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图·丹莫茨尔出现在皇上面前,以适度尊崇的眼神瞥了皇上一眼:陛下,您差点就发脾气了。
克里昂抬起头来,挤出一个显然是很勉强的微笑:嗯,没错,那人实在令我非常失望。
但他并未做出能力范围之外的承诺。
他一点能力也没有。
也没有做任何承诺,陛下。
真令人失望。
丹莫茨尔说:或许不只令人失望而已。
这人是一颗流失的炮弹,陛下。
一颗流失的什么,丹莫茨尔?你总喜欢用许多古怪的词句。
炮弹是什么?丹莫茨尔以严肃的口吻说:这不过是我年轻时听到的一种说法,陛下。
帝国之中充满古怪的词句,有些是川陀从未听说过的,就好像有些川陀的惯用语,其他地方的人根本听不懂一样。
你是来提醒我帝国的疆域辽阔?你说那人是一颗流失的炮弹,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指他可能犯下无心之失,因而造成重大伤害。
他不知道自己的力量,或者说重要性。
你推论出来的,是吗,丹莫茨尔?是的,陛下。
他是个乡下人,并不了解川陀以及川陀的规矩。
过去他从未到过我们的行星,无法表现得像个有教养的人,比如说像个廷臣,但是他竟然敢跟您顶嘴。
有何不可?我准许他有话直说。
我取消了繁文缛节,以平等的方式待他。
并不尽然,陛下。
您天生就无法平等对待他人,您习惯于发号施令。
即使您试图让对方放松心情,也很少有人能做到这一点。
大多数人会变得哑口无言,更糟的表现则是奉承、阿谀,而那人却跟您顶嘴。
嗯,你可以认为这点很了不起,丹莫茨尔,可是我不喜欢他。
克里昂看来内心十分不满,你注意到了吗?他根本没有试着对我解释他的数学理论,好像他知道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您的确听不懂,陛下。
您不是数学家,不是任何一类的科学家,也不是一位艺术家。
在许许多多的知识领域中,都有人比您懂得还多,他们的职责就是利用这些知识为您服务。
您的身份是皇帝,这点就不亚于他们所有专长的总和。
是吗?如果是个花了许多年月累积知识的老头,令我感到自己对某方面一窍不通,那我倒也不在意。
可是这个人,谢顿,只不过跟我同年。
他怎么会知道那么多?他不必学习领袖气质,不必学习如何做出左右他人生死的决策。
有些时候,丹莫茨尔,我会怀疑你是否在讥笑我。
陛下?丹莫茨尔以责难的口气说。
不过算了吧,回到你刚才说的那个流失的炮弹。
你为何认为他是危险人物?在我看来,他似乎是个纯真的乡下人。
没错,可是他拥有那套数学理论。
他说那根本没用。
您本来认为它也许有用,在您向我解释之后,我也是这么想,所以其他人也可能抱同样看法。
既然这位数学家已将心思集中在这个问题上,他自己的想法或许也会改变。
谁知道呢。
他也许会研究出利用这套数学的方法。
假如他成功了,有办法预测未来,不论是多么朦胧模糊,也等于掌握了极大的权力。
即使他自己不希望拥有权力——我总认为如此自制的人少之又少,他也可能会被别人利用。
我试图利用他,可是他不肯。
他没好好考虑,也许现在他就会愿意。
假如他不喜欢被您利用,难道就不可能被——比方说——卫荷区长说服吗?他为什么会愿意帮助卫荷区长,而不愿帮我们?正如他刚才的解释,个体的情绪与行为是很难预测的。
克里昂面露不悦之色,坐在那里沉思良久。
你真的认为,他有可能将他的心理史学发展到真正有用的地步?他十分肯定做不到这一点。
若干时日之后,他或许会认为否认这个可能性是个错误。
克里昂说:这么说,我想我该把他留下来。
丹奠获尔说:不,陛下,当您让他离去时,您的直觉完全正确。
若是将他囚禁起来,不论做得如何不着痕迹,也将引起他的愤恨和绝望。
这样不但无助于他进一步发展他的理论,也无法使他心甘情愿为我们服务。
最好还是放他走,像您所做的那样,但是永远用一条隐形的绳索将他拴住。
这样一来,我们就能确定他不至于被陛下您的敌人利用,也可以确定等到时机成熟、他将这个科学理论发展完备时,我们便能收回那条绳索,再把他拉进宫来。
到那个时候,我们就可以……态度强硬一点。
可是,万一他被我的敌人抓走——或者该说帝国的敌人,因为毕竟我就等于这个帝国,或是如果他自愿为敌人服务呢?我不认为这点绝无可能,你了解吧。
您的顾虑没有错。
我会确保不至于发生这种事,但若是尽了最大努力,却仍出现这种情形,与其让不当的人拥有他,倒不如让谁都得不到。
克里昂显得相当不安:我将这件事完全交到你的手上,丹莫茨尔,但我希望我们不要操之过急。
无论如何,他有可能只是个理论科学的买办,根本没什么真正的用处。
很有可能,陛下。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最好还是假没此人很重要,或者说也许很重要。
假使到头来我们发现,只是在为一个无足轻重的角色伤脑筋,我们不过浪费了一点时间,除此之外不会有其他损失。
但是如果我们最后发现,忽略的是个再重要不过的人物,那我们将会丢掉整个银河。
这样很好,克里昂说,但我确信我不必知道细节,若是细节果真令人不愉快的话。
丹莫茨尔说:让我们期望结果不会是那样。
《基地前传1·基地前奏》作者:[美] 艾萨克·阿西莫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