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们来到卫荷的第五天早上,铎丝正在帮芮奇穿上一件正式的服装,两人对这种装束都不怎么熟悉。
芮奇以怀疑的眼神望着全息镜中的自己,看到一个准确面对他的反射影像,模仿着他所有的动作,却没有任何左右反转。
芮奇以前从未用过全息镜,忍不住试着伸手摸了摸。
当他的手穿过那面镜子,而影像的手剌入他真实的身躯时,他马上哈哈大笑,真是有点尴尬。
最后他终于说:我看来很可笑。
他打量着身上的短袖袍,那是用非常柔软的质料裁制的,附有一条金丝缠绕的细皮带。
然后,他伸手摸摸硬邦邦的衣领,它像个杯子那样竖住他的耳朵两旁。
我的头看来像是放在碗里的球。
铎丝说:但卫荷的富家子弟穿的就是这种东西,每个看到你的人都会赞美你、羡慕你。
我的头发得全部趴下吗?这还用说,你要戴着小圆帽。
它会让我的头更像个球。
那就注意别让任何人踢它。
好,记住我告诉你的话,你要随时保持警觉,别表现得像个孩子。
但我就是个孩子。
他抬头望着她,睁大眼睛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
听到你这样讲真令我惊讶,铎丝说道,我确定你自认是个十二岁的成年人。
芮奇咧嘴笑了笑:好吧,我会做个好间谍。
那不是我叫你做的事。
别冒任何险,别躲在门后偷听。
假如你被当场抓到,对任何人都没好处——尤其是对你自己。
喔,得了吧,姑奶奶,你以为我是什么?一个孩子还是什么东西?你刚刚才说你是个孩子,不是吗?你只要注意听别人说的每件事,但不要显出偷听的样子。
记住你所听到的一切,回来之后告诉我们,就是这么简单。
你说得倒很简单,凡纳比里姑奶奶,芮奇又咧嘴一笑,而我做起来也很简单。
还有,要小心点。
’’芮奇眨了眨眼:遵命。
一名仆役(只有傲慢自大的仆役才会那么不客气)来接芮奇,带他去找正在等他的芮喜尔。
谢顿望着他们的背影,若有所思地说:他也许不会看到什么动物,他会非常仔细地偷听。
把一个孩子推进那样的危险中,我不确定这样做对不对。
危险?我怀疑这一点。
芮奇是在脐眼的贫民窟养大的,记得吧。
我觉得他的生存能力比你我加起来还要强。
此外,芮喜尔喜欢他,会把他做的每件事都往好处解释——可怜的女人。
你真的觉得她可怜吗?你的意思是她不值得同情,因为她是区长的女儿,而且自视为理所当然的区长——还有因为她打算毁掉帝国?你也许是对的,但即使如此,她也有某此方面值得我们同情。
比如说,她曾有一段以悲剧收场的恋情,那十分明显。
毫无疑问,她的心碎了——至少有一段时间。
谢顿说:你曾有过一段以悲剧收场的恋情吗,铎丝?铎丝考虑了一会儿,然后说:不能算有,我太专注于自己的工作,没有时间心碎。
我早就想到了。
那你为什么要问?我有可能猜错。
你自己呢?谢顿显得很不自在:事实上,的确有,我曾有段时间有颗破碎的心——至少,它可算是伤痕累累。
我早就想到了。
那你为什么要问?并非因为我认为自己可能猜错。
我只是想看看你会不会说谎。
你没有那样做,这使我很高兴。
顿了一下之后,谢顿又说:五天过去了,什么事都没发生。
只是我们一直受到良好待遇,哈里。
如果动物能思想,它们也会认为受到了良好待遇,其实养肥它们只是为屠宰罢了。
我承认她正在养肥帝国准备屠宰。
可是什么时候呢?我猜是当她准备妥当后。
她夸口说能在一天内完成军事政变,而我所得到的印象是,她有办法在任何一天进行。
即使她有办法,她还要确定能消除帝国的反击,那可能需要些时间。
多少时间?她计划利用我来消除那些反击,可是她并未进行这方面的努力。
没有迹象显示她试图宣传我的重要性,我在卫荷不论走到哪里,都没有任何人认识我。
没有卫荷的群众聚过来向我欢呼,全息新闻中也什么都没有。
铎丝微微一笑:别人几乎会猜想你是因为没能出名而感到难过。
你太天真了,哈里,或者说你不是个历史学家,这是同一码子事。
研究心理史学必定会使你成为一个历史学家,比较之下拯救帝国的机会倒没有那么大,对于这个事实,我认为你最好更满意点。
如果所有人类都了解历史,他们或许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犯同样的错误。
我哪里天真了?谢顿扬起头来,睨视着看她。
别生气,哈里。
其实,我认为那是你迷人的特点之一。
我知道。
