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2025-04-03 08:04:26

真好吃!‘,谢顿爆发出一声赞叹,比灰云带来的好得多……铎丝以中肯的态度说:你别忘记灰云的女人是在半夜临时准备的。

她顿了一下,我很希望他们会说‘妻子’。

‘女人’听来像一种附属品,就像是‘我的房子’或‘我的袍子’一样,绝对是贬抑的称呼。

我知道,这的确令人气愤,但他们可能会让‘妻子’听来也像一种附属品。

这是他们的生活方式,姐妹们似乎并不在意。

你我犯不着对他们说教,要他们做任何改变——不管这些,你看到两位姐妹如何烹饪了吗?看到了,她们已经尽量简化所有过程了。

我怀疑自己是否记得她们听做的一切,可是她们坚持没这个必要,我只要会加热便能应付。

我推测那些面包在烘焙过程中,曾经加入某种微生衍生物,不但让面团胀了起来.还使它带有爽脆的硬度和亲切的香味——是加了少许胡椒吧,对不对?我无法判断,但不论是什么,我都觉得不够。

还有这碗汤,你认得出里面任何一种蔬菜吗?认不出来。

这些肉片又是什么,你能分辨吗?其实,我认为它根本不是肉片,虽然它的确使我想起我们在锡纳时所吃的羔羊肉。

那绝不是羔羊肉。

我说过,我怀疑它根本不是肉类,我认为麦曲生以外的人都没吃过这种好东西——就连皇上也没有,我敢肯定。

麦曲生人卖出去的那些,我愿意打赌,全是接近谷底的货色,他们把上好的留给自己享用。

我们最好别在这里待太久,哈里。

如果我们习惯了这种美食,就再也没法适应外头那些可怕的食物喽。

说完她笑了起来。

谢顿也笑了起来。

他又呷了一口果汁,那味道比他以前喝过的任何果汁都醉人得多。

听我说,夫铭带我到大学去的时候,我们曾经停在一个路边快餐店,吃了一些添加浓重酵母的食物。

味道好像——不,别管味道像什么,不过,当时我绝不会相信微生食品能有这种美味。

我希望那两位姐妹还在这里,礼貌上应该向她们致谢。

我想她们相当清楚我们会有什么感受。

当菜肴在加热的时候,我赞美着散发出的绝妙香气,她们却以相当自满口气说,吃起来味道会更好。

是年纪较大的那个说的吧,我猜想。

没错,年轻的那个只是格格地笑。

她们还会再来,帮我带一套裰服,这样我就能跟她们出去逛街。

她们讲得很明白,如果我想在公共场所出现,就必须把脸上的妆洗掉。

她们会告诉我哪里能买到高质量的裰服,还有哪里能买到料理好的各种食品,我只要加热就可以。

她们解释说,有教养的姐妹不会那样做,一定都会从头做起。

事实上,她们为我们准备的食物,有些也不过是加热一下而已,她们还特地为此道歉。

不过,她们的话中透露一项信息,那就是外族人绝无欣赏真正厨艺的品位。

所以只要将料理包加热就能打发我们——对了,她们似乎认为,我理所当然会负责所有采购和烹饪的工作。

就像我们家乡的一句话:在川陀行,如川陀人。

是啊,我就知道你在这件事上会这么想。

我只是个凡人嘛。

谢顿说。

老套的借口。

铎丝露出浅浅的微笑。

谢顿带着一种心满意足的充实感仰靠在椅背上:你来川陀已经两年,铎丝,所以你或许了解一些我不了解的事。

在你的见解中,麦曲生这种古怪的社会系统,是不是他们超自然宇宙观的一环?超自然?对,你有没有听人这么说过?你所谓的超自然是什么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相信某些实体独立于自然律之外,比如说不受能量守恒或作用量常数存在的限制。

