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一个幽灵

2025-04-03 08:04:34

赛勒斯张开了眼睛,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头晕糊糊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哦,这是在白天,他从窗户中照射进来的阳光和阴影的位置判断,天色已近黄昏。

他躺在自己的床上,身上穿着他自己的睡袍。

艾拉,他醒过来了。

他听见了亚历克斯的声音。

赛勒斯把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转过去,想看清他的哥哥。

感谢上帝!贝丽妮丝说。

她用略带凉意的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前额。

赛勒斯,你听见我说话了吗?她问道。

问得好怪!他想。

从她的肩上望过去,他正好看见亚历克斯。

窗外的光线从他的身后照过来,使他的脸逆着光。

他怎么会从高架路来到我的房间里?我又是怎么从高架路口上回家的呢?我们还站在车站谈着话吗?现在是……赛勒斯!贝丽妮丝重复唤道。

他已经好起来了,艾拉,亚历克斯说,给他点时间。

艾拉?赛勒斯费力地叫了声。

他的喉咙干得厉害。

赛勒斯。

你真的还认识我。

看,亚历克斯。

他还记得。

他认出了我。

泪珠从她苍白的脸上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是啊。

赛,你好吗?你怎么……亚历克斯停顿了一下,并与贝丽妮丝交换了一个充满了焦虑的眼色。

赛勒斯挣扎着想坐起来。

他望着他们两人,试图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发生了什么事?他不顾头还在发晕,把脚从床上挪到地上。

贝丽妮丝和亚历克斯又互相看了一眼,这是一种意味深长的眼光,只有赛勒斯对此浑然不知。

你不必对我隐瞒什么,贝丽妮丝说,在我到亚历克斯那里去时,他告诉我说,警察在路上找到了神志不清,但仍在到处乱逛的你。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恐惧又慢慢地攫住了赛勒斯,下意识中极力要忘却的那段记忆又复苏了。

你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是什么?亚历克斯问道。

高架路。

赛勒斯小心地答道。

你是在回旅馆的路上碰到我的吗?那已经是三天前的事了。

二天前?他抬起颤抖的手,抹去前额上的冷汗。

你还记得其他事情吗?贝丽妮丝继续问道。

记不得了。

赛勒斯轻声答道。

这个问题使他烦躁不安,他一时搞不太清楚他的怒气从何而来。

他只知道他应该极力回避她试图要接触的那个话题。

亚历克斯,我们还能够做些什么?她问道。

我不知道,艾拉。

贝丽妮丝站了起来,向亚历克斯走去。

他们把头靠在一起,用赛勒斯无法听清楚的低语轻轻地交谈着。

他坐在床沿上,忧心仲仲地注视着他们。

他的脑袋仍然乱哄哄的,他在下意识中企图忘掉三天前的那段记忆。

他并不希望找到它们,也不希望知道贝丽妮丝和亚历克斯究竟在讨论些什么。

房间的门被打开了。

詹安妮手里带着血液分析仪进来了。

我知道你最终会醒来的。

她说。

赛勒斯觉得他的视线模糊了,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他的眼睛从詹安妮扫向了亚历克斯和贝丽妮丝。

