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瑞儿、安珀和我一直跑到了欧·布莱恩楼,离图书馆只隔了一个红土网球场。
我不知道这会有多大用处。
只有一个彻头彻尾的好猎手才会在他刚刚打过恐吓电话的地方晃悠。
可我猜,这个世界并不缺好猎手。
安珀就是一个。
她把她的裙摆吊起来,用牙咬着裙摆的羊毛布料,掖好了里面的紧身连袜裤。
OK,说,抓着我的胳膊。
我们需要表现得自然些。
你知道吗,就象是,我们到这来拿一本书。
你?安珀?‘我从网上买论文’?福雷?来找一本书? 笛瑞儿说。
不管是他谁,只要他看见我们上楼梯,就知道我们是冲着他来的。
为您提供信息,我每学期至少去一次图书馆。
安珀把一支凯蒂猫的铅笔夹在耳朵后面,我难道不是个勤奋学生的生动的写照吗?你倒是个什么东西的写照, 笛瑞儿说。
她向楼边走近一步,把脑袋探出看,天啊,是多诺万。
在图书馆吗?我问。
不,他刚从欧?布莱恩楼出来, 笛瑞儿转过头,深吸了一口气,我想他可能是朝这来了。
那又怎么样?我说。
又没有法律禁止出来散步。
我们正常点。
笛瑞儿把保护神瓶塞进腰里,拽拽羊毛衫,挡住隆起的地方。
好主意,安珀说,没人会注意那儿。
正常情况下,笛瑞儿会反驳安珀一句,然而现在,她却靠在了墙上,开始怪异地、噗哧噗哧地喘着气。
笛瑞儿,你没事儿吧?我问。
她摇摇头,紧闭上嘴唇。
怎么了?你认为是多诺万吗?问题就在这儿。
她用袖子挡住了眼睛。
我不知道他是谁。
我不知道我还能相信谁。
她瞪大了眼睛看安珀,我想,是等着安珀说一串话来打消她的疑虑,等着安珀解释为什么在她的本子里会有投币电话的号码。
但安珀却没工夫搭理笛瑞儿。
多诺万转过弯,跳到我们的视线里,贴着墙走过来。
天啊,他说,你们几个把我的魂儿都吓出来了。
嗨,多诺万,安珀说,脸上编织起一个笑容。
他冲她点点头。
你们这些家伙在这干什么?你在这看到了家伙了吗?安珀最后一次好好地掖了掖连裤袜,我们是女人。
出来走走。
我说,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多嘴。
如果多诺万的眼睛是画笔的话,那么笛瑞儿现在看上去就是一幅毕加索的画。
嗨,笛瑞儿,他说,道格马丁的皮鞋尖蹭进了土里,周末你去看球赛吗?我是说,查德,还有他们,都上场。
我不一定。
我还没和他通电话。
笛瑞儿把手放在腰上的鼓包处,长长地舒了口气。
其实我们刚才正在往图书馆去。
我们真得走了。
当然,他说,我只是问问。
我们一会儿也要出去走走,可能去找点吃的。
球队队员和好吃的东西。
安珀向多诺万迈了一大步,轻撞了一下他的鼻子尖,站住了。
你不用再邀请我第二次了,我什么时候到那?我不知道。
笛瑞儿说,我还有点别的事儿。
那下次吧。
他转身离开之前,目光一直逗留在笛瑞儿的脸上,甚至都没有与我和安珀说再见。
哦,我的上帝,安珀等到多诺万已经听不见了的时候说,他那么地想要你。
她瞥向楼角,看着他走远。
你不认为是他吧,是吗?我从三年级开始就认识他。
笛瑞儿把保护神瓶从羊毛衫下的腰间拽了出来,两只手拿稳了它。
安珀斜歪着脑袋,从后面估量着多诺万的财产,还不错,十分满分的话,我给打八分。
你觉得怎么样,斯泰西?我简直不能相信,这么多年他一直还在约笛瑞儿。
痛苦。
安珀说。
你们看到他仔细打量我的样子了吗? 笛瑞儿问。
他总是那么仔细地看你。
我说。
不。
今天不一样。
更热烈了。
他是艺术家。
安珀说,我就喜欢艺术家。
你喜欢所有的人。
笛瑞儿说。
我是不是听到了嫉妒的音符?安珀把她的胸脯挺起来,这个男孩可没有被禁猎,也许我会让他来雕刻我呢。
我可不认为他对抽象艺术感兴趣。
笛瑞儿吻了吻保护神瓶,又把它放回裙子里。
快点吧,在我还没改变主意之前,我们去图书馆。
我们蹑手蹑脚地绕过大楼,尽管一切似乎都以某种方式改变了——我们能够信任谁,我们能够说什么,我们可以在哪里说话——但图书馆还和以前一模一样,象一个巨大的从天而降的砖制口琴。
它的坚定不移安慰了我。
我们转过网球场地。
它就在那了。
一切尽收眼底。
那个投币电话。
