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餐桌边、奶奶的对面,狼吞虎咽着她最拿手的烤鸡蛋三明治和一包已经不大新鲜了的薯条。
她拿着英式松饼,而我在欣赏着她无名指上的紫水晶钻戒——那大块的紫罗兰色的石头差不多都到了她的指关节。
这儿。
她发现我在看,想把钻戒从手指上摘下来。
摘不动。
她挪到水池边上,用肥皂水把手润湿。
没关系,奶奶,不用了。
我想拿下来,她说。
钻戒终于从她手指滑脱,她递给了我。
戴上。
我照着做了。
正好。
这是你的戒指。
你出生的时候我给你买的。
我只是替你保管着,直到你长大。
看,里面有你名字的缩写。
我摘下来看——字母SAB,刻在金子上。
斯泰西?安娜?布朗。
太漂亮了。
我说,递还给她。
不,她说,我希望你留着它。
现在是时候了,何况你的手指戴它比我的更合适。
我重新把戒指滑到手指上,亲了亲她的脸颊。
谢谢,奶奶。
我离开桌子,到外面呼吸些新鲜的空气。
已经是晚上了。
天空是漆黑的幕布,点缀着细碎的灯光。
从我的唇间呼出的是长长的云团,我的上下牙开始打架了。
我能听见有人在院子外面的喊声。
我朝着声音走去,很快我就通过了栅栏,进到树林里。
每向前一步,声音就更大一些,更持续。
笛瑞儿?我叫,是你吗?听起来象她。
我想她一定又是和查德吵架了,到我奶奶家来找我。
向前伸着胳膊,我朝着声音的方向奔去。
但是我不得不停下来了。
胃的下面灼热的疼痛。
我用手捂着肚子,大口地喘气。
我要小便。
我回头往家的方向看。
隔着层层叠叠的树和灌木,现在似乎是看不到了。
到处都是黑的。
甚至我刚刚见到的点点灯光也被黑色的树枝涂成了黑色。
一根树枝在我身后的什么地方折断了。
又有一根。
笛瑞儿?我紧紧地夹着双腿,蹒跚地走向那个遥远的声音,一只手向前伸着,撩开挡在前面的树枝。
我感到脚下的地面开始变成了沼泽。
我停下来喘气的时候,它开始带着我慢慢下沉。
我还是能够听见笛瑞儿的声音,但这声音现在却更远了,在森林的更深处。
我尽力想听到其他的动静,听听我是否在被人盯梢。
然而,只有风声,梳理着十一月份的虚弱的枝叶,在我耳边呼啸。
我迈了一小步,感到地面陷得更深了,要把我的脚吞到无底的腐泥中。
更多的树枝在我身后断裂。
我试着从泥里抬出脚,走出去,但我往外拔脚的时候,我的旅游鞋不见了。
疼痛灼焦了我的胃。
我拼命地要逃;我抓住了一根树枝,可又脱手了,结果坐了个腚墩,烂泥渗透了我的裤子。
我查数——一个密西西比男孩、二个密西西比男孩——同时夹紧大腿,可是没几分钟,我尿了。
斯泰西,一个男性的声音在黑暗中轻声说道。
我闭上眼睛,把头埋在双腿之间。
笛瑞儿在远处的喊声变成了嚎啕。
现在她在叫我,叫我的名字。
你躲不了,斯泰西,他的呼吸。
我不能放弃。
我摸索着地面,想找到一块石头或树枝什么的保护自己。
我找到了一块石头。
不是非常大的,但手感很好、边缘粗糙的石头。
我弓起脖子向天上看,我知道北极星会给我指引方向。
我使劲眯起眼睛去找,可是没有用。
任何一点光亮的痕迹都被藏在了树梢的背后。
我彻底从泥潭中爬了出来,手里紧紧攥着那块石头,伸着胳膊向前踉跄了几秒钟,树枝象爪子一样刮在我的脸上,直到我到了一处圆形的空地。
我抬头,树梢分开了,给月亮留出了位置,上弦月。
灌木丛里沙沙的声音分散了我的注意力。
我看过去,眨了几次眼,看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站在两棵树的中间,离我几英尺远。
我没有动,他也没有,只是伸出了胳膊,象是在让我看他拿着的东西。
似乎是什么花的花束。
借着月光,我用力地看。
现在我看清楚了——大小,颜色,花瓣象铃铛一样绽开。
它们是百合。
我知道百合意味着什么。
我撒丫子就跑。
可我的双脚踩在叶子和树枝上,象穿了一双不合适的滑轮鞋。
我停下了,闭紧眼睛,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了响亮的嚎啕。
我那只光着的脚。
我俯身感觉它——一枝细小的树叉狠狠地扎进了我的足弓。
我咬住自己的大拇指,过了几秒,才觉得有点能够忍受那疼痛了。
我不能停在这儿。
我需要逃走。
我必须快。
我要把树叉拔出来,可我那跳动着作痛的胃却使我弯不下腰。
咬紧牙关,把大腿夹紧,祈祷这一切赶快结束。
我把双腿夹得更紧,再紧些。
还是不够紧。
那种温暖在我的双腿间蔓延开。
裤子的前面全都湿了。
我夹紧双腿控制水流的位置,希望不被他听到,但我的肌肉因此而酸痛。
我感到自己的脸也绷紧了,眼睛里都是泪。
我无法控制了。
那股细流从我的腿间渗出,啪嗒啪嗒地落在我下面的树叶上。
斯泰西,他喘息着说,我知道你的秘密。
声音缓慢而沙哑,而他的气息就在我的脖子后面,那么近。
我回身猛击过去。
我张开嘴要喊,可是我的喉咙被土堵上了。
到处都是土。
我的鼻孔,我的眼睛。
我抓住嗓子让自己喘气,并意识到在我的手里还攥着一块石头。
我的指甲抠进石头缝,把它扔了出去。
使劲地。
咔嚓。
玻璃破碎的声音。
当灯亮了的时候,我坐了起来。
《蓝色噩梦》作者:[美] 劳莉·菲利亚·斯道勒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