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2025-04-03 08:04:26

经过了一个黄昏、整个夜晚,以及半个上午的时光,谢顿慢慢从与皇上会面的情绪中恢复过来;至少,川陀皇区中人行道、活动回廊、广场与公园的光线明暗变化,使人觉得已过了一个黄昏、整个夜晚,以及第二天的半个上午。

此刻,他坐在一个小公园的一张小型塑料椅上,椅子的形状曲线与他的身体刚好吻合,他感到非常舒服。

根据光线判断,上午似乎刚过一半,空气的凉爽程度适中,刚好使人感到清新,却一点没有寒冷的意思。

气候是否总是这样?他想到了去见皇上时遇到的那种灰暗天气。

然后,他又想起故乡赫利肯的阴天、冷天、热天、雨天,以及下雪天……有谁会怀念那种天气吗?如果坐在川陀的一座公园里,日复一日都是理想的天气,有没有可能使人觉得周遭太过平淡无奇,从而怀念起怒吼的狂风、刺骨的寒冷,或是令人窒息的湿气?或许会吧,但绝不会是在第一天、第二天,甚至第七天。

而他只剩下今天最后一天,明天便将离开此地。

他打定主意乘机享受一番,毕竟,自己可能再也不会重返川陀。

然而他仍旧感到惴惴不安,始终无法忘怀曾与一个能随意下令监禁或处决任何人的人(至少能剥夺他人的社会地位,造成一种经济性、社会性的死亡)以那种单独的方式做过一次晤谈。

就寝之前,谢顿利用旅馆房间内的计算机,从电子百科全书中查到了克里昂一世的资料。

内容照例为这位皇帝歌功颂德一番,像所有皇帝生前所受到的歌颂一样,这与他们的政绩毫无关系。

谢顿略过那些内容,他感兴趣的是发现克里昂生于皇宫,一生从未离开御苑。

他从来没有到过真正的川陀——这个覆盖着多面穹顶的世界。

也许这是基于安全的考虑.但它代表的是这位皇帝一直遭到囚禁,不论他自已是否承认这一点。

那可能是全银河最豪华的一座牢狱,但却无法改变牢狱的事实。

纵使皇上的态度相当温和,一点也不像历代多位嗜血的独裁暴君,但引起他的注意总不是好事。

谢顿很高兴明天就要回赫利肯,虽然家乡如今正值冬季(而且是个酷寒的冬季,日前他仍这么认为)。

他抬头望了望漫射的明亮光线。

虽然此地永远不会下雨,大气却绝对不算干燥。

离他不远的地方有座喷泉;植物是绿油油的一片,或许从来末曾尝过干旱的滋味。

灌木丛偶尔会沙沙作响,好像有一两只小动物躲在里面。

此外,他还听到蜜蜂的嗡嗡声。

真的,虽然整个银河都说川陀是个金属与陶质建成的人工世界,但在这小小的范围内,却令人有置身田园的感觉。

附近有些人也在享受这座公园,他们都戴着轻便的帽子,其中有些相当小。

不远处有个挺漂亮的年轻女子,不过她正弯腰凑向一具观景器,他无法看清她的脸庞。

此时有一名男子经过,对他不经意地望了一眼,然后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将头埋进一束电讯报表中。

那人还跷起二郎腿,谢顿注意到他穿着一条粉红色紧身裤。

真奇怪,此地男士的衣着有较为花哨的倾向。

而大多数女子则身穿白色衣裳。

由于环境清洁干净,穿着淡色服装是很合理的事。

他低下头来,看了看自己的赫利肯服饰,主要的色系是沉闷的褐色,令他感到有些可笑。

假如他要留在川陀——事实不然,就得购买一些适当的衣物,否则必将招来好奇的眼光,或是成为嘲笑或排斥的对象。

比方说,那个拿着电讯报表的男子,这回便以比较好奇的眼光抬头望着他,无疑是被他的外星服饰所吸引。

谢顿庆幸对方并未露出笑容。

他对成为笑柄虽可以处之泰然,不过,当然,他绝不会喜欢这种情况。

谢顿以相当谨慎的态度望着这个男子,因为对方内心似乎在进行一场激战。

他原本看来准备开口,然后好像改变了主意,接下来仿佛又回到原先的决定。

谢顿很想知道最后的结果究竟如何。

他仔细打量这名男子。

此人的个子很高,肩膀宽阔,看不出有凸出的小腹,头发是浅黑色,其中掺有一束金发,胡子刮得干净,一脸严肃的表情,看起来孔武有力,不过没有盘虬的肌肉,脸庞显得有几分棱角——十分顺眼,但绝对称不上好看。