不……不是贝丽妮丝,那人不是我的姐姐,而是EP24B。

还有EP31A,这就是那个一直被我当作哥哥的陌生人。

他开始毫无节制地狂笑起来,最后变成了号陶大哭。

赛勒斯,停下来!詹安妮冷酷地命令着。

她抓住了他的手臂,用一根橡皮带紧紧地扎住,并用药棉擦拭着准备采血。

湿滚滚的棉球在他热得发烫的皮肤上感觉就像是一个冰块,散发出来的酒精气味使他脑袋里的血管搏动得更厉害了。

该死的!赛勒斯大声叫道,上帝诅咒你!他的泪水涌出了眼眶,视线模糊了。

他几乎没有感觉到针扎的疼痛。

他的眼睛直视着詹安妮冷漠的灰色眼睛,在里面看不出一丝对于他诅咒的反应,以及对他的伤害所流露出来的怜悯。

他看着她取出针头,将它连接到他手臂旁的微型血液分析仪上。

他不知道她这次要做怎么样的基因研究,她又打算写出怎么样的报告。

詹安妮打算要走了。

等一下!赛勒斯在她身后叫道。

他挣扎着要站起来。

我得和你谈谈。

毫无用处。

亚历克斯说。

但詹安妮在门口停了下来,用一种好奇的神色看着赛勒斯。

几乎就像是她正在研究的一个实验室标本,他痛苦地想着。

她的左手提着血液分析仪,脸上虽然带着不屑的神色,但仍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

你想要说什么?她问道。

赛勒斯,不要说了。

贝丽妮丝恳求道。

赛勒斯很快地扫了她一眼,不想就这么放过她。

亚历克斯用手搂住贝丽妮丝,用眼瞪着詹安妮。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为什么你要让我们活着,让我们以为自己和其他人是一样的?赛勒斯,我在这里听你诉说的惟一原因是我要观察你的反应,那可是一个有趣的研究。

