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2025-04-03 08:04:30

飞鱼号水翼艇掀起阵阵浪花,从西面以每小时50海里的速度向小岛驶来。

从澳大利亚大陆到小岛,只需两小时。

在接近海豚岛外的暗礁时,大艇收起了巨大的水翼,成了一艘普通的气艇,并以每小时10海里的速度,结束了最后一段的航程。

约翰尼知道,水翼艇一出现,全岛的人都会拥到码头上。

他出于好奇也一起跟着来了,并站在沙滩上观望。

只见那白色的水翼艇小心翼翼地在珊瑚礁之间缓缓驶过,靠上码头。

卡赞教授穿着一套洁白的热带西装,戴着一顶宽边帽上了岸。

他受到了大家热烈的欢迎。

来欢迎他的人包括技术人员、渔民、职员和儿童,反正岛上的人几乎都来了。

小岛上的这个小小的社会十分民主,人人平等。

但约翰尼很快就发现,卡赞教授与众不同。

岛上的人尊敬他,喜欢他,也为他而感到自豪。

约翰尼也发现,如果来码头观看飞鱼号,你也得帮助搬运货物。

他们用了整整一小时的时间,把无数的箱子和包包从船上运到仓库。

搬运工作刚结束,约翰尼正在喝冷饮,扩音器里传来了呼唤他的声音,要他马上到科技大楼去。

约翰尼一到大楼,就被带进一个大房间,房间里摆满了各种电子设备。

卡赞教授和基思博士正坐在一张精致的控制台前,根本没有注意到约翰尼的到来。

对此,约翰尼倒并不介意。

他对房间里的一切发生了极大的兴趣。

一连串奇怪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不断重复,从扩音器里传出来。

这声音像约翰尼已听到过的海豚发出的叫声,但又有点细微的差异。

这种声音的速度被放慢了,这样人类不太灵敏的耳朵可以分辨声音中的各种细节。

但还不止这些。

每次海豚发出的一连串声音从扩音器里传出来时,在电视屏幕上同时显示出明暗的光线,看上去像幅地图。

约翰尼当然看不懂这图案的意义,但科学家们显然可以从中获得不少信息。

卡赞教授和基思博士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屏幕,偶尔调整一下控制旋钮,屏幕上的有些地方变得更为明亮,有些地方则更暗了。

