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房间时已经很晚了。
结果我整个晚上都是在为准备法语考试复习,希望莱斯诺夫人能给我机会重考。
我已经决定明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向她道歉,说和家里出了点问题。
这当然绝非事实。
实际上,当九月份临近而我必须该回学校的时候,我妈甭提多高兴了。
这不是说我和我妈不能相处。
我们只是处得不太好。
有时候我想这可能和我爸爸有点关系。
我只有七岁的时候他就去世了。
你可能以为这会使妈妈和我更亲近——只剩下我们俩相依为命,在这个世界勇敢前行,保留着对爸爸的新鲜回忆。
而事实并非如此。
我有时怀疑这是不是把我们分得更远了——如果,有一个伙伴,一个心灵伴侣,和她一起抚育我成长,可能她会更快乐些吧。
也不是说她是那种现代的亲爱的妈咪型。
我的一些老朋友们都说,她们要是有象我妈一样酷的老妈——现在还在读《17岁》,还去日光浴,还用假指甲——那就毙了。
我妈知道学校里所有男孩的名字,因为我的朋友们向我妈滔滔不绝地讲那些男孩,比给我讲的还要多。
事实是,我们太不相同。
我更象我奶奶。
这可能是让我妈感到厌烦的原因吧。
笛瑞儿,我把背包扔到地上,看房间里她的那面——床还是叠好的,昨晚的睡裤还在床脚堆着。
看上去她还没有回来过。
我怀疑她还是在和多诺万在一起。
我蹲到床边,收拾下面那些湿透的要洗的东西。
我已经发现,如果你及时洗掉那些秽物,他们就不会那么有味儿了。
但我把他们放的时间太长了。
你可以看到在一张床单上画着棕黄色的云彩,而且,他们散发着脏尿布的味儿。
我把所有的东西都塞到已经装满了脏校服的一个枕头套里,从床头柜底下拽出湿塑料袋,又艰苦跋涉了五分钟,从寝室走到洗衣房。
我撞开门,迅速地把塑料袋倒进垃圾桶,然后把那袋子脏衣物扔在一个机器上面。
我开始把颜色浅的和颜色深的分开,和在电视里为洗衣粉做广告的妈妈模样的女人所做的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我发现了一个粉红色的文胸,夹在床单褶之间,静静地紧贴着笛瑞儿的一块蕾丝花边的白手帕。
我知道这个文胸不是我的,但我还是把它贴紧了我的胸膛。
肯定不是我的。
两个胸杯那么自信地挺出来,似乎它们两个自己都可以去赴约会了。
我刚要把文胸扔到机器里,就感到了它的强烈震动。
他们突然向我袭来,象无数细小电针通过我的胳膊,直接扎向我的指尖。
我用手指来回摸触丝绸质地的时候,感觉更强烈了,象是什么人已经控制了我的肌肤,用他的爪子抠进了我的血肉。
我把文胸拿到鼻子下闻闻。
是清新的空气混合着泥土的味道。
我的噩梦的味道。
毫无怀疑。
笛瑞儿出事了。
我扔下文胸,以最快的速度跑向寝室,跳动着作痛的脚心似乎在提醒我该换绷带了。
笛瑞儿!我大喊,冲进房间。
她站在窗子前,右手拿着一块巧克力,一脸不高兴。
你把它拿下去了?什么?这冷得要死,你把它拿下去干嘛?把什么拿下去了?查德的球衣!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她的愤怒。
空落的窗子。
失踪的球衣。
我没有。
我说,终于。
那它怎么了?就没影儿了?你说什么呢?你是说我把它拿走了?我为什么要那样做?你告诉我的。
我看见今天你在餐厅看他的眼神了。
你别否认。
哦,那难道不是你和多诺万一起走了吗?查德没有追你,你也别拿我出气呀。
他和我仅仅是朋友,笛瑞儿,就这样。
笛瑞儿仔细看着我的眼睛,好象是在决定是否要相信我。
我真狗屎,是吗?是,我说。
可是不管怎么样,我爱你。
我们都笑了,然后笛瑞儿把巧克力的包装纸往下撕了撕,举给我,让我咬一口——对于笛瑞儿,这可是罕见的慷慨举动,是在告诉我,她的确觉得自己是狗屎了。
而这却让我感觉更糟,因为我知道,我也的确是那么地看着查德的。
球衣可能是掉到外面去了。
我说,换了话题。
我拽过窗帘,劲儿使得太大,它又弹了回去,在上面打了个卷。
红砖窗台上面放着一个盒子。
有戒指盒一般大小,绿宝石色的包装纸,上面打了一个细小的蝴蝶结。
我的心在胸腔里上冲下撞。
真的发生了。
扑克牌的预言。
礼物! 笛瑞儿喊出来,她脸上的怒气迅速蒸发了。
我猜是查德送的。
我一半的意识希望把它留在窗台上,假装没看见。
可是已经太晚了。
我要知道扑克牌的预言是不是真的。
我伸手穿过窗玻璃,从窗台上把盒子拿下来。
我们真得把窗户修上。
