在有了新的感觉、真实的感觉。

跟往常完全不同。

跟往常完全不同这句话说明:尽管西碧尔如今有了那些化身遮掩了三十九年的感觉,但她的参照物②仍是以醒着的自我为准。

弗洛拉准备了一些小吃。

她们在吃的时候谈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然后西碧尔讲了一段过去没有讲过的话:记忆能使一个人在感情上成熟起来。

虽然这话是一般地说说的,但弗洛拉觉得西碧尔的意思是:那些化身把他们的记忆还给了我,我能在感情上成熟起来;现在我已经成熟了。

有意思的是:虽然这位新的西碧尔比过去成熟多了,但她的模样也比她的年龄年轻得多了。

这种情况在她说了下面一番话以后更令人留下难忘的印象:跟我年纪差不多的人早就知道的东西,我却刚刚懂得。

第二天早晨,吃早餐的时候,西碧尔说:我很早就希望自己总有一天能知道自己一天到晚在干什么。

现在我终于能说出我每分每秒在干什么了。

每天早晨醒来,我知道昨天做了些什么,并且能够计划今天打算做些什么了。

她望着弗洛拉和弗洛拉的母亲,热烈地问道:你们知不知道在你面前有一整天时间意味着什么吗?知不知道在你面前有着你能称之为自己的一天,又意味着什么吗?经过三十九年以后,一昼夜终于等于二十四小时了。