它激起了你的母性本能,何况你曾经受托照顾我。
可是我哪里天真了?你天真地以为芮喜尔会试图对帝国的民众做全面性宣传,让大家接受你是个先知。
那样做她将一无所获,万兆民众难以很快打动。
除了有形的惯性之外,还有社会和心理上的惯性。
而且,假如那样公然行事,她等于是在警告丹莫茨尔。
那她正在做什么呢?我的猜想是,有关你的消息——经过适当的夸大和美化——正在传给关键的少数人,传给她觉得对她友善,或是厌恶帝国的星区总督、舰队司令,以及具有影响力的人士。
一百多个这样的人若是站在她那边,就能使忠贞之士困惑好一阵子,足以允许芮喜尔一世稳稳建立起她的新秩序,击败任何可能潜在的反抗力量。
至少,我猜那是她心中的想法。
但我们还没有夫铭的消息。
我确信他一定还是在做些什么,他不会忽略这么重要的事。
你有没有想到过他可能死了?那是一种可能,但我不那么想,否则我会得到消息。
在这里?即使在这里。
谢顿扬起眉毛,但没有再说话。
芮奇在接近傍晚时回来,他既高兴又兴奋,不停地描述着猴子与巴卡鹤的种种趣事。
而在晚餐时,从头到尾他都兴冲冲地抢着说话。
直到晚餐结束,他们回到自己的寝室,铎丝才说:现存,告诉我区长女士所做的或所说的任何事情,把你认为我们该知道的都告诉我。
有一件事,芮奇的面孔亮了起来,她没出席晚餐,那一定是有原因的,我敢打赌。
是什么事?你知道的,动物园今天关闭,只对我们开放。
我们有许多人——芮喜尔和我还有穿制服的各种哥儿们和穿着拉风衣裳的娘儿们等等。
然后一个穿制服的哥儿们——另一个哥儿们,他原来不在那里——在快结束的时候走进来。
他低声说了些什么,芮喜尔就转向大家,做了一个好像他们不该动的手势,他们全都乖乖不动。
然后她和这个新来的哥儿们走开些,这样她就能和他说话,而别人听不到她说些什么。
不过我继续装得心不在焉,继续看着各个笼子,就这样凑近了芮喜尔,所以我能听到她讲的话。
她说:‘他们怎么敢?’她像是真火了。
那个穿制服的哥儿们,他看来很紧张——我只是很快瞥了一眼,因为我试着装作在观看动物,所以人多数时间我只是听到那些对话。
他说某个人,我不记得名字,但他是个将军什么的。
他说这个将军说,军官们曾经对芮喜尔的老头宣誓效忠…一宣誓效忠。
铎丝说。
反正是像那样的东西,而他们对于服从一个娘儿们的话感到不对劲。
他说他们要那个老头,或者,如果他生了病什么的,他应该挑个哥儿们做区长,而不是一个娘儿们。
不是一个娘儿们?你确定吗?他就是那么说的,他说的差不多是悄悄话。
他是那么紧张,芮喜尔又是那么恼火,她几乎说不出话来。
她说:‘我要他的脑袋,明天他们通通要对我宣誓效忠,不论谁拒绝,一小时之内,他就会有后悔的理由。
’那是她说的每一个字。
她解散了整个活动,我们就全部回来了。
她一直没对我说半句话,只是坐在那里,看来又凶又生气。
铎丝说:很好,别对任何人提起这些.芮奇。
当然不会。
这就是你要的吗?正是我要的,你做得很好,芮奇。
现在,回到你的房间,把整件事忘掉,甚至不要想到它。
等他离开之后,铎丝立刻转向谢顿说:这非常有意思。
过去有许许多多的例子,是女儿继父亲或母亲之后,接掌区长职位或其他高位。
过去甚至有在位的女皇,这点你儿疑也知道。
而我想不起来在帝国历史上,有哪个女皇的领导曾经引起严重问题。
这不禁令人纳闷,为何这种事如今会在卫荷发生。
谢顿说:为何不呢?我们最近才在麦曲生待过,那里的女人完全不受尊重,而且不可能拥有任何权力的位置,不论多么低微。
没错,当然,但那是个例外。
也有其他一此地方,是由女性主宰一切。
不过,大多数的情况,两性在政府和权力上的地位多少是平等的。
假如说掌握高位的男性较多,通常是因为女性受子女的牵累较多——就生物学观点而言。
但卫荷的情况如何?两性平等,据我所知是这样。
芮喜尔并未犹豫获取区长的权力,我猜想老曼尼克斯也未曾犹豫交给她。
在男性异议分子出现之际,她感到惊讶和狂怒,是因为根本出乎她意料之外。
谢顿说:你显然对这点感到高兴。
为什么?因为它既然如此不寻常,就一定是人为策动的结果,而我猜想策动者便是夫铭。
谢顿意味深长地说:你这么想吗?我是这么想。
铎丝说。
你可知道,谢顿说,我也这么想。
《基地前传1·基地前奏》作者:[美] 艾萨克·阿西莫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