而我们站在那呆呆地看着的,并不是电话本身;而是打电话的那个人。
查德。
哦,我的天啊。
笛瑞儿说,他在给家里挂电话,对不对?告诉我他在给家里挂电话。
对,我说,家里。
对,安珀重复。
即便在他的寝室里有一个完美的电话,还能享受优惠资费。
说正经的,我说,不管给我们挂电话的人是谁,他现在还在打电话的可能性有多大?不一定是他,可能是任何人。
我看着庭院里一群群穿着海军蓝和绿色相间校服的学生——有人坐着、有人站着,还有的伸着懒腰。
是呀,要不是我们在那跟多诺万卖弄风情, 笛瑞儿狠狠地白了安珀一眼,我们能提前挺长时间赶到这里。
嘿,安珀说,可别埋怨我。
我只是想帮你一个忙。
好啊,拜托下次帮忙不要那么卖力,OK?我们继续向前走,向查德走去,我们冒火的眼睛盯着他的背影。
他不象是在和什么人谈着话,只是在听着,或者在等着对方应答。
查德, 笛瑞儿说,在我们走到足够近的时候。
你以为你在干什么呢?他转身,把听筒哐啷一声挂上。
哦,你们呀,什么事?你刚才在和谁通话? 笛瑞儿问。
没什么人。
好啊,我想你刚才是把‘没什么人’挂断了。
你是谁呀,我老妈?他把电话本合上,放在架子上的一摞书的上面。
我只是觉得把别人的电话撂了不大礼貌,如此而已。
好啊,不是这和你没关系,是我没有在和任何人通话。
他们不是家里。
‘他们’是谁?安珀问。
查德没理她,看着我。
我感到脸颊燃烧了起来。
怎么回事儿,斯泰西?没什么事儿。
我说,看着他的目光扫过我的髋部,我颤抖的膝盖,最后落在我的黑色皮鞋上。
我今天怎么就穿了短袜,而没有穿连裤袜?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不是注意到了,我左脚的袜子边比右脚上的至少高出了六英寸?我在脚踝处把腿交叉在一起,希望遮掩住这对我的风度的挑战,看着笛瑞儿。
她迅速地给了我一个凶眼,然后马上把目光移开。
那,安珀说,也许我们应该走了。
她冲着查德打个呵欠。
我们正准备去图书馆学习呢。
学习? 查德的眉毛弯成了弓形。
是呀,安珀说,你知道的,就是你和书本一起做的事。
真的吗?他对着我们,抄起了手。
我怎么就不信呢?你们几个家伙到底要干什么去?女人,傻瓜,安珀说,不是家伙,不是女孩,是女人。
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女人来这儿干什么。
你什么意思?我问。
一缕笑意爬上他那而令人想亲吻的面颊。
你们是来参加奥林匹克智囊会的,对吗?他指着墙上挂着的明亮的橘红色条幅,欢迎有一流头脑的运动员来图书馆的地下室开会。
哦,吔,对了。
安珀说,我的大脑已经经过了足够多的测验了,我最恶心做的事情就是在放学以后还要用它。
这倒是解释清楚了一些事情。
笛瑞儿说。
我瞥了一眼院子里的铁钟。
刚过四点,离我们在房间里接到电话只过了二十分钟。
你什么时候到这儿的?五分钟之前吧。
你看到有人在你前面挂电话吗?没有。
为什么?出什么事儿了?没事儿。
我说,我本来应该是在这儿等人的。
就这样。
真的吗? 查德眯起来眼睛看我。
是我应该认识的人吗?吔, 笛瑞儿脱口而出,还没来得及我回答,我们的小斯泰西在这里等人,明白了吗?现在,你可以滚了。
安珀说,夹着她的凯蒂猫铅笔假装吸烟。
如果能悄无声息地把一个人的假指甲、胶水和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起撕掉,再塞到她的喉咙里,我可能现在就会这么对待笛瑞儿。
她明明白白地知道她在做什么——在毁掉我和查德之间任何可能性。
三人帮, 笛瑞儿说,用手指卷着一缕头发,看来我们也得散伙了,是吧,安珀?安珀点头。
我懂了。
查德收拾他的书和本子,再也没有看我,哪怕是一眼。
当他走了的时候,笛瑞儿用胳膊肘捅了捅我的肋骨。
真灵。
他真以为你在等谁呢。
好极了。
我说。
现在怎么办? 安珀说。
你并不认为是查德,是吧?他好象知道些什么。
笛瑞儿轻声说,你不能这么下结论。
我看着他走开,直到他的身影混杂在兰色的校服的海洋里。
