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水池子里搓洗床单,水波荡漾,把一团团泡沫冲到陶瓷水池的边缘。
我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只想着层层叠叠的水,会怎样把床单洗干净,只想着最重要的事——拯救笛瑞儿。
但我无法不为自己感到悲哀。
他的电话使我感到自己仿佛是身无寸铁,毫无防范。
如果因为你迷信巫术,人们认为你是个怪人,这是一回事;而你已经十六岁了还在尿床,那就是完全不同的另外一回事了。
电话铃响了。
我的第一个念头是笛瑞儿,终于从姑姑家给我挂电话了。
我扑到床上,拿起电话。
喂?笛瑞儿?这可不是我最后一次的抽查。
另一端的男声说。
条件反射一样,我挂断了电话。
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他为什么总是给我挂电话?我深深地吸了口气,等着电话铃再次响起来。
我知道它会的。
而且,它的确响了。
只有这一次,我做好了思想准备。
我拿起听筒,等着他开口讲话。
斯泰西?查德?查德?啊,是我。
你刚才怎么挂断了?哦,我以为……什么?没什么。
什么?以为我是那个骚扰你们的疯子?啊,对了,我说,我忘了安珀都已经告诉你了。
不光是我。
所有的人都在议论这件事呢。
你是认真的吗?所有的人?那就算,有一些人吧。
我暗想:杀了安珀。
虽然也许是维洛妮卡泄的秘。
离我们从绞刑吏咖啡厅说再见已经有整整两个小时了,她那张大嘴巴在两个小时里是完全可以完成这个任务的。
现在,我说,感到一股酸劲泛了上来。
笛瑞儿不在,如果你是为找她挂电话的。
什么呀,我难道不能找你吗?我张大了嘴,他的话被滤进了我的大脑,但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假如他是认真的。
她去哪了?他问。
她说今晚在姑姑家住。
这些字一出口,我就想把它们都收回来了。
他没有必要知道笛瑞儿今晚住在哪。
任何人都没有必要知道。
怎么会呢?那你现在还要继续挂吗?都快一点了。
我知道。
他说。
我只是一点也睡不着,总在想着明天物理考试,我又要不及格了。
我想你们可能也没睡,你们可是臭名昭著地能熬夜。
物理考试?我是还没睡呢。
我终于说,因为有个精神病喜欢在半夜给女孩子们挂电话,吓唬她们。
我想一会儿给安珀挂个电话,逼着她和我一起熬夜。
我可以过去。
他说,我是说,既然我们俩都睡不着,没必要去麻烦安珀。
再说,也许你还可以帮帮我准备明天的物理考试。
我用一只手捋了捋头发,站起来,从镜子里看着自己。
你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吗?我是说——喏,你刚才说笛瑞儿今晚回家了,不是吗?是呀?而且你总是接到骚扰电话。
你不能自己一个人在那。
我拨开挡在眼睛上的刘海,咬住嘴唇。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
我还要再等三年吗,等他和笛瑞儿彻底有了了结,或者,我现在就来掌握自己的命运?我甩掉我在给朋友戴绿帽子的想法,提醒自己,查德也是我的朋友,为什么每次他走进房间,我都要感到内疚呢?好啦,他说,你说话呀。
OK,但是只是来学习。
还能怎样?他问,声音里蕴涵着笑意。
几分钟就到。
我没等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来得及说再见或改变主意,他就放下了电话。
尽管我提醒自己这不是个约会,而仅仅是要为物理考试临阵磨枪,我还是觉得自己身上的深色宽松毛衫看上去不太好看。
最后,我从笛瑞儿的衣柜里拽出了一条粉、白相间的睡裤,然后套上了一件自己的白色浴衣上衣。
我放掉水池子里的水,拧干床单,把它塞到了一个新塑料袋里。
不到十五分钟,查德来敲窗户了。
我打开窗子,让他进来,然后掸掸床单,坐在床上,哗啦哗啦地翻着物理笔记、实验报告,和以前的考试卷子——给他0空间,就是给自己0诱惑。
你挺忙啊。
他说,重新把窗户插好。
然后打量着床,想找个地方坐下。
但只有地上有地方,在衣服堆的中间,或者是坐在笛瑞儿的床上。
那你,学了多长时间了?他问,选择了坐在笛瑞儿的床上。
我假装沉浸在上周的物理课笔记里,速度和质量。
没多长时间。
我说,抬起眼睛看他。
我控制不了自己。
他看上去如此完美。
棒球帽,人好象刚从床上爬起来;棉汗衫,正好也可以把我自己包在里面;细边的黑框眼镜。
他微笑地看着我,而我却忍不住去看他的嘴。
那两片嘴唇。
他的牙齿。
如果你再近一些,还能看到他的下面的门牙交叠在一起的样子。
我抖落我的目光,集中精力看笔记。
我猜你会说我这学期成绩大跳水。
同感同感。
他从课本里抽出一沓被卷得乱七八糟的纸,扔在我的床上。
要考哪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