我懂了,你是问麦曲生是不是一个宗教性社会。

这回轮到谢顿困惑不已:宗教?是的,这是个古老的词汇,不过我们历史学家常会用到它,我们的研究充满古老的词汇。

‘宗教’不完全等同于‘超自然’,但它含有丰富的超自然成分。

然而我还是无法回答你这个特定的问题,因为我从未对麦曲生做过任何特别研究。

话说回来,根据我在此地的一点所见所闻,以及我对历史中宗教的认识,要是麦曲生社会具有宗教性本质,我也不会惊讶。

如果麦曲生的传说也具有宗教性本质呢,你会不会感到惊讶?不,不会。

也就是说,那些传说都没有历史根据?这倒不一定。

传说的核心仍有可能是货真价实的历史,只不过遭到扭曲,并掺杂了超自然的成分。

啊。

谢顿听完之后,似乎陷入了沉思。

最后由铎丝打破沉默,她说:这没什么不寻常,你知道吗,许多世界都有可观的宗教成分,过去几世纪以来,随着帝国越来越不稳固,宗教的势力越来越强。

在我自己的世界锡纳,至少有四分之一的人是三神论信徒。

谢顿再度察觉自己对历史的无知,因而深感痛苦与懊悔。

他说:在过去历史上,有比如今更盛行宗教的时期吗?当然有。

除此之外,还不断有新生的派别冒出来。

不论麦曲生的宗教是什么,都有可能相当新颖,也或许局限于麦曲生地区。

在没有进行深入研究之前,我无法做任何断言。

可是现在我们谈到了重点,铎丝。

在你的见解中,女性是否比男性更具宗教倾向?铎丝·凡纳比里扬起眉毛:我不确定我们是否可做这么简单的假设。

她稍微想了一下,根据我的感觉,在自然物质世界中拥有较少本钱的成员,比较容易在你所谓的超自然论中找到慰藉。

例如穷人、出身卑微者,以及遭受压迫的人。

在超自然论和宗教重叠的部分,他们可能有更多的宗教情操。

但两方面显然都有不少例外,许多受压迫者可能缺乏宗教信仰,许多有钱有势、生活安逸的人反而有。

可是在麦曲生,谢顿说,女性似乎被当成次等人类。

如果我假设她们比男性更具宗教倾向,更笃信这个社会保存的传说,不知是否正确?我不会拿我的生命打赌,哈里,不过我愿意押下一周的收入。

很好。

谢顿若有所思地说。

铎丝对他微微一笑:你的心理史学又多了一点内容,哈里。

法则第四七八五四条:受压迫者比生活安逸者容易接受宗教。

谢顿摇了摇头:别拿心理史学开玩笑,铎丝。

你知道我不是在寻找细碎的法则,而是在寻找普遍的通则和运作方法。

我不要一百种特殊法则导出的比较宗教学;我所要的东西,是借助某种数学化逻辑系统的运作,而后断言说:‘啊哈,只要下列判据全部符合,这群人就会比那群人更具宗教倾向。

因此,当人类遇到这些刺激时,就会表现出这些反应来。

’多可怕啊。

铎丝说,你把人类看成简单的机械装置——只要按下这个钮,就得到那种反应。

并非如此,因为许多钮会依不同程度同时被按下,许许多多相异的反应将冈而引发,以致对未来的整体预测必将是统计性的,所以独立个体仍是自由因子。

你怎么能知道?不,我不知道,谢顿说,至少,我并不确知。

只是有这种感觉而已,我认为事情应该这样才对。

如果我能找到一组公设,比如说管它叫人性学基本定律,再加上必要的数学运算方法,我就会得到我要的心理史学。

我已经证明过,理论上是可能的……但是不实际,是吗?我一直都这样说。

铎丝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这就是你正在做的吗,哈里,为这个问题寻找某种解答?我不知道,我向你发誓我不知道。

可是契特·夫铭如此渴望找到一个答案,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也渴望能满足他,他是如此具有说服力的人。

是的,我知道。

谢顿没有深究这句话的意思,脸上却迅速掠过一丝愁容。

谢顿继续说:夫铭坚持帝国正在衰败之中,说它终将崩溃,说想要拯救帝国,或是缓冲或改善这一点,心理史学将是唯一的希望。

他又说若没有心理史学,人类将遭到毁灭,或至少会经历一段长久的悲惨岁月。

他似乎将这个重大责任压在我的肩上。

虽然在我有生之年,帝国绝对不会崩溃,但我若想心安理得地活下去,就必须把这个重担卸下来。

我必须说服自己——甚至要说服夫铭——心理史学并非实际可行的方法,尽管有理论,却无法真正有所建树。

所以我得尝试每条可能的途径,以证明没有任何一条活路。

途径?像是回溯历史,直到人类社会小于如今的时代?小很多,而且简单得多。

然后证明实际上仍然无法找到解答。

没错。

可是谁来为你描述早期的世界呢?就算麦曲生人拥有太初银河的一些特征,日主也绝不可能向一个外族人透露,没有一个麦曲生人会那么做。

这是个故步自封的社会——这点我们不知道已提过多少次——而它的成员对外族人的提防又已到歇斯底里的地步,他们什么也不会告诉我们。

我必须想个办法说服某些麦曲生人开口,比如说那两位姐妹。

她们甚至不会听到你的话,因为你是男性,就像日主对我装聋作哑一样。

即使她们真的跟你说话,除了几句口号之外,她们还会知道什么呢?我一定得从某处着手。

铎丝说:好吧,让我想想。

夫铭说过我必须保护你,我将这解释为必须尽力帮助你。

我对宗教知道多少呢?你可知道,那和我的专长相隔甚远。

我研究的一向是经济力量,而不是那些哲学力量,可是,你无法将历史分割成许多毫不相交的小单元。

举例而言,成功的宗教有积聚财富的倾向,到头来可能扭曲一个社会的经济发展。

顺便提一下,这是人类历史的无数法则之一,你的人性学基本定律——无论你管它叫什么——必须能把它导出来。

不过……说到这里,铎丝不知不觉陷入沉思,她的声音逐渐消失。

谢顿仔细望着她,发现她的双眼显得呆滞无神,仿佛正在凝视自己内心深处。

最后她终于说:这并非一条一成不变的法则,但我觉得在许多个案中,一种宗教都拥有一本或数本神圣的典籍,其中记载着他们的仪礼、他们的历史观、他们的圣诗,谁晓得还有些什么东西。

通常这些典籍对所有人公开,被当做劝人皈依的一种工具。

不过有此时候,也可能是不可示人的密典。

你认为麦曲生有这种典籍吗?说老实话,铎丝语重心长地说,我从没听说过。

如果它们是公开的典籍,我应该有所耳闻。

这就代表它们要么不存在,要么就是一直被秘密收藏。

不论何者为真,似乎你都无法得见。

至少这是一个起点。

谢顿绷着脸说。

《基地前传1·基地前奏》作者:[美] 艾萨克·阿西莫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