卡赞教授忽然发现了约翰尼,就关掉了声音,把椅子转向约翰尼。

但他没有关掉电视图象,屏幕上明暗光线一直在有规律地交替着,令人昏昏欲睡。

约翰尼还是不时地转过头去看屏幕。

同时,他仔细观察了卡赞教授。

教授很胖,满头白发,看上去有五十七八岁了。

他很和气,但不十分热情。

他好像想与每一个人交朋友,但又希望能独自沉思默想。

后来,约翰尼还发现,教授心情好时,与他一起相处也是十分愉快的。

但有时候,他与你谈话时,好像心不在焉。

这倒不是说他像大家想像中的那种心不在焉的教授。

他似乎能一心两用:一面处理日常事务,同时又在思考复杂的科学问题。

因此,他好像经常在倾听自己内心的独白,而其他人是不可能听到的。

坐下,约翰尼。

教授说。

我在澳大利亚本上时,基思博士就用无线电话向我报告了有关你的情况。

我想,你一定知道,你是个十足的幸运儿!是的,先生。

约翰尼的回答充满了感情。

海豚有时会把沉船遇难的人送到岸上,这种情况,人类知道已经好几个世纪了。

事实上,有关海豚的传说,至少可追溯到两千年以前。

可人们以前从未认真对待过,直到最近,它们才受到人类的重视。

而你的情况又不一样。

海豚不光光是把你推到岸上而已;它们一路护送了你几百英里。

更重要的是,它们直接把你护送到我们这个岛上。

可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这正是我们想弄清楚的。

我想,你自己对此大概也一无所知吧!连教授也问他这样的问题,约翰尼有点儿受宠若惊。

是啊,他慢条斯理他说,可能它们知道你们这儿正在研究它们。

不过,我怎么也想不出它们怎么会知道呢?回答很简单,基思博士插进来说。

我们放回大海的海豚一定告诉了海洋深处的其他海豚。

记得吗,约翰尼刚到这儿时,在照片上认出了几条海豚呢!卡赞教授点了点头。

是的――这个信息对我们来说十分宝贵。

这说明,我们正在研究的沿海的那些海豚,与生活在海洋深处的它们的表兄弟表姊妹们讲的是同一种语言。

这一点我们以前是不了解的。

但我们对他们这么做的动机还一无所知,基思博士说。

那些大洋深处的海豚从未和人类有过直接接触,它们这样做肯定是有目的的。

这似乎表明,它们有求于我们――迫切需要我们的帮助。

也许,拯救约翰尼是想表明:我们帮助了你们――现在你们该帮助我们了。

这是十分可能的。

卡赞教授表示同意。

但我们这样空谈绝不会找到答案。

唯一的办法是找到约翰尼的朋友――直接问它们。

如果我们能找得到的话。

是的。

不过,如果它们真的需要我们帮助的话,它们是不会游远的。

在这个房间里,我们也许就能与它们取得联系。

卡赞教授打开了一个旋钮,房间里重又响起了声音。

但约翰尼注意到,这次他听到的不是一条海豚发出的声音,而是大海里的各种声音。

这是一片杂乱的混合声――嘘嘘声、吱吱声和隆隆声,其中夹杂着好像是啁啾的鸟叫声,低沉含糊的呻吟声和无数海浪的沙沙声。

他们听着这令人神往的混杂的大海交响乐。

过了一会儿,卡赞教授开了另一个旋钮。

这是西边的水下测音器,他向约翰尼解释说。

我们再听听东边的声音。

这种水下测音器放在水下很深的地方,在暗礁群的外面。

扩音器里传出的声音改变了:海浪的沙沙声变弱了;海中那些不知名的生物发出的呻吟声和吱吱声变强了。

教授听了几分钟,就转向北边,最后转向南边。

把录音带放到分析机上分析一下好吗?他对基思博士说。

但我敢肯定,在20英里之内,目前还没有大群海豚的活动。

要是那样的活,我的理论就一下子破产了!不一定。

20英里对海豚来说是很短的一段距离。

要知道,它们是海中的猎人,它们随食物而漂流,不可能老呆在一个地方。

拯救约翰尼的那群海豚很快就把暗礁附近的食物吃光了。

卡赞教授站了起来,又继续说:你一个人分析一下录音带吧,我得去水池了。

跟我来吧,约翰尼。

我给你介绍一下我的几个好朋友。

在走向海滩的路上,教授似乎陷入了沉思。

然后,他突然熟练地吹起了一连串很响的口哨,使约翰尼大出意料。

看到约翰尼惊讶的表情,教授哈哈大笑。

没有人能讲流利的海豚语言,教授说。

但我能讲几句常用语,尚能差强人意。

但我得经常练习。

我的口音一定十分可怕,只有熟悉我的海豚才能听懂我的话。

有时,我想,那些海豚表示理解只是出于礼貌而已。

教授打开了进入水他的大门,进去后又小心地把门锁了起来。

人人都想与苏西和斯普特尼克玩,但我绝不允许,教授解释说:至少,在我教它们英语时不允许他们接近。

苏西是条母海豚,身子光滑,重约300磅。

它容易激动,见到教授和约翰尼走来,身子跃出水面老高老高。

斯普特尼克是它的儿子,才9个月大,它似乎性格内向,也害羞。

跟在它母亲后面。

你好,苏西。

