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很小时候起我就倾心于对显微镜的钻研。
我还没到十岁那年,一位远房亲戚也许想让我这个谙世不深的小家伙惊喜一下,给我做了个很简单的显微镜。
他在一只铜盘中间钻了一个小孔,毛细引力正好使一滴水悬在孔里。
这个极为原始的显微镜大约能放大五十倍。
尽管只看到模糊且不精确的形状,可对我来说已足够奇妙了。
我兴奋激动不已。
看到我如此醉心于这粗糙的玩意,堂兄给我讲了些他知道的显微镜的原理和显微镜创造的奇迹,最后他答应我回城后立即送我一个制作正规的透镜。
在他许诺后到进城前的这段日子里,我天天掰着手指数日子,甚至一个小时一个小时,一分钟一分钟地数。
当然我也不闲着。
每一种透明的物质,只要与透镜有哪怕只是一丁点相似我都会一头扎进去。
尽管对透镜的制作原理一知半解,我还是徒劳地希望能了解它。
为了得到有神奇功效的透镜,家里所有有椭圆球状物,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牛眼的窗玻璃都惨遭毒手。
我甚至从鱼和其他动物的眼球中提取晶状液质,试图用它们来制作透镜。
我内疚地承认曾偷了阿加莎姑妈的眼镜片,想把它们磨制成有奇特放大功能的透镜,那次尝试还获得了一点小小的成功。
最后堂兄答应我的透镜终于送来了。
那是一架菲尔德式结构简单的显微镜,大约要十五美元,作为教学使用倒是最好不过了。
同时还附了一本专著,讲述了显微镜的历史、用途及发明成果。
到那时我才第一次懂得了《天方夜谭》。
蒙在世间万物上朦胧的面纱好像突然被卷走了,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魔幻的世界。
我对同伴的感觉好似先知对普通人的感觉,我和自然用一种别人无法理解的语言对话。
我每天都在与生气勃勃的万物交流,这是他们做梦也想不到的。
我穿过世界表面的门,漫游在神圣的殿堂。
别人看到的仅仅是一滴顺着窗玻璃缓缓下滑的水滴,我却看到了无数与真实生命一样富有情感的生物。
和人类一样,它们凶猛,不断地相互斗争,搅得小小的房间动荡不安。
在常见的霉斑里,也就是我母亲,一位好家庭主妇气愤地从果酱罐里挖掉的那玩意里隐藏着无数个迷人的花园。
花园里到处是长满了郁郁葱葱的花草树木的林荫道和小块空地。
而那些迷你森林奇形怪状的树枝上挂满了闪着绿色、银色和金黄色的神奇果子。
那时我脑袋里还没有科学的热望。
那只是一个诗人发现了奇幻世界时一种纯粹的喜悦。
我对谁也没提起过这种独享的快乐。
一日又一日,一晚又一晚我都模糊着双眼,专心致志地趴在显微镜上注视着出现在我眼前的奇幻世界。
我好像突然发现了仍闪着原始光芒的远古的伊甸园一样,决心单独享受这方乐土,决不把秘密泄露出去。
至此我生活的重心开始倾斜,我决心要成为一名显微镜专家。
当然像所有新手一样我把自己想象成一名发明家。
那时我根本不知道有成千上万名才智非凡的人都在从事这样的研究工作,而且他们的仪器比我的要强上一千倍。
对列文虎克,威廉姆森,斯潘塞,埃伦伯格,舒尔茨,杜雅尔丁,沙克特,施莱登这些名字我一无所知。
即使知道,对他们耐心而杰出的研究工作也置若罔闻。
每当我将新鲜的植物标本放在显微镜下就觉得自己发现了世人未知的奇迹。
我还清楚地记得第一次发现普通的轮虫时激动和崇敬冲击全身的感觉。
轮虫伸展、收缩它那富有弹性的轮轴,好像在水中打转转一般。
唉,等我长大了一些,看了一些有关这方面的著作后,才发现自己还站在通往科学殿堂的门槛上。
而当时一些伟大的科学家已将他们的生命和才智全部奉献给了这项研究。
长大后父母见我用一截铜管、一片玻璃做青苔和水滴的实验几乎不可能有什么结果,催着我找份正经的行当。
他们希望我能去伊桑·布莱克叔叔的账房工作。
伊桑叔叔很有钱,在纽约做生意。
我断然拒绝他们的建议,因为对做生意我一点兴趣也没有,我做生意只会亏本。
总而言之,我不想做一名商人。
可我必须选择一项职业。
我父母都是稳重实在的英格兰人,他们坚持认为劳动是必不可少的。
因而虽然托阿加莎姑妈的福,到一定的年龄后我可以继承一笔足以糊口的遗产,但我父母认为我不能坐等遗产。
在没有继承遗产前我应该做得体体面面,应该自食其力。
经过再三考虑,我顺从了父母的意愿,选择了一个职业。
我决定去纽约学院学医,这样安排很合我意。
远离亲人可以使我自由地支配时间而不用担心会被发觉。
只要交了学费,不去上课也无所谓。
况且我一点也不想参加考试,所以根本用不着害怕不及格。
再说我应该去大城市,那儿我可以得到最先进的实验器材,最新的出版物,还能和那些与我一样从事这项研究的人建立起密切的关系。
简而言之,纽约能保证我奉献给心爱的科学事业,从而度赶奢有成果的一生。
我所存的钱财,仅有的几个愿望无不是围绕着反光镜和物镜在转。
因此还有什么能阻止我成为一名杰出的,揭开世界神秘面纱的人物呢?我踌躇满志地离开新英格兰老家去纽约闯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