而在以前,时间被化身们占用了。

每天早晨,当她安排这一天的计划时,眼睛里都闪出亮光。

对任何人来说,这种兴奋与这一天的活动性质很不相称。

因为西碧尔无非是读读书,看看电视,谈谈话而已。

但她还要兴奋一整天。

我在报纸上看到一位名人的姓名,她在一天晚上对弗洛拉说,在电视里又听到他的姓名,后来又听见别人提到这个姓名。

可是在过去,我在报纸上见到这名字,但在看电视时我已换成我的一位化身。

听别人谈话的又是另一位化身。

三方面凑不到一处来。

她目不转睛地望着弗洛拉,忽然显出若有所思的样子,说:我知道别人在电视上能看一个完整的节目而不受到内心的干扰。

对他们来说,这简直不当回事。

但对我来说,简直是喜出望外。

那么安静啊,这里多么安静。

我内心也是那么安静,毫无争议。

另一天晚上,她同弗洛拉和弗洛拉的母亲外出吃饭后回家。

西碧尔说:我始终在那里。

我自己,西碧尔。

我看见那些食物,记得大家谈的每一句话。

全都记得。

区区小事,在西碧尔眼里,也显得很重要。

比如,西碧尔一天早晨去采购,回到公寓时发现自己忘买橘汁。

真妙啊,她幽默地说道,妙就妙在我跟别人一样会忘事!这种说法岂止幽默而已,实际上不啻承认自己是普通人的一员了。

一天早晨,西碧尔想去商店买衣料。

弗洛拉陪同前往。

商店很拥挤。

很多女人站在机织物柜台旁。

排在西碧尔后面的人挤到前面。

对不起,我排在前面,西碧尔提出意见。

弗洛拉摒住了呼吸。

若在过去,这一类行动不可能出自西碧尔,而必定出自一位化身,多半是佩吉・卢。

但现在只有一个自我---自信的新西碧尔。

随后又出现了心理分析的另一成果。

女售货员递给西碧尔一张收据。

西碧尔仔细地看了看,把布料的码数乘以每码的价格,看看钱数是否相符。

若在过去,西碧尔一定会请身边的朋友帮她核算。

具有了佩吉・卢的算术知识,加上威尔伯医生在心理分析后的治疗中辅导她懂得了那些知识的应用,所以西碧尔已能掌握这类交易。

在服装商店,西碧尔决定买一件褐色的衣服。

衣服的袖口和腰带都印着红色和金色。

离开商店时,西碧尔对弗洛拉说:褐色的衣服,我是买给西碧尔的。

那些印花是给我的佩吉那一部分买的。

在商店门外,弗洛拉招呼出租汽车。

西碧尔止住她,说:我们乘公共汽车吧。

弗洛拉回想起西碧尔对公共汽车的恐惧,觉得她这句话很有意义。

谁都可以坐公共汽车去这儿去那儿,非常简单,西碧尔要她放心。

在公共汽车上,西碧尔又讲起商店里算账的事。

我以前总是请别人替我算账。

我自己反正不算。

但现在我可以自己算了。

我能定购自己想买的东西,在出租汽车里找零钱,丈量衣料或窗帘布---能做我以前不能做的事。

她再次强调以前二字,并露出内心的喜悦。

当然,西碧尔偶尔也会短暂地露出那些化身的影子。

新的西碧尔会在起居室里踱来踱去,说什么:我要走了,我要建立新的生活。

一切都如此激动人心。

要干的事那么多。

要去的地方也那么多。

弗洛拉不由得想起佩吉・卢曾想与其他人一刀两断的事。

有客人来访时,西碧尔会谈起早期的美国式家具。

这里晃动着维基的影子。

迟迟方现身而又匆匆整合的金发女郎,在西碧尔奔放的热情中似乎无所不在。

新的西碧尔动手修补一个碎花瓶,这原是迈克或锡德会动手来干的事。

她做饨羊肉,这是玛丽常做的菜。

最使人惊诧的是她竟演奏了肖邦的B小调夜曲。

在过去,只有瓦妮莎会弹钢琴。

西碧尔对弗洛拉讲下面一番话的时候,露出了南希・卢・安的影子:我为自己过去那样狭隘和执拗而感到羞耻。

我现在不怕天主教徒了。

西碧尔还说:我基本的信仰没有变,但不再有宗教折磨,而且有了新的观点。

这无异在说:玛丽走出了圆顶建筑。

自主而独立的化身已不复存在。

他们已成为一个丰满完美的人格的不同方面。

自然,西碧尔大病初愈的心灵还不免脆弱。

她有时会害怕未来。

我不想再生病了,她常常这样说,我真怕会发生什么事。

弗洛拉认为西碧尔的恐惧是完全正常的,正如每个人都怕自己变老一样。

谈话时最使她痛苦的是谈到拉蒙。

直到离开纽约的前夜,西碧尔才说:我应该要求他等着我,如果我当时知道我那么快就康复,那就好了。

过去不能哭泣的两碧尔,如今泪如雨下了。

西碧尔在弗洛拉家的两个星期中,威尔伯医生每天打电话找西碧尔,还来吃了几次晚餐。

西碧尔和医生谈到她们的新计划。

西碧尔在宾夕法尼亚一家为情绪异常儿童开设的医院里得到职业治疗家的职位。

这是她过渡到执教的一项临时职务。

1965年10月5日,离去的那天晚上,医生和那位原先的病人离开了弗洛拉的公寓。

两个女人,并肩走过了十一年旅程,如今再走一程便要分手了。

新的西碧尔将走进她的新时代的黎明。

一个第十七位的自我,取代了那位干巴巴的醒着的自我。

这确凿地证明:真相是内在的,表面是假象。

因为在世人所看到的干巴巴的自我之中,埋藏着一个崭新的女人、完整的女人,世上的人多少年来宁可信其无不愿信其有的女人。

《人格裂变的姑娘》作者:[美] F・R・施赖勃尾声 新西碧尔的新时代我就是本书中的弗洛拉,也就是本书的作者。

自从西碧尔离开我公寓后,我们一直保持着密切的联系,至今已七年有余。

读者在阅读她给我的来信摘抄时,自会对新西碧尔的新时代有所了解。

1965年11月4日:我希望你能来看看我的房子。

科妮(即威尔伯医生)说:租房子还不如买房子便宜。

我必须现付一些钱,科妮把钱借给了我。

我的客房相当大。

这是供你、科妮医生和劳拉轮流住的。

我为自己有了房子而神魂颠倒了。

卡普里在这里。

它最喜欢呆的地方是前窗台。

有时想:它是否发现我只成了一个人……1966年1月20日:在这冬天,我有时间读些书了。

《友谊和自相残杀》、《寻找阿米莉亚・坎尔哈特》、《我的父亲海明威》、《陪审团重返》、《别人的钱》、,《堡垒中的国王》、《中国式镜子》以及布鲁斯・卡顿有关南北战争的三部书。