等到那名男子的内心交战失败了(或者是胜利了),将身体倾向谢顿的时候,谢顿认定自己对他已有好感。

那人开口道:对不起,你是不是曾经出席十年会议?数学十年会议?是的,我参加了。

谢顿欣然答道。

啊,我想我在会场见过你。

就是因为——对不起,刚才我认出你来,所以才会坐到这里。

如果我侵犯了你的隐私……一点也没有。

我正在享受片刻的悠闲时光。

让我看看还记得多少,你是谢东教授。

谢顿,哈里·谢顿,相当接近了。

你呢?契特·夫铭,那人似乎有点尴尬,只怕是个相当普通的名字。

我从没碰见过叫契特的人,谢顿说,或者是姓夫铭的,所以我该认为你相当特别。

也许可以这样说,这总比跟数不清的哈里,或是无数的谢顿纠缠不清要好得多。

谢顿将他的椅子挪近夫铭,椅子在带点弹性的陶砖上摩擦出嘎嘎声。

谈到普通,他说,我这身外星服装怎么样?我压根没想到该弄一套川陀衣饰。

你可以去买些。

夫铭说,同时以不大赞同的目光打量谢顿。

我明天就要离开此地,而且我也买不起。

数学家有时会处理一些大数目,但绝不是他们的收入——我猜你也是个数学家,夫铭。

不是,这方面我毫无天分。

哦,谢顿感到有些失望,你刚才说曾在十年会议中见到我。

我在那里只是个旁观者,我的职业是新闻记者。

他挥了挥电讯报表,似乎这才发觉一直还拿在手中,立刻将它塞进外衣口袋。

我为全讯新闻提供消息。

然后,他以意味深长的语气说,其实,我已经相当厌烦。

你的工作?夫铭点了点头:从各个世界收集各种毫无意义的消息,这种差事令我倒胃口,我恨透了每况愈下的世风。

他若有所思地瞥了谢顿一眼:不过,有时还是会发生些有趣的事。

我听说有人看到你和一名禁卫军在一起,朝皇宫大门的方向走去。

你该不会是被皇上召见吧,有吗?谢顿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无踪,他缓缓说道:即使有的话,也不是我能对新闻界发表的事。

不,不,不是为了发表。

如果你不知道这种事,谢顿,让我告诉你——跑新闻的第一条游戏规则,就是有关皇上或皇上身边亲信的消息,除了官方发布的之外,其他一律不能报道。

当然,这样是不对的,因为谣言满天飞比公布真相还要糟得多,可是规则就是这样。

如果不能报道,朋友,你为什么还要问呢?私下的好奇心。

相信我,干我这一行的,知道的比公之于世的消息要多得多——让我猜猜看,我没能听懂你的论文内容,但我推测你谈论的是预测未来的可能性。

谢顿摇了摇头,喃喃说道:那是个错误。

你说什么?没什么。

嗯,预测——正确的预测,会令皇上或任何一名政府官员感兴趣。

所以我猜克里昂一世向你问及这档事,还有你愿不愿意帮他做些预测。

谢顿以僵硬的语调说:我不想谈论这件事。

夫铭轻轻耸了耸肩:伊图·丹莫茨尔也在场吧,我想。

谁?你没听说过伊图·丹莫茨尔?从来没有。

克里昂的第二自我、克里昂的大脑、克里昂的邪灵——这些都是人们对他的称呼,还不包括那些辱骂性的绰号。

他当时也一定在场。

谢顿露出困惑的表情,夫铭继续说:嗯,你也许没看到他,可是他绝对在场。

假如他认为你能预测末来……我无法预测未来。

谢顿一面说,一面使劲摇着头。

如果你听过我发表的论文,就会知道我谈论的只是理论上的可能性。

那没什么不同,假如他认定你能预测未来,他就不会让你走。

他当然会,现在我不就在这里。

这点毫无意义,他知道你在哪里,今后也将继续掌握你的行踪。

当他想要你的时候,他就能找到你,不论你在天涯海角。

要是他认为你有用处,必定会把你的用处榨干;要是他认为你有危险,就会把你的命榨出来。

谢顿瞪着对方:你想吓唬我?我是试图警告你。

我不相信你说的这番话。

不相信?刚刚你还提到某件事是个错误。

你是不是认为发表那篇论文是个错误,因为它给你带来一种避之唯恐不及的麻烦?谢顿不安地咬着下唇,这个猜测与实情简直太吻合了。

与此同时,谢顿突然发觉有外人走近。

由于光线过度柔和与分散,来人并未投射出仟何阴影。

只是他的眼角捕捉到一个动作,动作瞬时停住。

《基地前传1·基地前奏》作者:[美] 艾萨克·阿西莫夫第二部 逃亡川陀……第一银河帝国的首都……在克里昂一世统治之下,它放射黄昏的回光。

不论从哪方面看来,那时都是它的全盛期。

它二亿平方公里的地表完全被穹顶覆盖(只有皇宫周围的区域例外),穹顶下面是个绵延不断的大都会,一直延伸到大陆棚之下。

当时人口共有四百亿,虽然(回顾历史显而易见)有众多迹象显示问题早已丛生,川陀居民仍衷心视其为传说中的永恒世界,从未想到有一天它会……——《银河百料全书》《基地前传1·基地前奏》作者:[美] 艾萨克·阿西莫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