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纽约后第一步是找到合适的住处。
经过几天的搜寻,我在第四大街上找到了一幢很漂亮的二层小楼,有起居室、卧室和一个小间。
室内没有任何家具,小间我打算用来做实验室。
我将住处简单地布置了一下,却也十分雅致。
然后我就全身心地投入修建我敬奉的庙宇中去。
我拜访了派克,一位杰出的光学仪器技师,并逐一参观了他那极棒的收藏品——菲尔茨复合显微镜,欣汉姆,斯潘塞和纳赫特的按体视镜原理制作的双目显微镜。
我被斯潘塞的耳轴式显微镜深深吸引住了。
这种显微镜综合了许许多多显微镜的优点,观察时绝对不会抖动。
我毫不犹豫地把它买了下来,而且还买了所有可能需要的器材——活镜筒、干分尺、显画器、镜台、消色差聚光镜、照明器、棱镜、抛物面聚光镜、偏光装置、镊子、水箱、鱼缸及其他一大堆东西。
可后来才发现这些玩意对一位经验丰富的显微镜专家来说也许很有用,对我来说却没有一丁点实用的价值。
经过了很多年的实践之后我才掌握如何使用一架复杂的显微镜。
所以当时我买下那一大堆仪器时,那位光仪专家疑惑不解地看着我,很显然他弄不清楚我究竟是某位科学名流呢,还是一个疯子。
我想他多半会认为我是个疯子。
我想那时我是疯了。
每位伟大的天才对他所从事的研究领域都是发疯似地着迷,只是那些失败者被贬为疯子罢了。
不管发疯与否,我以别人无法匹敌的热情开始了科研工作。
我得学习一切与这门精细的研究有关的东西——极大的耐心,严密的分析能力,平稳的手势,永不怕累的眼睛,精确细致的操作。
很长一段时间里半数以上的仪器都闲置在实验室的架子上。
为了方便观察研究现在架子上已摆满了各种小装置。
由于没有学过显微镜学,我不知道如何使用那些仪器,而且有些在理论上掌握的东西到实践中没什么用处。
即便如此,我还是满腔热情地追求,孜孜不倦、锲而不舍地实验。
虽然研究很艰难,但一年以后无论在理论上还是实践上我都堪称是一位蛮有成就的显微镜学家了。
我将每种物质的标本放在显微镜下观察,在此期间我成了一名发现者——当然只是一名小小的发现者,因为那时我年纪尚小,但不管怎么说我还称得上是一名发现者。
就是我粉碎了埃伦伯格认为团藻是动物的理论,并证明了他所谓有眼睛有肚子的单孢体只不过是植物细胞形成过程中的一个阶段。
即使到了成熟期,它们也没有繁殖能力,或者说没有真正的生殖活动。
没有生殖活动有机体即使发展到比植物更高阶段也是不完全的。
也正是我解决了植物的细胞和纤毛为何会旋转成纤毛状这个问题,虽然温汉姆先生和其他一些人说我的解释只不过是眼睛的错觉罢了。
尽管有了这些发现,当然是很艰辛和痛苦的,我还是不满足。
每走一步都会发现自己由于仪器的不完善而受到限制。
和所有活跃的显微镜爱好者一样,我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力,也常像别人一样抱怨那些人用智慧制造了显微镜,但同时也带来了这么多缺陷。
我不断地想,像自然界中的一切,但由于我的显微镜能力有限使我无法探索自然奥秘。
我彻夜难眠,想象着要是有一台功力无穷的显微镜该多好,有了它我就可以透过物质的表面深入到原子。
我恨恨地诅咒那些低劣的透镜,可我却不得不使用它们。
我多么希望自己能发现一些完美透镜的制作秘密。
这些透镜的放大功率只受物体可分解性的影响而不会受物体形状和色彩偏差的影响。
简言之这些透镜不会出现可怜的显微镜家常碰到的麻烦。
