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2025-04-03 08:04:31

我回到房间时已经很晚了。

结果我整个晚上都是在为准备法语考试复习,希望莱斯诺夫人能给我机会重考。

我已经决定明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向她道歉,说和家里出了点问题。

这当然绝非事实。

实际上,当九月份临近而我必须该回学校的时候,我妈甭提多高兴了。

这不是说我和我妈不能相处。

我们只是处得不太好。

有时候我想这可能和我爸爸有点关系。

我只有七岁的时候他就去世了。

你可能以为这会使妈妈和我更亲近——只剩下我们俩相依为命,在这个世界勇敢前行,保留着对爸爸的新鲜回忆。

而事实并非如此。

我有时怀疑这是不是把我们分得更远了——如果,有一个伙伴,一个心灵伴侣,和她一起抚育我成长,可能她会更快乐些吧。

也不是说她是那种现代的亲爱的妈咪型。

我的一些老朋友们都说,她们要是有象我妈一样酷的老妈——现在还在读《17岁》,还去日光浴,还用假指甲——那就毙了。

我妈知道学校里所有男孩的名字,因为我的朋友们向我妈滔滔不绝地讲那些男孩,比给我讲的还要多。

事实是,我们太不相同。

我更象我奶奶。

这可能是让我妈感到厌烦的原因吧。

笛瑞儿,我把背包扔到地上,看房间里她的那面——床还是叠好的,昨晚的睡裤还在床脚堆着。

看上去她还没有回来过。

我怀疑她还是在和多诺万在一起。

我蹲到床边,收拾下面那些湿透的要洗的东西。

我已经发现,如果你及时洗掉那些秽物,他们就不会那么有味儿了。

但我把他们放的时间太长了。

你可以看到在一张床单上画着棕黄色的云彩,而且,他们散发着脏尿布的味儿。

我把所有的东西都塞到已经装满了脏校服的一个枕头套里,从床头柜底下拽出湿塑料袋,又艰苦跋涉了五分钟,从寝室走到洗衣房。

我撞开门,迅速地把塑料袋倒进垃圾桶,然后把那袋子脏衣物扔在一个机器上面。

我开始把颜色浅的和颜色深的分开,和在电视里为洗衣粉做广告的妈妈模样的女人所做的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我发现了一个粉红色的文胸,夹在床单褶之间,静静地紧贴着笛瑞儿的一块蕾丝花边的白手帕。

我知道这个文胸不是我的,但我还是把它贴紧了我的胸膛。

肯定不是我的。

两个胸杯那么自信地挺出来,似乎它们两个自己都可以去赴约会了。

我刚要把文胸扔到机器里,就感到了它的强烈震动。

他们突然向我袭来,象无数细小电针通过我的胳膊,直接扎向我的指尖。

我用手指来回摸触丝绸质地的时候,感觉更强烈了,象是什么人已经控制了我的肌肤,用他的爪子抠进了我的血肉。

我把文胸拿到鼻子下闻闻。

是清新的空气混合着泥土的味道。

我的噩梦的味道。

毫无怀疑。

笛瑞儿出事了。

我扔下文胸,以最快的速度跑向寝室,跳动着作痛的脚心似乎在提醒我该换绷带了。

笛瑞儿!我大喊,冲进房间。

她站在窗子前,右手拿着一块巧克力,一脸不高兴。

你把它拿下去了?什么?这冷得要死,你把它拿下去干嘛?把什么拿下去了?查德的球衣!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她的愤怒。