我可不习惯人们在我们的房间外面走来走去的。
我们住一楼,感谢上帝;任何人都能闯进来。
可不是什么任何人, 笛瑞儿纠正说,是查德。
我非常肯定。
她从我的手指上抢走盒子,玩弄着丝带。
不管怎么说,今晚你去哪了?我问。
你愿意知道吗?你看见我和多诺万一起离开餐厅的。
你一直和他在一起吗?没有。
我只是想让查德以为我们一直在一起。
我猜他是这么想的。
她对着盒子笑了。
我的眼睛一直注意着看她的手指,为将要发生的事情感到恐惧。
我看到她想要拽开丝带了。
不!我大喊,不要!为什么?别打开。
如果那个致命的事情要发生的话,发生在我身上会更安全些。
我想来打开它。
我从来就没得到过礼物。
我迅速地捉住了盒子,轻轻地晃了晃,里面的东西也微微动了动。
我们坐在床尾,查看盒子上是否有名签。
什么也没有。
我真不理解,笛瑞儿说,查德总是附上卡片的。
也许是他忘了。
我说,也可能在里面呢。
笛瑞儿继续用手指梳理包装纸——蝴蝶结下面,皱褶,和底下的封边。
也许是他不想让你知道这是他送的,我说。
但是我知道这也不是真话。
它不是查德送的。
这是扑克牌里预言的邮包,而且,通过某种方式,和我的噩梦联系在一起。
好吧,她说,不再找了。
打开吧。
我盯着盒子看了秒钟,在考虑现在是不是该把扑克牌的解读告诉笛瑞儿。
快点吧!她大叫,真滑稽。
我等得时间足够长了。
她又把它从我手里抢走,把上面一层纸撕掉。
等等!我说,我撒谎了。
但这已经太晚了。
笛瑞儿已经将包装和蝴蝶结撕掉了。
不要!我喊,把它从笛瑞儿手里扯过来。
不要!我把它扔到地上,用脚去踩。
什么也没发生。
我把它往墙上踢,依旧什么也没发生。
我真不知该是欢呼还是难过,但已经完全被巨大的安慰感所湮没了。
你什么毛病啊? 笛瑞儿问。
你是不是疯了?我看着她,看着她下沉的嘴角,看着她困惑的表情。
我认为你把它毁掉了。
笛瑞儿说。
我捡起来那个被压坏的了盒子,长长地,深深地吸了口气,用微微颤抖的手拿掉外皮。
我们低头看里面的内容。
细小的棕褐色碎屑夹杂着巧克力色。
笛瑞儿用手指蘸了一点尝了尝。
巧克力夹心曲奇。
至少它曾经是。
她轻轻地把曲奇的碎屑弹到盒子的一边,底下,露出了一个幸运曲奇字条:做一个聪明的曲奇,她念,加入烹调艺术俱乐部。
她把脑袋伸出窗户向左面看。
每个窗台上面都有一个。
好主意,呵?我可能真是疯了。
你需要放松,她说。
你是不是觉得是他们偷了查德的球衣?如果是他们偷了,明天我第一件事就是向校园警察报案。
她又咬了一口巧克力。
对了,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关于撒谎?没什么,我只是累了。
我把曲奇字条放在兜里,透过打碎的窗户,看着外面天鹅绒幕布般的夜空。
在那儿,在旋转的平安之风里,我几乎听见奶奶的声音,告诉我说,要相信我的直觉;告诉我说,在我不再相信自己的时刻,悲剧就会发生。
我知道,我知道这是真的。
我倒在床上,闭上眼睛,用魔法召回对莫拉最温暖的回忆。
那天温暖而芳香,虽然云层可能随时被撕开,撒下羽毛般的雨水。
莫拉和我坐在她家木门廊的秋千上,我在给她表演小魔术。
我洗了一打扑克牌,在手里把它们扇形展开。
挑一张。
任何一张。
莫拉咯咯笑着,从中间挑了一张。
现在看着它,记住这张牌,但不要告诉我这是哪一张。
她点头,笑着,舌尖从上下齿之间伸出来,象是在偷看着粘在嘴边的草莓碎渣。
现在把它放回去,放在哪都行。
莫拉把它放在了扇形牌靠左面的一边。
我把它混在其他牌里,洗牌。
哦,魔法、魔法、变你的戏法,我逗着她说,告诉我哪颗牌该打。
我一张一张地拨牌,脸朝上看着秋千,想猜出哪一张是她的。
我停了一下,用手指弹了弹方块Q。
我抬头看她,她咯咯地笑了。
不是。
她说。
我把她被草莓粘污的刘海儿从眼睛上撩开,又轻弹了几张牌,停在红桃A上面。
是这一张吗?莫拉开始鼓掌。
她把胳膊缠在我的脖子上。
她衣服上的苞米花和红色欧亚甘草味儿,让我觉得自己在给她下午点心时太过慷慨了。
你能教我吗?她问。
我当然可以教给你。
但你得先去洗脸,该吃晚饭了。
我能先告诉你一个秘密吗?当然。
我真希望你是我的姐姐。
我也是。
我说,更紧地搂住她。
我睁开眼睛,看向笛瑞儿。
她正在对着镜子梳头,要梳到一百下。
所有我能想到的只是,我永远没有机会告诉莫拉,我的戏法是怎么变出来的了。
《蓝色噩梦》作者:[美] 劳莉·菲利亚·斯道勒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