这些书大多同我读过的报刊文章一样,都是讲当时的新闻人物和事件的,而我在当时有那么多化身,根本跟不上任何事态的轨迹。

如今要跟上时代的东西太多啦。

1966年9月25日:我正在想:我在这儿已有一年了。

在我一生中,这还是第一个延续而没有间断的一年。

使我惊喜不已的是:多少天正好一星期,多少天恰好是一个月,一天也不少。

迄今为止,我只有一天没有工作,因为当时耳朵痛。

这是我一生中最了不起的体验。

人们根本不把这当一回事,认为是理所当然。

我却不那么看。

一切都还不错。

当然不是一切顺利,但还没有为难之处。

工作了七个月以后,我还长了一次工资。

我很惊奇,因为我签过一份合同,没有想到会长工资。

但我还是想将来回去教书。

你问我:我曾提到过的美术补习班到底是由我开办还是我去参加的。

我以为我以前曾经对你说过,其实我没有讲过。

你瞧,在我的心灵里,我同你经常见面,结果把这当真了。

这个补习班讲授油画,学员都是成年人。

我就在我家的画室教他们。

请注意,在我家,而不是在我的房子里。

玛丽和其余的人终于有个家了,但现在已经没有玛丽也没有其他化身了。

只有我了。

1967年1月8日:一个健康的人能完成多少事啊,这一点至今还使我惊奇,我真是幸运。

1967年1月14日:你再也猜不到我最后完成的画是什么样子的。

我这幅画准备挂在你那张坐卧两用的长沙发高处的墙上的。

它并不是我为你和你母亲而已动笔画过的那张画。

在你母亲逝世以后,我实在没有心思把它接着画下去。

我受个了那种痛失亲人的感受,这一点,你肯定能理解。

因此,我重新来,画了一张与前一幅完全不同的画。

它是一幅酪蛋白画,与油画类似,而且同样持久。

我已经配了画框,准备去回纽约时带给你。

我这纽约之行,恐怕科妮还没有对你提起过。

我将把画带来(顺便说一句,这是一幅印象画,而不是现实主义的),并来看你和芳拉,再买一些东西,不久见面再谈……1967年8月11日:今天上午不得不急着写两句给你,因为我必须首先让你和科妮知道我的一条特大新闻,至少对我来说是特大新闻吧。

昨天我才知道,到9月1日我就成为一名讲师啦。

我兴奋极了。

他们面谈了其余十八个人。

我想我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但主任告诉我,在跟我面谈以后,他们一致同意,毫无异议。

这使我感到自负。

我不是很幸运吗?详情后叙……1967年8月24日:与科妮共度周末,她送我一个电烫发器。

我给她做了一件白色尼龙的印花夏装。

我们给我们的三只长卷毛狗洗澡打扮。

它们很不喜欢。

我的那只唔唔啊啊地直发牢骚。

她的两只想咬我们。

好玩的事还多着哩。

她的彩电和立体声真妙,但我们仍找时间做游戏。

象平常一样,每三盘中,她总要赢两盘。

我忙于收拾我那小花园,但又自得其乐。

希望你能来看看我的桑橙开花。

各式各样的花朵,多极了……。

1968年11月20日:一切都很顺利,真妙呀。

事过三年,我有时仍不能相信我竟如此幸运。

每天的事,每一分钟的事,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你会明白我作为唯一的西碧尔是何等放心,因为在你认识我的时候,我的情况完全不是这样。