我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他与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你盯着什么看呢?笛瑞儿问。
照片能保留的时间长一些。
我觉得我看见了PJ。
我说。
是吗,笛瑞儿说,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和他纠缠,查德傻了吧叽的。
我真高兴今天早上拒绝给他作业。
是拒绝还是忘了? 安珀问。
你们俩早上好象是都挺忙的。
笛瑞儿没有理会她的问题。
她扫视着电话,笑了。
我们来看看查德到底是给谁挂的电话。
你在投币电话上可以重拨吗?不能。
安珀说。
但是我们能叫总机,让他们拨最后一个号码。
我们可以说,这是一个紧急电话,而我们忘了最后一个数字。
那从来都没有用。
笛瑞儿说。
但也不妨试试。
安珀抓起了电话,拨0,等了几秒钟。
喂?怎么不接电话呢?她又用手指敲了好几下0键,才把话筒放下。
我的上帝,这要是,真的是急事儿,怎么办呀?电话铃响了。
我们相互看着,不知道该做什么,不知道该不该接。
两声。
三声。
安珀嘴唇颤抖着,象是要说什么,可是她没说,却拿起了听筒。
喂?是。
她捂住另一只耳朵,想听得更清楚些。
什么?她从耳朵上把听筒拿起来,却没有挂机,递给了笛瑞儿。
你的电话。
笛瑞儿皱起眉头,迷惑了。
她拿起电话,我和安珀都凑近了去听。
喂? 笛瑞儿说。
暂停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响起了一个平静的声音——他的声音——对我们说,对不起,我现在没时间聊天,笛瑞儿。
但我晚些时候肯定会给你电话的,那时我们的谈话可以更私密一些,我们可以谈点更亲密的的事情,比如,你的文胸。
我的文胸?粉色的,杯边上有蕾丝,34B码。
哦!我的天!啊!我闭上眼睛,张开嘴,听见自己嘴里喷出长长的一口气。
他拿了我的衣物。
笛瑞儿在两个手指间晃荡着听筒,也开始大喘气了。
我从她那拿起听筒,那个声音继续说,告诉你的朋友,窃听他人的电话是不好的。
我不想和她们讲话,笛瑞儿。
我想和你讲话。
我想和你在一起。
很快,这就会变成现实。
咔嗒,电话的另一端挂了机。
话筒从我的手里坠落,在离地面几英寸的地方晃荡着。
安珀从一个新生手里抢过来一个笔记本,对着笛瑞儿煽风。
呼吸,安珀说,尽量喘匀你的气。
我做不到, 笛瑞儿在她的喘息之间喃喃地说,我不能……她的声音在一阵绝望的喘息中渐渐细弱了。
我知道。
我拿起她的手,帮她在水泥道崖边坐下来。
我觉得你应该回家去呆一个星期,等这一切都结束了再说。
应该回去,笛瑞儿。
安珀说。
笛瑞儿摇摇头,把安珀的扇子推到一边。
我没事儿。
她说,重新恢复了呼吸。
你肯定吗?我问。
想躺下吗?我还好。
听筒里的蜂音象一个可怕的提醒者,说他还在跟着我们。
他明明是跟我们过不去。
安珀说。
笛瑞儿坐直了一点。
他怎么知道我们到这儿来了?他怎么知道我的文胸?天呀! 我不想告诉她关于文胸或者手帕的事,首先是因为我不愿意承认我尿湿了床单。
我希望把这个意外甩得远远的,它永远不要再回来找我。
他怎么知道我们在一起? 笛瑞儿看着我和安珀寻求着答案,好象我们知道似的。
因为他是成心是跟我们过不去。
安珀说。
不管是谁在幕后,他都非常了解我们。
他知道我的电话本里有这个投币电话的号码,所以才没有让这个号码查询不到。
而且他知道我们会出来到这儿找他。
我接着说。
我打赌,他能看见我们。
安珀说,向院子里四处看着。
可能他现在就在偷看我们呢。
可能他用手机。
那他为什么还要用投币电话? 笛瑞儿问,脸上恢复了点颜色。
引我们误入歧途。
安珀说,我也会这么做。
他总是先走一步。
笛瑞儿说。
我拉起笛瑞儿的羊毛衫,从她的腰上抽出保护神瓶,放在她的手里。
现在也许他先走了一步。
我说,但是,他不会领先太长时间的。
《蓝色噩梦》作者:[美] 劳莉·菲利亚·斯道勒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