教授向她问好,音发得特别清晰,你好,斯普特尼克。

然后他噘起嘴,发出一连串复杂的口哨声。

半中间大概出了错,他低声地骂了一句,又重新开始。

苏西大概觉得教授很可笑,它哇哇叫了几声。

这是海豚的大笑声。

然后它向两位来访者喷出一股水流,但它很礼貌,没有把水喷到他俩身上。

过后,它游到教授身边;教授从口袋里掏出一塑料袋好吃的东西。

他拿了一片高高地举在手里。

这时,苏西向后退了几码,然后纵身一跃,干净利落地从教授手中抢走了那片东西,再重新潜入水下,几乎没有溅起任何水花。

不久,它又游出水面,十分清晰他说:谢谢,教授。

它显然还想要,但卡赞教授摇了摇头。

不,苏西,他边说边拍拍它的背。

快吃饭了。

苏西哼了一声,表示大为不满,然后沿着他边优雅地游起来,像汽艇一样快。

它显然是想露一手。

斯普特尼克跟着母亲一起游。

教授对约翰尼说:你试试看能不能喂它――我怕它对我不太信任。

约翰尼也拿了一片食物,这种食品发出一种鱼、油和化合物的混合气味。

后来他才知道,这相当于海豚吃的糖或巧克力。

卡赞教授经过了数年潜心研究才制造出这种食品。

这种食品海豚爱吃极了,为了吃到这东西,要它们干什么都行。

约翰尼在水池边跪下来,高举着海豚巧克力。

斯普特尼克,他大声叫着。

快过来,斯普特尼克。

那条幼豚把头伸出水面,心存疑虑地看了看约翰尼。

它看看母亲,看看卡赞教授,又看看约翰尼。

尽管它很想吃,但不肯靠近约翰尼。

接着,它哼了一声,潜入水下游开了。

但它没有游远,就像人在犹豫不决时不会走远一样。

它只是无目的地在附近闲逛。

约翰尼想,小海豚不敢过来也许是怕教授。

他沿着水池走了50英尺,然后再停下来叫唤斯普特尼克。

约翰尼的想法是对的。

幼豚估量了一下新的情况,表示满意,便慢慢向约翰尼游来,但似乎仍不放心。

它伸出鼻子,张开嘴巴,露出一排小小的针一样尖的牙齿。

当它从约翰尼手中含走巧克力时,竟然没有碰到约翰尼的手指头。

这才使约翰尼落下了心里的一块石头。

不管怎么说,斯普特尼克终究是食肉动物。

这等于用双手去喂一只幼狮,约翰尼不能不担心会受伤害。

小海豚又回到池边,显然还想要。

不,斯普特尼克,约翰尼记起卡赞教授对苏西说的话。

不,斯普特尼克――快吃饭了。

小海豚就在约翰尼身边,所以,约翰尼就伸出手去抚摸它。

小海豚略略退缩了一下,但没有离开,让约翰尼的手抚摸它的背。

约翰尼发现,海豚的皮软得像橡皮,且有弹性。

鱼皮上都是有鳞的,但海豚皮一点也不像鱼皮。

抚摸过海豚皮的人永远也不会忘记,海豚是热血哺乳动物。

约翰尼真想与斯普特尼克玩一会儿,但卡赞教授已在向他打招呼了。

他们离开大水池之后,教授用开玩笑的口吻说:我的感情受到了伤害。

我从来没能接近过斯普特尼克――而你第一次与它见面就做到了。

看来你与海豚有缘。

你在家时养过宠物吗?没有,先生。

约翰尼说。

不过,我养过蜈蚣,那也是很早以前的事了。

啊,教授咯咯笑了。

那不能算宠物,是吗?他俩又走了一段路之后,卡赞教授又开口了。

这次,他说话的语气完全变了,他不再把约翰尼看作比他小40岁的孩子,而是像对一个同事一样,认真严肃他说:我是个科学家,但也是个有迷信思想的俄国农民。

尽管逻辑告诉我,我的想法是毫无道理的,但我还是感到,是命运把你带到这儿来的。

首先,你来的方式特别奇怪,真像是希腊神话和传说中的故事一样。

而现在,斯普特尼克竟然会吃你手中的食物。

这些可能都纯粹是巧合,但聪明人就会充分利用这种巧合。

他讲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约翰尼一时怎么也猜不透。

但教授接着一直没有再说什么,直到他们快进入科技大楼时,教授又开口了,而且还轻轻笑了起来。

我想,你并不急于回家吧!约翰尼的心怦怦直跳。

对,先生。

他急忙说。

我愿意呆在这儿,越久越好。

我想多多了解你的那些海豚。

不是我的海豚,教授认真地纠正说。

每条海豚都是一个独立的人,它们所享有的自由比我们陆地上的人要广泛得多。

它们不属于任何人;我也希望,即使在将来也不属于任何人。

我希望能帮助它们。

这不仅出于科学研究的需要,而且,对我来说,这是一种特殊的荣幸。

永远别把它们看作动物;在它们自己的语言里,它们称自己是‘海洋人’。

这样叫它们最恰当不过了。

因此,今后我们谈到它们时,就应该用‘他、她、或他们’。

约翰尼第一次看到教授如此生气勃勃。

当然,他完全理解教授的感情,因为,他把自己的事业和生命与‘海洋人’联系在一起,因此,他希望能报答他们。

《海豚岛》作者:[英] 阿瑟・克拉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