空落的窗子。

失踪的球衣。

我没有。

我说,终于。

那它怎么了?就没影儿了?你说什么呢?你是说我把它拿走了?我为什么要那样做?你告诉我的。

我看见今天你在餐厅看他的眼神了。

你别否认。

哦,那难道不是你和多诺万一起走了吗?查德没有追你,你也别拿我出气呀。

他和我仅仅是朋友,笛瑞儿,就这样。

笛瑞儿仔细看着我的眼睛,好象是在决定是否要相信我。

我真狗屎,是吗?是,我说。

可是不管怎么样,我爱你。

我们都笑了,然后笛瑞儿把巧克力的包装纸往下撕了撕,举给我,让我咬一口——对于笛瑞儿,这可是罕见的慷慨举动,是在告诉我,她的确觉得自己是狗屎了。

而这却让我感觉更糟,因为我知道,我也的确是那么地看着查德的。

球衣可能是掉到外面去了。

我说,换了话题。

我拽过窗帘,劲儿使得太大,它又弹了回去,在上面打了个卷。

红砖窗台上面放着一个盒子。

有戒指盒一般大小,绿宝石色的包装纸,上面打了一个细小的蝴蝶结。

我的心在胸腔里上冲下撞。

真的发生了。

扑克牌的预言。

礼物! 笛瑞儿喊出来,她脸上的怒气迅速蒸发了。

我猜是查德送的。

我一半的意识希望把它留在窗台上,假装没看见。

可是已经太晚了。

我要知道扑克牌的预言是不是真的。

我伸手穿过窗玻璃,从窗台上把盒子拿下来。

我们真得把窗户修上。

我可不习惯人们在我们的房间外面走来走去的。

我们住一楼,感谢上帝;任何人都能闯进来。

可不是什么任何人, 笛瑞儿纠正说,是查德。

我非常肯定。

她从我的手指上抢走盒子,玩弄着丝带。

不管怎么说,今晚你去哪了?我问。

你愿意知道吗?你看见我和多诺万一起离开餐厅的。

你一直和他在一起吗?没有。

我只是想让查德以为我们一直在一起。

我猜他是这么想的。

她对着盒子笑了。

我的眼睛一直注意着看她的手指,为将要发生的事情感到恐惧。

我看到她想要拽开丝带了。

不!我大喊,不要!为什么?别打开。

如果那个致命的事情要发生的话,发生在我身上会更安全些。

我想来打开它。

我从来就没得到过礼物。

我迅速地捉住了盒子,轻轻地晃了晃,里面的东西也微微动了动。

我们坐在床尾,查看盒子上是否有名签。

什么也没有。

我真不理解,笛瑞儿说,查德总是附上卡片的。

也许是他忘了。

我说,也可能在里面呢。

笛瑞儿继续用手指梳理包装纸——蝴蝶结下面,皱褶,和底下的封边。

也许是他不想让你知道这是他送的,我说。

但是我知道这也不是真话。

它不是查德送的。

这是扑克牌里预言的邮包,而且,通过某种方式,和我的噩梦联系在一起。

好吧,她说,不再找了。

打开吧。

我盯着盒子看了秒钟,在考虑现在是不是该把扑克牌的解读告诉笛瑞儿。

快点吧!她大叫,真滑稽。

我等得时间足够长了。

她又把它从我手里抢走,把上面一层纸撕掉。

等等!我说,我撒谎了。

但这已经太晚了。

笛瑞儿已经将包装和蝴蝶结撕掉了。

不要!我喊,把它从笛瑞儿手里扯过来。

不要!我把它扔到地上,用脚去踩。

什么也没发生。

我把它往墙上踢,依旧什么也没发生。

我真不知该是欢呼还是难过,但已经完全被巨大的安慰感所湮没了。

你什么毛病啊? 笛瑞儿问。

你是不是疯了?我看着她,看着她下沉的嘴角,看着她困惑的表情。

我认为你把它毁掉了。

笛瑞儿说。

我捡起来那个被压坏的了盒子,长长地,深深地吸了口气,用微微颤抖的手拿掉外皮。

我们低头看里面的内容。

细小的棕褐色碎屑夹杂着巧克力色。

笛瑞儿用手指蘸了一点尝了尝。

巧克力夹心曲奇。

至少它曾经是。

她轻轻地把曲奇的碎屑弹到盒子的一边,底下,露出了一个幸运曲奇字条:做一个聪明的曲奇,她念,加入烹调艺术俱乐部。

她把脑袋伸出窗户向左面看。

每个窗台上面都有一个。

好主意,呵?我可能真是疯了。

你需要放松,她说。

你是不是觉得是他们偷了查德的球衣?如果是他们偷了,明天我第一件事就是向校园警察报案。

她又咬了一口巧克力。

对了,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关于撒谎?没什么,我只是累了。

我把曲奇字条放在兜里,透过打碎的窗户,看着外面天鹅绒幕布般的夜空。

在那儿,在旋转的平安之风里,我几乎听见奶奶的声音,告诉我说,要相信我的直觉;告诉我说,在我不再相信自己的时刻,悲剧就会发生。

我知道,我知道这是真的。

我倒在床上,闭上眼睛,用魔法召回对莫拉最温暖的回忆。

那天温暖而芳香,虽然云层可能随时被撕开,撒下羽毛般的雨水。

莫拉和我坐在她家木门廊的秋千上,我在给她表演小魔术。

我洗了一打扑克牌,在手里把它们扇形展开。

挑一张。

任何一张。

莫拉咯咯笑着,从中间挑了一张。

现在看着它,记住这张牌,但不要告诉我这是哪一张。

她点头,笑着,舌尖从上下齿之间伸出来,象是在偷看着粘在嘴边的草莓碎渣。

现在把它放回去,放在哪都行。

莫拉把它放在了扇形牌靠左面的一边。

我把它混在其他牌里,洗牌。

哦,魔法、魔法、变你的戏法,我逗着她说,告诉我哪颗牌该打。

我一张一张地拨牌,脸朝上看着秋千,想猜出哪一张是她的。

我停了一下,用手指弹了弹方块Q。

我抬头看她,她咯咯地笑了。

不是。

她说。

我把她被草莓粘污的刘海儿从眼睛上撩开,又轻弹了几张牌,停在红桃A上面。

是这一张吗?莫拉开始鼓掌。

她把胳膊缠在我的脖子上。

她衣服上的苞米花和红色欧亚甘草味儿,让我觉得自己在给她下午点心时太过慷慨了。

你能教我吗?她问。

我当然可以教给你。

但你得先去洗脸,该吃晚饭了。

我能先告诉你一个秘密吗?当然。

我真希望你是我的姐姐。

我也是。

我说,更紧地搂住她。

我睁开眼睛,看向笛瑞儿。

她正在对着镜子梳头,要梳到一百下。

所有我能想到的只是,我永远没有机会告诉莫拉,我的戏法是怎么变出来的了。

《蓝色噩梦》作者:[美] 劳莉·菲利亚·斯道勒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