然而,我决不会让你拥有任何权利来质问我。

我有权利得到比这更好的答案。

你没有权利。

是我创造了你。

你是我的,你需要按照我的意愿行事。

赛勒斯浑身颤抖,以致他无法站稳。

他重新坐回到床沿,用手扶着自己的头,极力使自己镇静下来,把思路理清楚。

最后,他尽了最大努力说道:我们究竟是什么?你们是由选择出来的基因组合创造出来的生物。

我已经在那该死的文章中读到过了。

但我现在想知道的是,你是否对我们有命名?我们是人吗?你们是人造物。

我们依然是人吗?亚历克斯在赛勒斯身后轻声问。

詹安妮很快地向他皱了皱眉头,并没有直接回答他。

我们有灵魂吗?赛勒斯问道。

他无法确定这个问题是怎么来的。

这个问题以前从来没有引起过他的关注。

但那是从前,他不可能去考虑他是否是人这个问题。

一个科学家没有时间去讨论这种空洞的问题。

詹安妮说。

在你那样做之前,你难道没有想过要对你的所作所为负起责任来吗?你的意思是当我开始我的研究时,这种遗传学的研究还是非法的?那并不是我的全部意思。

赛勒斯,对这些无聊的讨论能有什么结果呢?对我是至关重要的。

我正要搞清楚我究竟是什么。

我的一个实验。

她转过身,离开了房间,门在她的身后关上了。

你还要些酒吗?亚历克斯问道。

赛勒斯的眼睛直楞楞地瞪着放在亚历克斯床头柜上的酒瓶,缓缓地摇摇头。

他已经尝试过亚历克斯的方法,把自己灌醉后忘记所有的这一切,但这并没有奏效,反而使他的头痛加剧。

他坐在亚历克斯房间里的地板上,两只胳膊交叉抱在他的滕前。

还有个完没有?贝丽妮丝问道。

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窗口走去。

闪烁着的太阳光在她的黑发上闪闪发光。

会好起来的。

亚历克斯一直躺在自己的床上,此刻他坐在床沿上,拿起酒瓶,又给自己加了满满的一杯白葡萄酒。

他举起杯子,把它朝着阳光,定神地看着酒杯里的酒,然后把杯子与酒瓶并排放回到床头柜上,并没有喝。

到现在为止,时间才过去一个星期。

给自己一点时间吧。

有时间又能怎么样?赛勒斯说,让岁月流逝,使得我们逐渐适应这种做渣滓的生活?我们不是渣滓,亚历克斯抗议说,我们是正常人,就像其他人一样。

不,我们并不是。

你能够告诉任何人,你的祖父是谁吗——请原谅,或者说外祖父是谁吗?我们没有遗传,没有血统,没有祖宗,一切都没有。

我们的姻亲也许从开始到终结只有我们自己。

贝丽妮丝耸耸肩。

我已经习惯于自己属于圣玛丽教堂。

但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归宿究竞在哪里。

我们互相拥有。

亚历克斯说道。

是的。

赛勒斯点点头。

我想你可以说我们仍然是兄弟和姐妹。

我们的来源是一样的,虽然我们没有同样的血统。

我不知道詹安妮是否有一个记录,来登记她在制造我们过程中使用过的基因。

亚历克斯沉思着说。

毫无疑问会有的。

赛勒斯说。

但是你能够得到这些信息的可能性大概等于零。

此外,你能就此得到些什么呢?一个号称是母亲的人已经让我够受了。

赛勒斯!贝丽妮丝转身瞪了他一眼,不要话诋毁母亲。

哪个母亲?我们有不止一个,你知道的。

感谢上帝,她们当中不会有詹安妮。

他开始大声地笑了起来,这短促而沉闷的笑声在过去的几天中几乎已经绝迹了。

也许我们还要感谢詹安妮。

詹安妮并不是上帝。

贝丽妮丝的脸变得更白了,眼睛也显得更大了。

她对我们来说就是上帝,赛勒斯说。

她创造了我们。

那不是真的,是吗,亚历克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这个意思,艾拉。

她是那个把基因混合在一起,把我们制造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人。

我们并不是自然产生。

但是她并不能对所有的事情负责,譬如说,是谁萌发了创造我们生命的灵感。

那个人是谁?贝丽妮丝坚持问道。

我不知道。

我知道,赛勒斯冲口而出,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犀利的言辞会伤害到什么人。

就是詹安妮和那该死的混合基因大杂烩,才制造出我们。

不是别的什么东西。

对我们来说,世上没有上帝,只有詹安妮。

那不会是真的!贝丽妮丝大声哭了起来。

赛勒斯突然为自己使用这样的语言感到羞愧,但他没有预料到会使贝丽妮丝痛心不已。

我很抱歉,艾拉。

不要把我的话当真。

我只是随口说说。

我要回我自己的房间去了。

她站起身离开了,步子相当僵硬。

赛勒斯用他的手蒙住自己的脸。

该死的!这一切都糟透了,我们在互相伤害。

我知道艾拉所祟尚的宗教对她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我应该把这些该死的诅咒留给我自己。

不要再埋怨自己了,赛。

我们当中现在谁也不可能情绪良好。

赛勒斯在亚历克斯房间里的地板上躺了下来,眼睛直盯着天花板。

他的思维在极度痛苦中一片混乱。

我多么希望让时间倒转回去,他说,6个月前的生活是多么美好啊。

那是无济于事的。

也许它会有所变化,它至少会改变我对我们究竟是什么的印象。

赛勒斯,你真的会在麻木中度过你的余生吗?我也不清楚。

你呢,亚历克斯?有时候你是否会希望你从不知道事实的真相?亚历克斯又喝了一大口酒。

我无法确定,他沉思着说,从任何角度来看这件事都非常可怕。

我不知道我是否真的希望那样。

但是,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或许会有一种说法是,我们会被作为这个世纪实验的先驱者。

我希望去研究历史,而不是成为历史的一部分。

至少,不是用这种方式。

詹安妮总是告诉我们,我们是与众不同的。

在这一点上她并没有撒谎。

哦,她确实告诉过我们这一点。

但她从来都没有告诉我们哪一点与众不同。

我们整个生活都充满了谎言。

亚历克斯少爷,赛勒斯少爷。

贝丽妮丝小姐不知反生了什么事。

她需要有人来照看一下。

哈蒂的叫声从楼下传了进来。

发生了什么事,哈蒂?我搞不清楚,亚历克斯少爷。

她在哪里?在书房里。

赛勒斯随着亚历克斯下了楼梯,奔向书房。

贝丽妮丝靠着詹安妮的书桌坐着,她的头向前耷拉着。

在她的手中仍然拿着他们经常放在书桌抽屉里的小激光枪。

在她的太阳穴上仅有一个极其微小的洞眼,上面有一个玫瑰红的小点,就像是一颗闪光的红宝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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