在1969年6月6日,西碧尔来信说她要代表她的学院来纽约开会。

在她呆了十一年的纽约,她同我见了面,但她有时单独一人在城里溜达。

1969年7月2日,她在来信中讲到这次来纽约的情况:我在街上行走时,许多已近淡忘的记忆又想了起来,但都没有使我动感情。

我只是回想往事,回想当时的感情。

但当我重访那些旧地时,我觉得有些事情并不曾发生在我身上,而是发生在那些化身的身上。

这是佩吉・卢来过的服装店,那是马西娅和瓦妮莎住过一夜的旅馆。

在大都会美术馆,我同玛丽安・勒德洛走了个面对面。

她一直是维基的朋友。

玛丽安立刻认出了我。

我通过维基(如今是我的一部分)也想起了她。

我同玛丽安聊了一会儿,并把她认作我的朋友了。

以后的来信,继续表达了一个正常人的欢乐情绪。

过去的恐惧已经休止。

当然,偶尔也会有一种悲哀的遗憾。

1970年5月28日的来信就表达了这一点:如果没有那些年的事,我的成就要比现在大得多。

但我知道我别无其他道路可走。

我永远不会忘记我曾是一个多重人格患者。

时间是多么美妙,因为它永远在这里,不会丢失。

补习班上有一天发生一件事,你会感兴趣。

我的一个学生(她是一位教员)生了病,缺了不少课。

她算不出自己丢掉了多少时间。

‘多塞特小姐,’她问道,‘你曾无法计算你的时间么?’我开始一怔,后来才恍然大悟。

‘是啊,呃,是啊,’我尽量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回答。

这封来信使我想起我同那些偷窃西碧尔时间的贼直接见面的场合。

有一天,我正在西碧尔公寓里同她一起吃午餐,佩吉・卢自动地现身了。

还有那位金发女郎,是我第一个见到的。

威尔伯医生给西碧尔催眠以后,把我介绍给所有的化身,问他们:如果我要写这部记实小说的话,他们是否愿意同我合作。

我从来没有见过维基,但她彬彬有礼地说:我认识弗洛拉已很久了。

鲁西抱怨:西碧尔给我们吃的东西太少。

佩吉・卢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写一本讲西碧尔的书。

当西碧尔在远方回忆自己曾是一个多重人格患者时,威尔伯医生却仍与多重人格患者天天见面,近在眼前。

七年中,医生诊断和治疗了六例多重人格---五个女患者,一个男患者。

全都没有进行心理分析,但全都受到心理分析性心理治疗和催眠治疗。

结果,六例患者全都整合了。

其中只有一例出现复发,需要第二次整合。

这六例患者的年龄(在威尔伯医生初诊时)小的只有十二岁,大的有三十三岁。

两例是双重人格,三例是四重人格,一例是七重人格。

除了十二岁的那个女孩以外,其他四例女性患者都受过大学教育。

但是,其中没有一例象西碧尔・多塞特的才华那样出众,病情那么复杂。

每个病例都有一个醒着的自我,还有化身。

醒着的自我都不知道有化身,也不具有化身的记忆和经历。

而且每个病例都有一个象维基的人格,对所有的化身无所不知,起着记忆痕的作用。

但多重人格的病因仍然不明,尽管这些病例同西碧尔的情况一样,有迹象表明至少他们具有一个共同的因果关系:一个具有约束性的、幼稚而歇斯底里的最初环境。

比如,一个有四个自我的中学教员,是威尔伯医生在肖塔基大学医学院附属医院治疗的。

她的父亲是一个言必及世界末日的人,跟西碧尔的祖父很象。

他一到天黑就告诫他的孩子们足不出户,因为他坚信魔鬼一待日落就在山区横行。

可以假设:歇斯底里的环境孕育出歇斯底里患者,然后,歇斯底里患者为了逃避这种环境的种种约束,便发展成多重人格。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么,仍然不明的是为什么在同一环境中,有人由此变成多重人格,而有人却不。

已经确切地证实的是:这种逃避环境约束的行动,出自无意识心灵的策划,是醒着的自我完全不曾知觉的。

同样清楚的是:无意识的化身也是醒着的自我完全不曾察觉的,他们以独立的身份行动。

这些化身的独立自主性(见于西碧尔的化身,又由威尔伯医生及其同事通过对其余六例患者的直接观察而再次肯定)经过客观手段的仔细检查,其结果是:醒着的自我及其每一个化身的思想、言语和行为,都不象是同一个人的,完全象是几个人或好多人。