我深信一架制作简单,只有一个透镜却有无限放大功能的显微镜是可以制造出来的。
也许要将复合透镜提高到那么高的水平一开始就是个错误,那只不过是对简单透镜的缺陷比较成功的弥补办法罢了,如果这些缺陷克服了,一切事情就好办了。
在这种心情的支配下我成了一名创造性的显微镜学家,开始了新的追求。
我对所有能想象到的物质进行实验——玻璃、宝石、燧石,各色各样玻璃质材料合成的人造水晶——总之我制作了无数个类型不一的透镜,却发现自己仍停留在原地。
除了制造玻璃的知识外我什么也没学到,我差点要绝望死了。
我父母则惊讶我怎么一下子如此想在医学上有所作为(其实从到了这个城市后我连一节课也没去上过)。
这种病态的追求费用高昂,使我生活极为窘迫。
有一天也是怀着同样的心情我在实验室里试验一小块钻石——因为钻石极强的折射能力,比起其他东西来我总是优先考虑它们——这时一个法国小伙子走了进来。
他住在我楼上,也偶尔登门造访。
我猜朱尔斯·西蒙是个犹太人,他身上有许多犹太人的特征:喜爱贵重的珠宝、漂亮的衣服和舒适的生活。
西蒙身上终有一些神秘的东西,他常常出售一些东西,而且跻身于上流社会。
也许兜售比出售更合适些,他常常只卖一件东西,比如说一幅名画,一件珍稀的象牙雕刻,一把决斗用的手枪,一件墨西哥骑士穿的衣服。
我刚来时布置房间那会儿他就来拜访过,结果买了他一盏古色古香的银灯。
他说那银灯是意大利金匠切利尼由真品。
做工倒确实不错。
我还向他买了其他一些小玩意摆在起居室里。
我怎么也想不通他为什么要从事这种小生意。
很显然西蒙很有钱,他可以买下这座城市中最好的房子——不过我想尽量不要与刃巧些迷恋于上流社会的人讨价还价。
最后我得出结论,这种兜售只不过是做大生意的幌子,我甚至怀疑我这位年轻的邻居涉足于奴隶买卖,可那不关我的事。
这次来西蒙显得很激动。
啊,老兄!他高声叫道。
我还没来得及跟他打招呼他就接着说:今天我目睹了这世界上最最令人惊诧的事情。
我去了那个那个——喂,拉丁文中小动物狐狸叫什么来哉?沃尔帕斯。
我答道。
啊,对对对,沃尔帕斯。
我今天去了沃尔帕斯女士的家。
那个巫婆?对,就是那个巫婆。
天哪!这女人好伟大呵!我在一张纸上写了许多最秘密最秘密的问题——这些秘密一直深埋在我心底——你猜发生了什么?这女妖精竟然对这些问题作了最真实的回答。
她讲出了我连自己都不愿意对自己说的事情。
我还怎么想,我都惊呆了!西蒙,我是不是该这样理解:沃尔帕斯女士回答的那些问题全是你背着她偷偷写下来的,而且那些事情除了你之外绝无第二个人知道?啊,远不至这些,远不至这些,他略带惊恐地说,她跟我讲了——哦,稍一停顿,西蒙突然话锋一转,我们干吗要说这些荒唐事呢?毫无疑问这些都是生物现象,老实说我是不大相信的。
老兄,我们还呆在这儿干吗,最近我弄到了一件你意想不到的绝美东西——赫赫有名的伯纳德·帕利斯制作的一只花瓶,瓶上还有绿色的蜥蜴,就放在我房间里,上去欣赏一下吧。
我机械地跟着西蒙上楼,可思绪早就飞到帕利斯和他的珐琅质花瓶之外去了。
虽然我也喜欢帕利斯的作品,可现在我要的是在黑暗中寻找伟大的发现。
西蒙不经意提到的巫婆沃尔帕斯使我有了新的主意。
如果招魂说是真的话事情会怎么样呢?也许通过与我身体以外微妙机体的对话,我能实现梦寐以求的目标,这目标也许是我一生的精神劳作都无法达到的。
当我从西蒙手中买下帕利斯的花瓶时,我脑子里正在盘算如何去造访沃尔帕斯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