一位二十四岁患者有四个化身。

分别给每一个化身一份单词和词组联想心理测验问卷。

结果,每个化身的答卷都与其他化身大不相同。

各个化身之间确实没有泄题和作弊。

毫无疑问,四个化身都是独立自主的,就象四个人一样。

一组心理学和神经学试验施行于一位二十六岁患者(乔纳)本人和三个化身,其反应各不相同。

甚至其脑电图也迥然相异。

这项研究赢得了实验与临床催眠学会颁发的奖。

题为二例多重人格的客观研究的论文刊登在1972年4月的《一般精神病学案卷》上。

科妮莉亚・B・威尔伯医学博士是五名作者之一。

尽管乔纳及其三个化身可以通过客观试验和临床观察而获证实,但却未能被军队的十三位精神病学家诊断出来。

还是探索西碧尔・多塞特达十一年之久的威尔伯医生下了诊断。

七年内,不仅有乔纳,还有其他五名患者,这一事实提示:多重人格这一疾病的发生率比一般医生所认为的要多。

许多患记忆缺失的人,也可能就是多重人格患者。

不管怎样,由于愈后良好(只要及时诊断,正确治疗),很有必要对这一很少探索而经常忽视的医学知识领域作更多的研究。

弗洛伊德在《梦的解释》一书中说:意识问题的复杂性只有通过癔病的思维过程的分析才能领会……。

一个想法怎能瞒过意识,又怎能在某种限制下强行闯入意识,其各种各样的例证将在精神神经病现象的框架中被人发现。

如果你把想法换成化身,你就更能理解威尔伯医生所治疗的七名多重人格患者了。

1972年哥伦布日②的前夜,西碧尔、威尔伯医生和我欢聚一堂,庆祝本书接近完成。

西碧尔真是了不起。

她的情况如此之好,使人很难联想她过去会是另一种样子。

她轻而易举地攀登着职业的阶梯。

她的同事尊敬她,她的学生爱戴她。

她有很多新朋友,有自己的家,驾驶自己的汽车,还定期付钱给威尔伯医生,偿还那显得似乎久远以前的心理分析的费用。

几次西碧尔美术作品展览都反映了这位艺术家的统一风格,而在过去,她和化身的画是不同风格的大杂烩。

简而言之,西碧尔在过着美好的生活。

在欢聚时,我对西碧尔提到为本书文稿打字的一个打字员对这个故事如此专注,竟在梦中变成了西碧尔。

第二天吃早餐时,西碧尔顽皮地笑道:我也梦见我是西碧尔了。

那位打字员梦中的西碧尔,不象是我对面这位女人。

那个梦(应该说是梦魇)已经远远地退隐到往昔之中,以致在餐桌旁坐着的,无疑只有我们三个人。

西碧尔十分健康。

作为她的朋友,我为她的故事的圆满结束而无比高兴。

《人格裂变的姑娘》作者:[美] F・R・施赖勃附录 西碧尔不同人格一览西碧尔・伊莎贝尔・多塞特 1923 一个性格干瘪的人;醒着的自我。

维多利亚・安托万内特・沙鲁 1926 小名维基;一个自信的、世故的而又动人的 金发女郎;西碧尔众多自我的记忆痕。

佩吉・卢・鲍德温 1926 一位热心的、爱武断的、常常发脾气的小鬼,长着狮子 鼻,留短发,一副调皮的笑容。

佩吉・安・鲍德温 1926 佩吉・卢的副本,外表相似;老是怕这怕那。

玛丽・露辛达・桑德斯・多塞特 1933 一个沉思的、富有母性的、恋家的人;比 较矮胖,一头深褐色长发,靠一边偏分。

马西娅・林恩・多塞特 1927 有时也姓鲍德温;一位作家和画家;极易激动;脸 呈盾形,长着灰色的眼睛和靠一边偏分的褐发。

瓦妮莎・盖尔・多塞特 1935 有强烈的戏剧观念,极有吸引力;长着高高的红发、 苗条的身躯、浅褐色的眼睛和富有表情的椭圆脸。

迈克・多塞待 1928 西碧尔两个男性化身之一;一个木工和建筑工;长着深色的 皮肤、黑发、褐色的眼睛。

锡德・多塞特 1928 西碧尔两个男性化身之一;一个木工和修理工;皮肤白皙, 黑发碧眼。

南希・卢・安・鲍德温诞生 年份未明 把政治当作圣经预言的实现而对之深 感兴趣;十分害怕罗马天主教徒;有自杀倾向;长相与两个佩吉相似。

西碧尔・安・多塞特 1928 无精打采,到了神经衰弱的地步;苍白,胆怯,长着 灰金色头发、椭圆脸和直直的鼻子。

鲁西・多塞特 年份未明 是一个婴儿,一个未充分发育的自我。

克拉拉・多塞特 年份未明 虔信宗教;对醒着的西碧尔甚为不满。

海伦・多塞特 1929 非常胆小但达到目的的劲头不小;长着浅褐色头发和眼睛、 直鼻薄唇。

玛乔里・多塞特 1928 安详、富有活力、很易发笑;一个逗乐的人;身材娇小, 皮肤白皙,鼻子扁平。

金发女郎1946 无名无姓;一个永恒的青年;长着金色的卷发,说话轻快活泼。

新的西碧尔 1965 第十七个自我,其余十六位自我的混合物。

《人格裂变的姑娘》作者:[美] F・R・施赖勃目 录译者的话原序第一部 现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